日本金泽 | 建筑与生活美学的质朴诠释（二）
从松本城继续向日本海方向前进，下一站便是位于能登半岛的金泽。金泽从安土桃山时代起逐步发展，因地处日本海一侧的中点位置，成为重要港口城市，而商业繁荣也带来文化和艺术的繁盛。虽然现在的金泽对游人来说有些冷僻，但是在江户时代却是仅次于江户、大坂和京都的日本第四大都市，很难想象吧？
小火车和猪口桑
从松本前往金泽，通常的选择是先前往东北方向的上越市或是西南方向的名古屋市，再前往金泽。而我们决定不走寻常路，从松本搭乘大糸线，穿越山峦重重的北陆高原，前往日本海沿岸的糸鱼川，再换乘北陆本线，沿着波光粼粼的海岸线到达金泽，这条路线的好处是时间短又可领略不同风景，但是七上八下的各种换乘自然也是有些折腾。
旅途上最难忘的自然是在大糸线上的南小谷到糸鱼川一段搭乘只有一节车厢的小火车。和高大上的新干线相比，这完全是特别接地气的另一种体验。这种小火车是只会在日本乡村短途运营的柴油机车，全日本仅有59台。虽然已有20年车龄，车内设施维护的很好。乘客很多，且多为老年人，但大家都很安静。因为只有一节车厢，前后通透极了，对于欣赏日本北陆的乡村风光来说，再合适不过。
从南小谷向北，农田不见了，火车驶入延绵的山中，左手是著名的日本阿尔卑斯——飞驒山脉，右手是浅间山山脉。铁路顺着山势而蜿蜒，时而穿过溪流，时而潜入隧道，时而又驶上高桥。隧道边缘爬满藤蔓，有的被秋色染红，漫不经心间有种山野之美，而阳光仿佛拨弄着藤蔓，在车中撒下斑驳倩影。寂寞的小火车仿佛一叶扁舟，在山川与秋色的怀抱中，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里从容前行，仿佛置身日本漫画中的语境，不知前路变幻，但宿命早有指引。
小火车的司机是个穿制服、系领带，还带着白色手套的中年大叔，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猪口。猪口这个姓氏是明治维新颁布《平民苗字容许令》后才出现的，对于它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原本没有姓氏的平民在进行户口登记时被负责的官员恶搞，第二种是源自鹿儿岛用来喝烧酒的器皿。不管如何，随着1898年户籍法的颁布，猪口就和“我孙子”等等一系列令人发指的姓氏一起，成为日本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猪口桑无疑是典型的日本职人，干净整洁的仪表、紧紧扎齐的风纪扣；列车启动后麻利而有条不紊的操作着复杂的仪表盘，时不时还会拿出车次表对照行驶时间，或快速的记上两笔；在行驶过程中还常常会口中念念有词，复诵着行车规范；遇到火车过桥或穿越隧道的情况，更会抬起手臂，手指随着眼睛分别向左中右三个方向虚点一下，动作夸张地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并提醒乘客注意；每次列车进站，猪口桑都会从驾驶席走到车门边，确认是否有人上下车，不厌其烦地和上下车的人打招呼。在只有他一个工作人员的列车上，没有同僚监督和陪伴他。因为有座位隔板遮挡，他做的手势、复诵的话其实乘客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但是他仍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仪式，毫不懈怠。他在一个人的王国里，自信而专注，平凡而熠熠发光。
国宝兼六园
位于金泽市中心的兼六园与后乐园、偕乐园被誉为日本三大名园，更有人将兼六园列为日本第一名园。
兼六园是林泉回游式庭园，虽然园子并不大，但移步换景，变化万端。园中有霞池和瓢池两个池塘，其中瓢池水面较小，但却是园中最早建成的部分，因此周边亭台楼阁较多，传统的茅草屋顶和木质楼台彰显着庭园的人文风采；霞池水面开阔，岸边栽种着姿态舒展的唐崎松和各类灌木和花草，春季时落英缤纷，冬季时则在唐崎松上搭设雪吊，是北陆地区冬季的胜景；两池之间还有弯弯曲曲的水路联通，跨越这曲水的石桥、石板以及木桥，连同水畔的花草形成了兼六园的一道优美风景，而在两池连接处则因地势落差在瓢池一侧形成了一个小瀑布，为整个庭园带来阵阵古意。
除去冬季的唐崎松雪吊，兼六园最为出名的是霞池北岸的徽轸灯笼。这个石制灯笼由两脚支撑，因形状好似古琴琴柱（徽轸）而得名，灯笼一脚踏入水中，另一脚则落在岸边的草丛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本身就已颇具禅意。稍稍走远几步、踏上悬于曲水之上的虹桥，徽轸灯笼更与水中的倒影、岸旁火红的枫树、远处的松柏融于一景，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若想在山水之间休憩片刻，不如在园中的时雨亭饮一杯日式抹茶。抹茶汤色碧绿，入口醇厚而细滑，搭配有枫叶花纹的和菓子，内中是豆沙馅，外皮则点缀着金箔；煎茶汤色清透，入口回味幽远而略带苦涩，搭配糯米薄饼，甜味更浓。江户时代，前田家鼓励茶道的发展，在茶席里不可欠缺的和果子也在金泽发展起来，与京都、松江并列为三大果子产地。拉开日式拉门，便是坐观式日式园林，蒿草、圆石、古木、曲水、飞瀑远近层叠，充满变化和野趣。
说起兼六园就不得不提到加贺藩主前田氏。加贺藩祖前田利家从14岁起就跟随织田信长南征北战，因勇猛而枪术过人而得到枪之又左的称号，也是在这段时间他与当时还名为羽柴秀吉的丰臣秀吉相识并结下深厚友谊，而这段情谊也因利家幼名犬千代、秀吉自称猴子而被称为狗与猴的友谊，两人的夫人阿松与宁宁据说也是形影相随的闺蜜。本能寺之变后利家改为侍奉丰臣秀吉，更加专心经略北陆，最终被任命为“五大老”之一，成为秀吉制衡德川家康的重要托孤大臣（2002年NHK的大河剧《利家与松》就讲述了这一段故事）。不过利家也深谙平衡之术，尽管利家的女儿们分别做了秀吉的侧室和养女（这混乱的辈分……），但他的儿子利常却迎娶了德川家康三子、德川幕府第二任将军秀忠的次女珠姬，两家后代也维系着姻亲关系，这使得德川氏掌权后前田家族仍然屹立于北陆而不倒。
自丰臣秀吉时代开始，前田氏的俸禄就已经达到一百万石，此后更是一路升至一百二十万石，是当时俸禄最高的大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前田氏格外害怕遭到当时德川幕府的嫉恨和防范，因此不仅加强联姻关系、将家人送到京都做人质，另一方面也是将俸禄大量的投向文艺美术领域，甚至不惜把自家搞到财政赤字的边缘，以消除幕府的戒心。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加贺藩第5代藩主前田纲纪于1676年开始修建兼六园。园子从无到有，又经历火灾重归焦土，再次兴建后先后被用作学校校址和藩主隐居之地，到第13代藩主前田齐泰时他又将父亲修建的隐居宫殿悉数拆毁，重新进行了园林规划和建设，才最终成了现在的模样。这样算来，兼六园的修建前后共经历187年。
至于兼六园名字的由来，则是1822年第12代藩主前田齐广在修建完自己的隐居宫殿后（可惜没过两年就被败家子齐泰给拆得精光），邀请奥州白河藩主松平定信前来做客，松平定信深受宋代儒学影响，因而参考宋代文人、李清照之父李格非的《洛阳名园记》中所记述的园林六胜将其命名为兼六园。李格非原意指园林有六种胜景不能兼得，“务宏大者，少幽邃；人力胜者，少苍古；多水泉者，难眺望”，但兼六园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造园者的巧思设计，而被松平定信认定兼具这六种特质，虽是溢美之词，但也恰如其分，这种种难得正是兼六园能被指定为国之名胜的原因。
加贺料理与能登牛
金泽所在的石川县是由古时的“加贺”和“能登”两国合并而成。所以在金泽可以品尝到传统的加贺料理，更可以吃到品质也很不错的能登牛。
加贺平野产的米、加贺蔬果、白山山系的优良水质、日本海捕获的新鲜鱼产（寒鰤鱼、香箱蟹、津和井蟹、甜虾）、大野的酱油，以及在前田家奖励之下建立起来的精致料理烹饪法，搭配九谷烧、漆器等食器，让金泽料理充满亮点。
加贺料理中有治部煮、芜菁寿司、蒸鲷鱼等名菜。治部煮是沾了面粉的鸡肉或鸭肉、麸、笋、藕煮制的料理，味道鲜美，芡汁浓厚，是加贺料理中极具代表性的一道菜。芜菁寿司是将芜菁和鰤鱼用曲子腌渍后做成的寿司，芜菁的脆爽与鰤鱼的醇厚相得益彰,形成独特的风味。而蒸鲷鱼是把鲷鱼腹内塞入用油炒过的人参、牛蒡、莲根、竹笋、水母和豆腐渣蒸熟即成，是贺宴不可缺少的硬菜，若雌雄鲷鱼同席而上，更是喜上加喜的好意头。
关于日本的三大和牛，神户牛、松坂牛是确定的前两位，但关于第三位是谁，却有飞弹牛、近江牛、能登牛三个不同版本。总之，作为黑毛和牛的一种，能登牛是名列前茅了。特别有意思的是，据说日本烧肉店最多的县就是石川县（天气苦寒，吃点烤肉什么的最舒服了），而石川县的名产能登牛的产量并不高，2010年仅出产了565头，而其他特产牛的产量都是4000-5000头这个数量级。所以，能登牛一般基本上只在县内出售，被爱吃肉的当地人疯狂消费了，这也可能是能登牛为什么在海外知名度没那么高的原因吧。能登牛的特色是油酸脂含量极高，有入口即化的感觉，在第九次全国和牛共进会（好专业的组织啊……）上，也因此获得了“脂肪品质奖”。所以，既然来了能登半岛，各种牛肉料理都不容错过啊。
前田利家图片来自网络，其他图片由本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