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设计师养成记（二）：在荷兰海牙学习字体设计

Lisa Huang（黄丽莎）是 3type 新认识的小伙伴。在法国长大的华人 Lisa，并没有追随家庭的期待走上医生的道路，听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了平面设计的生涯。更在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跑去美国和荷兰海牙钻研起冷门的字体设计专业。

原文为 Lisa 使用英文为 3type 撰写，我们翻译并经过编辑，分两次连载。点击链接前往上篇→ 字体设计师养成记（一）：来自巴黎的华人字体设计师

字体与媒体——第一学期

这个为期一年的高强度课程只专注于字体设计，排满了我所知的、最多样化的专业字体课程。而且海牙离巴黎也不远。

第一天上课时全班的集体照，拍摄者为我们的老师 Peter Bil'ak

整个课程分为两个学期。第一个学期有许多不同类型的课程，学习和体验字体设计的方方面面：各种练习、工作坊、讲座和游学。从字体历史、设计的技巧、字母的雕刻、字体设计理论，直到非拉丁的书写体学习（西里尔文、阿拉伯文、一点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当然啦，还有编程……

1. Kristian Sarkis 教授的系列课程，这里展示的拉丁字母常见的笔画粗细与书写角度的关系

2. 为巧克力字母的准备的粘土模具原型，用于荷兰传统的圣尼古拉斯节，Erik van Blokland 指导

3. TypeCooker是字体与媒体设计专业常用的工具之一，根据给定的一些字体设计条件快速绘制方案

4. 参观安特卫普 Plantin Moretus 博物馆时拍的铜模

5. Françoise Berserik 指导的石刻工作坊

6. 在海牙 Meermanno 博物馆进行的复刻字体研究

7. 第一学期的最终课程，Peter Bil'ak 对希腊书写体的简短介绍，将现有的拉丁字体扩展到希腊字母。 右上角是 Roger Excoffon 基于 Mistral 的试作，以及阿拉伯文工作坊的一些成果展示

8. 经过仔细整理的桌子，展示我在第一学期课程的成果

2018年刚好是举办 Robothon 的一年，这是为期两天的关于字体设计工具的系列讲座。紧接着是颁布 Gerrit Noordzij 奖，两者都是每三年举办一次。今年的 Noordzij 奖由 Cyrus Highsmith 获得。

字体与媒体专业的学习气氛并不是竞争性的。恰恰相反，在那里有着一群充满动力和好奇心的人，他们急切地想要相互学习、分享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让每个人都获得成长。除此之外，还有一群极为慷慨解惑的老师和导师，他们是经验丰富的、著名的、甚至伟大的字体设计师。听起来可真是天方夜谭啊，但事实确实如此！即使到今天，我想我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那一年究竟有多棒。

第二学期：字体调研

满载新学到的知识与技能（对于部分同学来说未必是全新的），第二学期将是我们个人项目的创作时间：设计一款原创字体，包含至少有3种不同的风格。从开始的草图到最后制作出字体文件，老师不断给我们建议，带领我们找到最好的方向。字体的主题、美学、技术，学生都可以自由地选择方向，但最终都必须达到字体与媒体专业的水准，那可是相当之高啊！

为了尽可能更多地从毕业设计中学到新东西，我决定选择自己并不熟悉的主题，并从基础的研究开始。我想做的是一款无衬线字体，并且包含大量的视觉修正工作。

在开始设计之前，我对无衬线字体展开了深入的研究。

不同字号下对易读性的探讨，来自于 Tobias Frere-Jones 的博客文章

Matthew Carter 于1975年设计的字体 Bell Centennial

Robert Slimbach 于2015年设计的字体 Acumin

 Adrian Frutiger 于1957年设计的字体家族 Univers，具有一致的 DNA

Tobias Frere-Jones于2000年设计的字体 Gotham

Berton Hasebe 于2015年设计的字体 Druk

研究了那么多的字体，真的轮到自己设计，着实感到是一种挑战！

老师们大多是荷兰人，也具有深厚的拉丁字母设计经验，所以我们的设计必须从拉丁字母开始设计，这样他们才能提供一些建议！但多年来，由于每一届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所以除了拉丁字母外，其他语言的文字也越来越多地一同出现在毕业设计中。随着每年校友人数的增长，KABK 的文化也更趋多样化，对非拉丁文字的设计给予反馈，正在逐渐变成可能。

字体的规划与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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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需要对字母的造型与细节进行仔细的斟酌，使它们符合设计的设定。以我的例子来说，我决定设计一套无衬线字体家族，主要用于文本阅读，但在极端字重（极细与极粗）上也富有个性。

在开始设计之前，我对 Model 字体家族的设定与规划。

有了明确的字体规划之后，便是手绘草图的过程。在草图阶段，我尝试绘制了各种粗细、宽窄的字母，甚至还画了几个我打算设计的匹配中文汉字。在最初的草图阶段，每个学生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具，实物工具或数码都可以，我选择的是白纸黑字。

我画了很多的草图，对个别字母的造型，也做了反复的推敲，例如 Q 和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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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基本的草图之后，接下来需要进一步提炼字体抽象的关键词，并由此不断试验、测试和修正字母的形状，使字体在文本字重的小字号下，具有良好的易读性（这也是由所呈现的媒体决定的，诸如油墨陷阱之类的细节对于屏幕显示而言并不是相关的）。

根据上一阶段草图提取出的字体关键词：效率、清晰、极少主义、简单、温暖、冷静、与众不同、丰富

一周的柏林 TypoLabs 旅行加讲座，让我得到了更多朋友第一眼的建议。最引起大家注意的，是字母中对于斜笔的处理——带有一点微妙的弯曲（下图左）。我又做了一个全部是直线的版本，加以对比（下图右）。

在我第一个版本中，类似油墨陷阱的细节是我的设计亮点，但似乎显得太夸张了。我想要改小一点，但又不至于看不见。当使用激光打印机打印小字号的字母时，因为打印的精度，那些细节自动就会消失。

对于曲线的细节调整让我真的感觉到绝非易事。仅仅是移动手柄的几个单位，就是 OK 与 不 OK 之间巨大的差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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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字体的个性过度追求，会导致对细节的失控。「如果你有疑惑，就去画一画」，这是我们字体与媒体专业的口头禅。我们也常说「拥抱失败」，这句话来自 Milton Glaser。你不可能每次画出的东西都是对的。

一些细节会对字母本身的结构产生影响，甚至影响易读性，这与文本字体的设计初衷相违背

除了调整字母的细节，西文字体设计另外一项巨大的工作量，便是调整 spacing 和 kerning，右图是我们的测试清单，我们测试了所有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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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功能、个性、字体历史，以及技术限制或带来的可能性之间找到一个良好的平衡，是在设计任何字体时都必须考虑的事情。同时，也取决于每个人对于技术掌握的能力。下图为通过字体母版得到的差值子样，我把它们用不同的字号打印出来，寻找合适的用做文本排印的字重。同时我也发现，对于大段的文本来说，小写字母的 x 高度最好大一些。

我要设计的一是款主要用来显示文本的字体，所以 regular 的这一档非常关键，它决定了整套字体核心的锚固之点。我在各个方面都做了仔细的测试与分析，比如找了几款风格相近的字体，比较 x 高度。比如测试不同宽度的文本灰度与易读性。

此外，小写字母 a 和 g 的造型也十分关键。我设计了单层和双层两种造型，并比较了它们在文本中的灰度和视觉效果，最终我选择了单层的。进入字母抠细节的最后环节，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我就已经做出了大量看起来微不足道，实则区别巨大的修正。

除了调整字母的细节之外，字母的比例也是一个需要仔细对待的工作。我一开始画的字母 m 和 n 的字谷，相比字母 a 和 d 的来说，显得过大了。

意大利体的设计

意大利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我首先使用伪斜体的方式测试了不同字重与倾斜角度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出，直接倾斜会造成带有圆弧笔画的字母，左下角和右上角的圆弧部分会变得比其他部分更粗。对于倾斜的笔画来说同理。对于意大利体来说，字母的结构很不相同，除了重新绘制字母，我还需要重新考虑所有的细节，例如对油墨陷阱的视觉修正。

倾斜角度与字重关系的测试样张

Paul van der Laan 给了我一个关于如何画好意大利体的小诀窍。在每个字母之间加入一个黑色的方块，高度为从上升部到基准线，作为一个参考字符形，它们可以帮助我更好地把握每一个字母在视觉上倾斜的韵律。

经过仔细调整后的罗马体与匹配的意大利体

匹配的中文汉字设计

设计一些中文汉字，放到我的毕业设计里去，是我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我对中文字体设计的经验很少，可是我又不想错过。尽管在这方面没有那么多人能帮助我。当我觉得拉丁字母的设计接近定稿时，我开始画一些汉字，但此时学期已经快要结束了......说到中文的黑体字，你会认为那都是单线的、没有笔触特征的，看起来似乎比宋体要简单得多，但事实绝非如此。

拉丁字母需要进行如此多的视觉校正和调整，要设计相匹配的汉字，这样的工作只会多不会少。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书写系统，文字的结构和使用方式天差地别，要设计出相互匹配的字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鉴于我的字体家族的主要聚焦于文本字体，我决定制作大约 200 个中文汉字，并且匹配 Regular 的字重。之后，再将它们向两个极值扩展：Hairline 和 Black Extra Wide。留给我这部分工作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我根本没时间来得及做进一步深入的研究和改进。虽然最后完成度不高，但是我在这段简短却令人兴奋的过程中却有两个重要的发现：

1. 我十分享受设计极端字重的乐趣，我可以自由地做想做的事，因为我是那里唯一能够阅读和评判我自己设计的人。

2. 我懂得了要设计两种完全不同语言的字体，需要肥肠肥肠多滴的研究，对两种语言都要花大把的时间，才能达到让人能够接受的结果。研究和实验是任何设计工作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是项目中最有趣的部分之一，就好像你即将展开一场探险，有太多未知的东西等待你的发现！

Lisa 的毕业设计 Model 字体家族

字体设计的训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想状态，一种哲学，一种从事设计的方式，在项目期间不断引导我们。更为重要的是，在未来，在成长为优秀的设计师或专业字体设计师的漫长道路上，为我们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我这届的字体与媒体专业全班同学、校友以及导师们在柏林参加 TypoLabs 2018 的集体照

Model 部分字体样张 

我的父母总说我是香蕉人，外黄内白， 外中内西，既不是真正的中国人，也不是真正的法国人。这不是 100％ 正确，也不是 100％ 错误，更不是一件坏事。当你一直与这两种文化共同成长时，没有办法给任意一种文化设定一个百分比，也绝不是一半一半，更无法将它们分开计算。这一切都是始终混合、交织在一起的。如果非要比喻的话，我觉得更像是混合口味的水果奶昔。那才是最美妙不过的了！

Lisa 学习字体设计的故事我们就暂且讲到这里。12月初她和 Thomas 就要来上海了，到时候我们再相见😄 

翻译/李晨

编译、校对/厉致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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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链接

http://www.jaulme.com/

https://black-foundry.com/

http://www.occupant.org/

 https://acumin.typekit.com/

https://vimeo.com/ 23285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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