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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延安整风——何方口述片段之十八

丁邢 丁东小群
2024-07-27


延安需要培养一批俄文人才抗大成立了俄文队。抗大三分校的政治部主任李逸民动员我去学俄文。我想上前线,不愿意去。李逸民看我那么想上前线,就说:你小小年纪,上前线能干些什么?还说学问如何如何重要,将来多么多么有用!已经上前线的人还抽回来培训呢,你本来就在后方工作,必须安心留在后方。李逸民宣布,这是组织的决定。这样一来,我不同意也不行了1941年3月,我就进入俄文队从干部又变成了学员,津贴也从三块五变成了一块。

1941年3月到1941年11月,我所在的学校先后叫抗大三分校俄文队、俄文大队,1941年12月,抗大三分校变成延安军事学院,我们就叫军事学院俄文队了。军事学院院长是朱德,副院长是叶剑英,教育长是郭化若,政治部主任是黄志勇。1942年6月到1944年6月,学校规模扩大,改称军委俄文学校。1944年7月,增加了英文系,改称为军委外国语学校。

当年俄文学校同学合影

俄文到1942年,就开始整风了。延安整风是两部分,上层整风和普遍整风。上层整风,什么两条路线斗争中央的什么事,直到我离开延安都不知道。

整风开始一般干部主要是学文件。1942年 4 月 3 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发了一个《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同志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我们基本上就停课了,整风成了第一位的事情。每天就是学习整风文件。规定了十八个文件,大家都得学学习时,人手一册翻来覆去地念,学着学着大家就烦了。有的人就偷偷地看起了小说。被人发现后,就像小学生一样,在教室里挨批。

学习文件搞了不到四、五个月,开始批判王实味了。王实味写了《野百合花》,由《解放日报》首先发表,又把它翻印了若干份,让各个机关学校去读、去讨论。中央是把《野百合花》当作反面教材发给大家看的,但大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野百合花》写得不错,很俏皮,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其实像王实味谈的那些东西,大家平时在下面也常谈也没有觉得他讲得特别好。我们一个班发一份,给大家念,念完让大家讨论。讨论时,大家说,对呀!写的挺好的呀!写的都是真的呀!什么“这是讽刺共产党”,我们根本没往那上面去想。我们认为,革命队伍里确实有缺点,提出来是有好处的。

毛泽东看了《野百合花》以后,拍了桌子:是王实味挂帅,还是马克思挂帅?《解放日报》怎么能登这个东西!立即打电话,让他们检讨!这下子就开始组织批判《野百合花》了。一看《解放日报》批判了《野百合花》,我们再不敢表扬它了。毛泽东发脾气的事传了出来,大家也不敢说同意王实味的观点了。我们也得跟着批。知识分子有个弱点,就是容易一面倒,一看形势不好,哗哗地就都转过去了。中央对王实味表了态,《解放日报》就开始批。不到一个月,知识分子就来了180度大转弯口诛笔伐,上纲上得更高。据说,只有一个萧军坚持不同意见。

批判王实味实际上是整风抢救的开始把王实味弄来弄去,慢慢地他就变成了特务。因为王实味在组织部交待了自己的历史,说他的朋友中有托派。把这和他一联系,他也就成了托派。194278后,就不再搞什么整风,而是大搞抢救了。

在大会上说王实味是托派王实味戴了帽子说是“国民党的探子”又联上平时和他一样爱说怪话的人,认为他们都有背景,不是托派就是特务,于是就开始抓人了。整风就变成了两个目的:一个是整思想问题,一个是整敌我问题,又要批判错误思想,又要抓坏人。

紧接着,中央党校大抓特务。抓了吴奚如,说吴奚如是特务。吴奚如是著名的作家,曾经被国民党抓到上饶集中营,又跑了出来,很早就到了延安。记得我看到过吴奚如写的一篇文章,题目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意思是原来红军对于戴上青天白日的帽子,怎么也想不通。可是拿着国民党的钱、吃着国民党的饭,怎么能不戴呢?现在,国民党不给我们发饷了,国民党青天白日的帽子还戴不戴?还是可以戴!戴国民党的帽子,干共产党的事不就完了吗?王实味之后,在延安有名的特务,一个就是吴奚如,另一个是吴伯箫。他也承认了自己是特务。吴伯箫在边区政府教育厅当科长。后来,又抓出了张克勤等人。

各机关都积极起来了。那时候,领导干部都不愿意落后:人家都抓出了坏人,我们这儿能没有坏人吗?各单位都要表现。有的单位,还做报告介绍抢救的经验。

党校抓出了李国华李国华原来是我们抗大三分校的教育长,和我很熟。他是长征老干部,还在苏联学习过。他对王明的问题不以为然,说王明没什么错,还有功劳。

这时,开始联系实际了。每个人轮着来,讲自己的历史。一个人一个人地过关。一个人的历史可能一个月也搞不完,因为问题会越交代越多。有些问题还有点道理,有些问题毫无道理,可本人又说不清楚。刚开始有人还吹自己的经历呢,吹着吹着,破绽就出来了,正好让人抓住了小辫子。针对某个人自己提供的线索,有人问:你去过什么什么地方吗?答:去过。问:怎么去的?答:坐火车。问:你怎么能坐火车?那国民党的火车能随便坐吗?他们认为,国民党管着火车,共产党人不能坐。说话的人没见过火车。后来我们过铁路的时候,队长都摸不清铁路是什么玩艺儿以为在地上铺铁板,铁板就叫铁路。后来一看,铁路上没有铁板呀。

有的人,原来并没那么多事,是自己吹坏的。有个同志叫卢森,他父亲在国民党海军里干过。他到延安后穿过一双靴子,上面画了一个锚,这是国民党海军的标志。这么一来,好像他干过国民党海军似的,把历史弄复杂了。其实他没干过。还有个同志叫苏丹,他后来在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工作过。他说过去在阎锡山那儿当过上校,大家都叫他苏上校。

我说到经历时,也有吹的成份:想给自己提高一点儿学历,说自己是中学毕业!

还有人没有参加过救亡运动,但在那里吹,说救亡运动时他怎么怎么样。诸如此类。

渐渐地,在人们各种各样的说法中,就露出了破绽,于是就追查。

开始还比较客气。交待的时候,有人供出你是特务,你就是“特务”了。批斗完了,大家还是在一起吃饭。比如政治部主任何匡,老早就说他是特务。当上“特务”后,他又吃开了,还去抢救别人呢。何匡当时在编译局是《资本论》的翻译,很有名气,后来任《人民日报》理论部主任

后来就乱了套,谁有什么问题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互相之间也不能接触了。

因为我小小年纪就到了延安,本来没什么问题大家也认为我是积极分子。我还跟着人家嚷嚷过几天。那时俄文队已经抢救了两个人,一个是卢森,一个是何匡。后来就抢救到我的头上了。我为什么被抢救呢?估计是从家乡带出来的史宗棠供出了我。为什么我怀疑是史宗棠呢?因为政治部主任叶和玉找我谈话时说:人家比你小都坦白了,你自己还装迷糊?我想,一定是史宗棠了。我们被国民党抓住关了二十多天,除了他了解实情,还有谁能拉扯到我身上呢?

只要有人一供,你就完了,立即就得交待。交待谁呢?必须是熟悉自己的人,因为不熟悉不行啊。你讲你是特务,那谁领导你啊?你下边还有谁啊?

人家也不告诉你,别人都揭发了你什么,只是让你自己交待。因为那个时候各种各样的说法很多,什么国民党五分钟的突击制呀、红旗政策呀,等等。说国民党厉害着哪,抓到你五分钟,就能把你突击得变成特务了。何况我被国民党抓了个把月!国民党怎么能对你那么客气呀?你怎么能跑得出来?你还不交待?你必须老实交待!

我说:我没问题呀?

他们说:没问题?不行!

一开始,还算客气:你再好好想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坦白了以后,一切都照旧,不会对你怎么样,还是自己的同志,只是上了国民党的当嘛;国民党这个坏东西,罪过在他们身上;你们年轻人,辨别能力不强,跟着人家做了什么坏事也不要紧,只要说出来就好,就是自己人了;你现在在沟那边,我们一拉你就过来了,要不然,你还在沟那边。他们讲得甜言蜜语,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何匡坦白了以后,就自由了。他坦白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看那个架式,已经从国民党那方面站到共产党这方面来了。别人还在被抢救着,他已经没事了,成了积极分子,但他抢救别人并不太积极。我是还没站过来的。他也来抢救我,把我叫到山坡上,坐在那儿,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坐上一两个钟头。最后,他说:还是放明白一点儿吧!

后来我所认识的熟人里面,除支部书记张开帙、林祖佑没有被抢救之外,几乎都被抢救了。邵天任、马列、高世坤、付克、蓝曼、朱子奇等等,都被抢救了。

我说:我不是特务呀!而且我也不懂什么是特务。这样就僵持住了。

不承认,在一个星期里就根本不让我睡觉。白天晚上都审,二十四小时搞车轮战。那时候,连煤油灯都点不起。印象中是,皓月当空,六、七个人围着我,翻来复去地跟我说:你老实一点,等等。有唱红脸的,有唱黑脸的。有的人还讲道理,总而言之是让你不得安宁。你在那儿低着头,不说话也可以,不理也行。有时候人家提问题,需要你解答,你就答复一下。僵持了一个礼拜,人老不睡觉不行呀,我招架不住了。

我说:我坦白。他们说:好,那你就好好想一想,交待,明天把它写出来。我一下子高兴了,回去就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他们就去抢救别人了。

让我交待,交待什么呢?想来想去,就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我说,我忠心耿耿干革命,怎么是特务呢?在信中,一方面,我给自己辩解;一方面,我还批评“这个抢救的办法”不对

人家问我:你写的材料写好了没有?我说:我写得慢,有些情况还得慢慢想。

这样,我又可以多睡几天。他们在那儿抢救别人,我变成旁观者了。人家还在催我写交待。于是,我就把我写的东西交上去了。交上去以后,一看,原来是告状信。这可坏了!第二次抢救开始了。这样一来,他们的态度不友好了,开始骂人。推推搡搡是有的,不像党校那样用绳子拴住人的两个手指头,把人吊起来。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邸桂芳把一口痰吐在了我脸上。啊呀,简直窝囊死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窝囊。

抢救厉害了以后,我让人家得饭也吃不下去,睡觉也睡不着,身体就差了,精神也不行了。

大概又有一个星期左右。我被围攻得更厉害了。这个推你一下,那个推你一下;你才打个瞌睡,他就把你推醒,恼火得不行但不敢和人家干仗。因为是暗箱操作,你也搞不清别人交待没交待。我只能说说我自己。第二次,我说我要坦白之后,他们怕再上当,怕我又写信。第二次我确确实实又写信去了,我在信中写的内容有些还是申诉。

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我有个同学,算是女朋友吧。她也对我说:坦白了吧。我就答应:好,坦白。那时,我不到20岁,在学习等各方面都表现得比较好,又做时事报告,那个女孩对我挺友好的,关系不错,但没明确,不很深。后来她嫁了个高干级的同志。

我这个人比较好高骛远,那时已经开始写诗填词了,把女朋友写进了一些诗词里。我写过一《临江仙》,还记得其中有一句讲李逵下山的。别看我年纪小小的,我还有一本诗集呢。这本诗集后来让当时搞抢救的张开帙给没收了。他看不懂,说,你这是写的什么?我也不说。抢救的时候,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没收了。比如我有一把小刀,他怕我自杀,给没收了。我的日记本、个人编的诗词集等,基本上都交了。这些东西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还给我。当年,我在西安被扣留,一些事都记了日记。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记日记,不管每天有多么忙。到延安去以后,也是把劳动、生产都记了日记。这些东西交上去以后,又不还我。我从延安抢救运动以后,再也不记日记,只记工作笔记。但到“文革”中,我的这些工作笔记,包括土改、东北和外交部时的工作笔记,又被抄走了,至今连土改笔记也不还我。

我准备老老实实地坦白了。但坦白什么呢?相当费脑筋哪。当时人家具体地问过我:你究竟是“复兴社”还是“CC”?想来想去,我觉得“CC”大概更坏,就承认我是“复兴”了。我怎么能说出我是“复兴”的道理来呢?我又说不清楚。我就说,人家没讲这些。问我:那是谁介绍你参加的呢?这个问题,也比较费劲。我想,我决不能陷害我所熟悉的人。但是你不说,又不行。于是,我想来想去,说出八路军办事处的一个人。那时候,我还记得他的名字,现在已经忘了。在八路军办事处,是他给我办的手续,我就说,是他介绍我参加复兴社的。他介绍我时,没对我说复兴社是怎么回事。究竟加入了以后干什么事情,他说以后再通知我。就这样,马马虎虎算是过关了。我也不知道被我供出的同志后来是否因为我的招供倒了霉。这真是害人啊。

过了关以后,我一想,不对头啊。我哪儿参加过复兴社呀?过了不到一个礼拜,我就坚决推翻了!但不是说推翻就能推翻的,也得写材料!再叫我写材料的时候,我就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复兴社,我完全是因为自私自利、个人主义,为了自己睡觉,为了过关,瞎胡编了一气,实在对不起党,对不起同志。这个决心一下,再怎么折腾我,我也决不再承认了。我从那次坦白中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长期成为审查对象。

总之,这样的抢救搞了一年多。在这一年多里,一会儿紧,叫你检查历史,劝你坦白;一会儿松,又不检查历史了,叫你去劳动。到了1943年7月,是名正言顺地抢救了。抢救运动开动后,就开起了坦白大会。我参加过几次。有一次,军委系统在王家坪的桃园开坦白大会,台上是“光荣席”。叶剑英主持坦白大会。曾涌泉在那儿呼口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然后,把人一个一个地往那个光荣席上拉。人们要拉我,我就是不上去。这时候,我那个女朋友上来劝了:咱们还是朋友,只要你坦白了就好,我不会计较的。我没理她。心里说,你根本不理解我。我也不打算要女朋友了,说什么都不承认是特务了。我就是抱着小桃树不放,凭他们怎么拉也拉不上去。有一批人上去了。不晓得有多少人,我也看不清。他们被拉上去,坐到了“光荣席”上。即使你没有坦白,坐在那儿,大家一看,也会以为你坦白过了,就是正式特务了。你一坦白,就光荣了,好像还可以抽一根烟。但是我抱着小桃树死不撒手。坦白大会,我不坦白,硬拉,连劝带拉,谁也拉不动我。

1944年开始甄别了。应该感谢季米特洛夫。1943年12月,共产国际解散了,他从共产国际总书记变成了苏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负责人。这时,他以老朋友的资格给毛泽东发来电报,说:虽然共产国际已经解散了,现在我无权对中国党讲什么话,但鉴于我们的关系,同时我一直关心中国革命,所以我提一点意见。这个电报非常重要。第一,说国共合作是共产国际的意思。第二,说你们在敌后应该积极抗战。第三,对我们的整风提出了意见。这个电报说,王明、周恩来他们执行的是共产国际的路线。你们还可以利用他们工作,别开除他们出党。康生这个人是有疑问的,他现在搞的这一套,完全是为敌人服务的。

毛主席给季米特洛夫回了两份电报。第一份说王明是坏人,康生可靠。第二天又觉得这个回电不妥,因为他知道季米特洛夫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代表斯大林、代表苏联、代表苏共中央。于是,毛泽东发了第一份电报以后,有一个礼拜几乎每天晚上都和苏联人孙平谈话。孙平是斯大林的代表,常驻延安,还娶了一个不会说俄文的中国媳妇。孙平的俄文名字是彼得·符拉基米洛夫,毛泽东和他一谈就谈到半夜。再三解释说,我们和苏联的感情怎么深啊。然后又回了一份电报。

季米特洛夫的电报,对我们的影响大极了。毛泽东立即有所改变,党中央的整个政策都做了调整。调了李运昌等人的部队过了长城,日本人了。和蒋介石的关系缓和了,接见了蒋介石国民党的联络参谋。对周恩来和王明客气了。

  整个上层松了下来,那么,抓特务也就放松了。因为季米特洛夫讲得清清楚楚,康生这么干是帮助了敌人,把自己的好多同志都搞成特务了。这个时候,抢救运动停止了,变成甄别了。

被抓的人确实也不像特务。我有一次在中央大礼堂看见刘少奇等中央领导人都在台上坐着,让一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坦白。有的孩子个子太小,还得给他脚下垫上个东西才能让他们看到台上的人。有个小女孩儿说:上级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床上。我一听,太不像了,这么个小女孩儿怎么会是特务呢?

张闻天从一开始就不信抢救这一套,说那是胡闹。康生拿了材料给张闻天看。张闻天一看,就说你们这些材料都是假的。康生说,你好好看,我还有一些材料是你没看到的。张闻天就说,材料由你们看去吧,我搞调查去。当时中央有权说话的只有三个人: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张闻天给任弼时提了意见。任弼时觉悟得比较早。他这个人比较实在,说如果有这么多的特务,那咱们的天下还能坐成吗?特务怎么越来越多?周恩来不说话。朱老总那时也倒霉着哪。刘少奇也开始动摇了。他找到刘英和李富春问,你看这些人像不像特务呢?怎么这么点儿的小孩子都是特务呢?刘少奇还说,他原来受过一个人的掩护,在那个人家里躲藏过,现在那个人来到延安,结果变成了特务;如果是特务,那个时候怎么没出问题呢?保健处的医生是王首道的哥哥,他被国民党抓过,坐过监狱,就把他抓到康生的西北公学坦白去了。在毛泽东的警卫人员里面也抓了两个小特务。叶子龙的老婆被抓成特务还有林彪的老婆叶群,贺龙的老婆薛明,都是特务。

任弼时和刘少奇不同意那么抓。刘少奇有些怀疑。经过了一段时候,任弼时根本不信了。他问周恩来:你这儿有多少知识分子?周恩来说国民党一共只有四、五万知识分子,来延安的知识分子差不多就有两万。如果来这儿的知识分子都是特务,他们也就没有多少知识分子了。

甄别同季米特洛夫来信有关,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不知道。甄别实际上是秘密进行的从来就没有宣布过。我们感觉到的无非就是松了一点儿。但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紧起来。那运动是突然来的,一会儿抢救起来了,一会儿又松了。到了秋收农忙季节,不能再搞了,得停一阵。

所谓调查,就是鲁艺的人去调查抗大的,抗大的人去调查女大的,女大的人再去调查鲁艺的,等等,然后倒过来再核实。之后,他们再研究研究。他三对、两对就发现你不是特务了。他下不来台呀,整了你两年,就算完了?于是就和你谈:看你不像是政治问题,但是你的毛病还不少,所以才抢救到你头上;对你当然还是要审查的了,审查是没错的;他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说一些同志怀疑你也是有道理的整你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思想意识有问题,自由主义,小资产阶级,等等。

说我自由主义,他也抓不住我什么东西。你说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也就是给我戴个空帽子。我检讨了一辈子自由主义,检讨了一辈子骄傲。你来,我就先把这两顶帽子戴上,来什么运动我都自我对号入座,免得对我批个没完。这样好办一些,不然叫人家老提,何必呢?每次,我都没什么优点,缺点就是这个。一直到文化大革命,开什么会,我还是这一套。我倒霉就倒霉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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