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构投资者评论Institutional Investor Review:记录最杰出的投资人物与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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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传统媒体在数字世界的生存法则是什么?
自1833年本杰明·戴创办美国太阳报,掀起传媒商业化革命以来,过去188年间,凭借一张报纸起家,历经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多种技术迭代,能够始终抓住时代脉搏,恐怕只有Naspers一家。
从影响力来说,Naspers从未产生出一家世界级的媒体,即便将其下属的所有报刊的影响力累计起来,或许也难以与纽约时报这类顶级媒体相提并论,但这丝毫不会影响Naspers的商界地位(全球前十大市值传媒集团)。
左手科技,右手资本;事实上,在长期由西方主导的非洲新闻市场上,Naspers也从未试图扛起人文主义的大旗。或许也正是如此,Naspers抓住了媒体这门生意的本质:注意力经济。
2001年,进入中国市场4年的Naspers,用一笔3200万美元的投资,挽救了正处于生死线上的腾讯。如今,这笔投资的价值约合2445亿美元,回报率高达7800倍,创造了投资史上的一个传奇。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Naspers早已超越了Naspers。
未来学家尼葛洛庞帝会说,这取决于其内容和服务能否转化为数字形式。前媒体人、现红杉资本主席迈克尔·莫里茨会说,关键在于创收,如果不解决创收的问题,它就不会走向繁荣之路。对于Naspers来说,这两个答案都没错。左手科技、右手资本,正是这家百年报业最鲜明的特色。1915年,Naspers创立于南非开普敦,最早旗下只有一张小报,但一取名便是National Press,这个英文名在南非荷兰语中对应的是:Nasionale(National)、Pers(Press),Naspers由此而来。在非洲52国中,南非的现代化水平居于首位,新闻业最早可以追溯到1795年。其延续了整整100年的《南非人报》,马克思曾三次为其撰稿。如今,南非最有影响力的报刊其实是《兰德每日邮报》。但Naspers是一个生而不凡的传媒另类,从上个世纪80年代就开始在南非境内掀起技术变革,90年代走出国门进行海外投资,如今,不仅是全球十大传媒集团之一,更是市值超千亿美金的科技巨头。不过,在外界看来,Naspers最出彩的一个身份是腾讯的大股东。2001年,进入中国市场4年的Naspers,用一笔3200万美元的投资,挽救了正处于生死线上的腾讯。如今,这笔投资的价值约合2445亿美元,回报率高达7800倍,创造了投资史上的一个传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Naspers早已超越了Naspers。自1833年本杰明·戴创办美国太阳报,掀起传媒商业化革命以来,过去188年间,凭借一张报纸起家,历经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多种技术迭代,能够始终抓住时代脉搏,恐怕只有Naspers一家。作为仅次于迪士尼、康卡斯特、AT&T、特许通讯的全球第五大市值传媒集团,Naspers旗下拥有60多份报刊,并且还入股了非洲、巴西、中国和波兰等多个地区的发行商、电商和数字广播电台。从舆论影响力来说,Naspers从未产生出一家世界级的媒体,即便将其下属的所有报刊的影响力累计起来,或许也难以与纽约时报这类顶级媒体相提并论,但这丝毫不会影响Naspers的商界地位。事实上,在长期由西方主导的非洲新闻市场上,Naspers也从未试图扛起人文主义的大旗,甚至曾因长期支持种族主义而备受诟病。在历次技术浪潮汹涌袭来之际,Naspers从来都是选择顺应时代。或许也正是如此,Naspers抓住了媒体这门生意的本质:注意力经济。“技术进步推动文化变革”,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吴修铭梳理媒体发展史后指出,每次出现新的技术,媒体就要探索开采注意力的新手段。不同于报纸和电视,媒体在互联网上的探索多以失败告终。本质上,互联网的注意力开采要复杂得多,Naspers并非没有尝试过,最终将资本作为延伸触角。但在资本布局上,用媒体思维做投资的Naspers,却几乎不投传统媒体,天平一边倒地向科技倾斜。 “你花25亿美元就可以把纽约时报整个买下来,南非报业也可以买下它,但我们没有兴趣”,2008年,Naspers曾在媒体电话会上这样表态,但早在十年前,Naspers就用实际行动作了充分说明。从1997年开始,Naspers瞄准新兴市场,先后投了100多个项目,无一例外,全是科技项目。其投资组合中,除了众所周知的腾讯,还有俄罗斯互最大的互联网公司Mail.ru、全球最大的信息分类平台OLX、印度版的携程MakeMyTrip、印度电商巨头Flipkart、德国外卖巨头Deliver hero等等。3年前,Naspers将这些国际投资业务全部装进Prosus,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独立上市,总市值高达1800亿美金,Prosus一跃成为欧洲最大的互联网巨头,而Naspers正在从本质上褪去媒体的属性。在历史上,曼德拉带领南非从种族隔离走向民主统一,被誉为“上帝给南非的礼物”。而在Naspers,推动这个传统媒体实现科技转型的库斯·贝克尔,则被看作“上帝送给南非报业的礼物”。不过,现年69岁的库斯·贝克尔,并非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媒体人。事实上,在Naspers长达106年的历史中,对这家报业集团产生深远影响的几个关键人物,无一例外,均不是所谓的媒体人。1915年,一个名叫Jannie Marais的矿业大亨,在南非桌山脚下的“橡木之城”Stellenbosch,出资创办了Naspers,作为当时执政党国民党(NP)的政治喉舌,其主要发行南非荷兰语的新闻报纸。在南非种族隔离的黑暗时期,Naspers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导致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愿面对这段历史。2015年,Naspers百年诞辰之际,曾有提议写一本企业传记,也被官方拒绝了。不过,作为Naspers的创始人,Jannie Marais很早就去世了,但与利兰·斯坦福一样,Jannie Marais利用自己的财富捐建了一座学校,也就是如今的斯坦陵布什大学,南非最古老的大学之一。70年代,“小镇青年”库斯·贝克尔,就是从这所学校的法律系毕业,但库斯对法律提不起兴趣,误打误撞进了传媒业,成为了一名广告人。在西方电视的黄金时代,他前往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MBA。当时,非洲大陆上的种族隔离政策开始松动,Naspers在国内面临沉重的舆论压力,于是,顺势倒向现任执政党(ANC),后来在曼德拉的政治谈判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并逐渐取得了政治和解。1985年,库斯带着关于HBO的毕业论文走进Naspers,并建议其开创付费电视业务。这在当时的南非是第一个吃螃蟹,好在库斯在Naspers遇到了一个技术派的同类,比他小7岁的安东尼·罗克斯。安东尼是一个少年天才,当时正是Naspers信息技术处处长。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1993年,M-Net面世,这就是现在非洲付费电视霸主MultiChoice的前身。转年,Naspers在约翰内斯堡上市。在这个过程当中,库斯还捕捉到了南非移动通信市场的空白,顺带成立了MTN。如今,MTN是非洲最大的移动运营商,在亚洲及中东地区21个国家开展业务,与华为在多个领域合作密切。“像美国这样的宽带环境下,高质量的报纸都面临死亡”,库斯直到2008年才正面给出结论,但作为一个敏感的广告人,互联网的冲击波他早就感受到了,并且,他自己就是这股颠覆力量的一份子。
1997年,作为“非洲付费电视之父”,库斯正式就任Naspers CEO。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资创办互联网业务M-Web,安东尼当仁不让地成为牵头人,并推出了通讯、博客、游戏、邮箱等业务。但当时,整个南非的互联网群体不过300万左右,很自然地,Naspers把目光瞄向了海外。以此为起点,凭借在互联网上的积累,库斯和安东尼主导战投部门MIH,大肆在全球开展投资并购。在库斯之前的70年,Naspers始终围绕报纸、杂志、书籍打转,M-Net的问世,帮助其完成了从报业集团到传媒集团的转身,而M-Web的推出,则帮助其实现了从传媒集团到互联网巨头的进阶。作为一个106年的企业,Naspers在互联网上的进化,远比外界想象的走得更远,甚至在组织创新上都在向硅谷前沿看齐,其内部很早就组建了独立的增长团队,以打造基于数据驱动的可持续增长。令人遗憾的是安东尼,库斯的搭档、Naspers的互联网舵手,却在2012年因病去世了,年仅55岁。2014年,库斯找了另一个广告人来接班,鲍勃·范迪克,这个原本作为安东尼替补的年轻人,在41岁时直接走马上任Naspers的CEO,而库斯则在短暂的游学之后,众望所归地成为Naspers董事长。南非投资界流行的一个说法是:跟库斯混,你永远不会亏。长达24年的耕耘后,作为投资带来的礼物,2020财年,Naspers光分红就拿到3.87亿美金。而坚持36年不拿工资、完全绑定期权的库斯,则以25亿美元的身家位列福布斯非洲富豪榜第11名。
在人类创新史上,只有少数几家公司被公认为“上帝下注的公司”,腾讯便是其中之一,2001年,Naspers识破了上帝的秘密,成功捕获了腾讯,并用7800倍的回报展示了这个投资魔法的魅力。过去20年间,不断有人试图解开Naspers创造投资奇迹的魔法。前高瓴资本董事总经理赵小兵就是其中之一,他总结了Naspers在腾讯这个超级项目上成功的深层原因:搭载在整个创新风口之上、 覆盖最大的人群或商业赛道、创业者和投资者的利益高度一致。但当初,Naspers的出发点却很简单。“在过去3000年里,中国大部分时间都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对于熟谙西方市场的库斯来说,与其去美国这样的红海厮杀,倒不如押注新兴的蓝海市场。1997年,Naspers将中国作为出海的第一站,并在香港设立办公室,开始物色投资标的。最早,Naspers希望把在南非折腾的那套互联网业务搬到中国,先后投资华体网、脉搏网、易富财经网等多个项目。知名媒体人魏武挥,曾就任Naspers投资的易富财经网,他如此形容Naspers的眼光毒辣,其在世纪之初就向一个垂直门户发出了这样的灵魂拷问:你们这个事,如果新浪冲进来做,你们怎么办?不幸的是,Naspers最终却大败而归,仅仅脉搏网一个项目的损失就超过8000万美金。原因就在于水土不服,Naspers重金为这些公司引入了很多西方高管,却丧失了在中国本土化的商业能力。“为什么不反过来做呢?去找最有能力的中国管理团队,与其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不如闭嘴,让他们来做决定”,这是库斯从失败中得到的教训,这一点,最后被成功地运用到了腾讯身上。2005年,初出茅庐的张磊通过重仓腾讯最终一战成名,他说当时也曾有疑虑,于是,跑到义乌小商品城去做调研,看到当地的小商贩名片后面都有QQ号,才深刻意识到腾讯用户纵深远超想象。而早在2001年,Naspers的高管网大为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他是在网吧注意到这只滴滴的小精灵,那一年,正是腾讯生死存亡的关键年份,马化腾每天在为“明天能否活下去而苦恼不已”。当时,中国的风险投资才刚刚起步,曾李青通过刷脸搭上了IDG和盈科,给腾讯续了一命,但纳斯达克的泡沫破灭,让IDG和盈科也压力倍增,事实上,Naspers也并不好过,股价跌至了历史冰点。但库斯还是不忍放弃,2001年,Naspers用最后的一组资金,从IDG和盈科手上溢价收购了12.8%和20%的股份,又从创始团队手中收了13.5%的原始股,最终成为了腾讯的第一大股东。不同于过往亲自主导项目运作,这一次,Naspers将控制权出让给了管理团队。根据约定,腾讯CEO由创始人提名,CFO由Naspers提名,双方在董事会提名人数相同,现任9名董事会成员中,2位来自管理层,2位来自Naspers,其他全部是独立董事,决议75%同意才能通过。但在实际中,Naspers的放权尺度更大。一个侧面的例子是,向来对内容不感冒的Naspers,当初对腾讯做内容是强烈反对的,马化腾的原话是,“影视、游戏、音乐,他们觉得是跨界,完全不可能。最终,Naspers还是放任管理层去折腾了,当然,事后来看,这种信任也得到了充足的回报。所谓信任是投资的第一前提,但长达20年的持股,3年前才首次减持,耐心同样不可或缺。赵小兵曾讲述过这么一件事,2006年,其所在机构受微软委托撮合MSN与腾讯合并,想说服Naspers出让大股东的位置,由微软来投资腾讯,再由腾讯运营MSN,但Naspers斩钉截铁,一股不卖。毫无疑问,正是这种坚定的信任和坚定的等待,让Naspers不仅获得了收益,也赢得了尊重。传播学上的创新扩散理论认为,与现有技术、系统更兼容的创新,更适合从中心突破,而那些显示度较低或者颠覆性较强的创新,很容易遭受中心节点的拦截,更好的策略是从边缘突破。在互联网的突破上,Naspers选择了后者,体现在投资策略上就是:从农村包围城市。从1997年走出非洲以来,Naspers的投资重心主要围绕着亚洲、非洲、拉美等新兴市场国家。在最初的15年间,安东尼都是其国际化的主要操盘手,并主导了Naspers在中、俄、印等地区的布局。2012年,安东尼去世后,作为其与库斯都认可的人选,荷兰人鲍勃·范迪克上任,在其主导下,Naspers也开始向欧美中心市场进发。但仍聚焦注意力经济,押注社交、电商、金融、在线广告等赛道。最特殊的是腾讯和mail.ru,这两家公司均是本地最大的公司,业务范围横跨Naspers的所有赛道。继中国之后,2006年,Naspers用雅虎两倍的出价入主DST,2010年,DST拆分mail.ru上市,Naspers加注换股成为mail.ru的大股东,占比27.9%,如今mail.ru已经成为俄罗斯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但不同于在中国和俄罗斯的浅尝辄止,Naspers在印度是十年如一日地持续深耕。Naspers在印度的首笔投资,可以追溯到2007年,500万美元押注了一个创业孵化器ibibo,此后,ibibo孵化了旅游网站Goibibo和支付平台ibibo Pay,并不断分裂,演化出两个庞杂的业务群。2017年,Goibibo与MakeMyTrip合并,成为印度最大的OTA平台,Naspers获得43%的股份,但故事并没有结束,2019年,Naspers与携程就MakeMyTrip换股,最终成为携程的股东,占比6%。而ibibo Pay在2011年被Naspers收购,并发展成为全球性的支付巨头PayU,号称发展中国家的PayPal,覆盖20多个国家和地区。2016年,PayU合并印度支付老二Citrus Pay,成立PayU India。此后,PayU在全球开启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投资并购,如今,支付及金融科技已经是Naspers的六大主航道之一,但拨开这些眼花缭乱的枝蔓,一切其实都源自最初那一笔500万美元的投资。“从早期进军印度的经历中,我们学到的一点是,要把重点放在企业家身上”,而Naspers在印度下注的另一个潜力股就是外卖平台Swiggy,“创始人的远见、胆识、干劲和执行力让他们与众不同”。但这并非Naspers首次涉足外卖业务,早在Swiggy之前,Naspers就先后投资过巴西的iFood、德国的Delivery Hero,如今,三者均是Naspers的控股公司,其外卖业务覆盖全球38个国家。此外,Naspers从2012年开始,连续6轮投资印度电商平台Flipkart,共砸下6.16亿美元,最高时占比接近13%,2018年,其向沃尔玛转让了所持股权,交易对价为22亿美金。毫无疑问,Naspers在印度的投资布局,将其一贯的投资思路展露无遗:偏爱那些能够利用网络效应迅速扩张的龙头公司,倾向于在有前景的项目上“加倍下注”,最终实现大比例控股或者完全收购。这种抓大鱼的思路,也被延续到东欧、南非等市场上,并投出了Allgro、Takealot等巨头。唯一可以依赖的是腾讯与mail.ru所代表的互联网平台,但由于腾讯在Naspers的权重过高,已经成了甜蜜的负担,在流动性相对有限的南非资本市场上,Naspers股价长期与腾讯资产价值出现倒挂。2019年,Naspers被迫拆分Prosus在欧洲上市,以缓解资本市场的压力,但随着资产拆分完毕,舆论对于继任者能力的质疑日益凸显,甚至有投资者高呼,鲍勃·范迪克做的事抵不上给他的薪水。尤其是在电商投资上的长期亏损,导致市场对于管理层变魔术的能力感到越来越失望,对此,秉承长期投资的库斯一直提醒市场,“电子商务不是一项赚快钱的生意,你必须拥有大量的耐心”。事实上,Naspers仍然握有一手好牌。除了上面提到的金融科技,其在信息分类广告上也布局广泛。以2010年收购阿根廷的OLX为起点,Naspers陆续收购了俄罗斯最大信息分类网站Avito、德国二手车交易信息平台FrontierCarGroup、波兰招聘平台Kiwi Job、阿联酋最大分类广告平台Dubizzle等。如今,这些资产大部分归于OLX集团统辖,子品牌超过20个,业务辐射30多个国家,是印度、巴西、巴基斯坦、保加利亚、波兰、葡萄牙和乌克兰等国家最大的在线分类平台,MAU高达3.09亿。此外,围绕这个领域,OLX旗下也设有投资部门,在全球物色投资标的,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所谓成功是成功者的魔咒,在Naspers的投资组合中,不管什么样的投资项目,在腾讯的光环下都会变得暗淡。至于Naspers能否再次施展魔法,或许正如库斯所说的,至少应该暂且给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