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魁毅：恋 土
本文作者/刘魁毅
在北京刚住了几个月，父亲就呆不住了，催我们赶紧给他买回老家的火车票。他放心不下的还是老家那十多亩土地。
父亲今年七十有五，老家像他这样年龄的，已经很少下地干农活了。父亲则不然，他有些固执，很不服老，说胃口还这么好，饭量还这么大，胳膊腿都还能动，咋能坐下来光吃不干呢？活到老就要干到老。街坊邻居都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在京当兵，看到他仍然那么起劲地干，就劝他，种了一辈子地还没种够啊？该歇歇了，该去儿子家享享清福了。父亲听了，也不多言，总是嘿嘿一笑，照旧扛着他的农具火急火燎往地里赶。
1999年，我的女儿出生，请母亲来京帮忙照看，也请父亲一起来搭把手，他顾及我们住房小、经济紧张，又不忍心撂下老家的土地，坚决不来。之后几年，父亲独自在家种地卖粮，做饭洗衣，忙里忙外，手不识闲，幸好我的姐姐、妹妹嫁得都不远，还能常回家看他帮他。老家农村冬天取暖主要靠烧煤火，我们怕父亲单独居住煤气中毒，每年入冬前都要请他来过冬，但他每次都推说来了不习惯不方便，还是坚决不来，直到2005年他连续遇到两件事才有所改变。
一件是父亲真的遇上了煤气中毒，并且差点儿被夺去生命。这年隆冬的一个雪夜，他睡前忘记屋内通风，煤火烧出的一氧化碳无法排出去。夜里，他怎么感到身体不适，怎么从屋里出来，又怎么在屋外雪地被冻醒，天亮醒来后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幸亏吸入的一氧化碳不是太多，第二天下午他缓过劲来，当作传奇故事打电话给我们讲。我们听后很是为他担心，趁机又动员他来，并准备专程回老家接他，他仍旧不肯，说自己以后多注意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祸不单行，没过多久，临近春节，又发生了第二件事，父亲因哮喘发作险些窒息，被送进地区医院抢救，且一住就是半个月。原来，那次煤气中毒后他把屋里的煤火灭了，冬天太冷，晚上睡觉没保好暖，冻感冒后诱发了急性哮喘。我和弟弟迅速赶回老家，在父亲病床前守候了5个不眠之夜，直到他生命体征恢复正常。父亲两起生死危情，两次劫后余生，我们既庆幸又后怕，迫不得已，只好给他下了“最后通牒”，郑重告诉他必须来与我们同住。为了让我们少些牵挂，父亲答应了，但也仅仅是答应每年来京过个冬，其余时间要保证同意他回老家种地。这年，父亲66岁。
一晃9年过去了。每年，父亲都在城市与农村间穿行，天冷了就坐火车来京过冬，天暖和了又坐火车回老家种地。我们有时劝他，岁月不饶人，都老胳膊老腿了，还是把老家的土地租出去种，来京安心长住吧。父亲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他是农民，不能没有命根子。况且种地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以锻炼身体，可以快乐心情，还可以远离疾病，保持体力活力，能动就要坚持动，能干就要坚持干，真到哪一天干不动了，再来享福也不迟。
本文发表于《解放军报》
☆作者简介：刘魁毅，大校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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