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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事丨漫漫探家路

李红旗 京都闻道阁 2021-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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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列车永远是那个年代的记忆。

第一次探家的那一年,“春运”一词刚刚兴起。久居营区的战士们全然不知乘坐火车探望父母的艰难。

火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仿佛是非洲斑马迁徙的场景,大包小包在身的我们被人流涌到了检票口。天空雪花不停地飘落,猎猎朔风催赶着人群,棉衣和棉帽全被汗水侵透,在一片狼藉嘈杂声中登上了列车,挤到了座位前。

对面坐着三位男青年,身着貂皮大衣,脖子上套着一根粗粗的金链子,留着很长很长的头发,富有的表情不肖一顾。

列车在寒风中慢慢爬行,车窗外结了厚厚的冰层,烟草味和喧嚣声充斥了整个车厢。夜间行车,很多人处于浅睡之中。由于是第一次乘坐客运列车,陌生的新鲜感使我们毫无困意,在吵闹声中感受着车轮的滚动,没有思索地观察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偶尔去幻想久别家乡见到父母的情景。

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时,上来了一位怀抱婴儿的妇女,后面跟着一位年龄偏大的老人,他们被挤到了我们的座前。在我们离开连队之前,连长一直教育道:“在途中要尊老爱幼,要敢于见义勇为,要处处体现出军人的风采。”因此,见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主动地让出了座位,这时,对面的一位男青年娘们气地说道:“解放军就应该让座。”

我这才回过头来仔细看了他,长长的胡须和长长的头发几乎把脸遮掩,雄性挤出了雌性的声音,心里一阵作呕。我不由道:“真是一脸好头。”

帮助老人和妇女坐好后,我们就站在了过道上,那位“双性人”又戏谑道:“大兵,辛苦了。”

列车在急促的加快,车厢内慢慢安静了许多,看到进京为孩子治病的妇女也已进入了梦乡,我们心里轻松了许多。再看看那位“双性人”在自我欣赏着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面前摆放着进口香烟,对面的老人在轻轻地解开白毛巾,拿出了一个干裂的馒头,在慢慢的啄咽,一位战友急忙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面包递给了老人。

列车进入午夜时分,旅客越来越多,我们几位被挤到了锅炉烧水处。既无法蹲也无法座,只得直挺挺靠在锅炉门旁,列车服务员看到后,远远地对我们摆摆手很客气地说:“人实在太多了,你们帮我烧锅炉吧。”

就这样当起了义务烧锅炉工,而且,还不停地为旅客传递热水,一直到火车到达终点站没有合上一会眼。 

◎═2═◎ 

凌晨时分的北京站灯火辉煌,寒气袭人。经过一夜的颠簸,又困又饿,由于需要中转签字,我们又马不停蹄跑到了签字口。这里依然是人山人海,等待改签的旅客排起了长长的蛇形队伍,负责秩序的警察手拿着警棍,不停地呵斥和呐喊,酷似牧羊人在催赶着羊群。

归心似箭的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了丝毫自由,只有随着人流听从警察的摆布,蛇形的长队迂回弯曲了两个小时,才把我们涌到了签字口。自以为身着军装,很自豪地把票递进窗口,再三说明假期很短,请求改签最早的列车,但,服务员低头不看一眼,把票扔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喊道:“下一个!下一个!”我们只得无趣的离开。

当看到改签车次是晚上八点半无座位时,无奈无语,愤懑的心情使我们束手无策。对于军人来说,一天的时间要在车站度过,是极其奢侈的,他们不想欣赏高楼大厦,不愿窥视满街的奇装异服,他们唯一的念头,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乡,见到阔别几年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从农村走进军营,城市的生活是十分陌生的,高楼林立,使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不懂繁杂的交通标示,搞不清公交车的走向,更舍不得花钱打的,只能是羞涩地询问着徒步走向天安门广场。

那是一个人们向往的地方,只有在小学的课本上看到过金碧辉煌的天安门城楼,庄严神圣的人民大会堂和巍巍屹立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同行的一位战友惊讶不已,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祖辈们没有机会踏及这片象征着权力和威望的地方,唯有他触摸了朱红色砖墙,走进了深深的墙垣,从人民英雄纪念碑上感悟了血腥风雨的历史,激动的心情溢满脸庞。

宏伟的建筑,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使人震撼不已。追朔历史,王朝风雨飘摇,曾有多少次王者一呼,万民拥戴,开疆扩土,血染沙场,江山更迭。只有共产党植根于人民的灵魂深处,在苍穹大地中寻求到了真理,铸就了一个文明的国度,使劳苦大众走上了富裕美满的大道,展示着东方巨龙在惊涛骇浪中的腾飞。

漫步在广场之上,仰望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心潮澎湃,不由得想起小学时代熟背的一篇课文——“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色渐渐昏暗,华灯初上,两腿感到铅一般沉重时,我们才想起了乘坐的车次。路边的司机很热情地招呼我们上了出租车,一路上不停地给我讲解沿途的建筑,看到我们是当兵的战士,就吹嘘道:“某某司令是他姨夫,某某部长是他的亲戚”,话语中没有标点符号,地地道道的京腔把我们神侃得晕天花地。出租车绕来绕去,等我们下车算账时,个个目瞪口呆,想不到竟花去了一个月的津贴费。刚才还胡喷神侃的司机见我们惊讶迟疑时,立刻变了一副脸孔,恶狠狠地喊道:“给钱!”我们只好拼凑够车钱递了过去,他这才悻悻而去。 

◎═3═◎ 

南下的列车依旧人满为患,车厢内没有我们的座位,就早早地抢占了车厢连接处锅炉房门前的地盘。听着列车“咣当咣当”匀速前进的声响,裹紧了棉大衣,手里拿着冰凉的面包,慢慢地啄咽起来,心里不再想什么,毕竟离家乡越来越近了。

又是一个黎明时分,我们终于走下了火车。但是,在出站时又把我们拦了下来,一位战友行李超重,必须罚款。虽然说尽了“当兵千里之外,第一次探家不知道规定,请求照顾照顾”之类的话,但,检票员一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坚持开出了罚单,恳求无果,只好又交出了半个月的津贴费。

冬季的凌晨虽不像东北冰冷刺骨,但,依然寒气袭人。整个城市仍在冬晨中沉睡,诺大的广场不见几人,只有一家彻夜营业的小饭店透出昏暗的灯光,我们便走了进去。两夜一天的路程没有吃上一顿热乎饭菜,闻到家乡故土的泥香味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饭店里摆了几张简易的饭桌,取暖的蜂窝煤炉燃烧正旺,煤烟味十分呛人,但,老板娘却十分热情,她看到我们是回家过年的军人,便帮助我们存放好行李,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开始为我们熬上了稀粥。当知道我们还要转乘长途汽车时说道:“八点钟才发车,还早着呢,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戎装朔边,颠簸几千里地,终于听到了乡音,品尝到了家乡的饭菜,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冬日的平原大地一览无余,皑皑的白雪为绿油油的麦苗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天空异常晴朗,暖融融的阳光折射在雪地上散发出寒色的冷芒,寂寞空旷的大地显得沉稳安然。坐在长途汽车上,望着道路两旁干枯的枝桠,苍凉的思绪中幻想着回家的感想。

一位挚友曾给我讲过,回家,看似平常,作为一个远行者,有家可回,有家能回,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此幸运的。

是啊,有些人在外做官,傲视乡邻,有些人输的太多太惨,尽管梦回故里千百度,可一觉醒来泪湿巾,就是迈不上回家的路。当然,很多人尊奉着“黄土之子回报黄土”的信条,用善孝之心铺平了回家的路。

家,是生命的驿站,是漂泊的归所。故乡的水土给了滋养和定力,回家的路始终是畅通着。家,又是根,有根才是树,根断了树要枯。没根的人,就如飘落的叶。

汽车离村庄越来越近,遥远看见母亲头裹围巾在寒风中翘首远望,不知母亲在雪地里期盼孩儿归来站了多久,心里一阵酸楚。下车后,母亲仔细端详后说道:“胖了。”

回到久别的家里,看到曾经陪伴我少年成长的熟悉环境,那张桌,那把椅,仿佛听到了儿时的嬉闹声。望着母亲慈祥的面孔,飘落的心终于沉静了下来。

母亲做了满满一桌儿时喜欢吃的饭菜,不时地给我夹这个菜,夹那个菜,嘴里不停地说:“吃这个,吃那个。”但她始终没有动一下筷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但是,有一种相聚叫离别,有一种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身着戎装,保家卫国,相聚毕竟是短暂的,虽说家是心灵的港湾,爱心的归宿,可责任在身,必定仍要远行。

我不敢再去想像父母送我上车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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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红旗,河南滑县人,退役海军中校,毕业于海军政治学院,历任秘书、副处长、副主任,转业后在河南濮阳市教育局工作。自幼爱文学,偶尔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豆腐块”,离岗后闲来无事,回忆历程,珍惜生活,撷取点点往事,以慰平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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