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丨豫西抗倭英雄志之柳林篇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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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旭
一.柳林镇来了鬼子兵
豫西山地是秦岭山系的东延部分，世称八百里伏牛山。
伏牛山最高峰在嵩山、萁山，海拔一、二千米。
山北与熊耳山、外方山交汇，无明显界线，向东延伸到方城东北角突然中断，构成南阳盆地与豫东平原之间的重要交通孔道。
孔道中枢一段，一马平川的地区，是一个小型的盆地，周围几座山峰，分别是南山、西山、东南山和东北山。
一条小溪从东北山逶迤而下，和另外几条小溪一并渐汇成河，东南而去，是江淮地区著名的颍河。水流初步成势的地域，便有了人气，河水西岸建制古镇柳林。
柳林镇北扼洛阳、南依禹州、西出秦关，在一九四四年，是敌占区和解放区之间的一个重镇。
镇上有千户以上人家，以东北至西南走向的颍河为界，分东林寨和西柳寨，隶属登封县。
倭寇一个小队和皇协军张志亭部在此驻扎，摊派粮草和苛捐杂税，一切维持地方治安等费用，亦有该镇供给，常常勒索不成，便以通敌论处，甚而杀害。
寨前设卡，盘问内外进出互市人等，如无良民证，或被诬告，既有杀身之险。
镇西柳寨柳元的母亲，因到西山闺女家走亲，回到柳寨，遭遇巡行倭寇，惊慌躲避，被倭寇抓捕，拼死抵羞，在寨外的石磨前被倭寇追上，刺刀捅死。
柳元闻讯拼命，被家人邻居死死拦阻，晚上尸身拉回，满室哭号，震动一街。
镇东老柳家的堂弟只一支打猎的土枪，便以暗藏枪支罪名，活活打死。
镇内药材，不许外销，用大量伪钞收购。
山中煤炭，纳入倭寇“华北开发会社”事业计划，是华北六石炭区之一。
诸多矿产物产，在登封县及其它县城的“子会社”掠夺下，竟运往倭寇本土。
镇内设倭寇合作社，强行征购小麦。一九四二年河南大饥，饥荒间“三白价贱”，白芝麻、夏小麦、柳河白条虽价贱而无人问津，粗粮尚难果腹，何苦“三白”。
一片一片晾晒发白的红薯干也遭到派购。
因为倭寇长期战争，能源枯竭，汽油奇缺，凡非军用汽车，一律以酒精代汽油发动机器。堆积如山的红薯干，救命救苦的红薯干，在秋光下，竟然散发着骷髅般的光泽。
民众泪传：“一年红薯半年粮，自从来了鬼子兵，就连红薯难吃上”。
本是野生而在山地大面积种植的蓖麻子，也在派购之列，用于炸油供应倭寇本土工业机器运转。
满山的树木更无法提起，不几年光景，南山、西山、东南山和东北山上已无合抱之木，再无群落之林，几十里颍河两岸的垂柳，壮岁而粗大者，均被伐没，粗壮柳根也被挖掘，只剩老龄树心朽腐而中空者。
柳林镇徒有柳林之名，已无成俎之料。
传言道：“鬼子兵杀人强奸，汉奸队作恶多端，自征团抢粮逼捐，县区长地皮刮干，乡镇长白面大烟”。
西柳寨柳元叹息道：“抢吧，抢吧，任这些鬼子汉奸抢吧，疯狂吧”。
是的,敌人越是快要完蛋的时候，也是最疯狂的时候。
二.我们是真八路
一九四三年夏末，武工队队长柳定一率领十几个队员，踏上了豫西群山之中这片倭寇力量仍然较为薄弱的地区，要破损敌伪，插花栽柳，发展抗日力量。
夜色朦胧，十几个人不用向导，按照侦查之后划定的路线，一段走河床边鹅卵石路，一段从田野斜插而过，遇到松软的土地，则倒穿鞋子隐蔽行踪。
到达西山一个村寨一百多米的地方，西门寨墙上的自卫队发现了他们，土枪土炮向他们打来，团团烟火从寨墙上喷射而出，碎铁片从他们的头头顶呼啸而过。
柳定一命令大家隐蔽，不准开枪，然后带领队员小陈逶迤而行，去之五十米开外，伏在一座坟头后面，向寨上喊话：”老乡，我们是河北面过来的八路军，是老乡们的队伍，是自己人；我是柳林镇东林寨老柳家的人，你们不要打枪，不要误会”。
“嗵”的一声，又是一枪打在不远的一座坟包上。
“老乡，我是柳林镇东林寨老柳家的后生，听说我们家受鬼子祸害，我特意回来看看，我参加了八路军，是回来和你们一起打鬼子打土匪的，请让我们进村吧”。
寨墙上答话了：“你们是假八路，又想来抢我们啦。你们听好了，不要再往前走一步，过来一个宰一个，过来两个宰一双。你还说东林寨？东林寨柳祖三团长马上就派队伍过来，你们在这儿捡不到任何便宜，快滚吧”。
那声音在漆黑的的夜色里，在野草萋萋的坟堆间，像几块儿破铁片落在石滩上，咣当发响。
“老乡，我们不是假八路，我们是真八路，我们是从河北过来的真八路，真八路和老百姓是一家人，一条心打鬼子打汉奸的”。
“不要再骗我们啦，我们不再上当啦，赶快滚吧，不要来送死，快滚吧”。
“老乡，我们知道土匪常来冒充八路军欺骗你们，但我们是真八路，我是东林寨老柳家的后生，我参加了八路军。要是你们不相信，你们不要开炮，我一个人过去和你们谈，我一个人。你们商量商量吧，我等着你们”。
寨墙上没有声音了。没有星月的夜色中，只有几声犬吠在寨墙内传出。
如此没过多久，寨墙上落下话来：“你说你是东林寨的，那你一个人过来，不要带枪。咱们说明白，是真八路，我们八抬大轿接过来，要是假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柳定一答应着，把两把驳壳枪交给小陈，一个人向前走去。
三.“神八路”小陈
柳定一武工队进入西山地区。
这一支武装工作队，既是一支战斗的队伍，也是一支宣传抗日发动民众的队伍。
队员大多有老部队的干部组成，一般情况下，连级干部当班长，班排级干部为队员，是一支政治坚定，抗日决死，又大胆机敏，工作灵活的精英分队。
干部战士能说会道，讲共产党、国统区，讲统一战线，讲轴心国、法西斯同盟，讲一切战争问题取决于觉醒起来、团结起来的民众力量：兵民是胜利之本。讲战争最为艰苦的时候，正是持久战中那黎明前的黑暗，而战争中的一切流血牺牲，正是为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新中国。
如果说这些国内外大事，山中民众大多云里雾里天书说教一样，但战士们能文又能武的一面，给老百姓做的实实在在的事儿，则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当过陕北小红军、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做过各种工作的小陈就是被老百姓称为老八路、神八路的一个。
说是小陈，实际是当过排长的老革命了，他腰间憋着驳壳枪，肩头背着一支锯短了枪筒没有准星的步枪，周身挂满手榴弹，总是一边走路一边唱啊唱啊，宿营在村子里的时候，总是和乡亲们打成一片。
小陈一般负责武工队的侦查任务，还有殿后掩护的任务。这也罢了，他还负责武工队的伙食安排。
一次，武工队从高庙下来遭遇敌人，赶忙组织撤退。
他和柳队长负责掩护，他们不慌不忙，敌人追近了，他拿出小时候掷石子的准头、掷石头的力量，头也不回，一边掩蔽着，一边背着身子投弹，十几颗手榴弹炸的敌人不敢追紧一步。
敌人拉远了，他扛着那根没有准星的短枪，不用瞄准，还是背着身子，寻声射击，和同样一甩手就撂倒一个的柳队长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枪枪不落，不知打死打伤几个敌人。
最终，武工队沿着高庙北崖的一条小道顺利脱险。
新四军一部的贺主任一行，要到延安学校学习，过平汉线后，到达柳林镇，就由小陈陪同着送出西山地区。
一路上，小陈和一个交通员一轮一换去搞吃的，交通员是本地人不说，轮到小陈的时候，也总是不用多久，便提着一罐饭食回来。
他哼着曲子回来的时候，贺主任总是抬头看看他，终于在将要分手的时候惊奇地问他：“小陈同志，听交通员说你枪打的好，怎么搞饭也搞得这么快？”
小陈嘿嘿笑着：“这才到村口土地庙，老乡们已经把热腾腾的饭放在庙台上了”。
贺主任感叹道；“敌占区一旦成为游击区，广大民众就觉醒了，支持抗日啊”！
小陈说：“那是，游击区的老百姓，既是那些胆子比较小的，无论是交通员交代，还是我们派饭，都会这样不见面地支援我们。不过，你放心，我们平时也会留下条子，一有时间就附上费用的。你看，给你们雇佣的小毛驴，也会照价付给脚钱的。这头毛驴还是柳二叔家的，也照样付给费用”。
四. 你们得给我们做主呀
小陈和乡亲们很熟，和柳二叔第一次见面，是在西山的一个小山村。
那天深夜，和小陈认识的西柳寨柳元，从外面敲门过来，带着一个老汉。
那五十多岁的老人，一进门“扑通”就跪了下来，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呜呜地痛哭，嘴里喊着：“恩人八路救命啊，神八路救命啊”。
柳定一和小陈赶忙去搀扶他站起来，坐在床沿。
柳定一说：“大叔，大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你慢慢说，你慢慢说”。
老人又黑又瘦，一脸深密的皱纹，稀疏杂乱的花白胡须，衰草一样耷拉在嘴唇，衣服破烂，灰黑不清。
小陈端过来一杯温水给他，一手扶着老人的肩头，一手拍打着他膝盖上的土粒，说：“大叔，你别慌，别哭，这不见着人啦，慢慢说，慢慢说”。
那老汉仍然控制不住的抽泣，泪水顺着胡须滴落在破衣服上，悲痛着，冤屈着，木讷着，一句话也没有。
小陈看看柳元。
柳元点点头，说：“这是我们本家的一个二叔，老实人啊，平时能干的很，是个石匠，不愁个饱饭，可是去年在打石场出了事故，就丢了短工，几天前也断粮了，镇上的捐税就更不用说了。饿的没有办法，到我那儿借了半升杂粮，又被镇长派来逼捐的人给抢走了，一个光棍汉，没有吃的还受欺负，没有活路了，就寻短见。前天，我听说镇上的人去他家闹腾了，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刚跨进他的家门，他正把绳子往脖子上挂呢！我把他救下来说，除了死就没出路啦？不是说西山上来了河北的老八路，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啊！专门给咱老百姓讨公道。就这，我们俩找了你们两天，才找到你们。你们可要救救我们啊。”
柳定一安慰了他们几句，又说：“穷人的好日子不远了，不管多苦，都要坚持活下来，留作青山在啊”。
接着，柳定一和小陈，一句接一句地把根据地群众变天的情形一一讲述。
一番话语如风，吹散了浓浓的阴霾。
柳元的双眼闪闪发亮，二叔也擦去了眼泪，睁大了眼睛。
柳元说：“我们也应该合着伙儿和他们斗，早该和他们斗啦”。
二叔又哭丧着脸，叹气说：“咋跟他们斗啊，镇长的根子硬啊，他家的三兄弟有人有枪，和老总们有交情，后面还有老日给他们做靠山啊”！
柳元说：“有八路军呢，我们不怕他们”！又扭头问柳定一：“你们不是把西山的那些坏村长给换掉了吗，你们能不能也把柳祖甲给换掉，你们得给我们做主呀”。
我各根据地确实已经搞过减租减息和反霸斗争，但柳林镇是敌占区，武工队对于下层伪政权及其人员，按照统战原则，一般还是争取改造，不能轻易采取打击手段。而且，武工队尚未到那里展开活动，群众没有发动。
鉴于这种情形，柳定一他们要求柳元和柳二叔住下来，详细地说说柳林镇的整体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这一住，一长聊，柳元才知道，柳队长竟然是本地人，是东林寨的。柳元那个高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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