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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海日记:随我军破冰舰的一趟深海旅程

JSWDG 京都闻道阁 2021-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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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蔡小俊

 

又是一年破冰季,冰点还在吗?

一篇冰海日记,17年前的一段冰海苦旅。

海冰722舰,在海上走了一程又一程,真没想到路途是这般遥远……

 

-== 1 ==-

 

海军每年冬季都要组织人员进行一次跋涉,环圈定的渤海、黄海海域作个详细的冰情调查,获取冰海数据。2002年初,我随舰出海。整个过程,秦皇岛为起点,穿越渤海海峡,南经塘沽,东至鸭绿江口,回折途经旅顺、辽东湾,北达葫芦岛,最后返航秦皇岛。

在中国海这么长的海域长途跋涉,对于我充满着诱惑力。

也许这是生命中注定的要完成的旅行。不知道算不算是有觉悟,一张黄脸,一双黑眼珠,每次对着浩瀚的大海,两腿再在海滩上磨蹭磨蹭,便有了无穷的激动和喟叹。无穷尽的惊涛牵引着我的思绪,飞越甲午海战场,盘旋过八国联军侵华的远洋舰队,最后形成一个大概的轮廓,从1840年鸦片战争起,直到抗日战争的百余年间,侵略者已入侵我国海上400余次,几乎踏遍了我们所有的海岛和海岸。谁能忍受这般的历史剧痛?我不止一次地从遐想中出发,驾着航船,傻傻地倘洋在这些海岛和海岸间,把沉重的步履搅向归于平静的波涛,把全部的情绪倾泻出来,再淘洗一遍已沉淀的历史,痛哭一次之后,了结情结。

 

-== 2 ==-

 

2002年1月31日9时,海冰722舰启航,旅行开始。

虽然寒风鼓鼓,气温很低,但我全身气血翻腾,不能平静。在甲板上走着走着,才感觉步履真实起来,却也沉重起来。在地图上,这里岛屿林立。

军史资料上对此有记载,渤海北部诸岛海域,北接辽西走廊,南接渤海海峡,东邻辽东半岛,西屏京津门户。但论其战略地位,历史却曾以独特的形式展现——外强入侵中国的主要通道。

外强凭借的是坚船利炮。可坚船利炮曾是中国的优势,中国拥有过强盛的海上武装,不必远征唐宋,明朝就有郑和七下西洋的辉煌。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辉煌之后却是“片木不得下海”的禁令。难道“天朝大国”瞧不起那些“蛮夷小邦”?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天朝大国”已打不过“蛮夷小邦”,大清朝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被人收拾一顿。夷人舰船上的罗盘是中国发明的,夷人火炮中的火药也是中国发明的,不过,优势已经转换到夷人的手中,“天朝大国”在挨打之后,不得不用银子去换夷人的“友好”。

真不知道中国曾经强盛一时的海上武装,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公元前6世纪,中国最早的水上武装已成为专业兵种;公元前2世纪,水师的主力战船可载千人;公元4世纪,中国人根据杠杆原理创造了独有的舰对舰的重型兵器;5世纪,拥有水密隔仓,外国18世纪才有;火药、指南针更是标志了中国古代水师的强盛。难道说前世的风光,注定了后世的沧桑吗?

夕阳即要落下海平线的时候,舰上的水兵说,到塘沽了。

啊,竟然会这么快。我清楚地记得关于塘沽这方面的记载: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曾三次通过庙岛群岛,登陆塘沽。

塘沽。他们太诧异了。庙街群岛海域竟毫无设防,千里迢迢远渡重洋,做好被打被炸的准备,竟然没有遇到戒备森严的堡垒,毫无悬念轻而易举登上中国海岸,难道这不是战斗,而是一次普通的编队出访?可以想象出,做好了各种战术准备的敌舰指挥官难以置信地撇撇嘴,耸了耸肩膀。

“等等,等等……”我心中火燎般地大声呼喊。等什么呢?拦住他们。这时,我宁愿早生150年,驾着一艘战船,在船身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最后时刻,留着一尊实弹的火炮,拉开引绳,发出嘶嘶而鸣、仇深似海的炮弹……

 

-== 3 ==-

 

海冰722舰在夜航。

除了轰隆的马达,白天甲板上的热闹非凡都归于宁静。船还没有遇上冰区,但寒气袭过就已经刺骨的冷。

漆黑的夜,时间也显得漫长。军舰正在横越渤海,朝黄海疾驶。夜幕下的海面,波涛汹涌潮声轰鸣,仿佛是在涤荡着曾发生的一段一段的历史。我看着听着,不禁浮想联翩到两个世纪前,欧美国家拳打脚踢正在为殖民地把海洋搅得沸腾,中国仍在沉睡。一个哈欠醒过来,不知道何为资产阶级革命、工业革命、海军革命。但殖民者的触角已经伸过来,他们的军舰和商船并发,不分昼夜一路狂奔着,因为中国是只熟透了的桃子,赶紧去,千万别落在了别人的后头。

一张胖脸从我眼前跳了出来,正是洋务派思想家薛富成,他显得满腹忧虑:“洋务派思想家薛富成满腹忧虑:“西人于数万里重洋之外,飘至中华,联翩而通商者不下十国。其轮船之捷,火器之精,为亘古所未有。恃其诈力,要挟多端,违一言而挟衅迭生,牵一发而全神具动。”

中国清廷只能万般无奈地惊呼,“数千年未有之变局!”数千年未有之强敌!“。所幸的是,这时候毕竟少了一点妄自尊大。有识之士看到中国的强盛已化为乌有,不免痛心疾首。林则徐撩断了稀疏的胡子:“造船铸炮……师敌之长技以制敌”。魏源也一把鼻子一把泪地上折子:“师夷之长以制夷”。

“一片胡言。”慈禧恼了。好梦还是要做下去的,外患固然是存在,但总的来说,天下还是太平。后面,自然是“老佛爷圣明”云云。

时间过去了10年,20年……其间已经苦头尝尽,外强甚至“视清皇帝如堂下之厮役,倚门之贱客”。大学士文祥作了这样的描述,“俄人逼于西疆,法人计占越南,紧接滇、奥,英人谋由印度入藏及蜀,蠢蠢欲动之势,益不可遏。”特别是这个时候,日本趁机发兵侵台。一个东洋“蕞尔小邦”,明治维新不过数年,竟然也敢“睥睨上国”,朝廷上上下下都震撼了。更可恨的是,侵台的理由比侵台本身还要霸道:大清“属国”琉球渔民在台湾避风时被高山族人劫杀,所以日本要替琉球渔民“报仇”。大清虽说眼界甚高,但不知哪里获悉情报,日本国内尚有两艘铁甲舰,于是颇有畏惧。最后,竟按照“蕞尔小邦”的意愿讲和,奉送白银50万两,慰其长途奔袭劳苦云云。

就连“垂联听政”的老佛爷也有点迷惘了,不禁自言自语,或许几个书生的“一派胡言”也有一定道理。果然,1884年中法战争失利又作了“反证”。无奈,在李鸿章等洋务派的鼓捣下,中国清政府开始“励精图治”。三年,北洋水师初建成军。但在外强的一片“睡狮惊醒”的惊呼声中,清廷又满足了,“励精图治”三年后又是一片歌舞升平。“老佛爷”的老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打一个哈欠,睡意袭来。光绪皇帝在准备“亲政”之际,为报答“圣母”垂帘听政,“为天下忧劳”,决定修建颐和园,总理军务大臣以筹措海防经费的名义通过李鸿章集款2600万两白银。李鸿章一语道破天机:“海军刚开始创办,用海防筹集巨款名正言顺。”

一切正如1885年日本内阁讨论“对中国的战争宜缓异急”问题时所说:“现中法海战刚结束,失利让他们似乎奋发有为,数年后,必因循苟安,又睡觉矣。”

“唉——”我长叹一声,虽长夜漫漫,已然毫无睡意。

 

-== 4 ==-

 

舰破浪航行,舷拍打着浪花。10几个小时后,又已是晚上。

黄海到了,中国近代海军难没的归宿,虽然是精神疲惫,但我没有理由不强打起精神来。

中国近代海军的难没是一个可怕的揭语,中国的“励精图治”博得欧美人的一声喝彩,日本人却不以为然地信手一揭“数年后又睡觉矣”,悲剧竟然开始了。

日本天皇正在试验田里研究他的水稻,内阁的折子呈了上来。打开一看,正是揭语的迷底。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了,兴奋使他迅速作出一个决定,从皇室的经费中挤出十分之一资助海军建设,同时要求国务大臣、枢密顾问及两院议长也拿出薪俸的十分之一。日本举国上下哗然,两院议员主动奉献薪俸的四分之一,望族富豪竟相捐款。结果日本有了当时最为先进的巡洋舰。这时候,颐和园还在大兴土木。

不知不觉中,日本在物质和精神上已经做好准备,童话中的龟兔赛跑到了终点。黄海开始沸腾了。

朝鲜发生叛乱,日本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作为“上国”的大清理当要出面,但又恐怕日本借口出兵。正在犹豫,日本政府表现出异常的热心,贵政府何不速出兵,我政府必无他意。

中国官员含蓄地笑了笑,迅速上奏朝廷,政府没有犹豫立即出兵朝鲜。进驻朝鲜第二天,他们擦擦朦胧的睡眼,怎么也不敢相信,日本的海军陆战队也登陆了,不几天,日本的后续部队陆续登陆,不几天,战略要地插上日本的军旗。

上鬼子当了。中国察觉其“侵夺之心”,不免苦劝日本,咱们同时撤兵吧,如何?在长达几十天的交涉中,日本又大量增兵朝鲜。相反,李鸿章满脑子“以夷制夷”的哲学,正四处游说英美出面调停,以图保全和局。对中国驻军,他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谁先开战谁理亏,切记勿忘。倒是外国人瞧得明白,面子上拍胸“叭叭”响,我支持你,正义在中国不在日本。暗地里不免嘲笑李鸿章“太天真了”。

日本“已占了先着”,兵力基本部署完毕。节骨眼上,陆路已经来不及,赶紧从海路向朝鲜运兵吧。日本早就侦知情报,象海盗一样偷袭了中国军舰。运兵计划破产。

窗户纸已捅破,无须再掩饰,宣战。黄海,两支舰队相向对峙。李鸿章要“保船制敌”,皇帝要“力挫敌锋”,丁汝昌已不知如何是好,加上他这个陆军出身的北洋海军提督“不谙海战”,此刻已经坐在了冰山上。1894年的9月,烈日当头,他眼巴巴看着坐下的冰山渐渐消融渐渐沉没。随后刘公岛一役中,丁汝昌终于身心疲惫不堪折磨,在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看了最后一眼破落不堪的舰队,选择了大量的鸦片了结了痛苦。历史上,他是一个可怜的人。

黄海,寂廖了。

722舰到了鸭绿江,碰到的冰区颇为壮观,作完观测,就掉头回返。黄海的这一个来回,至多不过几百海里,可我却跨了个世纪,辛辛苦苦,一路悲歌,感觉了从未有的漫长。

 

-== 5 ==-


2月3日,722舰离开黄海。中午12点,到了劳体山,大家说,山后就是旅顺了。刚走过黄海海战场,大家都自然地谈起了这个经历了沧桑和苦难的地方。

旅顺,曾被屠城的城市。日本正是屠夫,这个国家给予了我们太多的伤口。如果从战争史上查找,也许只会得到“甲午战争中,日本占领旅顺”的几许文字,但是这太单薄。只有亲身前往,才可能刻骨铭心。

记得2001年清明,我从大连的黑石礁汽车站坐车去旅顺。车站惊人的拥挤,老老少少神情肃穆,他们抱着鲜花,拎着草纸,去祭奠惨死的先人。在那场灭绝人性的腥风血雨中,两万平民丧生,尸骨被日军草草扔进一个大坑里。以至现在,这座城市仍人口稀疏。

万忠墓,白玉山东麓的一个陵园。我至今还有一个迷团,中国连许多旅游景点都对军人免费开放,万忠墓这样一个爱国主义基地,中国军人接受精神洗礼的殿堂,居然要收费。对于我来讲,有的地方不收费也没必要进,有的地方花多少钱也得进。万忠墓就是非进不可的地方。可是,还有在进与不进两者之间徘徊的人,一个收费吓走了他们。这是个悲哀。

那天,在纪念馆的展厅,一篇一篇、一幅一幅的文字和图象,我仔仔细细走了个来回,又走了个来回,一点不怕那流溢弥漫的血腥。还有,纪念馆下面“永矢不忘”的牌匾,我也是默默地收入心底。但是,走到万忠墓前,情绪却排山倒海般到来,我忽而悲凉,忽而愤怒,忽而无助,忽而勇武,鼻子一酸,泪花在眼眶里忽闪忽闪,已是朦胧一片。最后,我请人用我的相机照下了我在墓前伫立的背影。

众人还在议论着旅顺。722舰已驶过劳体山,旅顺远去了。

 

-== 6 ==-

 

2月4日下午3点,到达葫芦岛港。

对于葫芦岛,我再熟悉不过,已经生活7年。7年是个不短的时间,足以打上终身的烙印。其间有太多的故事,但这一路旅行下来,偏偏占据记忆的却是个老人。

他的名字叫王若清,愤恨于“日本右翼势力否认侵略史”,15年来行程2万公里寻访幸存者,收集日军侵华暴行的罪证。

他的求“证”之旅困难重重。老伴病在床上,他让女儿来照顾。没有收入来源,路费没着落,他蹬三轮车挣路费,路费用完了,回来继续蹬三轮。直到1999年,他77岁高龄,实在蹬不动了,整理出66份,50余万字的“铁证”,递送日本驻华大使馆。没等到回音,他又蹬上了三轮,但这一次不是去拉客挣路费,而是拉着自己制作的宣传展版,走乡串校,教育下一代。

我是听别人的口知道这位老人。几经过周折,找到老人的家里,我便成了老人的助手。老人的两块展版已经破落不成样子,我从部队借来新的,糊上白纸,贴上复印材料,面貌一新的宣传展版成了。

那年“9·18”纪念日,我策划老人去葫芦岛市的站前小学作演讲报告。他蹬着三轮,我推着三轮,就来到学校,征得学校党委书记同意,全校1184名师生集合操场。结果老人讲不了几句,便泣不成声。无奈我只好上前介绍老人的生平事迹和事情的重大意义。也许讲的些道理,孩子们未必全能明白,但我清楚记得那天的操场上,没有人交头接耳,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听着,有几个孩子在流泪。事后,老人哭了,说是十几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没不久,老人和老伴被沈阳的儿子接走。临走前,给我打来电话,算是道别。

 

-== 7 ==-

 

722舰驶离葫芦岛,我的苦旅也就完成最后的一程。2月5日早晨9点,军舰靠上秦皇岛码头,旅行到了终点。远处,是深海的冰点。

上了岸,感觉陆地上下摇晃左右颠簸,竟还象在军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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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蔡小俊,江苏扬中人,江苏省扬中市新闻中心副主任、《扬中日报》副总编,喜欢读书旅行,寻求认知同步,走在独立思考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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