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GTA5，结果不予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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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盐 | 文
大楼是会一夜间崩塌的。
9月初，阿龙在自己的B站账号里上传了一期名为《Never end》的视频，时长只有短短七秒，里面是一名游戏角色背对屏幕摆手告别。
看似很默契，同一天，另一位up主寒木方上传完《Y G J》，随后中止了持续四年的视频更新。那是电影《楚门的世界》的结尾场景，楚门对着摄像机说：
“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当楚门回头走出海景镇时，画面突兀地出现了几个物品。
评论区的高赞网友给不懂的人解释：大豆油，管子，剑，意思是“油管见”。
发生了什么？
如果平时对游戏圈新闻涉猎略广，应该会注意到那段时间的些许暗流：GTA5吧被关闭，吧里的难民听说纷纷逃往GTA6吧；网上不少游戏相关的创作视频被“清空”，视频网站搜索“GTA5”显示无结果；社交媒体上，带有关键字的内容变得极难找到。
相反，GTA系列其他的作品没受到什么大影响。只有五代，关于它的很多东西都在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开始，人们避讳它的名字，用给他/她爱，或“那个游戏”，再或“谁还没买”，生怕打出那几个字，就会触发限流。
但有点诡异的对比是，每逢说起它，人们的反应又相当热烈，没玩过的人也能玩梗玩得不亦乐乎。
大家能意识到，这并非突然发生的。
从很久前的禁止直播，到如今的衍生创作查无此事，国内玩家人尽皆知的GTA5，似乎要被彻底退环境了？
02
GTA5，游戏史上为数不多以本体姿态贯穿了三个世代的作品，它的次世代强化版还有几个月就要推出了，再次续了波命。
漫长的时间，让全世界玩家对本作不光有足够高的脸熟度，感情也颇为深厚。即使今天，游戏仍在Steam上保持每天十几万的平均在线，稳居前列。
而玩过的人知道，在这个以洛杉矶为范本，美国城市、匪帮文化打底的世界中，的确有不少在我们看来“不正确”“不健康”的东西。
但电子游戏嘛，取材现实并适当进行艺术加工，这么看，GTA5其实是个堪称伟大的作品：
一座城市、三位主角、几段故事，有广阔的沉浸感，也不乏入微的细节。它的底蕴与自由，具现化为了经久不衰，它的魅力，早已超出了作品本身。
B站up主阿龙告诉我，他就是被同学带着入坑的。平日对车略有研究的他，爱玩竞速游戏，什么地平线、极品飞车、超级房车赛都有所涉猎。
谈及GTA5，他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情怀，小时候玩过罪恶都市和圣安地列斯的他，更多在地图里瞎逛，用作弊码刷个坦克乱轰，不太懂具体玩什么。
等长大再次回到侠盗猎车手的世界，他发现这儿的载具特别吸引人，用他的话说，都是“基于现实的真车，R星再根据GTA5的世界观进行二次创作。”
改装车虽是个小玩法，却像捏脸系统一般，决定了重要的载具外型，游戏里众所周知又需要经常开车，车可以说是角色的第二张脸。但玩了线上模式后，他发现许多玩家改起车来不怎么上心，常常一通乱配，最后整成了“汽配风”。
说罢拿出一张参考图给我看，虽然不懂车，但我能感觉到确实不咋协调。
阿龙想着自己懂点相关知识，可以去做些改装案例供大家参考，便当起了up主。
视频制作流程可想而知的复杂。游戏提供了几百种载具，不时有更新，他要做的是先确定改的对象车，视频文案要包含针对特定车型穿插现实中改装风格的科普，这部分力求准确，否则会误导观众。然后根据改装风格搭配BGM，录解说，构思分镜，在游戏内海量的车配件中选出合适的，放进R星编辑器里制作，最后剪辑，加画面效果插件，导出。
前前后后制作一期视频要一周。他给我发来了一些存货，看得出都做得很用心，从运镜到剪辑，再到特效，拥有成熟的水准。
尽管与同游戏下其他视频相比，改装车文化在玩家群里内的受众小得不能再小，阿龙还是能感觉到创作面世后，传回来的细微涟漪。
尤其有观众在线上战局（三十个玩家同时存在的洛圣都世界）瞎逛时，碰见参考了相关改装案例的其他玩家，简单一聊，巧了，都看过他的视频学了几招；还有一些原本不了解改装车的玩家，因此开始对玩法有所研究...
线上的改车集会
种种给了阿龙莫大的动力，努力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而现在，空间首页大片的空白告诉他——视频都失效了。他并没有选择清理页面，因为“全是宝贝，舍不得”。
而且那个节点后，阿龙发现新视频无法上传了。带解说的改装案例直接被毙，单纯的车片投到GMV（游戏MV）区则可以存在一段时间。不过即便用mod把画质改得不像GTA，最长也活不过一天。
阿龙介绍的汪老师@FURYVISION的炫酷车片
一些粉丝、观众跑去群、私信里问他，“怎么不更新”“视频怎么没了”“以后还做不做了”，给他一种不少人都蒙在鼓里的感觉。
毕竟客观地看，没有任何官方的公告、通知，一个游戏本能延伸到互联网的部分，就这般几近悄然消失，会困惑很正常，心照不宣的理解一切，才是该奇怪的。
阿龙既理解，也有点不理解。他觉得一款游戏的衍生创作，不该变成这样。
于是那晚，他随手录了期只含有车元素的短视频，标题就叫《Never end》。（这个视频后来也在他的作品列表里消失了）
说是永不终结，GTA5的视频却自此没再更新过了。
03
阿龙向我盛赞了游戏自带的R星编辑器，它提供非常完善的录制和导出体验，即便现在很多游戏内的编辑器也难以望其项背。
正因为它的存在，GTA5的视频创作得以丰富多彩。
光竞速玩法下面，就有纯竞速、毒图、娱乐图，此外，还有拍剧情片的，拍沙雕Mod的，做开黑玩法的...用广告话术形容是“人人都可以在洛圣都当导演”。
比如魔改剧情的微电影类，B站up老番茄曾制作过一期《六个泼皮》，内含长镜头、对话视角等镜头语言。无论是否了解游戏的原始剧情，操控崔佛和另外五个活宝同台飙戏，体验是别有风味的。
当然，除了功能强大的编辑器，游戏本身的内容够多，够有趣，才造就了衍生创作的遍地开花。
地铁在B站运营一个叫“洛圣都交通LST”的账号，名字取自游戏里的洛圣都交通局。因为个人的玩法偏好轻松自由，不喜欢天天肝任务，他平时主要转载来自外网的GTA5沙雕搞笑视频，慢慢聚集了近30万的忠实观众。
地铁觉得这个账号能做起来，运气的成分居多。毕竟他主要的工作就是给视频排版。因为游戏本身知名度高，刚好沙雕轻松向内容又切中了大家爱看的领域，就像刷微博不时刷到的游戏沙雕视频，创作成本低，节目笑果强。
不转载时，他偶尔也会喊上群里的粉丝，大伙一起录制欢乐开黑视频。
自制《美国交通事故合集》
自制《正道的光，照在洛城上》
说到运气，地铁的遭遇可能算同圈up主中比较好的，首页没见着几个失效的作品。但自8月底的最后一期视频，其稳定每周更新的频率被打断了，后来更新一则关于GTA三部曲的新闻，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地铁跟我说起这件事时，状态表现得比较佛系。从2015年游戏登陆PC，他一路玩到今天，如今正把兴趣转向其他方向，“兴趣爱好嘛，总会有腻的时候”。
他和伙伴运营着一个MC生活服务器
对于这场算是迟来的“清算”，地铁坦然接受，既然自己不靠这赚钱，不想着出名。如果以后还会“放开”，便继续做下去，只要能让大家看见，播放量变少都不会在意。
聊到这儿，他表达出了对其他up主的深切同情，“毕竟我是搬运，不像其他人，辛辛苦苦做的那么多视频就这么没了”。
地铁开始注意到人们的改变。有的up主换游戏，不换内容主题，原本发改装车的，便换个竞速为主的游戏，继续发改装车。拍特效视频，便不再借助GTA5为平台，改成纯拍特效。有的则二者皆换，进入了全新的陌生领域。
那段时间粉丝问他，以后怎么办。
没多想的地铁给到的回答是，先看看情况，暂时还没什么规划。
04
转型，摆在所有GTA5视频创作者面前一个几乎无法回避的问题。
主攻GTA5资讯攻略类视频的芬达最近就遇上了“转型迷茫期加上学业迷茫期”，这是我还没找到他时，看到他写在简介里的话。
芬达最初的创作目标很明确，赚点零花钱，正好当时接触Steam没多久，库里没几个游戏，所以他整天玩GTA5，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就在游戏里遨游了2000小时。
刚开始芬达做一些小技巧视频，但由于技术力低下和没粉丝，一直没啥人看。直到做了如今成为代表系列的《每周最快赚钱方式》第一期，播放量有了起色，“居然收获了一批粉丝”。
因为线上模式有点像角色扮演，玩家扮演一位生活在洛圣都的市民，钱是核心资源，购置房产、买衣服、买载具、买武器，都围绕钱展开。
教赚钱，自然戳中了玩家的核心诉求。
攻略资讯类创作的传播虽然不容易出圈，但在玩家圈内传播比较快，芬达的粉丝很多都是“人传人”带来的。
9月份，芬达的作品列表也被大清洗了，GTA5相关的老视频几乎全灭，现存的是后来上传的《每周更新资讯》，乍一看，看不出来和游戏有啥关系。
因为芬达没有让视频里出现哪怕一帧的游戏实机画面，他完全拉满的视频UI，只介绍全文字向的资讯。二次元气息和GTA5组合在一起，有种不知咋说的生草质感。
当然，芬达告诉我，以前可不这样。
那时候上网搜罗信息，筛选最有亮点的bug、细节等内容，再自己录素材制作，很花时间，大家能直观的看到内容，现在不行。
以前一期bug系列，也是芬达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而在接触这一切前，他觉得自己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
开始做视频，才终于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无处不是改变。与现在的朋友粉丝们相遇，更换了更好做视频的设备，每天可以看到视频的播放和评论，和圈内圈外的大up交流学习，都让他觉得玩游戏并不是件孤单的事。
所以用芬达的原话说，这波“直接把我给整不会了”。
转型算是艰难的决定，对UP来说肯定多少不好接受，但最不好接受的是粉丝，如果转型后的内容粉丝不喜欢，基本等于从零开始。
做GTA改装车出名的up主恩祈儿，后来去做了《地平线4》
继续做老的内容主题？万一游戏内容和气质不契合咋整？那不做游戏up了？其他领域不感兴趣，没把握做好怎么办？
阿龙便亲自直面过观众的情绪，那是在制作几期其他游戏的车辆视频后，有老观众私下跟他说：
“阿龙，你的视频不如以前有意思了。”
05
事后有过努力，但收效甚微，或者说不对味。
事情发生前，GTA的up主圈子便是融洽且团结的，大家多少都互相认识，没事串门送个三连。被下架的时候，大家纷纷互推游戏区视频管理的负责人，希望主动找平台做点什么。
据阿龙说，很巧的是游戏区负责人也想尽可能保住多的作品，不希望大家的心血被白费。只是最后结果，很多视频还是“没救回来”。
不少人选择往外网搬，至少创作还能被人们看到，不过性质终究变了。
玩家和观众当中，除去少数负面情绪较重的，其实大多数抱持着惋惜。
做毒图沙雕图竞速的up主浩然yz，9月份后半段更新了几期的竞速视频，一片喜庆的评论区网友戏称up“买通了审核”。
实际有网友发现，标签没有GTA5了，意味无法靠搜索找到所有相关作品，如果没玩过GTA5，那看起来和纯赛车游戏没啥两样，健康且绿色。
唯一可见的事实是，他的更新频率确实放缓了很多，影响似乎仍然存在。
那么不用标签，密码就正确了吗？不见得。
后来一期视频评论区的网友诉说起他最近的经历，是跑去看浩然的直播。他发现up在玩斗地主，操着不算好听的声音，蹩脚的用“给他爱”找话题与弹幕聊天，他觉得有点尴尬好笑，然后，很快被无奈感占据。
GTA5本身可以说很狂野，其在国内的创作生态却是相反的气质，我或许该用岁月静好来形容，圈内大家友好互动，互相安利、学习，没什么破事，都是标准的“用爱发电”。
而这或许也预示着，它的一整个创作生态，会伴随GTA5在国内互联网渐渐匿迹而黯淡下去，起码台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有网友不忘调侃，GTA线上模式中的自创角色因为几乎不说话，被玩家昵称为小哑巴。现在，轮到现实里的他们做噤声的小哑巴了，接后面还不忘尬吹一句“GTA5不愧神作”。
聊到这儿，我突然想说个可能不算题外话的事。
几个月前GTA5不是因为小富和发小拉玛的对话出了波圈么，过场CG里拉玛用Rap般的语速一通diss小富不带他耍，最后转身离开时甩下一句特别魔性“nigga~~~”。
硬要说也算是个不怎么“正确”的内容，但出奇的火了，在国外国内的互联网上疯狂传播，后来还出了好多个衍生版本。
甚至配音演员出演的原版
那波热度让我觉得，GTA5作为一部经典，其展现出的自由和可能性依然有相当的挖掘空间。
捉奸片段的mod版
几年前，熊猫tv还健在的直播平台大混战时代，我记得单机主机区总有不少主播玩GTA5，有些主播就只是玩玩线上的竞速或者毒图，操控小人骑自行车，努力的从他人用脑洞制作出来的骚图里争夺第一。
光是那些在天上靠不断摆动车身进行滑翔的奇技淫巧，就让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
再后来，直播没了，相关视频的创作还在，不时看到搞笑的、有趣的、炫酷的作品和片段在流传，论坛贴吧还在讨论玩法，令新老玩家忍不住心生感慨，这鬼游戏好像真的能再活好多年。
但接下来会变得怎样呢？
和陷入迷茫的up主们差不多，我也有点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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