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秋叶原同人店倒闭了，只有“二次元婚介所”活了下来
星彡P丨文
以我浅薄的人生经历来看，一个人但凡想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么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相亲（前提是单身，有老婆的那叫耍流氓）。相亲是垂死的焦虑者在寻找解药，而这种焦虑的最高点同样出现在我27岁的时候。
以前有个流行的说法叫“人到了这个年纪还单身，以后想要结婚就不大可能了”，这种预言有如魔音灌耳，每每在长辈的年夜饭、在同学的婚宴上，一经出口便在耳朵里徘徊不去。
忽然说起这个话题倒也不是我妈又催婚了——她已经对我死心了。事情是这样的，在这个月早些时候，推上陆续有不少同人作者收到了日本同人店铺「虎之穴」的通知。
称因疫情影响，即将于8月31日关闭包括虎穴在秋叶原的最后一家店秋叶原店A，以及新宿店、千叶店、难波店、梅田店等等店铺……只留下了主营女性向同人的池袋店。
不知道“虎之穴”也没关系，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同人本销售店，老二次元基本绕不开他。当时我看到官方声明，说他们今后将以池袋店的实体店铺，与线上通贩，还有「とら婚」等方式继续支援创作者们。
——とら婚，意思是“虎婚”，查了下资料，发现这是个以宅男宅女为对象的婚姻介绍所，你可以看做是日本版的“拯救大龄二次元”。
其实之前BB姬也介绍过国内的“大二”，但一想到宅文化的源头 日本 也有这种奇葩东西，我顿时就来了兴趣，随便翻了几页官网。
想想，秋叶原卖同人本的虎之穴店都死光了，只有二次元婚介所活了下来，也是蛮赛博的事情。
日本版“拯救大龄二次元”
“虎婚”开业于2017年2月25日，正值虎之穴创办二十周年之际，他们打出的口号是：兴趣与婚姻兼得。
当时CEO吉田博高接受Abema采访，聊到开办这个业务是为了摸索新服务，想要“解决阿宅未婚率极高的问题”，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出多少力，但多少也能回馈御宅文化用户、创作者。
与市面上的同类相亲服务相比，虎婚的特点是基于兴趣提供服务，工作人员根据会员的兴趣来进行组合配对，比如“某个会员喜欢这个漫画的这个角色，说不定能和你谈得来”这样的具体建议。
既然要做二次元相亲服务，那么顾客自然也得是“二次元”。官网注册虎婚会员之前，会有一个简单的宅度测试 ，据说实际到店后还有第二次详细测试。店员会针对本人特点提供免费咨询，多少对寻找未来另一有所帮助。
（2017年刚推出时的页面）
当然，这种线下开办的婚介所的会员费都不便宜。
虎婚主推的“基础方案”，男性的入会费是18W日元（约8800人民币），每月收会员费16500日元（约800人民币），成功结婚收取20万日元（约1W人民币），女性套餐会便宜不少。
好在这东西明码标价，而且我横向了解了下，这个价格在相亲业内属于一般水平。如果是从业者、Coser、或者被评测为深度宅人的情况，虎婚还会有最大50%的折扣。
通过相亲网站和陌生人约会就像是在开盲盒。「ピジャ」Pija的职业是成人漫画家，他在虎婚的经历算是比较有代表性的。
2020年的某天，Pija摸鱼刷贴子的时候，见到好多人吐槽疫情时代的麻烦事情，心里萌生了“自己要是得了新冠，没人照顾怎么办呢？”的想法。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一闪而过，很快就因为漫画的Deadline快到了而被抛在脑后，可Pija潜意识里的危机感却随着时间流逝变得强烈起来，他将这种想法称之为“不纯的动机”。
（部分内容简单翻译了一下，嵌了字，可能会有错漏）
我倒不觉这有多不纯。人大概都会有这么个阶段，为昨日后悔，为今日迷惘，为明日担忧恐惧，这是许多人的常态。不同的人则有不同的自我解脱方法，结婚是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一着。
Pija也想过自己单身习惯了，今后或许就这样无牵无挂地活下去，但他不满足于现状，于是联系了虎婚开始了自己的相亲活动。
选择虎婚的理由有很多，最主要还是因为Pija职业是成人漫画家，多少有些尴尬……很少会有女孩子接受对象的工作是搞黄色的吧，如果是二次元特化的婚介所，找来的相亲对象多少能够理解一点。
相亲开始的时候，真是忙到要命。
Pija感慨自己首先每个月都要跟复数的女性碰面，互相中意的话接着要试着交际，工作之余还要挤出大量时间考虑约会的事情。
他自己也没啥特别好的想法，出现一开始感觉很顺利，但聊着聊着最后功亏一篑的情况。
从天气到工作，社会交际的对话展开可不像GalGame那样有迹可循甚至一遍遍读档重来，你永远也无法预判自己的哪句话会突然戳中对方的G点，也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被对方的话语伤了心。
但生活就是一个不断打脸的过程，唯一可以期待的便是，下一次它是打左边还是打右边开始，你至少有选择继续的权力。遭遇各种挫折之后，Pija终于遇到了现在的老婆，在他眼里简直有如天使降临。
这位天使似乎还是个“战斗天使”，两人由相亲到恩恩爱爱步入婚姻殿堂，终于修成正果。为此Pija还特地画了4页漫画，跟网友分享自己的相亲感想。
02
为什么不想结婚
虎婚对会员年龄有一定的要求，男性的话，基本上在26~45岁之间，中位数是30多数，女性一般在30岁之前。
有个统计数字是，现在的20岁年轻男性，有39.5%没有恋人，也没有任何交往经历。
就跟我们喜欢用80后90后00后一样，日本也非常用“某某世代”来将一代人归类。
日本有个新语流行语大赏，每年都会挑选出现象级的流行语，去年2021年排行前十的结果里，就有一个词叫“Z世代”。
这个词指的是95后00初出生的一代人，他们生来就与网络信息时代无缝对接，受到各种智能电子产品影响比较大。
每每谈论到Z时代，报纸新闻最关心的话题还是“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不是二次元的专有现象，是属于年轻人的普遍困境，整个社会为Z世代的婚姻操碎了心。而聊到日本社会的问题，人们又总是绕不开泡沫经济，它就像一个万能的框，什么都能往里装。
原本日本最引以为豪的便是“一亿总中流”，战后经济腾飞，国民享受着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人人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
当年的日本公司欣欣向荣，产品销往全世界，企业提倡忠诚度号召员工努力，员工把企业当家拼命创造价值。终身雇佣制之下，很多人毕业就职可能待在一家公司到退休。
但随着泡沫经济的崩溃，一切都变了。90年代末出现了一波长达10年的就职冰河期，除了短工之外的稳定工作，有效就职率在0.6倍左右徘徊。
（这个数字是可以超过1的，即一个人有多家公司的Offer选择。
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过后，一度降到只有0.42）
也就是说，那段时间进入社会的应届毕业生里，有一半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正式雇佣工作的，就职形式相当严峻。
当时日本社会主流观念依旧还是终身雇佣制，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像样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今后就很难有机会转正，只能当一辈子“人下人”。
这批被抛弃的人基本是75后80后，放到现在差不多40岁左右，被称之为——冰河期世代，后来因为某份全民性报纸的一个提法，开始被称“Lost Generation”，即迷失一代。
怎么办？有些人不断辗转当临时工，从来没有享受过正式员工的待遇，也就很难考虑结婚的事情；有些人选择继续升学，或是为了稳定，去卷公务员或学校老师的位置。
社会闲散人员一多，大量的恶性伤害事件（包括自杀）和家里蹲现象随之而来。这件事对于日本整个社会文化的影响极大，但因为离现在太远，所以在中文互联网很少会有人关注。
（来自日剧《半泽直树2》第四集，第一季于2013年开播）
之后的日本几次试图经济改革，拯救就业率。前有小泉打破劳使结构，对非正式雇佣大开方便之门，后有2012年底安倍上台后实施的“安倍经济学”——这段时间正好也是“Z世代”刚刚步入社会的时候。
然而非正式雇佣这东西却是潘多拉魔盒，就业率数据上确实好看了，要不是有疫情，日本年轻人的有效就职率可能会维持在1以上。企业也省了人力成本，效益更好了，股价蹭蹭涨。代价却是大公司习惯了这种方便的东西，为了降低劳动成本，让非正式雇员制度成为了常态。
初出茅庐的日本应届生现在基本没有会相信“终身雇佣制”的了，而是盯着自身和外部的不利因素，在灵活就业中惶惶恐恐极度不安。想想这种没盼头的日子，能有结婚的意愿才是有鬼了。
（讽刺的是，被山上徹也刺杀的安倍，算是矮子里拔高个，对冰河期世代资源倾斜最多的日本政客，提出过“人生再设计第一世代”的设想）
03
二次元之外，更现实的东西
想到自己二十多岁刚出来工作的时候，经常看同龄人谈起自己的退休生活。那时候人们总是喜欢讨论，自己三十多岁/四十多岁实现财富自由之后就退休。这种乐观气质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变成了朋友圈“躺平”的哀嚎。
现在的日本年轻人也处于躺平状态，我们甚至可以叫一声“老前辈”，二次元是件能轻松包容肥仔身心的大床，一视同仁提供舒适区。当然，如今宣称要躺平的人，我还没见到现实的例子，都是嘴上说说。
就跟阿宅们嘴上叫着二次元赛高，不想要结婚，结果私底下多多少少也有过结婚的念想差不多，谁都还想挣扎一番——虽然这种挣扎的念想如微弱的火苗，很容易就会被现实的一盆水扑灭。
（可能么？没可能吧）
虎婚的会员虽然价格不菲，但推特官号上开通了匿名性质的问询箱，免费为所有困扰于“婚活”的宅男宅女指点迷津。
然而这部二次元专属的“相亲指南”，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临床精神学分析，资深媒婆的专业建议，又或是现充宅们的成功经历。
相反它以一种相当现实的方式告诉你，结婚通常是甜蜜的，前提是得有稳定而高的工作收入，换到国内就好比要有一套房一辆车，一旦有现实物质的介入，瞬间就开始变得有些苦涩了。
于是这个日本版“大二”的婚介平台在无形之中，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人间观察”的窗口。这里有柴米油盐，有阿宅们想要过上现充生活付出的挣扎，以各种问询的方式加入到一个个匿名箱里。
线上线下，这个切入点独特的二次元婚介服务获得了很多默默的关注。
王子和公主结婚，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在童话故事里是个很好的结局，在现实里这似乎是厌倦和纷争的开始，马上要揭示一地鸡毛才是生活的真实。
最操蛋的是，人们终要面对这种真实，二次元之外终归有更现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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