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小农意识与小资生活的战争 | 二湘空间
花园里的战争
文/黄敬光
买房的时候真没有想到,因为花园,我与妻子肖队会产生这么多、这么久的冲突。
十八年前,因为原单位住房涉及旧城改造要拆建,我们不得不考虑今后的住房问题。与肖队达成共识的地方是,我们的窝得有一个私家花园。于是就有了现在小区一楼的家。
殊不知,花园却成了我们两个人新的“战争策源地”。虽然都是共同的需要,但是用途却不同。我要种我的菜和庄稼,她要栽她的草和花。
城市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地方可以种菜、种庄稼。现在有条件了,我要种花生、红苕、玉米、韭菜、软浆叶,墙上还可以爬龙爪豆……,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老家,那些逮菜青虫,浇水施肥,与小伙伴玩,一年四季的各种庄稼与蔬菜……,一幕幕如梦如烟而随。这样的日子才安逸啊,想到都挺美。美得我都想好了一个装逼的浪漫说法,叫“在城市里归隐”。
肖队呢,想的则是种她的花草,特别是她祖传的兰草,还有她爱死了的米兰、蝴蝶兰、惠兰,不对不对,这些好像都是兰,只要是花,她好像都喜欢。总之就是我想不起要种的这些具有“小资”情调的东西。或许,在她看来,这就是幸福生活本身应该有的模样。
两口子完全不能达成一致,而且两人都非常执着,咋办?总不至于把花园分成两半吧。
那时,我固执地认为,土地上种庄稼、种菜天经地义,这么明显的道理,未毕然肖队就不懂吗。何况政府也还提倡“开荒种地,多产粮食”呢。
装修前、搬家前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结婚都20年了,从恋爱、结婚、生子、过日子,什么都是我让着她,那委屈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面过起了电影。
表面上,我们是因为吉他认识,从自由恋爱到结婚的。城里长大的肖队与农村长大的我,就像王子与公主战胜各种艰难险阻,终于走到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一样,无比光鲜亮丽。殊不知,真正的日子却不是这样。许多年来,我一直认为,家庭的和睦,都是以我做出牺牲、让步换来的。而肖队则认为,嫁给我时,我一无所有,都是她及岳父母倾其所有买家具、办酒席,后来岳父母还帮着带孩子;家里之所以能够过下去,都是她省吃俭用、计划安排得当的结果;事实证明,按她的意见办的事情都取得了成功,按我的意见做的许多事情都错了,还上纲上线说我不带财运,经济大权必须是她一元化领导,等等。也是,我骨子里的小农意识,小富即安,安于现状,虚荣等性格一直被肖队诟病。
我知道这是不同的成长环境铸就了我们骨子里的不同。但是,这次好不容易买到了有花园的房子,其他的装修我都不管,在花园的问题上,我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让步,绝不妥协。
所以,在新房装修之前,在搬来新房之前,我跟肖队霸道地摊牌:“反正新房离我们两个人的单位都远很多,现在的家则离得都近,如果不按我的要求办,那在老房子正式拆迁之前,我就不得搬家”。然后就是两个人的冷战。我们硬是差不多在床上背靠背睡了一个星期。最后,肖队终于开天辟地头一回做出了让步。
搬家的起初几年,基本上按我的要求,把一个六七十平的花园全部弄成了土地,种过的东西可多了:玉米,红苕(藤),小白菜,莴笋,三七,空心菜,葱、姜、蒜等等,围墙上爬了好几年的龙爪豆藤,至于间种的软浆叶、野韭菜、韭菜等,更是我喜欢的。我仿佛回到了歌声里面唱的“我又回到我的寻梦园”,那完全是我的世界。
看着我在花园里开花爆朵,肖队的心里肯定想的是她要种的花草。她一直在努力着,压制着情绪。她知道明着争是不行的了,所以表面上,她也乐见我在那里折腾,有时甚至还帮着我种地,还帮我买了许多诸如各型的锄头、各型的铁锹、耙子,甚至还有法国工兵铲、大型喷雾器、喷灌用的高压水龙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深谙《道德经》“将欲废之,必先举之”的道理,有意的呢。而且这些东西用来种兰草也可以的。
有一天我回家,远远看着围墙下面的土地里栽培了一排韭菜,正在为肖队的善解人意而高兴,可仔细一看,却全部都是兰草!
我问她。她说:“小白菜已经收完了,这些空地,都是沿着围墙跟部的,基本上不占地方,何况这些地方你也看到了,太背阴,种不好菜,也种不出庄稼的,只适合喜阴的兰草,我好不容易得到爸的同意,把爸那边的兰草了移一些过来,而且爸看到了也高兴。”那时,爸还在,她把老年人都搬出来压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她用同样的办法,在靠近左邻这边的地里又栽了一棵樱桃树,又夺到了我的痒处:我也喜欢,因为我的老家有一棵。没有想到的是,樱桃树长得太快了,几年时间就占了一大片天空和土地。
就这样,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步一步地蚕食着花园。到了后来,当我明白这是她争夺土地的“36计”时,为时已晚。
就在第三年夏秋,花园里,墙上结满了龙爪豆,地里的红苕尖、豇豆、莴笋、软浆叶大丰收,一家人完全吃不完。肖队就说了:“你看,菜吃不完送人都可以,那个龙爪豆爬那么高,结那么多果,摘也不好摘,摘下来,如果不撕皮就送人的话,人家还嫌弄起来麻烦,直接丢了又可惜。从法律上讲,这个花园我也有一半,你种那个菜都吃不完了,是不是种得太多了点,我们又不是正经种地的农民。这样好不好,边边角角的地方我种点花吧。我都想好了,在花园中间整个鱼池,围墙上爬七姊妹(蔷薇花)”。然后她神秘地说:“我都找风水师看过了,好的房子要有靠还要有照(水池),这样的话,既改了风水还美观。”在找到理由反对之前,肖队已经毫不犹豫地立马请来工人动手了。人家为了花草鱼池,连阴阳都请来了,至少我就想不到、做不到,我只有眼睁睁地由着她了。
鱼池一挖就是十来个平方,挖得我好心痛。
以后呢,庄稼依然在种,蔬菜依然在种。只是面积小了,品种变了。过去的那些红苕藤、玉米、茄子、豇豆架没有了,剩下的是些莴笋、小白菜、韭菜、软浆叶等小型蔬菜。修建水池时,肖队“顺便”硬化了一些地方,开始把爸爸那边的兰草、米兰等搬了些过来,自己又添了些蝴蝶兰、百合什么的,放在鱼池边上,放在硬化了的地方。这些都是好东西,爸爸那时还在,他老人家也喜欢,每次过来都说好,我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而且当鱼池里的假山养活了以后,“鹰击长空,猫穿山林,鱼翔浅底”,确实赏心悦目。
再后来,她又用红砖在地里砌了阡陌小路,把为数不多的土地进一步细划成多块。她在其中不太显眼的地块里种上了她喜欢的又有点像蔬菜的指甲花什么的东西,在没有开花之前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品种蔬菜呢。
就这样,用作种庄稼、蔬菜的地又少了很多。
再后来,由于水池让花园及本来就潮湿的家里显得更加潮湿,木头家具、木头门窗经常水汪汪的,墙角处的墙纸变黑、木地板膨胀发霉上翘,肖队来了个干脆的:把鱼池填了,顺便又在花园的最右边用防腐木整了一个喝茶的玻璃休闲平台。
这下我就不乐意了,说:“风水师说了要有靠有照,你填得吗?”肖队说:“风水师说的前有照后有靠,前面是公共场所,不好挖水池但有水龙头,相当于有照,后有照不是不可以,也不是必需的。”我竟无言以对。其实,不同意也没有办法了,因为生米已经被她煮成了熟饭。看着花园里的土地越来越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最猛的来了。她竟然还要把大多数土地硬化成水泥地的时候,我已经退无可退,我想起了阿拉伯人被骆驼一步步挤出帐篷的寓言故事来,于是明确地表示了反对。哪知道这一次肖队也非常坚决,说:“你看周围哪家的花园尽种庄稼的,还有几家全部都拿来种菜的?花园,花园,就是用来种花的园子,最多点缀一点蔬菜。就我们家的具体情况来说,土地太多了后,一遇到刮风下雨,人都进不来,到处脏乱差。硬化后,今后我们主要用花盆种花,端上端下也方便。如果有好看的花时,还可以端进屋子里观赏。”她一方面强硬,一方面安慰我:“何况我也考虑到你的感受,把中间原来鱼池那块地留着给你种菜。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种点葱葱蒜苗儿,也吃不完。”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处处都在为我,为家庭考虑。“吃不得该死,说不得该输”,我总不至于再分居一周啊,最后,气归气,我也只有认。
再后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有围墙边和原鱼池那一小块地没有硬化,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成了水泥地。而且放眼一看,不知不觉中,花园里除了来自父亲坟头上的那一小列韭菜,已经基本没有蔬菜和庄家,好像都是肖队喜欢的瓶瓶罐罐、花花草草了。
就这样,这场关于私家花园的战争,肖队秉持“论持久战”思想,运用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用她的铁血加柔情,十几年打下来,已经取得了完全彻底的胜利,现在,家里的花园名副其实地成了她的。
我早已经丢盔弃甲,甘拜了下风。而且我也终于明白,我输掉的岂止是花园,我还输掉了我的一生,我也没有了我,已经被她一步步把我熔化成了她的一部分,她的许多喜好正在成为我的,我也越来越像个城里人。
有一天,肖队玩笑着说,要是当初你就听我的,我们不仅可以多享受这样好看的花草许多年,而且可以少花好多冤枉钱喔。这个钱花得哪里冤啊,这一场场关于花园的战争打下来,我就像诸葛亮七擒的孟获,我不仅背叛了我的过去,还逐步喜欢上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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