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红柯猝然离世五年了,还有很多朋友、读者记挂着他 | 二湘空间
我的父亲
文/杨扬
编者按:北京时间周日11月26日早上9点,欢迎大家来听听这两位清华北大的博士讲讲美国中学生物理和化学竞赛。
我的童年是在新疆度过的。
我们一家刚开始住在伊犁州技工学校的家属楼。这种楼带有一层地下室,冬暖夏凉。新疆夏天很热,好多人会把西瓜等水果放到地下室里,有人甚至直接住在里面避暑。这种楼叫作塔式楼,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也记不清了。现在想起来,伊犁州技工学校占地面积很大,大门外就是公路,那条路上经常会有奔驰而过的大货车、油罐车,货车上拉的是扎成捆的棉花,远看很像白白的方块糖(新疆特有的一种糖,用白砂糖制成)。
后来,我们家搬到塔式楼附近的平房里,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在新疆最后的时光。平房有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花圃,种着可以缠绕在走廊上的啤酒花。经过花圃和走廊就是房子的正门。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厨房还挺大,可以容纳三个人;右手边有两间卧室,这两间卧室一样大,我住在厨房旁边的那间卧室,那儿也是父亲夜间创作的空间。
河南文艺出版社出品
小时候,父亲在我心中是高大的、伟岸的,总觉得他无所不能。送我上学的路上,他会拿本《唐诗三百首》,一边走一边教我念,这种记忆将让我铭记一生。他会变魔术,会讲故事,会做各种小玩意逗我玩。记忆当中,父亲是个爱锻炼的人,一年四季,每天早晨早早出去跑步,回家后还要做俯卧撑。冬天,他穿着短袖衫和短裤在雪地里跑步,洗冷水浴,当时很多人对此感到震惊,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听父亲说,跑步锻炼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洗冷水浴也一直坚持了很多年。
1995年,父母办好了调动手续。调走之前,技工学校的老师、学生帮我们整理行李。父亲的书很多,打包后装了好多箱子。家里的家具四散出去,最后一件家具留给了王树萍叔叔。离开的那天,学校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来相送,我还记得庞琦阿姨给我们端来了一大盘馓子。汽车队的叔叔送我们一家前往乌鲁木齐。上火车时,爸爸的朋友张海生还帮忙提着行李箱。
绿皮火车在陇海线上摇晃了三天三夜才到达目的地。到宝鸡的那天,天已经快亮了,灰蒙蒙的。我们一家到宝鸡火车站后,大姨和姨夫来接我们,这就开启了我们在宝鸡的十年生活。
初到宝鸡,我很不适应。我从小在新疆长大,头一回听到陕西方言,有点不知所云。刚入学那会儿老是迟到(迟到是因为作息习惯不同,新疆的冬天早上九点才天亮,下午大概七点放学),经常被叫家长。
相比新疆的自由、豁达和“野性生长”,到了新环境要“深谋远虑”。另外,见识了新疆瓜果的浓香和遍地的牛羊,这里就显得有点“贫瘠”。最让我意外的是,陕西这边吃西瓜是切成一片一片的。新疆那边吃西瓜是一刀劈开,然后用勺子挖着吃,吃完了再把馕泡进去吃。
在宝鸡的十年,是父亲创作的高峰期,他的很多经典作品于此时诞生。十年间,父亲带着我走遍宝鸡市的各个角落,每家新开的书店乃至路边的旧书摊都被我们“扫荡”了好多遍,淘书成了每个双休和假期的必修课。
同我们一家回到宝鸡时一样,我们仍是踏着初冬的白雪离开这座城市。2005年11月,我们一家迁居古城西安。
来到西安后,父亲的创作激情比以前更高涨。他的精力也让我们很惊讶。他从不午休,甚至整晚不休息,要么在创作,要么在看书。早晨,父亲还会做好饭等我和母亲起床。我曾经问过父亲:这样作息不会累吗?父亲告诉我:他这些习惯是从小养成的。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差,为了看书学习,只能后半夜趁大家睡着了,自己去厨房点个油灯看书,直到天亮。至于旺盛的精力,得益于父亲孩童时代和少年时期坚持锻炼。听父亲说,他小时候,家里的很多重体力活都是他去做,上山砍柴、打猪草等等。中学时期还和同学一起学过武术,练就了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力。
父亲最喜欢国外的历史名人,尤其是德国、俄罗斯等国历史上的强者。他最喜欢听的是德国和俄罗斯的经典乐曲,最喜欢看的也是这些国家的文学、历史和哲学名著等。他三次游历俄罗斯,俄国历史上的文学巨匠的故居和墓地他都一一凭吊过。去英国时,还参观过英国海军学校。记得父亲说:这所海军学校当年住过很多平民学子和贵族子弟。那些贵族子弟住的校舍是最简陋的,连窗户都没有,床就是一张铺着厚厚稻草的木板,这是为了让他们不要耽于安逸和享乐。
父亲很喜欢强悍勇敢的英雄人物,父母去新疆时,和他们同行入疆的人很多。父亲和他们一路畅谈,和不少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新疆那段时间,父亲和边疆的驻防军人及老一辈的革命军人相识相知,构思了一部作品——《创世记——老兵的故事》,这部作品不仅仅是讲述边疆驻防军人的故事,更是探寻祖父年轻时的经历。
父亲去世后,我在网上看到过好多纪念他的文章。有的读者以为父亲在新疆当过兵,还有人以为父亲当年是一个人去新疆的,我和母亲两人在陕西生活,等等。其实,我父母是在大学期间认识的,相识后两人一同去往新疆。当年因为父亲家里条件不好,没有举办婚礼,他们是在新疆伊犁州技工学校办的婚礼,我也是在那里出生的,我父母都是陕西关中西府人。
父亲在少年时代就大量阅读文学、历史、地理方面的书籍,中学时期就开始发表诗歌,后来在新疆开始小说创作。他的很多作品都是大学甚至少年时代就开始构思的,比如《准噶尔之书》《西去的骑手》《太阳深处的火焰》《长命泉》;去新疆后,那里的风土人情和少数民族史诗更激发了他的创作潜能。父亲曾说:新疆,包括整个西域,是个无尽的“宝藏”,这个宝藏包含的不是狭义上的资源,而是整个西域的文化,这些灿烂的文化直接或间接地影响过我们的文明。
父亲整理创作的长篇小说《准噶尔之书》,详尽描述了准噶尔盆地及周边的风土民情。这部作品从文学、历史、地理等不同角度将准噶尔这个丝路交通的必经之地作为核心,链接起西域文化。
父亲做事细心认真,待人很随和。他讲课前一个星期就把要讲的内容整理好并打印出来,等上课时发给每一个学生。父亲讲课从不带讲义,上课期间也不喝水,永远站着上课。他曾说:海明威就是站着写作的,那样更有灵感。父亲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通过笔触融入文化“丝绸之路”,并投注了一生的心血。
2020年年初,疫情席卷全国,我和母亲也同样“猫”在家里。最初的日子里,就是每天看看媒体的报道。外面的街道空空如也。我偶尔拿着单位开具的出入证明去值班,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一样。
有一天,母亲突然对我说:“咱们在家待着哪儿也去不了,除了看新闻还是看新闻。我们两个把你爸的作品整理整理,有很多以前的手稿都在箱子里,时间久了就更不好整理了。”我想了想,母亲说的也是,这些资料很多都是二十多年前的,甚至是手写稿。想到这儿,我们立马行动,把书房所有的箱子搬到客厅,一箱一箱地找。杂志书籍归为一类,报纸归为一类,手写稿另外整理好放在一个地方。在整理的过程中发现很多曾经出版或者未出版过的作品,其中就有《创世记——老兵的故事》《准噶尔之书》。发现它们的时候,我和母亲心情无比激动。我们仔细地翻看了好几遍这两部作品,一来是确定这是没有出版过的;二来是确定它的内容和篇幅,这两部长篇的雏形原来是这样的。
2020年3月,父亲的中篇小说集《跃马天山》收入了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百年中篇小说名家经典”丛书,收到样书时得知编辑王宁女士正在洽谈该书的海外版权,便试着将《创世记——老兵的故事》《准噶尔之书》《惊魂未定》三部书稿交给王编辑,不久便得到河南文艺出版社经过论证同意出版父亲这几部遗稿的消息。
父亲去世已经五年了,还有很多朋友、读者记挂着他,作为家人,我们深感欣慰,也唯有以他的作品回报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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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作家红柯之子杨杨所做,红柯,本名杨宏科,作品曾获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代表作有《西去的骑手》《乌尔禾》《喀拉布风暴》等。红柯曾四次获茅盾文学奖提名,2018年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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