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江江豚的最后一击!
引 言
自然本来应该是休戚与共的“我们”——江河、鱼儿、豚儿和人类——和睦相处的共同体……从古至今,长江都是豚儿们的畅游之地——它们在地质时钟的指引下,无拘无束地在河湖间穿行,习惯于成群结队的嬉戏——欢舞与吟唱,这里没有它们的捕食者,鱼虾丰盛,胜似天堂……它们正是从漫长岁月的泛滥与自由交织而成的历史洪流中演化而来的。河流中的生生死死十分平常,贯穿于生态系统的能量和物质的流动之中,在和谐的节奏下,吹奏着各自种族演化的生命乐章。
生死本来是一种正常的生态过程,在千百万年锤炼出的法则下平衡有序地运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但是,人类社会肆意更改了自然规则,废除了众生平等,将其它生灵变成了无关紧要的插曲。对水中的野生动物们来说,长江已不再是一个安谧的世外桃源,这里也已经不是它们可以寻求避风的安全港,因为,河流的价值正在被贪婪地榨取殆尽,大大小小的生灵被一遍遍扫荡,延绵水网被切割成零零碎片,其结果,有“长江女神”之称的白鱀豚在它们祖祖辈辈生活了千百万年的故乡不见了踪影,哭泣的江豚也正在迎接人类的最后一击——鄱阳湖和洞庭湖的闸控工程(图1)。
图1 哭泣的江豚将迎来最后一击
现在,建坝倡导者也在高唱“生态”的圣歌,但难掩虚情假意,因为豚儿的哀歌并未拨不动它们的心弦。他们趾高气扬,物欲横流,从骨子里就蔑视历史长河中囤积起来的天然性与野生性。在行动上,明里点滴赐予,暗里大肆索取,长江——早已不堪重负!这些人魂飘天外,藐视自然规则,无视河流呻吟,怡悦着用大坝在江河中刻下自己的鼎鼎大名。与此同时,自喻“清高”的学者们在铜钱面前保持了缄默,心照不宣,甚至颠倒黑白,兜售虚假的“教条”。他们本来应该扮演拯救者角色的,却选择了“出卖”豚的命运!
这里刚刚才上演了一场悲剧——与我们一样流淌情感眼泪的白鱀豚灭绝了,但这似乎无关人们的痛痒。最后一头江豚可能很快也会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这虽然只是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距现实亦不会遥远了。笔者儿时随祖母从洪湖渡江回湖南老家时,经常目睹成群嬉戏的江豚(当时还担心 30 49514 30 15287 0 0 3098 0 0:00:15 0:00:04 0:00:11 3098乘坐的小木船被掀翻),但恐怕我们的子孙们只有去博物馆看那不动的标本了。也许有人会说,一个物种价值几何?它的灭亡与我们何干?但是,河中没了豚等动物,就如山上缺少了花草林木,将失去勃勃生机。我们都在为房屋、钞票、享乐与长寿奋斗着,但豚(还有鲟)却在垂死挣扎中!虽然长江依然会流淌,但子孙看到它时,也许不会再想到豚,因为那时它可能是一条孤独之河。
一、淡水豚类是珍贵的孑遗物种
一、淡水豚类是珍贵的孑遗物种
豚类与我们一样,同属哺乳动物这个大家族,只是它们生活在水里。全球的哺乳动物有约5450种,但水生哺乳动物(主要是鲸)仅有约120余种,且绝大部分生活在海洋中。鲸目分为两个亚目:须鲸亚目——均为海栖,齿鲸亚目——包括了为数不多的淡水豚类。亚洲地区的河豚均为濒危物种,如我国特有的白鱀豚可能已经灭绝。
淡水豚类是珍贵的孑遗物种。在长江的淡水环境中生活的水生哺乳动物——白鱀豚和长江江豚(图2)均属于哺乳纲真兽亚纲鲸目齿鲸亚目。据推测,淡水豚类可能是在中新世中期偶然地适应了河流栖息地环境而幸运地保存下来的孑遗物种(Cassenset al. 2000)。对豚来说,像长江这样的河流可能曾经是一个宜居的乐园,那时川流不息的鱼儿肯定是满足了它们的尽情享用,要不然,它们为何甘愿舍弃浩瀚的大海,永久地留宿在了狭小的江湖之中呢?但无论曾经何等忠贞,现在等待它们的却是饥饿与屠杀!但它们已无法返回,因为这需要漫长的适应,但绝不是在人类社会允许的时间尺度上。
图2 在长江南京江段起水换气的江豚(周佳俊摄于2016年3月1日)
白鱀豚(隶属于喙豚科白鱀豚亚科白鱀豚属)仅分布于长江中下游,是中国特有的淡水鲸类。全世界已知的淡水豚仅有5种(它们组成了喙豚科),除白鱀豚外,还有印度河喙豚(Platanista minor)、恒河喙豚(Platanistagangetica)、亚马孙河豚(Inia geoffrensis)和巴西河豚(Pontoporia blainvillei)。淡水豚仅栖息于大江大河之中,虽然偶尔也能进入大型湖泊。
江豚属(隶属于鼠海豚科)主要分布于印度和西太平洋沿岸狭长的浅水区,从波斯湾到大多数印度-马来西亚地区的沿岸海洋,向北经过中国海域(包括长江中下游、鸭绿江下游和珠江下游)到日本和韩国南部(Kasuya 1999,Jefferson andHung 2004)。江豚的分类一直存在争议,Pilleriand Gihr(1972,1975)曾主张将江豚分为三个独立的种,而王丕烈(1992a, b)认为只有1个种,但分为3个亚种——指名亚种(N. P. phocaenoides)、长江亚种(N. P. asiaeorientalis)和北方亚种(N. P. sunameri),即南海种群与印度、巴基斯坦种群同属指名亚种,东海—长江种群属长江亚种,黄渤海种群与日本种群同属北方亚种。高安利和周开亚(1995)也主张将江豚划分成3个亚种,但将分布于长江中下游干流及与之相通的洞庭湖和鄱阳湖中的江豚单独作为长江亚种,并认为其是唯一已知的淡水江豚种群。
二、豚的祖先——陆生哺乳动物
眼泪本来是高等陆生动物为了湿润眼球和眼睑、冲洗异物之用的,对水中生活的动物(如鱼类)来说则完全无此必要。那豚为何与我们人一样还流淌泪水呢?这就得追溯其久远的进化历史了,因为豚是从陆生哺乳动物转为水生的(图3),即四足动物重新返回水中生活时就演变成了鲸,这时四足动物变成了鱼的模样:前肢和尾巴逐渐变成了鳍,后肢完全退化,为了适应水中的生活,身体变回了流线型!但是,鲸在生理上并未能彻底回到鱼的状态,它还是恒温的哺乳动物,也长不出鳞片,保留了乳头,与我们一样流泪,也保留了用肺呼吸空气中氧的习性,故需不时露出水面换气。也正因为这一特性,所以人工巡视也是评估豚类数量的重要手段。
图3 从中爪兽向鲸的演变(引自迈尔2009)
三、白鱀豚的损落
白鱀豚的古代记述最早见于2000多年前秦汉间写成的《尔雅》一书。白鱀豚的模式标本是在1916年2月18日由Hoy采自湖南洞庭湖,经由Miller(1918)研究命名的(陈宜瑜和陈炜1975)。
1 生活简史
①自然分布
白鱀豚活动于从长江入海口到三峡内的黄陵庙江段(全长约1800km)以及附属的大型通江湖泊——洞庭湖和鄱阳湖之中,在特大洪水的1954年,有人曾在鄱阳湖上游的抚河中捕到过白鱀豚。20世纪50-70年代期间,在钱塘江的富春江段发现有白鱀豚,但自从上游七里泷建成水坝和在钱塘江口抛石后,钱塘江水位下降,潮水减小,在富阳江段以上再未发现白鱀豚(周开亚等1977,陈佩薰等1997)。
大型通江湖泊也是白鱀豚的摄食与交配之地。白鱀豚在春末夏初,游进流入洞庭湖的清澈小河内(Hoy 1923),估计在那里进行交配,随后在湖内摄食。随着冬季的来临,湖水下降,水温变低,它们多进人长江深水中越冬,并于1、2月份在江中分娩(陈宜瑜和陈炜1975)。
②觅食
白鱀豚常在浅滩、岔流以及支流汇合处觅食鱼类,摄食量可占体重的10%—12%。通过对长江中游12头胃内含食物的白鱀豚的解剖发现,它们主要捕食鱼类:鲤、鲢、草鱼、青鱼、三角鲂、赤眼鳟、鲶鱼和黄颡鱼,被捕食鱼的体长多在15-750px,体重多在100-600g,虽然有一头体长2.07m的豚其胃中有一尾鲢体长1250px(体重1.2 kg),这是白鱀豚所见到的吞食的最大鱼。大致判断,白鱀豚较为适口的食物是250g左右的鱼类;此外,白鱀豚既能捕食水体上层的鲢,也能捕食底栖的鲶和黄颡鱼。生活在长江下游的白鱀豚胃内还发现有刀鱼(陈佩薰等1985,1997)。
通过对人工饲养的白鱀豚“淇淇”的实验发现,当其体长为1.45m时,对体高在162.5px以下(重220g)的鲢均可吞食,但对体高162.5px以上的鱼则无法吞咽,能吞咽的其它鱼类的最大体高:鳙为5.4 cm(重125g),鲫为172.5px(重200g),鳊为7.1 cm(重110g),细鳞斜颌鲴为140px(重215g)。随着豚体长的增加,所能吞食的鱼也随之增大。而吞食较大的鱼会使豚的食道撕裂,危及生命(陈佩薰等1997)。
白鱀豚只有一种犬齿,只能咬住食物,无咀嚼作用,因此它吃东西时,一旦咬住食物,便囫囵吞枣,几下一动便把鱼儿连头带尾吞进肚里(刘仁俊1980)。
③繁殖与寿命
白鱀豚雌性个体一般体长(吻一尾凹)2.0 m以上,年龄为6龄达到成熟,而雄性个体则一般体长在1.8 m左右,年龄为4龄。白鱀豚的最大体长雌性(约2.5m)约高于雄性(约2.3m)。在春夏两季发情,出现性行为(陈佩薰等1985)。白鱀豚每胎可怀1-2个胎儿(陈宜瑜和陈炜1975)。6龄雌豚约有2m长和100kg重,4龄雄豚约有1.8m长和85kg重,白鱀豚的怀孕期约为10-11个月陈佩薰等1985)。1974年曾在长江中游洪湖江段获得一头体长2.53 m的雌性个体,是见过的最大一头,年龄约为30岁左右(陈佩薰等1997)。
④群居与通讯
白鱀豚喜欢群居。白鱀豚通常3-4头集群,有时十余头成一大群(Hoy 1923)。1979-1983年期间对长江中下游白鱀豚的9次生态考察发现,观察到白鱀豚成群出现 76次(群体规模一般5-9头,最多 15头),单个出现 34次(陈佩薰等1985)。
由于终生生活于浑浊的江水之中,白鱀豚的视觉神经已经退化,声纳系统成为了它们赖以生存的基础,有通信信号和回声定位信号之分,前者用于个体之间或群体之间互相联络以及情感表达,后者用于观测环境、探测目标和获取食物(王丁等1989)。
2 种群的衰退与濒危
据估计,在《尔雅》问世的时代,长江中的白鱀豚数量可能超过了5000头(许历新2007)。但1978年以前,没人对白鱀豚的种群数量进行过研究。在长达1800km的江段中对白鱀豚的数量进行估算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往往需要同步进行,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20 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南京师范大学等单位先后对白鱀豚进行了50 余次的生态学考察(陈佩薰等1980,周开亚等1982,华元渝等1986,1993,于道平和王江1999,Zhang et al. 2003,Zhaoet al. 2008)。基于这些考察资料推测,白鱀豚从1980年的400头左右下降到上世纪末的不足50头,2006年再没有发现任何个体(郝玉江等2011)。虽然存在一定的争议,但白鱀豚的种群数量直线式锐减的趋势是确定的,估计的下降速率每年超过了5%(图4)。
图4 白鱀豚的种群数量变动
导致白鱀豚死亡的人为原因十分复杂(表1),根据于中国科学院水生所和南京师范大学9年以来所搜集到的白鱀豚死亡个体资料以及88年长江中下游五省白鱀豚保护座谈会提供的资料来看,渔用滚钩致死的比例高达48.2%。被轮船螺旋桨击毙也占到了白鱀豚死亡的14.1%,因为白鱀豚的视觉退化,仅靠声纳系统感知外部世界,而在长江中航行的船只发出的噪声恰好造成了其声频感知的紊乱,使其不知不觉地撞上螺旋桨而毙命。对这些豚来说,本以为是吃饭的铃声,却为它们敲响了丧钟!
表1 白鱀豚死亡统计(1955-1984)
年份 | 死亡原因 | 死亡总数(头) | 平均率(头/a) | ||||||
滚钩业 | 螺旋桨 | 搁滩 | 电击 | 爆炸 | 泵吸 | 其它 | |||
1955-1964 | 9 | 2 | 11 | 1.1 | |||||
1965-1974 | 13 | 2 | 6 | 2 | 23 | 2.3 | |||
1975-1984 | 19 | 10 | 7 | 1 | 8 | 1 | 5 | 51 | 5.1 |
1984 | 5 | 1 | 1 | 7 | 2 | 16 | 16.0 | ||
死亡总数(头) | 41 | 12 | 7 | 1 | 14 | 1 | 9 | 85 | |
死亡比例(%) | 48.2 | 14.1 | 8.2 | 1.2 | 16.5 | 1.2 | 10.6 | 100 |
(引自:华元渝和张建1993)
湖泊入江处修建坝闸亦有可能对白鱀豚产生影响,因为湖泊入江处受湖水顶托形成的大回水区曾来是白鱀豚良好的栖息活动场所。据渔民反映,湖泊入江处未建坝闸前,经常可观察到白鱀豚在附近活动,有时还发现20头以上的白鱀豚集群,但建闸之后,就再也不到白鱀豚活动了(华元渝和张建1993)。
1979年,中国宣布白鱀豚为濒危物种。1996年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最濒危的12种动物之一,2007年被宣告“功能性灭绝”(这一时间节点虽然是在三峡截流之后,但两者之间不大可能就一种因果关系)。
四、长江江豚——步白鱀豚后尘?
除了白鱀豚以外,在长江中还生活了另一种齿鲸——长江江豚。江豚在我国古代文献中的记载最早见于1800年前的东汉时期,于1829年被科学命名(陈佩薰等1997)。
1 生活简史
长江江豚主要分布在长江中下游一带,以长江干流、洞庭湖、鄱阳湖等大型通江湖泊为主。江豚是群居性动物,曾观察到87头的大群体,但2-3头的群体最为多见,超过20头的群体出现概率仅有约3 %。此外,江豚喜欢在近岸活动,离岸200m以内的出现频率占了近8成(张先锋等1993)。
江豚首次性成熟年龄雌性4龄(1.33 m),雄性4-5龄(1.40 m),江豚为小型鲸类,寿命约为25年(张先锋1992)。
据陈佩薰等(1980)报道,她们曾获得一头江豚,其胃内有小鱼27尾之多,这些鱼都是半斤以下的底层鱼类或中、下层鱼类(鲤、黄尾鲴、黄颡鱼等)。在长江口一带的江豚捕食大银鱼、刀鲚、鲚鱼。在饲养江豚时,常喂鲫(陈佩薰等1997)。
2 种群的衰退与濒危
张先锋等(1993)于1984-1991年期间对长江中下游干流及洞庭湖和鄱阳湖进行了13次考察,行程12633km,累积时间312天,共记录到江豚2865头,得到长江中下游江豚种群数量约为2700头的估计值,其中,宜昌至武汉江段为500头,武汉以下江段约为2200头(表2)。
表2长江中下游干流或湖泊中江豚种群数量的统计[27]
江段或湖泊 | 长度(km) | 相对密度(头/km) | 估计数量 |
宜昌—武汉 | 626 | 0.63 | 394 |
洞庭湖 | 30(仅指考察距离) | 3.45 | 104 |
武汉—江阴 | 898 | 1.84 | 1652 |
鄱阳湖 | 15(仅指考察距离) | 3.45 | 52 |
江阴—吴淞口 | 145 | 3.45 | 500 |
合计 | 1669 | 2702 |
(引自:张先锋等1993)
2006年,中科院水生所牵头组织了长江豚类7国联合考察,估计长江干流长江江豚的种群数量为1000~1200头,再结合之前洞庭湖和鄱阳湖的考察数据,估计当时长江江豚约为1800头左右(Zhao et al. 2008)。
据2012的调查,有江豚约1040头,其中长江干流约500头,鄱阳湖区约450头,洞庭湖区约90头。可见,大型通江湖泊对长江江豚的生存至关重要。但为何江豚更喜欢栖息于鄱阳湖就不得而知了,而实际上两湖的渔产量相差无几。此外,在两湖中观察到江豚并不意味它们就是永久居住在那里的,它们应该是在江湖之间来来往往的。如果通过闸坝切断两湖与长江的联系,失掉的可能不仅仅是这一半江豚的栖息之地,干流中的饵料生物亦会进一步衰减,从而可能给江豚带来致命一击。
与白鱀豚类似,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江豚的种群数量直线式锐减,下降速率每年约为3%(图5)。1988 年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1996 年,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濒危物种,2013年被列入IUCN红色名录极危物种,2017年被列为一级国家保护动物。长江江豚只有白鱀豚体重的一半,种群基数接近大一个数量级,但却与白鱀豚的种群衰减趋势颇为相似,只是滞后了约20年。
图5 长江江豚的种群数量变动(根据张先锋等1993、Zhao et al. 2008以及“2012长江淡水豚考察报告”的数据绘制而成)
江豚种群的衰退并不是均一地贯穿整个江段,因为在有些江段中,江豚的数量并未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譬如,在1993-2008年期间,用望远镜和目视相结合的方法对长江铜陵段(全长58 km)中的江豚数量进行了观察,发现该江段的白鱀豚数量大致围绕着80头左右上下波动(图6)。
图6 长江铜陵段中江豚的种群数量变动(根据蒋文华等2010的数据绘制而成)
五、天鹅洲故道迁地保护的启示
天鹅洲故道位于湖北省石首市下游约20公里的长江北岸,自然形成于1972年7月。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专家们成功地对江豚实现了迁地保护:20世纪90年代以来,他们先后向天鹅洲故道(长21 km,面积18-20 km2)(图7)迁移了数群江豚,放养的江豚已能自然繁殖(图7),目前的数量已超过60头,仅2015年新出生的幼豚就有11头之多!
图7 长江天鹅洲故道
图8 天鹅洲故道中的江豚家族(图片由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提供)
张征等(1995)在天鹅洲故道设置了3各断面(图9),于6-10月,研究了浮游植物的丰度变化。黄丹(2013)在天鹅洲设置了10个采样点,在2011-2012年,研究了浮游动植物群落的季节变化。与长江干流相比,天鹅洲故道的浮游动植物、底栖动物和鱼类等资源丰富(表3,表4),如天鹅洲故道的浮游动物密度为长江干流的近8倍,江豚适口的饵料鱼类亦十分丰富(梁彦龄和王骥 1988,陈佩薰等1997)。江豚在天鹅洲故道的成功定居与稳定增长表明,要想让长江中下游重新变成江豚的宜居环境,必须打通长江干流与邻近湖泊的生态通道,以增加江豚的适口鱼类饵料,当然,这也能增加它们的活动空间。同时,还需禁止酷渔滥捕对江豚的意外伤害。
图9天鹅洲故道的采样点分布
表3 天鹅洲故道浮游动植物密度与现存量
浮游植物密度/(x107 ind. L-1) | 浮游植物生物量/(mg L-1) | |||||||||
5月 | 6月 | 8月 | 10月 | 平均 | 5月 | 6月 | 8月 | 10月 | 平均 | |
I站 | 0.04 | 0.50 | 1.52 | 1.26 | 0.83 | 0.84 | 1.67 | 3.0 | 2.99 | 2.12 |
II站 | 0.06 | 0.61 | 0.72 | 1.22 | 0.65 | 0.78 | 1.16 | 2.23 | 2.29 | 1.62 |
III站 | 0.03 | 0.18 | 0.99 | 2.21 | 0.85 | 0.24 | 1.69 | 2.32 | 3.45 | 1.93 |
平均 | 0.04 | 0.43 | 1.08 | 1.56 | 0.78 | 0.62 | 1.51 | 2.52 | 2.91 | 1.89 |
浮游动物密度/(x 103 ind. L-1) | 浮游动物生物量/(mg L-1) | |||||||||
I站 | 2.98 | 3.22 | 8.83 | 10.77 | 6.44 | 1.32 | 2.45 | 3.85 | 3.61 | 2.81 |
II站 | 4.26 | 4.84 | 4.78 | 14.73 | 7.16 | 1.88 | 2.26 | 2.65 | 2.40 | 2.30 |
III站 | 4.37 | 2.72 | 3.17 | 23.51 | 8.45 | 2.01 | 2.75 | 2.88 | 4.77 | 3.10 |
平均 | 3.87 | 3.59 | 5.59 | 16.34 | 7.35 | 1.74 | 2.49 | 3.13 | 3.59 | 2.73 |
(引自:张征等1995)
表4 天鹅洲故道浮游植物(2011年四季)和浮游动物(2011年夏和2012年夏)的密度与现存量
浮游植物密度/(x107 cells L-1) | 浮游植物生物量/(mg L-1) | ||||||||||
类群 | 春 | 夏 | 秋 | 冬 | 平均 | 春 | 夏 | 秋 | 冬 | 平均 | |
蓝藻 | 5.4 | 8.5 | 6.0 | 0 | 5.0 | 1.2 | 1.9 | 2.1 | 0 | 1.3 | |
硅藻 | 0.3 | 0.1 | 0.1 | 0.1 | 0.1 | 13.3 | 2.4 | 1.5 | 0.5 | 4.4 | |
甲藻 | 0 | 0 | 0 | 0 | 0 | 0 | 0 | 0 | 0 | 0 | |
裸藻 | 0 | 0 | 0 | 0 | 0 | 0 | 0.2 | 0.4 | 0.1 | 0.1 | |
隐藻 | 0 | 0 | 0 | 0 | 0 | 0 | 0 | 0.7 | 0.2 | 0.2 | |
金藻 | 0.1 | 0 | 0 | 0 | 0 | 0.5 | 0 | 0 | 0.1 | 0.2 | |
绿藻 | 0.1 | 0.3 | 1.2 | 0.2 | 0.4 | 0.9 | 0.8 | 1.8 | 0.2 | 0.9 | |
合计 | 5.9 | 8.9 | 7.3 | 0.3 | 5.6 | 16.0 | 5.2 | 6.6 | 1.2 | 7.2 | |
浮游动物密度/(x 103 ind. L-1) | 浮游动物生物量/(mg L-1) | ||||||||||
类群 | 2011年夏 | 2012年夏 | 2011年夏 | 2012年夏 | |||||||
原生动物 | 43.40 | 28.49 | 2.3 | 0.9 | |||||||
轮虫 | 2.25 | 1.71 | 0.9 | 0.7 | |||||||
枝角类 | 0.08 | 0.02 | 2.4 | 0.6 | |||||||
桡足类 | 0.46 | 0.04 | 3.1 | 0.2 | |||||||
合计 | 46.18 | 30.25 | 8.7 | 2.4 | |||||||
(引自:黄丹 2013)
在面积只有20 km2(大概只有干流面积的1/300)的天鹅洲故道中都可容纳60头以上的江豚,这不得不令人深思。当然故道中的饵料资源丰富,这在干流中是不可能的出现的,只有通江湖泊才能如此,这说明了江豚对饵料资源丰富度的强烈依赖性。当然,故道中也没有滚钩误捕,更不会有螺旋桨致死。如果滚钩误捕是主因,取缔这种捕捞方式即可解决问题。如果是螺旋桨的问题,那就毫无办法了,因为不可能在长江中禁止通航。长江中下游湖泊的闸控工程导致了干流渔业资源的大幅衰退,进而引发了豚类种群的急剧萎缩,而酷渔滥捕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六、为何白鱀豚比江豚更容易灭绝?
很多鱼类(如中华鲟)由于生殖洄游通路被阻断而导致濒危,但这不可能是豚类衰亡的原因,因为豚是胎生动物。此外,在自然生态系统中,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发生,厘清因果关系并不容易。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白鱀豚几乎绝迹(功能性灭绝),江豚的种群数量虽然也经历了急剧的下降,但现在依然还保留了近千头的规模。同是豚类,食性也非常相近,为何两者的命运如此迥然不同?
白鱀豚仅限于淡水环境,而江豚的生活范围可能延伸到河口的咸淡水甚至近海环境,因此,江豚具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与江豚相比,白鱀豚的体型更大,性成熟年龄更晚,妊娠率远低于江豚,生殖能力不如江豚;
白鱀豚所食鱼的个体尺寸明显大于江豚所食鱼的尺寸,如果鱼类资源由于过度捕捞等出现明显小型化,对白鱀豚的负面影响将更为严重;
白鱀豚所适口鱼的大小与滚钩捕获的鱼的大小一致,因此,白鱀豚被滚钩致死,其胃中有鱼钩的情形比较常见,而江豚被滚钩致死的情况并不多见;
江豚的食物更加广泛,还摄食软体动物和甲壳动物等;
白鱀豚的眼球比江豚小,江豚的视神经纤维数为白鱀豚的3.04倍,此外,在饲养江豚和白鱀豚的过程中,江豚对训练员手势的反应比白鱀豚灵敏得多,因此,江豚的视力比白鱀豚好,这就使得声呐系统在白鱀豚的生活中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但这反过来意味,长江中航行的船只发出的噪声造成的声频紊乱会给白鱀豚带来更为致命的后果。
七、为何大坝是对江豚的最后一击?
关于白鱀豚灭绝和江豚衰退的机制众说纷纭,如食物短缺、滚钩误捕、螺旋桨致死等,因为在长江中,这些胁迫因子同时发生作用,难以分离,因此,迄今为止还尚无定论。
物种的生存遵循木桶效应(Buckets effect),即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最短的那块木板,食物短缺、滚钩误捕、螺旋桨致死等都是木块,它们都可能成为最短的那块。
长江中的饵料生物十分贫瘠,不是因为养分,而是因为含有太多的泥沙,浑浊的江水因光的限制使藻类难以大量生长,而这些泥沙来源于丰沛降雨对上游不断隆升山脉的强烈冲刷。而在与长江相连的湖泊中,由于水流的减缓,泥沙很快沉降下去,丰富的养分很快开始支撑动植物的繁荣——琳琅满目的物种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如豚类)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图10)。因此,对需要在河流中完成生活史的很多高营养级动物来说,河湖是一个不能割裂的有机整体。
图10 浑浊的长江与其生机勃勃的连通湖泊,通江湖泊呈现两类植被景观——湿生植被和水生植被
毫无疑问,饵料资源是江豚在干流中生存的主要限制因子之一,是在全域尺度上可考证的短板,因此,保持江湖连通性至关重要。在东亚季风气候的影响下,与长江自然联通的洞庭湖和鄱阳湖呈现出“洪水一片,枯水一线”的自然景观,丰水季节的两湖是江豚重要的觅食之地,而枯水季节豚类(还有一些鱼类)退回干流以度过严冬,年复一年,在涨落的河水中,豚类固化了随季节在河湖之间迁徙的节律。
在丰水季节,两湖面积是天鹅洲故道的近300倍,对江豚种群的支撑作用不言而喻。但是,如果将鄱阳湖和洞庭湖闸控起来,它们与长江的生态联系将被切断,江豚将会丧失最重要的两个栖息之地,其灭绝可能难以阻挡。如果两湖建闸,将完成对江豚的最后一击!有专家认为,江豚可在封闭的鄱阳湖中繁衍生息下去。但笔者认为,虽然不能说没此可能(毕竟在小小的天鹅洲故道中都能繁殖),但世界上还没有豚能陆封于湖泊中生存下来的先例。虽然说鄱阳湖现在是我国第一大淡水湖,但对豚的自然栖息来说,可能依然还是微不足道的。
长江是一个巨大的生态系统,其复杂性无与伦比。两湖建闸的生态风险难以预料。在物种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中下游江湖复合生态系统中,豚大概不会是唯一的牺牲品,可能只是一个链式灭绝的开端!
结语
只有人才明白自己是进化旅途中其它生物的同路者。但遗憾的是,即使是江边的栖居者,也鲜有人知晓这条河及其中生命的演化历史。人们并不关心这其中的生死轮回,因为绝多数人仅乐道它的使用价值——饮水、水产品、航运、景观等,虽然不排除有极少数人将其视为驶向未知彼岸的精神之河。河流的历史不仅书写在了地貌上,而且也镌刻在了生命之中。因此,一个物种的消逝,也意味着一段珍贵自然历史的抹灭,而对很多这种匿藏的历史我们还远未知晓。
人类的文明并不能完全脱离野生的根基,用科学的术语来说,就是一种生态完整性与和谐性,虽然我们对其既无法称重也无法丈量,但它以一种秉性的形式扎根于我们的感知之中,并维持着我们的生存。但是,技术的进步使人类挣脱了自然的束缚,只能建立文明的自我约束以及对大自然的呵护维持,否者将自我摧毁。一切生命都是自然的产物,人亦如此,按法国哲学家拉•梅特里的说法:“人并不是用什么更贵重的料子捏出来的;自然只用了一种同样的面粉团子,它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变化了这面粉团子的酵料而已”。而制作我们肉体的面粉团子以及由此涌现的精神离不开由众多物种编织而成的生态过程。因此,如果我们嗜好肆无忌惮的鲁莽,随意更改时间长河中的生死规则,就会沦落成一群歇斯底里的野兽,最终将与大自然分道扬镳!
致谢: 中国科学院野外站联盟项目(KFJ-SW-YW026)和中国科学院B类先导科技专项培育项目(XDPB02)联合资助
主要参考:谢平. 2018. 从历史起源和现代生态透视长江的生物多样性危机.北京:科学出版社(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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