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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遗照还被放错了……?!
这一消息的发布不仅引起了我身边许多同好朋友的关注,更是被许多媒体争相报道。毕竟许多人对白鲟这种生物都是抱有一种“从未遇见,听闻已是永别”的感觉,那首先我就先说说:
说来惭愧,关于白鲟我能见着的也只有科普场馆里的一些标本。
白鲟标本
记得有一次讲解活动,在介绍巨骨舌鱼(传送门)是亚马逊的最大淡水鱼的时候。就有一个小朋友问我:
“叔叔,巨骨舌鱼是亚马逊河里最大的淡水鱼了,那长江里最大的鱼是谁啊?”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有,因为对公众来说“大鱼”或者说“鱼到底有多大,哪种鱼最大以及咱们国家最大鱼是哪个?”是绕不过去的“灵魂拷问”。
其实答案也不难,地球上最大的鱼那之前说过——鲸鲨(传送门)。全球淡水鱼里的大个子,目前数据不是很详细,五花八门都有没个准数。至于说我国最大的鱼是谁,起初我以为是国宝中华鲟。为了更加的严谨,我查了许多资料才知道,是这次事件的主角——白鲟(Psephurus gladius),只不过,那时关于它的信息和现在一样并不是很多,因为按照之前论文里所描述的,从1993年起白鲟已经在灭绝的道路上前进了,以至于很多信息都非常少(那时我都还没认字呢)。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中华胭脂鱼(Myxocyprinus asiaticus)
说完了白鲟的知识。接着来说到白鲟的灭亡原因。
在此要强调我的一个看法:白鲟的灭绝是多方面的原因。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白鲟的最后轨迹:
20世纪70年代,每年白鲟的捕捞量有5吨左右,那时候渔民说:“(鲟)鱼肉用板车拖到街上去卖,像卖豆腐一样,要多少切多少,也不用称。” 1981-1993 年,在葛洲坝下江段捕获白鲟114 尾,年平均约9 尾 1985年以后,全江段未发现过长江白鲟幼鱼的补充群。白鲟在长江已成为偶见种,濒危状况已不亚于大熊猫 1994年以来, 在长江中、下游没有发现,仅在长江上游误捕数尾 1999年初步统计,白鲟资源量已不足400尾 2002年12月,南京下关水域渔民捕获一尾成体白鲟,后被送至无锡淡水中心饲养,于2003年1月9日死亡。这一过程被媒体拍下了,或许成了活体白鲟的最后影像资料 科研人员自2003年以后,再没有发现过白鲟
2020年开年,科学家宣布白鲟灭绝……
2002年的最后影像
人工饲养从未成功
未能保留下卵、精子、受精卵,或可培养的活细胞,或普通冷冻组织
所有有关形态、解剖、生理、生态、演化……的科学信息和数据收集,也全都陷入停滞
白鲟的最后旅程
造成这一问题的因素有白鲟自身的原因与人为因素。但就白鲟而言,它的性成熟周期长(7~8年),加之体型大,食量巨大,以至于活动范围也需要很大。单单这些原因,其实很多动物都会面临,白鲟采取的是用巨大的产卵量来应对。真正要面对的人为因素却有着太多其中主要就是两点——捕捞与环境改变。
捕捞自不必多说,白鲟本身味美的记录古已有之,这样的“原罪”在古代技术不发达的年代它还能依靠巨大的身躯脱困的话,面对人类更新型的捕鱼设备,巨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显眼的目标以及值得商业炫耀的资本引来更多的捕猎。
从著名的鲟类专家、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首席科学家、研究员危起伟博士(前文论文第一作者张辉博士也是他的学生)的采访总结真正关上白鲟命运大门的环境因素主要有:
水坝分割:把长江分成了上下两段,上游的白鲟去不了下游,下游的白鲟也到不了上游,它们原本就数量较少的种群被分割得更小。
生存空间缩小:白鲟是大型食肉动物,活动范围缩小也意味着觅食范围的减小,即使上游食物短缺,白鲟也无法再到下游觅食。
船活动的影响:船来船往的码头、不分昼夜施工的采砂场,都会影响白鲟的生存。
繁殖地的破坏:白鲟游经过一条条危机四伏的河流,在轮船下左躲右闪,忍饥挨饿回到家乡产卵。本以为安全了,没想到祖祖辈辈沿用的“产床”早已不见踪迹(白鲟的产卵场只有长江上游及金沙江下游),自己的家园变成了人类的大工地。
对于白鲟的生活史,直到90年代其数目断崖式下跌都没能像中华鲟一样搞清楚。对于一种江河型的掠食者,在研究者还能几十尾几十尾搞到白鲟幼鱼的1992年之前,并未见系统尝试其人工繁育和迁地保护的报道。
2003年,四川宜宾发现一尾成体白鲟,农业部做出了“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白鲟”的指令。相关专家迅速赶赴现场,进行救治后将该尾白鲟装上声呐信标后放流,但因快艇随后出现机械故障而很快跟丢。而时至今日,也无任何一个行而有效的保护区建立。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白鲟没能挺过去,这个熬过了第四纪冰川,和恐龙谈笑风生,在长江生活1.3亿年的孓遗生物最后走向了灭绝……更可悲的是,我们连白鲟的一个活体标本也没有留下来。
它不只是它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重视白鲟这样特点鲜明的生物,因为对于民众来说,大鱼更好记和认识,大家都保护这块栖息地了,里面的小鱼小虾也就能被保护了。这些旗舰生物背后还有着其他大家未曾了解,不太注意的小生命。
关于白鲟的主要科普就先到这里暂停一下,毕竟白鲟的灭绝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学术问题,其中蕴含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接下来我想和大家聊的是从白鲟灭绝事件发生后的一些衍生事件带给我的感受。
自从这白鲟灭绝事件发生之后,诸位可以留意一下。有位万年的背锅侠就被诸多的网友拉出来了,它是谁呢?嗨!还能有谁?三峡工程呗!这位背锅侠自打出生以来但凡是长江流域有关的问题仿佛都和它脱不了关系,我随便列举几个三峡工程的谣言:
什么扭曲变形啦,引发地震(欧亚地震带:对,对,都是它和我们没关系,你们地理老师没教好,怪三峡,没问题!),简直无奇不有,百花齐放,有多大胆吹多大牛,只要是长江生物,别问!问就是三峡灭绝生物。
可请各位再回过头再看看白鲟的最后轨迹里,白鲟的生死真的和这1997年完成截流的工程有多大的关系呢?
那有些朋友又要说了,你不是之前说就是长江上水坝搞得白鲟灭绝的嘛,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原因的确很明显——鲟道被断,葛洲坝难辞其咎。问题是,那些大坝错了吗,我们不建造它们可以吗?回答是:不!它们不仅仅是在承受电力需求的压力,更是承受着洪水带来的压力。
2010年数据计入了三峡上游舟曲等地的泥石流死亡
事实胜于雄辩
怎么回事呢?这故事要从大约在1.2亿年前说起,话说那白鲟的先祖——刘氏原白鲟自东亚起源之后,长吻鲟科的一大家子们逐渐扩散。随着时间的推移,亚洲的白鲟和美洲的匙吻鲟花开两支各表一家。前者还留存有古老的肉食特性,而后者则演化为滤食性鱼类。
匙吻鲟家表兄弟
突然,有一天匙吻鲟接到了中国养殖场里孩子们的电话,电话那头孩子们迫切的问老父亲“爸爸!很多人类都说你死绝了!到底怎么回事啊?”震惊的匙吻鲟一听这话,惊讶的是把自己的嘴张的更大了,连忙上网去查图片,看了许多媒体的图片之后,再照照镜子,自言自语道:“对啊,可说呢?图里的还真是我!怎么就被灭绝了呢?”
其实区分这两者的难度也不大。白鲟和匙吻鲟最主要的区别在于白鲟的长吻呈剑状,吻部自前向后是逐渐变宽的;而匙吻鲟的吻部则是自前向后逐渐变窄,形似汤匙。此外白鲟是凶猛的大型掠食性鱼类,以其他鱼类为食,口中有细密的小牙;而匙吻鲟的成体则因为滤食的关系,牙齿退化,平时习惯张开大口(过滤食物)。
另一个悲伤的区分方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因为白鲟消失的时间太早,加之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被时代所抛弃,与白鱀豚的令人扼腕不同。白鲟更像是悄悄淡出人们的视野的,以至于全世界白鲟留下的的照片一共就那么几张,只要看到画质十分清晰的相关图片,很大把握是被张冠李戴了。
如果说区分匙吻鲟和白鲟还需要一些专业知识的话。另外有些营销号还就是真瞎了,连图都不看就放出来先嚎了,比如这位高首鲟(Acipenser transmontanus)兄弟了……
造成这一问题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位高首鲟英语名就叫“White sturgeon”直译过来的确就是“白鲟”(匙吻鲟英文名 paddlefish)。高首鲟是分布于北美洲的鲟科鲟属鱼类,它跟中这次灭绝掉的长江白鲟(Chinese paddlefish)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高首鲟不但没有灭绝相反数量还多的很……
俺寻思这地图也不像咱们国家啊
说了这么多的所见所闻,让我来给各位做一个小测试,请各位注意!请各位注意!请听题,请区分出以下列出的公众号里哪些是匙吻鲟,哪些是白鲟?
某公众号
这位媒体大家很熟悉
名号很专业
小朋友的好朋友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认识了白鲟。认识了匙吻鲟。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难看出,我刚才罗列的图片里有许多是大家熟悉的媒体,我只是挑选了几个比较典型的案例,至于像是微博这样的平台,画风更是五花八门,群魔乱舞,当白鲟的灭绝事件一出现,大家立刻就开始张罗着丧事。反正躺在棺材里的只要是条鱼就行,至于什么是科学,哪个是严谨,都不重要了。
啥也别说了,都在图里
这个问题粗看是公众对于科普知识的不了解,究其原因就在于许多的科普机构也没有也没有非常认真的对待“公民科普”这件事。就拿水族馆来说吧,之前我也提出过,国内许多水族馆的科普知识那叫一个敷衍(传送门),更有甚者许多李鬼机构只要装的像那么回事,搞些标本,搞些网上的文案就可以说自己是“科普课堂”了。当面临相对专业的问题时,媒体只能上网找一张看上去还凑合的图片去发布,当权威媒体错误之后,后面也就一下子就带出了许多的小鱼小虾们。
一块铜牌就很“专业”了(网络图与内容无关)
感谢白鲟,在灭绝之后让我带着朋友们吃了这么大一个瓜。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把这次事件的主角换成其他东西,比如时事新闻,甚至是国家安全时,这样的传播机制会带来什么样的问题?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没有谁是永远正确的。但科学理性的精神结合观察与思考的方法可以帮助我们找到真相。
感谢本次第二主角——匙吻鲟,姥爷是个体面鱼,走的很安详。
北美匙吻鲟——网络被“灭绝”
全面禁渔是否会影响我们吃鱼?从数据上说,长江干流每年的天然捕捞量已从1954年的42.7万吨降至近年的不足10万吨,与此同时水产养殖业蓬勃发展。相较于每年超过6000万吨的全国水产品总量,如今长江干流的天然捕捞量仅占到其中的0.15%。按照专业人士全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会长李彦亮说法:
“长江已基本丧失渔业生产价值,捕捞渔业退出长江不仅不影响老百姓吃鱼,反而有利于长江渔业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一大原因就是在于,在这近50年的经济发展中,渔民掌握了更先进的捕捞技术,部分渔民为了获得捕捞收益在用电跟用毒方面越来越炉火纯青。于是滥捕滥杀现象越加严重,各种网眼细密的绝户网甚至连2-3厘米的小鱼苗也不放过。最终形成“资源越捕越少,生态越捕越糟,渔民越捕越穷”的恶性循环。
极细小渔网组成的迷魂阵
电鱼设备非常低廉的技术成本
经过电击的鱼,即使生存生育系统也会被严重破坏
顶尖的捕鱼工具富了一批人,但也绝了另一些人的活路。2012年,《楚天都市报》报道称:由于渔业资源短缺,传统的渔民一天只能收获三五斤野生鱼。大部分渔民被迫转行,也有一些年迈的老渔民没有能力转行,只能守着快要无渔可捕的长江,艰难度过余生。
对于长江里的生物来说最早灭绝的明星白鱀豚就是这一影响的最典型代表。白鱀豚不用洄游产卵,但是面对没鱼吃的窘迫,白鱀豚也无可奈何。有纪录片显示,一些被冲上江滩的白鱀豚尸体经过解剖发现胃内没有鱼虾,仅有少量塑料垃圾。这说明渔业资源枯竭以后,渔民用“绝户网”的超密网眼抓走了几乎所有鱼类,把包括白鱀豚在内的多种长江大型水生生物逼上了绝路。
随着公众的意识的觉醒,以及生活条件的提升。长江的污染已经在治理了,长江的禁渔令或许会带来新的转机。要知道大自然的修复力有时候是非常强大的。但就我看来,我们身边还是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巨大面积的渔网
对于这些人的行为是否违法,我还特意去查了一下。根据我国《航道法》规定:禁止航道内设置渔具或水产养殖设施,违反者个人将被处以2000元以下罚款。
这些人的行为无疑是违法的,不仅如此他们这样日以继夜的大规模捕捞对于本来刚刚恢复的河道生态打击不言而喻。
上海市开展大规模增殖放流至今已经10多年。公共河道内放养的鱼类源于政府用于保护水生态的公共财政,问题是这边不断放鱼,那厢大肆撒网,真的是可笑又可气。
市中心明目张胆的“渔夫”
从我身边的故事可以看出来,上海作为国际化的大都市尚且有这样的“奇景”出现,如果放眼全国,这样大规模的禁渔行动执行起来难度有多大。
在这里我给大家一些建议,如果见到在长江里拖网捕鱼的船只,如果在支流看到有人施放流刺网、绝户网,如果看到有人电鱼、下毒,请拨打渔政举报电话,具体方法是:
1 拨打114或上网查询当地渔政部门举报电话
2 拨打110报警,因为电鱼是触犯刑法的,可以报警。
3 如果上述电话不受理,也可以拨打当地信访办电话12345。
书至此处,是该给白鲟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了,尽管我也像其他同好一样,希望长江的治理能带来更好的未来,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被再次出现的白鲟“啪啪”打脸,希望大家有兴趣带着孩子在多转转身边的科普场馆,去找找身边的动物们,了解了解我们这片美丽的国土所孕育的万千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