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捍卫自己的“人民身份”，我曾经大发雷霆
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武装组织攻占了全国绝大多数省份及首都喀布尔，推翻现政府，并宣布建立基于哈利亚法之上的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后，互联网上“是阿富汗人民选择了塔利班抑或其他原因”的争论性话题随即开始大量流传，认真阅读了各类信息之余，笔者情不自禁地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桩“为捍卫自己的人民身份而对商店营业员大发雷霆”的陈年旧事。
1983年，笔者作为技术人员参与单位安装队在上海某半导体研究所的环境工程设备安装施工，前前后后赴上海七八趟，最后一次完成工程扫尾、系统试运转及调试检测工作，连续在上海驻了半个多月。那时还没有什么“996”工作制，在外地加晚班又没有领导批准夜餐补贴，因此到了该下班的时间，领队的说一句“今天就差不多了吧”，现场工人随即就一哄而散了。那时也没有什么文化娱乐，工资也微薄，即使加上每天几角钱的出差伙食补贴，也不敢任性地天天下馆子喝老酒一醉方休。有时在研究所职工食堂吃过晚餐后，大家就会去商店鳞次栉比、霓虹灯闪烁夺目的静安寺或南京东路逛逛。
这天晚上，我们一行五六人又去“徒手考察”繁华的南京东路商业街，其中还有两位负责检测的女同事同行。在一家灯火通明的服装店里，其中一位年青女同事可能是因为语言沟通不畅的原因，竟激起了柜台中傲慢女营业员的冲天火气，双方发生了声音越来越高的争执。那时虽然全国各地城乡上下到处都贴有“为人民服务”的各种宣传标识，但在商品经济刚刚开始复兴的初期，商贸部门（包括农村供销合作社门店）的工作人员普遍都还处在“大爷或能人”的黄金时期，商店营业员你是万万惹不得的。
年轻气盛的笔者看到那个张狂的女营业员用语速极快的上海方言在肆无忌惮地奚落自己的女同事，不禁怒火中烧地走到女同事旁，指着店堂墙壁上的一块“为人民服务”宣传牌，责问女营业员：“你用上海话回答顾客，她听不清楚，你可以改说普通话啊，你有什么权利反过来责怪顾客呢？难道你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满脸优越感的女营业员见我参战，随即伶牙俐齿地反问我：“我们是为人民服务，但你怎么能证明你是人民呢？”
面对女营业员提出的怪诞问题，平素似乎也算能言善辩的笔者还真的给暂时打晕了，停顿片刻后，我告诉她：“我们来上海出差，有单位的工作证，难道我们不能算人民？”她显出一派不屑且肯定的表情回复我：“工作证并不能证明你是人民！”争吵至此，我知道我在证明自己“人民身份”的论战中自已经黔驴技穷了，因此暗中决定只能绕过“人民”这个证明难度特别巨大的议题，改用“非对称战术”来反击她了。我大声问她：“你不过就是个站柜台的，你有什么资格傲慢无理，盛气凌人？”
女营业员针锋相对地回答：“站柜台的怎么啦？阿拉上海货好，全国人民都喜爱，你们不愿意买可以别来。”我发现女营业员“阿拉上海货好”这句话完全可以变成她递给我用来砍她的刀子。我有礼有节地对她说：“上海货好早已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资紧缺时期的现象了。因为你天天只能站在这个柜台日里，所以你完全不知道福建厦门与石狮、广东深圳、珠海与广州多地的价廉物美商品已经把上海货打得落花流水了，曾经风光无限、供不应求三十多年的上海货正在开始变成历史，因此我说你完全就没有傲慢及盛气凌人的资格”。女营业员听闻上述话语后，态度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嚣张了。
见状我再接再厉地提醒她：“要比骄傲的资格，我和我的同事们肯定比你要大很多，因为我们可以用单位的旅差费全国各地到处跑，能看到很多新东西，还能顺便游山玩水，请问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女营业员估计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强硬对手，随后即主动休战，面部表情也越来越尴尬，最后只能依着柜台不再说话，一双无光的眼睛毫无目标地向四处张望着。
捍卫自己“人民身份”事件之后，我反复思考推敲后，发现那时被冠名“人民”的道路、公园、邮电部门、国家机关、政府部门、法院、银行、钞票、酒店、饭店、医院、学校、报刊杂志、农村组织及工矿企业虽然有很多很多，但由于“人民”在那个时代已经成了一个“复数名词”（伟大领袖“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的指示应该最有力的诠释），因此想证明你自己具有“人民身份”的难度就真的很大很大了。不久后我终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那时你出差必须持有单位出具的介绍信，住旅馆必须出示单位的介绍信，而当时那些“四类分子”、“五类分子”或“公安六条分子”个人想离开自己居住的城市去外地，没有领到各有关部门开具的介绍信肯定是寸步难行的，因此单位介绍信在某种意义上应该就是你在旅途中临时持有的“人民身份”证明。
在互联网上浏览关于阿富汗塔利班是否属于“人民的选择”争论中，笔者在一篇自媒体文章中读到一段比较客观理性的文字，作者指出：提供形式的选择并不一定代表存在着一个实质的选择。他还列举试问了当年柬埔寨波尔布特集团将全部城市居民迁移去农村时，城市居民有选择不去的权利吗？阿富汗广大农村的居民一致认同甚至支持（亦可称之为“选择”）了塔利班集团，但他们有不支持或不向塔利班集团交税纳粮的选择权利吗？占全国人口至少一半、但是被塔利班政权强制剥夺了选举权的阿富汗妇女的选择权利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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