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被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行政调查案，最终有了定论。
4月10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根据《反垄断法》第四十七条、第四十九条规定，综合考虑阿里巴巴集团违法行为的性质、程度和持续时间等因素，对阿里巴巴作出行政处罚决定。决定责令阿里巴巴集团停止违法行为，并处182.28亿元罚款。同时，决定按照《行政处罚法》处罚与教育相结合的原则，向阿里巴巴集团发出《行政指导书》，要求其围绕落实平台企业主体责任、加强内控合规管理、维护公平竞争、保护平台内商家和消费者合法权益等方面进行全面整改，并连续三年向市场监管总局提交自查合规报告。
其中《行政指导书》内容，一全面规范自身竞争行为，二严格落实平台企业主体责任，三完善企业内部合规控制制度，四保护平台内经营者和消费者合法权益，五积极维护公平竞争促进创新发展。指导书要求阿里巴巴公司按照要求制定整改方案，明确整改任务和完成时限，于4月30日前报本机关，并自收到本指导书之日起3年内，每年12月31日前向本机关报送自查合规报告。同时，建议公司主动向社会公开合规情况，接受社会监管。
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对于阿里巴巴做了行政处罚决定，又强行要求阿里合规内控管理。从两份决定书，不难看出，这既是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给到企业的处罚决定，又是给到企业整改、“纠偏”机会的一份强制合规意见。意见书要求阿里巴巴更加完善企业合规制度，落实平台主体责任，保护平台经营者和消费者合法权益。其中，处罚是基础和前提，合规是落脚点与寄予企业希望。可以说，是合规换来了前面比较轻之处罚。其中的亮点就在于，行政监管给到了企业一次轻装上行，让企业进行整改、重新回到正当合法运营之轨道上来。
这对于当前国家法律制度下的民营企业来说，既是一次整改要求，也是一次整装再发的机会。就如同上次，广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给到广州“花生日记”降阶处罚一样，让企业轻装上行，加强企业合规建设与完善，重新回到正当运营、服务市场经济建设中来。而在当前法律规定之下，这对于企业已经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在我国法律制度框架下，企业合规制度仍处于积极探索与试行之中的激励措施。因此说，阿里巴巴被行政处罚与强行合规案，是中国第一宗行政合规案例，将对我国行政机构执法民营企业起着重大影响和借鉴意义。
我国由于市场经济发展和国情原因，有关于企业合规建设，目前也才刚刚开始。而且，当前试行的只有刑法激励下的刑事合规，却没有行政法激励下的企业合规。
首先，是深圳市龙华区人民检察院于2020年4月，印发了《关于对涉民营经济刑事案件实行法益修复考察期的意见（试行）》，对于起诉中涉案企业，给予一定合规建设宽限期，当企业合规完成相当于对损害的法益进行了修复，可以考虑给予当事人不起诉或从轻起诉处理；其次，2020年8月，宝安区人民检察院、司法局《企业刑事合规协作暂行办法》会签，对于起诉中企业给到合规机会，聘请第三方律师监管下的合规，经过评估通过评审的给予当事人不起诉机会；然后，2020年9月份，最高人民检察院在深圳市召开探讨合规管理推进问题的会议。当然，全国推进刑事合规的检察院，还有：2020年9月，浙江省岱山县人民检察院印发《涉企案件刑事合规办理规程（试行）》，同是9月，浙江宁波市检察机关建立了《涉罪企业合规考察制度》；2020年12月，辽宁省人民检察院等十机关制定了《关于建立涉罪企业合规考察制度的意见》。但是，这些均是关于案件走向司法程序、进入到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的刑法激励机制下的合规制度。而对于行政合规，上次深圳市委依法治市办在宝安区召开深圳市“三调联动”暨促进企业合规建设工作现场会。宝安区在持续深化合规建设改革方面率先探索，2021年3月审议通过了《宝安区推动企业合规建设，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工作方案》。《方案》的内容包括：宝安区今年内要带动行政合规取得突破，明年区重点企业合规建设基本实现全覆盖，刑事合规、行政合规工作取得标志性成果并要建成全国企业合规建设示范区的内容。因此，深圳宝安区有关行政合规建设的推进，可谓是全国第一起有关行政合规制度建设的区域。
在企业未被有关机构执法调查之前（即没有被执法调查的企业经营），以公司治理方式下的企业合规，国家在立法上目前只规定了国有企业、金融保险领域企业、上市公司的企业合规。然而，有关于民营企业的合规仍是处于空白。
例如：在2006年，中国银监会发布了《商业银行合规风险管理指引》，指导银行业建立自己的合规体系；2007年，保监会发布《保险公司合规管理办法》，指导保险业合规体系工作的建立。2018年，国务院国资委发布了《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要求中央企业和国有企业强化合规经营、构建合规管理体系的建设。2017年，中国证监会发布了《证券公司和证券投资基金管理公司合规管理办法》，以行政规章的方式强行推进上市公司必须合规。但是，有关于民营企业就公司治理下的合规制度，却没有相关规定。由此，也导致了民营企业合规无法可依。实务中，有的企业也依据《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的办法来进行合规，或依据《ISO900合规管理体系》规定来指导合规建设。
三
阿里行政合规案，填补了空白，为我国行政执法提供援引案例，影响着执法实务，并激励着民营企业进行合规建设
合规是西方来的舶来品，但在中国已到了急需借鉴和迫切应用的时候。
中国是互联网发展最快速的国家，当前随着大数据和智能化广泛应用，均为市场经济主体创造了大量新的商机。但是，市场的商机不是靠等待得来，而是由先知先觉者大胆把握、及时去做出来的。企业的尝试和创新，同时也伴随着法律风险，企业既不能因为风险而止步不前，也不能为了创新却忽视风险。但我们的法律不能一旦有风险就提前扼杀创新、或不允许创新，法律也不能容忍创新，却无视风险的巨大破坏。因此，法律上唯一可行的方式是给到创新（非人为主观故意犯罪）一定整改机会。为此，就出现了刑法与行政法监管激励机制下的合规。如果我们的法律动辄以刑法或行政法大力打击，不给到企业任何整改和“纠偏”机会，势必影响的是营商和创业环境，天底下也没有那种创业不出错的神人。只要是一心想创业、为了干出一番事业、不是为犯罪而来的企业家，都不想冒着犯罪的风险去大胆创业。而一些企业家出事，有的只是因为外在环境变迁、时代背景影响、企业缺乏科学管理等因素引起，并非不能整改。只要不是转移企业财产、用于违法与挥霍，钱还是用于生产和经营目的，就不能想当然认为企业构成犯罪。我国法律上对于市场经济行为往往采取刑法与行政法二元评价模式，企业可以承受一定的行政风险，但不能承受“毁灭性”打击的刑事风险。因此，对于市场经营主体，从法律谦抑性上看应给到企业一定改过、“纠偏”机会。而行政监管下的合规，正好让企业对合规负责任，并汇报给监管部门，对市场负责、对社会对消费者负责。市场永续的发展离不开市场主体，而主体是多样化的。作为民营企业的市场主体，经历从无到有、长久经营是需要企业管理和企业文化上的积累，企业经营处于一定动态变化中，但经营主体不能动辄变动太大。市场发现和培育一批企业家人才，也需要社会公共资源与教育资源不断的投入，损毁部分企业家也势必创伤企业人才队伍。尤其，经过前几年国家大力对网络、电商犯罪的查处，以及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影响，创业者冷静、仔细思考后，更能够清楚、明确认识到企业合规经营之重要性。企业家群体最能够体会到企业因违法和犯罪经营，付出的惨重代价。因此，创业者只要一心想做项事业，想将企业做大、做强、做得稳健和长远的，都迫切需要合规方面政策的出台。总之，我们法律与政策上给到企业经营一定的“试错”空间，通过合规制度挽救因经营或创业步入“歧途”的民营企业。这措施对于培育长久经营企业、百年老店、及人才永续和市场繁荣发展均会起到较大的作用。阿里巴巴行政处罚与合规案例确立了民营企业行政合规激励制度的先例，属于中国行政合规最具影响性案件，该案例势必指导着各省市级行政监管部门的执法实务，以及影响着民营企业的合规体系建设，也促进民营企业新时代政策背景下更大的发展机遇。（笔者：张元龙，北京德恒（广州）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德恒全国刑事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华夏公司辩护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