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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丨新三届学友、人民大学前副校长周建明去世

新三界 2019-01-05


噩耗


今天中午,人民大学新闻系78级班群里,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前院长郭庆光教授发出一条讣闻:非常痛心地告诉大家:周建明同学已经离我们而去。


  周建明今天上午在外校参加高校好新闻评审会突然发病,送北医三院抢救。在救护车上已经无脉博了,抢救无效,家属到医院确认,已经撤除了抢救设备。


周建明一直身体不错,去世前没有任何前兆。他经常骑车去学校,还介绍他养生经验,每天吃几颗山楂。


周建明同学,本号编辑 摄



 周建明,黑龙江人,蒙古族,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党委办公室副主任、校长办公室主任、学校副秘书长、校长助理、副校长、校纪委书记,新疆财经学院党委常委、副院长,首届国家汉语水平考试委员会委员、中国教育审计学会副会长、北京市教育纪检监察研究会常务理事等。主持或参与国家和省部级科研项目十余项,出版著作教材译著《新闻评论写作——理论与实例》《新疆新闻发展战略研究》《现代社会学》等。发表学术论文译文40余篇。

右起:姜波、周建明、胡舒立……


黑龙江班聚。右起:周建明、卢盘卿、陈宝田


人大新闻学院60周年院庆,二排右1周建明




无法逝去的记忆


周建明


 

        我在奉命写这篇拉拉杂杂的短文时,面前放着1982年我们毕业时的纪念册,确切说是一本相册。


        70本纪念册的扉页都是尹韵公一本一本手书的:

 

        愿相会於中华腾飞世界之时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一九八二届毕业班

        一九八二年夏

 

        扉页的背面是同学们的签名。从签名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吴工圣老大哥签在右下角,上面是黄清水,汪朗是签在左下角,上面是张纯,胡舒立当然是首签,在左上角,张伟光最霸道,不仅字大且字距也大,占据的面积最多,谢一宁占据的面积虽大,但“宁”字被张岳庚的“庚”字压上了,或者相反是“宁”字压住了“庚”字,因为这是个太细节的问题了,涉及当时究竟二位谁先签谁后签的。


        相册的下一页是我们与老师的合影,有罗列、余致浚、甘惜分、张隆栋、方汉奇、蓝鸿文、秦珪、何梓华等老师。他们之中有的已经作古,但是他们的影响还在我们的身上延续。


        再一页就是我们全班的合影了,不同于前一张的严肃面孔,这张就显现了这是一个活跃又有点不安分的班级了,姿态各异,甚至在照相时还有人交头接耳,东张西望。


        接着是我们的班主任张士聪老师的照片和留言:“最好是把真理比做燧石,——它受到的敲打越厉害,发射出的光辉就越灿烂。”


        下面就是按照入学时的学号顺序,是每个同学的照片、生辰、留言。


人民大学新闻系78级毕业照,周建明后排右4


        同窗确实是一种缘分。


        我与小学、中学的不少要好的同学至今仍然保持很好的关系,每次回到故乡,他们总是最早到我的家中,确切地说父母在世时是我的父母家。父母去世后是我的弟弟家。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不仅是同窗,更是少年时的伙伴。


        大学时代的同窗,要比少年时的伙伴复杂得多。入学时,我们是72人,不久一位和我们还没有熟悉起来的马绍宗转到英语师资班。他和汪朗的英语都很好,再过段时间老马出国了,他应该是1980年代最早到国外留学的少数人之一。另一位是入学时与我同室而居的同学,不久病休。


        其余的70位,按照当时的一个热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了。的确,由于人大是复校后第一次招生,那时新闻专业还在北大,所以有一半是北大招的,一半是人大招的,最后都进入人大新闻系。其实北大新闻专业77级也是为人大招收的,当时两个学校约定人大复校,77级也回人大,但是由于人大复校后校舍被部队占着,最终77级也没能回到人大。


        我们这72位的情况复杂,不仅是因为转走了两个人,还因为来自当时的30个省市自治区,那时海南还没有建省,只是叫海南行政区。高永伍虽然现在独占一省,但当时他是归属广东。


        我们72人有当时的领导阶级工人阶级,如汪朗来自太原钢铁公司的炉前岗位,卢盘卿是铁路上的,虽然后来舞文弄墨,但是出身是在车厢之间摘连接挂钩的,还有张征、饶立华、张伟光都来自北京燕山石化。


        另外的是工人阶级的同盟军农民,纯粹的农民当然是吴又珠和已故的黄清水,其他的是插队的、兵团的,这部分人数居多。还有现役军人、教师、干部、新闻工作者等。总之,在班里可以找到当时各种职业的人。


        从年龄上看,跨了三个年代,有1940年代出生的吴工圣、卢盘卿、鲁晓晨、孟国治、陈保田、高永伍、辛明华、张善炬,也有1960年代出生的罗杰、陈平、范蔚萱、谢一宁、何志良,其余的都是1950年代出生的人。


        地域、职业、年龄这些有着很大差异的人,经历可谓复杂吧!


        毕业虽然已经30年有余,但是母校依然是我们的停靠港,似乎这是一种自然形成的习惯。我毕业留在学校工作,对这一点有强烈的体会。这么多年,几乎同窗的通讯地址都汇集到我这里,这是我在学校工作的缘故,哪一位要是找不到谁了,一准是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发来,并不是我是通讯录,而是人大是一个连结的纽带。这也是一种同窗情缘。


        反过来,我每次出差,只要是有同学的地方,一定会受到热情的接待。


        1987年暑假,我带学生社会实践,到东海舰队舟山基地,回来时路过杭州,住在许群家里。许群当时从新华社西藏分社工作结束后到杭州不久,我清楚地记得,当天晚上在他家吃的是大闸蟹,每人一个,那是我第一次品尝这种美味。当时对于刚工作不久,成家不久的人来说,是属于奢侈的。我走的时候是早上的火车,当时大雨如注,5点多蒋克成骑着摩托车冒雨送我去车站。


        许群毕业后被分配到新华社浙江分社,不久又被选派到西藏分社工作,其间回来休假到北京,曾向我讲述了他在藏的经历。他曾经观看过神圣而神秘的天葬仪式。入藏第一天刚下飞机就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住进医院。


        高原反应的滋味我后来也曾经尝到过两次。一次是2000年,我到西藏空军甘巴拉英雄雷达站,在海拔5474米的高山上,是当时世界海拔最高的有人值守的雷达站。刚上去的一个半小时内还没有反应,之后剧烈的高原反应袭来,四肢软绵绵的,不听大脑调动了,头就像套上了紧箍咒。


        第二次是我在援疆时到新疆帕米尔高原的木吉乡,与塔吉克斯坦接壤的乌孜别里山口就在这里,这个乡的生活地域海拔4850多米。那里没通路,没通电,没通邮,景色壮观秀丽,蓝天白云与一排高原雪山的影子映在木吉河水中,形成难得一见的魅力景观。木吉河滩上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火山口,每个火山口里的水颜色不同,有赭红色的,有黄绿色的,有乌黑色的,就像是大自然为人们提供的调色板,不能不引人兴奋。在河边奔来奔去,拍照了两个小时,可惜数码照片后来因计算机病毒被毁掉了,只剩下胶片照片。


        兴奋和大活动量是高原上的大忌,在到牧场吃饭的时候,剧烈的反应开始,全羊宴没吃几口,就不行了,那里没有医院,也就无从谈起吸氧了,想走也走不了。我们的车是趁着早晨雪山上的雪水没流下来时,从河道里露出水面的大石块上过来的,下午雪水下来,河水满了,车子无法通行。那个晚上是在痛苦中熬过来的,第二天刚刚亮天,就赶紧离开这地方。


        我真切地体验到许群当时的状况。


        1987年6月,我到湖南湘西招收保送生,先到长沙,见到吴又珠、郭少达,还有农经系78级在湖南日报工作的王业武。吴又珠毕业时被分配到国防科技大学工作,后来转业到湖南日报社。又珠到北京旅行结婚,曾经在我当时只有12平方米的宿舍住过,那时我住在红一楼的单身宿舍,恰好我爱人到外地出差,我另找了个地方回避。


        那次去湘西,是由吴又珠陪同的,到吉首完成招生任务,顺路到张家界,那时张家界还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偏僻地方,保持着自然原生态的景致,我们在那里3天基本是徒步而行,只有在金鞭溪有段路乘坐当地的小客车。后来到湖南出差,吴又珠又带着我去了韶山,有湖南武警总队的一位宣传干部陪同,在滴水洞毛主席的办公桌前照了相。


萧军(右2)在人大第九教室演讲,本文作者(右6)与作家合影


        我在日本的经历也是值得永远记忆的。


        1994年9月,我作为交流学者到日本关西学院大学从事研究工作。1995年元旦时,孙维与夫人张颖由东京到关西来。孙维一进我的公寓,就指着我卧室的书柜,很严肃地告诉我,他在东京的家里是把柜子固定在墙上的,否则地震来了非常危险。他们走后,我把类似东北使用的炕桌放在了我睡觉的榻榻米与书柜之间。


        十几天之后的1月17日,灾难真的到来了,7.9级的神户大地震。凌晨我被巨大的声音惊起,睡得懵懵懂懂的下意识地跳起来,书柜倒了下来,恰好被那张桌子挡住,否则就会砸在我的头部和胸部。这条命是孙维的一句话救下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那场大地震破坏力极大,我门前的马路,上下错开的大裂缝有1米多,埋在里面输送煤气的钢管像是被齐刷刷锯断的,门前粗大的钢筋水泥电线杆一排都在根部折断,倒向北面。附近的两栋6层的楼房都只剩下5层了,底层是市场,可能跨度大,地震的瞬间,底层垮塌,被上面的5层压没了。


        在新疆。


        2002年8月到2005年8月,我参加中央国家机关第四批援疆工作,到新疆财经学院(现已更名为新疆财经大学)任职副院长。


        我是从吐鲁番的火焰山和葡萄、哈密瓜开始知道新疆的,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印象中新疆一定是美好的地方。上世纪80年代,人大的一个自愿到新疆工作的毕业生曾经给我来信,用优美的笔调描述了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天鹅湖及叼羊、姑娘追,更加深了新疆的美丽印象。


        1998年第一次到新疆为人大函授学院学生讲课,课余,时任新疆记协秘书长的人大校友王立保带着我去了天池、吐鲁番,直接感受了新疆。


        在新疆工作的这3年,同样得到了同学们的支持和帮助。入疆不到一个月的9月,新疆财院要求我负责创建新闻学专业,经过充分的调研论证,我们很快就提出了新闻专业可行性论证报告。这个报告提出在新疆财经学院设立新闻专业,要依托两个优势,一是民族地域优势,二是新疆财经学院的财经类学科优势,办成具有民族特色、以财经新闻人才培养为主的新闻专业。


        我很感佩新疆的办事效率,报告报送到自治区不久的11月,就批准建立了新闻专业。专业和新闻与传播学院都建起来了,但是最大的问题是师资,教师大多是文学专业毕业的。为了解决师资问题,当时担任人大新闻学院院长的郭庆光同学给予了大力支持,经人大研究生院报请国务院学位办,专门举办了一期高校新闻专业师资硕士研究生班,郭庆光专程到疆面试了参加考试的老师。


郭庆光兼职教授聘任仪式


        人大新闻学院的老师也十分重视和支持刚刚建立的这个专业的师资培养工作,方汉奇老师已经不招收硕士研究生,但是当其中的一位老师提出跟随方汉奇先生攻读硕士学位时,方老师很痛快地答应,这位老师有幸成为方先生的关门硕士弟子。


        时任香港亚洲电视新闻总监的刘澜昌同学,参加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邀请香港记者团赴疆采访,被我截获,他与时任香港凤凰卫视资讯台副台长兼总监、资深评论员曹景行先生共同与师生进行了座谈。遗憾的是不久鲁晓晨也到新疆出差,但是因为时间匆忙,没能讲课,只能陪他吃完饭立即送机场。


        新疆是我一生难于忘怀的地方。3年中,我利用出差、调研和节假日的时间,游历了70多个地州市县,处处留下难忘的记忆。这里截取几个片段,与诸位同学分享。


        怪石山位于东疆的巴里坤县西北70多公里处。


        8月从罗布泊归来,经哈密市翻过东天山,进入巴里坤县,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问完路,我们驱车出县城向北驶去。行驶几十公里后,已经见不到草原,眼前闪过的是沙漠戈壁,走了100多公里,还是没有见到怪石山,沿途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一排房屋,在茫茫戈壁中,在茫茫的迷途中,能见到人家,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比在沙海中找到甘泉更让人兴奋。车开下公路,约十几公里到了这排房子,原来这是一处边防哨所,正好向战士们问路,原来我们走错了方向,出县城时应该向西北方向行进,结果却走向了东北方向,如果不是到这个边防站,继续向前就要进入蒙古境内。


        原路返回再折向西北,终于到了怪石山。


        远远望去,就被那嶙峋怪异的山石所震撼,山虽不高,但是,眼前的赭红色山体分明就是由一片片花瓣组成,酷似盛开的莲花,不能不慨叹大自然的奥妙无穷。


        这里方圆约20多平方公里,连成一体的几个山头酷似莲花朵朵。几亿年前,这里还是大海,这些坚硬的花岗岩山体,被无情的海水经年冲刷,形成了这朵朵莲花,沧海桑田,时事变迁,大海已经在这里消失,苍天却为我们留下了这自然的神奇。人类可以造出原子弹,造出航天飞船,却无法创造出这种天然去雕琢的艺术品。



        拐过山角,从后面登上山,穿过一道只能容一个人的窄窄的石缝,眼前的石壁上有一眼细细的泉眼,说是泉眼,一点儿也不夸张,出水口也就比眼睛大不了多少,细细的水流静悄悄的从泉眼中流出。据说这泉水可以消灾祛病,人们把它视为圣水,岩壁上凿刻的哈萨克文就是这个意思,上方的红色汉字是“神泉”。


        登上山顶,向远处眺望,南面是浩淼的巴里坤湖,牛羊骆驼在湖边远处的草场上悠然地吃草。湖北岸一片烟雾腾腾,走近了才知道,附近有不少的煤矿,湖边这腾腾烟雾原来是在炼焦炭的小作坊制造出来的。


        湖和山为我们带来的美丽,被这腾腾烟雾所扰乱,心情也被这腾腾烟雾所搅扰。这种景象不是自工业革命以来随时可以见到吗?人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你的贪婪,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与自然和谐相处,什么时候才能珍惜赐予你一切的自然呢?


        白哈巴村位于北疆哈巴河县以北108公里,东距喀纳斯湖20多公里,向西10公里河对岸就是哈萨克斯坦。


        从哈巴河县城出发,越野车在险峻的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经过将近4个小时的颠簸,终于看到图瓦人的木屋。在黑龙江,把这种木屋称作木克楞。


        这里三面是山,原始森林密布,山顶白雪皑皑,山坡上草茂花香,小鸟伴着潺潺流水啾啾鸣唱,颇有世外桃源的意韵。


        哈巴,蒙古族语的意思是河,白哈巴就是白色的河流。白哈巴村居住的是蒙古族的图瓦人,全村有700多人。


        白哈巴属于高寒地带,冬季漫长,从10月中下旬到第二年的5月底6月初大雪封山,深雪达到一两米,这里与外界几乎隔绝。为了打发漫长的冬天,图瓦人几乎天天以酒度日。我是6月中旬到这里的,清晨5点多钟就被冻醒了,尽管盖着厚厚的棉被。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起来欣赏白哈巴的晨色。爬上山,原始森林的边缘到处都是野芍药花,在清晨的露水中怒放。


        白哈巴的空气质量是绝对的纯净,长期在这里生活可以益寿延年。接待我们的白哈巴度假村耿总的母亲已年近七旬,原来有严重的心脏病、风湿病,来这里3年,夏季每天登到几百米的高山密林采摘野生蘑菇、野菜,呼吸着富有负氧离子的新鲜空气,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养好了身体。孝顺的儿女们每年在大雪封山前把她接回乌鲁木齐,老人家每每自己又坚决地回到这里,与皑皑白雪相伴,度过漫长的冬季。


        由白哈巴向东北,时而穿过原始森林,时而车行在开满鲜花的高山草场,经过数十公里的颠簸,来到了娜仁草原。


        娜仁草原是当地牧民的夏牧场,四面环山,周围的友谊峰等山上的雪水流经这里形成了娜仁河。娜仁河从草原中间流过,河流虽然不宽,但是由于河中有很多巨石,经河水冲击,水流湍急,轰然作响,在河边说话要提高音量。把脚放进河里,顿觉冰寒彻骨。


        这个季节,正是娜仁草原野花盛开时节,追寻着艳丽的花丛,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山边的原始森林。可能是由于山上的土层薄,在原始森林里常常遇到连根撅起的高大树木,根部立起,形成一幅幅根雕画,形状千姿百态,为这原始森林增添了几分艺术美。


        额尔齐斯河是我国唯一流向北冰洋的河流,起源于新疆阿尔泰山脉的青和县,由东向西,经过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进入北冰洋。


        由哈巴县城向西,80余公里,到达额尔齐斯河河口,河水进入哈萨克斯坦。河面宽阔,水流湍急,由于是旺水期,河水已经漫上岸,一片野玫瑰丛林被浸泡在水中,又是一番别致的景色。


        这里是边境无人区,只有一个边防哨所,值勤的哨兵头上套着纱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装束,不过到了河边就感受到纱网的重要性了,一会身体几乎被裹上了一层蚊子。这里的蚊子也许很少见到人,好不容易逮到送上门的美餐,自然是前赴后继,决不退让,用手胡噜掉一层,紧接着就有新的一层糊上来,打是打不过来的,干脆献身一次吧。此时,不禁想到那些哨所的战士,他们冬天要和极端严寒打交道,夏季要和这些嗜血的小蚊子为伍,更要耐得住寂寞。


        刚到新疆时,我去过红其拉甫哨所。记得那是9月底,我们经过盖孜边防站,到达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山的那边就是阿富汗和塔吉克斯坦。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位于帕米尔高原,面积5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只有3.3万多,我国的3万多塔吉克族同胞基本居住在该县。县城只有2000多人,城里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其实就是内地的一个村庄,主要农作物是青稞,牧民养殖羊和牦牛。


        红其拉甫哨所距离县城80多公里,要经过几个冰大坂才能到达。到哨所时,山上正下着大雪,我穿的是夏季的衣服,好在维吾尔族的司机在车上总是备着毛衣,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天可能会遇到4个季节的气候。从此后,我在新疆出游总是要带这厚衣服,最热的天到北疆甚至也要带着棉大衣。


        穿着毛衣也抵御不住大雪天的寒冷,只得匆匆地在国界碑前照了几张相,赶紧钻进车里。而这些可爱的边防战士却要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常年守卫着祖国的大门,他们大多来自内地。


        知道胡杨树是在20世纪80年代,那是一篇报告文学《胡杨泪》,从此就开始惦记着胡杨。


        胡杨树与新疆特有的杨树、天山冷杉不同。杨树和冷杉挺拔向上,杨树在文学巨匠茅盾的《白杨礼赞》中被赞誉为“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是树中的伟丈夫”。在南疆的乡村水渠边,土路旁,你可以见到成排成排的杨树,它不似苍松枝干横逸,占据更多的阳光,而是主干笔直,逸出的枝桠一律向上,紧紧围绕着主干决不旁骛,承接着阳光的哺育。


        天山上的冷杉大多生长在阴坡,雪线以下,也许那里蓄水丰沛,为冷杉的生长提供了充分的养料。


        胡杨树则是枝繁叶茂,伞盖天下。到了深秋季节,胡杨林一片金黄,夕阳下更显出辉煌。


        2000年曾经到弱水河边,那里有中国面积第二大的胡杨林。到新疆第一次见到胡杨是在去喀纳斯回来的路上,克拉玛依魔鬼城附近的乌尔禾镇,稀稀落落数量很少。而在南疆东部尉犁到若羌一线,有着大片大片的胡杨林,在血色残阳的照耀下,胡杨树悄然地矗立着,与沿途人行稀少相对应,更显得胡杨树的悄然生存,安然静谧。


        真正停下来观赏胡杨林是在南疆的沙雅县。那次,我们越过塔里木河的浮桥,过河在河岸边的胡杨林中,与当地的同志铺开毡席,摆上烤羊肉和馕,边吃边欣赏两岸风光,胡杨树就在身边。


        胡杨树有着顽强的生存能力,生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即使死去,也仍然用根须形成一个个小丘,固定沙漠,阻挡流沙肆虐。为了吸收水分,它把根深深地扎进了大漠深处;为了抵御灼热蒸腾的日光,它的叶片不但小巧,而且自下而上长成三层不同形状,有的似柳叶,有的似榆叶,越到树梢叶片越小。到了深秋,无边无际的胡杨林泛金溢彩,好一派大漠风光。情随景生,你不能不赞美大自然的造化。


        欣赏过这两岸的胡杨林,我们继续驱车进入沙漠深处,翻越一个个沙丘时,你会接连不断看到枯死的胡杨树,那是死亡的胡杨树,因为沙漠本来就是静寂无声的,静得让人恐惧,而成片粗大的枯木或秃然挺立,或横竖倒卧,不能不令人悚然;那是有生命的胡杨树,因为每一棵枯死的胡杨树根,都固定成一个沙丘,抱住沙砾,阻止它肆虐流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罗布泊给人留下了神秘的死亡之地印象。也正因为如此,才诱发我一次次的冲动,想走进这神秘之地,死亡之地。


        2005年7月炎炎盛夏季节,在国投新疆罗布泊钾盐有限责任公司李守江、孟书豪两位副总的安排下,终于有机会进入罗布泊。


        从新疆哈密市出发,向南穿越500多公里寂静的荒漠戈壁,经过一片雅丹地貌后,开车的司机告诉我已经进入罗布泊。


        展现在眼前的是灰白色的盐壳,那就是罗布泊湖底,向远处望去,湖底平平,与天相接。下车观看,脚下盐壳高低塄起,十分坚硬,塄起处锋利尖突。


        在经过一片凸起的台地后,我们向罗布泊钾盐公司的生产基地驶去。先到了采卤渠,远远望去,那是一条卧在罗布泊湖底的灰黑色巨龙,走到渠边,看到渠里蓝色的卤水,渠长8公里,渠两岸是洁白的结晶盐。与采卤渠相连的是全长12公里的输卤渠。输卤渠的尽头是15个相连的盐池,占地21平方公里,有的池湛蓝如海,有的池碧绿如玉,有的池洁白如雪,这是由于池中的盐卤所含的化学成分不同所致。


        钾盐公司的生产基地就在罗布泊镇政府西侧。罗布泊镇属于位于南疆的若羌县。镇政府的办公楼是一座两层小楼,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楼顶迎风飘扬。这里并没有居民,钾盐公司生产基地的职工每年春季来到这里生产,到冬季之前即撤回哈密市。


        罗布泊中寸草不生,夏季烈日炎炎,温度高达70摄氏度,基地职工挖了一些地窨子,抵御高温,我们去时钾盐公司生产基地正在建设楼房。我们住在用盐块搭建的屋子里,由于墙壁很厚,屋里还有一丝凉爽。


        我曾经去过沙漠之中的且末故城。沿着一条古老的废弃河道,越野车费力地前行,最终还是承受不了沙漠和热浪,水箱沸腾了。在故城,我们见到的仅仅是废墟和遍地的陶片。人去城墟在,城是怎么毁掉的?是战争,还是水?有人说那是若干年前来自昆仑山的一场洪水,毁没了这个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城池。站在废墟中,不能不令人遐想,这里曾经是怎样的辉煌,如今给人的只是又一个谜。


        在废墟附近,有一个巨大的墓葬群,1958年开始抢救性发掘,先后发掘出197座古墓,留下来供参观的仅仅是一个从葬墓坑,里面有14具保存完整的干尸,男女老幼或坐或卧。


        在墓坑旁边的玻璃展示柜中安放着两具干尸,一男一女,他们是从90号合葬墓中发掘出来的,从他们的脸部可以看出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男性身高应在1.8米以上,身着羊皮外衣,手握皮鞭。女性身着仍然十分鲜艳的深蓝、浅蓝、红色相间的毛织套裙,足蹬羊皮靴。经考证,这个合葬墓中的两位主人大约下葬于公元前475年到公元前221年,也就是距今2000多年前。        


        大自然造化了新疆克拉玛依、哈密的魔鬼城。这种雅丹地貌奇形怪状,似城堡,似楼房,似人形,似魔鬼,似海龟,似舰艇,似恐龙……晴天碧日时,那里一片安静,静得可怕;一旦风来了,那里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那里又是一片火红的颜色。魔鬼城留给人们的是永远描述不完的景观。


        大自然造化了大漠深处的五彩湾。那里五颜六色的戈壁石,起伏的戈壁沙丘,再加上不断变换的白云蓝天,使得戈壁滩不断变换着颜色,忽而黄色,忽而黑色,忽而红色,忽而乳白色,神奇变幻宛如进入仙境,令人陶醉。


        大自然为新疆的土地留下了各种古生物化石。散落在茫茫戈壁上的恐龙化石,成片成片完整的硅化木,植物果实化石。还有堪与化石媲美的玛瑙石、和田玉的极品羊脂玉。


        大自然造就了新疆的湖泊。博斯腾湖、喀纳斯湖、赛里木湖、艾比湖、艾丁湖、乌伦古湖等。博斯腾湖湖面湛蓝,湖中行船犹如航行在无边的海洋之中,湖边芦苇粗如拇指,芦苇丛中鸟类众多,远处雪山与湖光相映,沙丘胡杨与芦苇相衬,湖面有盛开的荷花。洁白的雪山,湛蓝的湖水,黄澄澄的沙丘,绿油油的芦苇,似火的荷花,水鸟不时飞起,清澈的湖水中不时有鱼悠悠游过,那是怎样的图画,任你想象。


        喀纳斯湖则总是蒙着神秘的面纱,就连湖水也因为含有矿物质太多,永远呈现出淡淡的碧绿色,见不到湖底。早晨到湖边,湖面被一层层浓雾笼罩,使你看不清喀纳斯的真面目。夜晚,当土瓦人点起篝火,载歌载舞,唱起蒙古族民歌,跳起古老的舞蹈,在火光朦胧中喝上奶酒,你会忘记盛夏时节零度以下的寒冷。


        更令人神往的是湖中怪兽,多少人慕名而去,却又失望而归,就连科学家们在山顶上修建了观鱼亭,苦苦守望了多年,也没有见到湖怪的面目,无奈人们将亭易名为观湖亭。


        赛里木湖畔是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到了6月中下旬,这个高山湖泊岸边草厚花美,与湛蓝色的湖水,山顶的冰川,白色的羊群,枣红色的伊犁马,洁净的天空相映入画,形成美丽的景色。


        大自然造化了新疆的山。天山、阿尔金山、阿尔泰山,乔戈里峰、公格尔峰、慕士塔格峰、博格达峰……山山不同,峰峰相异。天山中有丰茂的草场,那拉提草原,巴音布鲁克草原,神奇的天鹅湖,赭红色陡峭山岩构成的大峡谷,终年冰雪覆盖的大坂,一步一景,反看正看不相同。


        大自然造就了新疆的河流。塔里木河、额尔齐斯河、孔雀河、乌伦古河、布尔津河、伊犁河……雪山上源源流下的雪水,为这些河流补充着水,灌溉着一片片绿洲,养育着两岸的各族人民。有的河流着流着被沙漠吞噬,有的河流浩浩荡荡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流入北冰洋。


        大自然造就了新疆的绿洲。在新疆,有水就有绿洲,有绿洲就有人生存。新疆各族人民就像塔里木河边生长的胡杨树,在绿洲上生生不息,世代生活。


        勤劳的西域人们曾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造了一座座古城。交河故城、高昌故城、楼兰故城、乌拉泊故城、北庭故城、石头城、伊犁将军府、铁门关、白水涧、古龟兹,曾经居住在这些故城的人们后来由于不被现代人所知的原因不知去向,留下千古之谜,吸引今人不断地探寻。


        智慧的西域人们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东西文化交融的见证。吐鲁番的千佛洞,库车的克孜尔千佛洞,北庭故城的西大寺,等等,它们记载的不仅仅是佛教的文化,而且记载了厚重的历史,记载了西方文化经西域传入中原的过程。我们今天吃的胡萝卜、葡萄、西瓜等等,我们今天仍在演奏的胡琴、琵琶、箜篌等等,我们今天仍在表演的古代乐舞,都能够在这古丝绸之路的千佛洞中找到历史的痕迹。


        古朴的各族人民至今还没有真正受到商品经济的洗礼,正因为如此,他们还保留着更多的善良真诚。


        我曾闯进素不相识的牧民毡房,那是在海拔4000多米的帕米尔高原,民风古朴的克尔柯孜牧民摆上手抓肉,为你满满地斟上一碗奶茶,与你一起一边领略皑皑雪山,清澈河流,一边酣饮美酒,酒兴浓时,伴着热瓦甫,克尔柯孜族兄弟翩翩起舞,唱起民族史诗《玛纳斯》,高原、雪山、河流、舞蹈、史诗融为一体。



 2008年7月长春,参加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评审期间。辛明华摄


        好啦,写到这里该打住了,因为按照要求,不得超过万字。不过我写得拉拉杂杂,不成体系,尤其是写惯了论文,反而不会写这样的东西,只能称为“杂忆”了,也就是没有主题,没有逻辑。仅仅是为了纪念我们这些已经和即将步入老年的同学们无法逝去的记忆。


原文载《新闻78是一篇散文》,同心出版社2014年出版,部分图片由作者提供,小号获许可使用



人民大学新闻系78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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