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丨孔丹口述:我在光大集团遇到的大事
本文作者
孔丹,1947年生,江西萍乡人,文革初期为北京四中学生,西纠主要负责人。1969年2月到陕北延长县插队。1978年,只上到高中的孔丹直接考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生,师从经济学家吴敬琏,获得经济学硕士学位。1982年任国务委员张劲夫秘书。1983年起先后在光大集团、中信集团任职高管。退休前为中国中信集团公司董事长。现任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莫干山研究院名誉院长。
原题
我在光大集团遇到的大事
采访整理:米鹤都
1984年,在香港游艇上合影。前排左一为孔丹,左二王光英,左三为李嘉诚,左五为李昭,左六为李新时,右一为王苏民,右二为袁小华
孔丹:张劲夫同志作为国务委员,除了主管的工作外,当时还分管两个改革开放的窗口,一个是中信集团,一个是光大集团。他和荣毅仁原来在北太平庄的一个院子里住过,彼此很熟悉。荣毅仁是1979年建立中信的,王光英是1983年创建的光大。成立光大时,中央给的资金比给中信的还多些。我记得是给了20亿人民币,还给了2亿美元作为进口国外先进技术和二手设备的周转资金。在那个转轨时期,很多事情都是由领导人推动的。中信就是小平同志委托荣毅仁组织建立的,它起到原来旧体制起不到的作用,成为一种重大的探索。
因为工作关系,我跟荣老和王老两面都有沟通,他们对我印象都很好。王老就给劲夫同志写了一封信,大意说:成立光大以后,急需各方面的人才。你的秘书孔丹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了解经济事务,也有理论基础,能不能调到光大来,帮助我在光大发展事业。这样我就又面临一个选择问题了,当时往这个方向走叫“下海”。
我从小就和王军非常熟,那时我们经常在一起下围棋,有几次我是彻夜地陪他下棋,从头天晚上7点多下到次日凌晨5点多。然后他开个摩托车把我送回家,我再骑上自行车到中南海上班。这时,实际上王军已经参与了中信的创立。我把这事儿跟他一说,他说:你到光大干嘛去,你当然是到中信来呀,要帮人也要先帮我呀。我找荣老板去说,给你要个好位子。光大那边给你安排什么职务?我说:可能是考虑某个部门负责人吧。他说:我也给你要这个职务。当时王军是中信业务部的副总,他真去找了荣老板。荣老板说:孔丹还这么年轻,你才是业务部的副总,这样吧,是不是给他搞个业务部襄理。那时我已经37岁了,不过在当时还算是很年轻的处级干部。中信的业务部其实就是中信的核心部门,所以给我安排襄理,在当时的中信已经是很可以的了。王军就来找我说:荣老板说给你个襄理,我能做的就是这个。不过到我们中信还是好,我们有很多好的发展条件。
这个事情我当时跟劲夫同志报告了。劲夫同志对我去这两个地方都不以为然,他说:孔丹,你在政治上、理论上、工作上都还是很有基础的,我觉得你还是要在政府里工作。这时又遇到一个事儿,段君毅当时在北京市当市委书记,他的儿子段存理是我四中同学,专门找我说:我父亲特别喜欢你,他希望你到北京市来干。段君毅其实已经有一个考虑了,他问我:你现在什么级别?我说:副处级。他说:海淀区缺个副区长,你干怎么样?愿意不愿意?我们这是对年轻人的重用啊。
劲夫同志还跟我说:不到北京市也可以,你到上海去,在经委做个副主任,直接去接触实际嘛。当时上海市的市委书记是陈国栋同志,市长是汪道涵同志,都是华东的老同志,与劲夫同志相熟,彼此非常信任。所以劲夫同志为我做这个推荐是会非常有力的。
尽管有这些非常好的选择机会,但我还是觉得我不大适合从政了。而且我觉得,在80年代初期整个国家人们的思想都很活跃,经济运行模式正处于一个探索过程。中信和光大都是非常新的事物,值得去摸索和创新。我反复考虑之后,决定了方向,就是到企业去做经济工作。中信和光大都请我去,去哪一家?王军老大哥欢迎我去中信,当时王光英的主要助手李新时和刘基辅极力劝说我去光大。我的直觉是,中信人才多,光大人才少。光大可能会给我带来一个更大的空间,一个更大的平台。1984年9月,劲夫同志虽然很不情愿,但看我去意已决,就说:那还是给你一个机会去发展吧。这样,我就到了光大。
在迈出这一步之后,我在很长一个时期,就没有再变动。在光大16年,又到中信10年,就这两个地方。后来王军始终用一句话调侃我:你绕了半天又回到中信,为什么当年不直接来中信呢?闹了半天,你是嫌我们给的官小啊。我说:绝对不是。
1989年6月以后,政治局在北戴河开会决定,中央直属的五大公司只留中信,其他的都撤掉。我们当时就给姚依林同志写信,反映意见。因为光大在香港已经建立了很多业务联系,如果这么一撤,会造成香港社会的不稳定。王军这时又调侃了:让你来中信,你不来。这回把光大都撤销了,看你到哪去!不过,这也许就是人的命运。好在后来中央采纳了我们的意见,保留了光大。
其实,我也为王军考虑了。在我选择了去光大后,对王军说:王大哥,我推荐一个人,秦晓,我四中的同学,文革中我们是一起过来的,他能力很强,很多方面都比我强,最起码外语比我强,他干过外事局副局长的。我相信秦晓到你这儿,一定能给你帮上忙。在王军那里,我这样认真地推荐一个人还是有一定信用的。不久秦晓到了中信,很长一个时期作为王军的主要助手。一直到调整领导班子,王军做了董事长,秦晓做总经理。
米鹤都:你在两大窗口公司,中信和光大,都工作过许多年,你认为这两家公司的风格有何不同?
孔丹:从成立之初,中信和光大这两个公司的思路就不大一样。这两家当时都是按部级建制建立的。不过中信的印章上有国徽,尺寸是正部级的。光大想要国徽没要到,只给了个五角星,但印章尺寸与中信一样。中央下发的成立光大集团的文件里,明确说是作为部级机构设立的。因为我长期在这两个公司里工作,所以有时我喜欢对照着来描述和比较。
从公司架构上,当时朱镕基等很多部委领导都是中信的董事会成员。它的营运模式反映了荣老板的考虑,即中信不能像过去的传统国有企业和部委办那样运行。但是,荣老板的思想非常实际,他知道离开了国家的支持就不可能展开拳脚。谷牧同志当时有个说法:如果不让中信走长安街,煤渣胡同总要让它走一走吧。意思就是大街走不了,总要让人家走走小巷吧。可是怎么走小巷,很大程度上要有一些部门的支持,所以荣老板很早就把很多部委的领导聘为董事会成员,同时启用了一批老的工商界人士,继续发挥他们的作用。
当时中信和光大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没有一个稳定的发展领域,国家没有具体指明应当搞什么行业、产业。所以有一个说法,就是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于是就有了很多的创新。
还有,两位老板都在政坛上发挥作用了。荣老板是先做副委员长,后来做国家副主席。王老板是先做政协副主席,后做副委员长。光大发展了一段时间以后,中央就派了原人民银行副行长邱晴,来接任王老板。光大和人民银行有很深的缘分,邱晴之后就是朱小华,后来朱小华出了问题,又派了刘明康,连续三任光大的“一把手”都是由央行的副行长来做的。现任的唐双宁董事长,是由银监会副主席任上调来,情况类似。
我在光大从1984年一直干到2000年。但是光大集团可以说命运多舛,发展不顺。我当时跟王光英并不算很熟,但李新时、刘基辅等,都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他们推动王光英,说孔丹这人行。我去光大前,他们有个申请进口二手设备的报告。他们说,这个报告交给孔丹改。于是,我就帮助改了改,报上去了。当时机械委员会是薄一波负责,这个报告到了薄老手里,他在上面划了很多线。等文件和批示拿回来他们一看,薄老划线的地方都是我加上去的内容。我说:这是因为我了解办公的程序,知道用什么方式向领导报告、请示和沟通。
米鹤都:听说你在任的时候,光大出了一次亏损严重的事件,你能谈谈吗?
孔丹:中信原名叫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当时各个省都成立了信托投资公司,这是当时经济发展的一个融资平台,或者叫融资窗口。当时,光大下面也成立了一个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负责人叫王亚克,原来是国家外管局的一个处级干部。他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就把光大信托投资公司的投资规模从9个亿扩张到140个亿。但是,他做外汇交易出了问题,一开始就赔了4000万美元。如果说4000万美元,在现在对一个大公司来说还是有限的,但在当时这是一个巨额数字。于是,他想捞回来,又投入资金再做,又亏了4000万美元,整个亏了8000万美元。同一时期,中信做铜的期货,也赔了相当巨额的一笔钱。
1989年6月以后,原来中央直属的五大公司就剩两大公司——中信和光大了。邱晴是这时接任王光英的。之后,光大调来了一批央行的司长,包括外管局局长唐庚尧及刘纪元、李树存等老同志。在邱晴主政时期,我和她的私人关系非常好。我认为她是一个品质很好的人,我也是她培养起来的。1993年,中央把我和王雪冰一起任命为光大集团的副总,她对我们年轻人寄予很大期望,但王雪冰没多久就被调到中国银行去了。
光大信托投资公司在全国一共设了7个办事处,但都不是独立的子公司,都是办事处。在三四年的工夫里,它高息揽存,形成了巨大的负债。高息揽存的利率非常高,人民币是年息22%-24%,美元年息12%。然后他们把所有的钱又投向各个省区,投到各种项目上去了,有的是放账借给了别人。
接手不到一个月,我就向邱晴报告了。我说:一年损失我给你算个粗账,按那么高的利息,100亿元人民币,一年就亏损22亿到24亿;美元按12%利息算,我记得有六七亿美元资金吧,一年利息约8000万美元,相当于5亿多人民币。这两个加起来得损失多少?少说一年亏损25亿到30亿人民币。
邱晴说:孔丹,你别吓我呀!我说:邱晴同志,你对我这么信任,我得给你讲老实话。后来,她就把唐庚尧、刘纪元、李树存三老找来,我一个人给他们汇报。我把材料和基本的数据往桌子上一放,一一分析。我记得唐庚尧当时脸就白了,他说:孔丹,你可得负责任啊!这个事儿可别弄错了啊!我说:我以党性来担保。你们看他会计准则的使用是有严重问题的。唐庚尧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完了。我说:事实就是这样,不仅是光大信托完了,它会把我们光大集团拉到深渊里去,因为它是个危险的“活老虎”,每年都会吞噬我们几十亿元。
米鹤都:当时这件事中央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孔丹:那是在1990年代中期,劲夫同志已经退了,国务院是李岚清副总理负责对外经贸这部分业务,分管中信和光大两个机构。邱晴说:你和我一起去给李岚清同志汇报一次,你来讲,你能讲清楚。在李岚清同志的办公室,我就向岚清同志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汇报了。他听完之后说:邱晴同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解决不了了。这很多都是金融方面的事儿,要找镕基同志了。于是,他给镕基同志打电话。当时镕基同志是常务副总理兼中央银行的行长,李鹏同志是总理。岚清同志当时在电话里说:我这儿有个事儿。光大出大问题了,我解决不了,得找你了。镕基那人肩膀硬,他说:好,我来处理。从这个事件开始,中信和光大就都转到镕基管辖的范围里去了。
朱镕基就让人民银行戴相龙、陈元他们来了解情况。那时我成天就是汇报。向戴相龙同志汇报,我汇报了十几分钟以后,戴相龙同志就用苏北口音说:孔丹,这是做假账唉,这怎么得了唉!我说:我知道这是做假账,得了不得了,这事已经出了,怎么办呐?我还跟陈元汇报。当时央行三个司的司长,一个是现在中行的董事长肖钢,一个是现在银监会副主席蔡鄂生,一个是现在中国投资公司的谢平。他们三个当时都是司长,一齐到光大来,再听我汇报。这件事在当时的金融界是不得了的事情。
我一直对邱晴这位老同志很尊重,她做人做事很有大家风范。她说:这种情况非常危险,要给镕基同志写报告。这个报告从头到尾是由我起草,邱晴修改的。在报告的结尾,她自己加上最后一句话:“我难辞其咎,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只要能够挽救光大。”我说:邱晴同志,这句话要写上吗?她说:我得表态,我来承担责任。当时镕基同志果断处置,让罗干秘书长过问这件事,调整光大的班子。罗干同志来谈话,邱晴因此就被免职了,但是没有追究责任。1996年调整班子,任命央行副行长朱小华为光大董事长,任命我做光大的总经理。
朱小华刚到任,镕基接见我们。我就在光大大厦等朱小华的车,准备一起走。我的司机看朱小华的车还没过去,就继续等。等着等着,我觉得不对劲了,三点开会,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说:赶紧走!紧赶慢赶到了中南海镕基同志的办公室,九个座位只有一个空的在等我,罗干、戴相龙等同志都在,弄得我出了个大洋相。开会之始,罗干宣布了任免。镕基接着说:孔丹,你这个总经理是我提名的,你要好好支持朱小华,帮助朱小华。你们要承担起责任来!
会后,我们就抓紧制定解决方案,这个方案我不知写了有多少稿。有了初步方案后,我和朱小华坐着火车硬座就奔了北戴河,等着召开国务院办公会议。我们是背着一捆材料去的,都是我准备的。开会之前,先到了镕基那里,他听了一阵我的汇报,就说:孔丹,你是要负责任的,你知道吗?我说:我负责任。他说:如果这次的损失低于25亿,那就是谎报军情,你要负全部责任!我说:镕基同志,损失只会比25亿多,不会比25亿少。后来审计署派人来专门核查,经查实一年就损失了25亿到30亿,而且会延续下去。镕基同志动怒了:这个人要抓起来!当场去给李鹏总理通了电话。所以,北京那边马上就抓了王亚克。
国务院召开办公会议,专题研究光大问题,我们汇报解决方案,会议由李鹏主持,镕基在一边不断插话。我们的方案经过反复测算。首先,方案主要是实施债转股,就是债还不起了,是谁的债权,就直接变成我们的股东。我们这个光大信托投资公司,就是大家的了。我记得当时把那几个副总理急得呀。李岚清说:哎呀,你们这个里面有我们外贸系统的钱啊,你们不能不还钱呐!钱其琛说:我们外交系统本来就没几个钱,放在你们那里生点利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们得还!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那时候我常用的词就是坐困愁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难以为继。最后确定的方案,除了少数还钱以外,镕基本都债转股。这是和陈元及央行几位司长一起研究的方案,最后在北戴河国务院办公会议上就这么定了。
北戴河会议以后,朱小华说:这些情况我不太熟悉,将来具体处置的会议就由你去开吧。我说:镕基同志说让我好好帮助你,你让我去,那我就去吧。所以陈元同志在人民银行主持债权人会议,是由我去参加的。我印象特别深的,会上还有周永康,他当时是中石油接任不久的总经理。陈元说: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来处理光大信托的问题。先请孔丹同志来讲一下经国务院批准的方案。于是,我就开始照本宣科地报告方案内容。当谈到欠了中石油3亿美元的时候,周永康一转头,对他的财务总监说:你罪过大了,你不死都该杀!是啊,3亿美元呀!这在1996年是个很大的数目,当年他们把闲钱投到我们这儿生息来了。中石油的财务总监老贡后来一天到晚给我打电话,半夜三更也打。我接电话只能说: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钱啊!
实际上如果当初光大信托真正完成了债转股,这也是我的主意,就相当于止损了。因为所有的债都不用再支付利息了,也就是把140亿的债务变成了原来债权人的140亿股权。实际上,我们光大信托的资产也没有二三十个亿啊。我们测算过,如果光大信托清盘也就每股一两毛钱。后来,方案中的债转股部分出现问题,遭到强烈抵制。又要翻过来再支付,而且变成要记利息,这样累计下来,整个光大信托给光大集团带来的损失就是约140亿资产全额的90%。
债转股方案后来就做了妥协,还是偿债,只是延期执行。怎么办哪,先筹集资金。朱小华毕竟在人民银行呆过。他找了工、农、中、建四大行的行长吃饭,向大家伸手求援。每家借给光大一部分资金,人民银行再贷款20个亿。就这样在各大行的支持下,光大融了近百亿元人民币的资金,当时这是巨额资金了。
当时光大首先是要应对支付性的危机,但是,我觉得更深层的问题是投资失误带来的实际经营状况的危机,这个危机比支付性危机还要严重的多。怎么解决呢?支付性危机可以用现金流来解决,但是经营状况危机只有一条路,你必须赚钱把它补上。填上这个亏空只能靠赚钱。
米鹤都:之后,好像朱小华又出问题了?
孔丹:本来朱小华因为他过去的职务,有很好的条件,与部委办的联络,与各省的关系也比较熟,影响力也在。镕基同志让他做光大董事长,他也是雄心勃勃的。而且朱小华活动能力很强,中国移动在香港上市,光大拿了1.5%的股份,中信当时也只拿到0.5%,说明大家都很给他机会吧。
他比较激进,比较急于扩张。亚洲金融危机之前,有一段时间他曾经被香港的报纸称为金手指——golden finger。因为光大有很大的资金量,可以搞各种投资。而且光大买哪个资产,那个资产就涨价;买哪个股票,那只股票就升值。所以都说朱小华是金手指,点石成金。
但我对这些并不很乐观,我一直在讲我的看法。有一次开会,他讲了很多光大发展中各方面投资的好消息,感到很振奋。可我吹了个冷风。我说:我觉得要尽快把已经升值的东西套现,要尽快地实现利润。不要停留在账面上,要让现金回到光大集团。我提了“三个一点”:战线要收缩一点,不要拉得太长,不要什么都投;兵力要集中一点,做事情不能太分散,要集中在几个地方;多少要储备一点,因为对经济形势走势看不清楚。这跟他的调子不太一样。
我们当时在香港有三个上市公司:光大国际、光大科技、光大金融。我的具体建议是把其中一个趁行情好注入到另一个,现金就会回到集团,就能实现我们的盈利。我们当时做了一个大动作,把一部分光大银行的股权注入到了光大金融里去,使其股价高涨,一天之内,股价从五六块钱涨到十五六块。我说这是一个机会,你把它适当减持,我叫“一菜两吃”,既能实现光大银行的股份化,又能把光大银行的股权在一定情况下变现了,原来股价只有五六块钱,现在涨到十五六块钱了,那能套现就赚了。
但是亚洲金融风暴一来,股价在金融危机以后急剧下跌。我把这叫过山车效应。有那么几天非常好,你如果抓住了利用好的话,就是套现,就能获利。结果呢,朱小华都没有做,失去了这个机会。朱小华也非常懊悔。我说:你要做了,你那手指就真的成金手指了。这个机会失去以后,朱小华时期光大的投资也都出现了问题。作为一个集团公司,单从一个实业的角度解决不了问题,一定要利用资本市场的功能。
由于朱小华过于自信,过于乐观,我觉得光大从经营的角度错失了良机。相反的一个例子是,1996年荣智健和其他高管卖了中信泰富约20%的股份,中信套现大约100亿。那是金融危机前,套现100亿,是不得了的事儿,盈利可能是五六十个亿。光大就丢失了这么一个机会。
光大在香港的财务签字运作机制,是分A、B组。A组是朱小华加上几个人,B组是我加几个人。朱小华很聪明,但不是很有控制自我和节制权力运用的能力。后来抬轿子的人太多了,他就有点乱了方寸了。各种朋友簇拥,有些资金的动用,他就回避我,绕过我,虽然我是总经理,也不跟我打招呼。这件事上,我觉得朱小华也是多心了,你绕过我干什么啊?我最多也就是过问一下借钱的人有没有偿还能力而已。看来,我这个人比较方正,一般邪的歪的不找我。
后来光大的纪检组长臧秋涛,对朱小华和商场上的一些人来往有意见,就上书反映。臧总这个人很正直,他把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对江总书记上书具名实告。此事交办下来之后,中纪委也找我核对了一些情况。核查人员说:奇怪啊,光大账上差不多有两亿美元的资金调动,你作为总经理怎么能不知道?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核对的情况,我也没听说过。后来检察院又来找我核对,说:你这个总经理,怎么能没有参与呢?我就给他解释了香港公司运作中的A、B组模式。
此事之前,中组部也找我谈过话,我向他们谈了我对小华的意见和看法。我说:这些意见都可以放到桌面上的,我也都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方式向他本人表达过。我希望你们用干部,也要教育干部。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总经理,你们是代表组织的,你们该谈话就谈话,该教育就教育,也可以告诉他孔丹同志对他的意见。1999年夏秋之际,朱小华被“双规”,人民银行副行长刘明康接任光大董事长,我继续作为总经理配合他工作。
光大出这些问题,里面也有一定的必然性。它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面,缺少很明确的行业战略,也没有国家资本金的有力支持,让它自发地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过程中发展,是相当艰难的。如果是充分竞争的一个市场经济,自生自灭也是正常现象。可光大又不是,也可算是“大而不能倒”吧。它也受到了垄断性的企业的压力,受到竞争的压力。
原载《 炎黄春秋》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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