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用“区块链+”防控外贸公司出口骗税风险的解决方案构建
李海燕 杨 旸 郑旦旦
国家税务总局杭州市税务局
（一）外贸公司出口骗税的主要手法
当前，外贸公司出口骗税呈现三个特点：一是骗税犯罪集团化、智能化、链条化；二是骗税单证合法化；三是骗税区域扩散化。通过分析、梳理，我们发现外贸公司的出口骗税手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1.票证虚开，从“假票假开”到“真票假开”，骗税手法更加隐蔽。 外贸公司出口退税最主要的凭证就是增值税专用发票，纳税人根据增值税专用发票上的商品品目确定出口退税率和出口退税额。因此，绝大部分出口骗税源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随着税务机关打击力度的不断加强以及增值税专用发票税控认证制度的大力推广，被不法分子惯用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假票”的黄金时代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法分子利用开具的真实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或可以抵扣的农产品收购发票，结合层层“洗票”等不法流程，逃避税务机关的监控，最终报关出口骗取大量税款，隐蔽性极大。
2.出口货物品数虚报，惯用手段为“低价高报”“以次充好”，骗税手法真假参半。虚构海关出口报关单也是不法分子的常用手法之一。近年来，海关为便捷外贸出口降低了抽检频率，不法分子便利用税务机关与海关信息交互的“滞留期”，以部分真实的生产经营作为掩护，通过“低价高报”“以次充好”“以少报多”等手段骗取出口退税款。
3.集团化运作，智能化骗税。从税务机关所查处的骗税大案、要案看，骗税团伙日益凸显出集团化运作方式，骗税手法越来越智能化。不法分子依据出口退税的各个流程，从外贸公司注册登记、银行账户设立、物流运输、报关报检，再到获取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资金结汇周转、代办退税申报，各个环节均有专业人员操作，共同参与，有组织且环环相扣，形成了“真票虚开、虚假报关、虚假结汇、配单售单”的完整骗税链条。而且，骗税分子擅于利用信息化手段和反侦察手段筹划和处理骗税活动，利用信息网络互通消息，增加了税务机关的查处难度。
（二）防控外贸公司出口骗税面临的困境
1.社会信用体系的建设不完善。“信用中国”意在中国全社会范围内建立一套比较完善的信用体系，以影响纳税人的税法遵从以及税收的征管效率。为分析外贸公司出口退税行为的信用状况，政府相关部门都出台了各自的信用体系管理办法，如税务部门颁发了《纳税信用管理办法（试行）》和《出口退（免）税企业分类管理办法》，海关颁发了《海关企业信用管理办法》。但各部门的信用体系各自为政，未形成合力，信用等级的实时更新和交互性不强，形成了部门间的信用孤岛，影响了信用作用的发挥。
2.增值税发票虚开成难以根治的难题。制度设计决定了外贸公司出口退税主要依赖于增值税专用发票，不解决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问题就无法彻底解决外贸公司出口骗税的问题，无论是防伪税控系统还是金税三期工程系统都无法彻底解决增值税专用发票虚开问题。
3.税务部门与外贸出口相关部门的信息交互较差。由于出口退税涉及了较多的部门，如海关、外汇管理（以下简称“外管”）、银行等，税务部门是办理外贸公司出口退税的终端，受制于当前的技术瓶颈，出口退税数据无法在多部门间实现点对点的共享。同时，随着跨区域出口骗税案件的扩大化，如何实现跨地区、跨部门的信息共享和交互也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技术难题。
（一）区块链技术发展概述
区块链技术是一个高信任度、公开透明、不可篡改的分布式网络记账系统，具有去中心化、可溯性、不可篡改性、智能合约等技术特点。从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历程看，区块链技术主要经历了以数字货币为主的1.0时代到以太坊智能合约为主的2.0时代，目前，其已扩展到互联网任何领域的超级账本技术的3.0时代，并且区块链3.0 技术可以广泛应用于人类经济与政治生活的各个领域。区块链技术发展及应用如表1所示：
从区块链技术在各个国家的发展情况看，部分发达国家如美国、英国、德国、日本等，都已经投入大量资源对区块链技术展开研究和推广。在我国，《“十三五”国家信息化规划》把区块链技术列入“十三五”期间的“重大任务和重点工程”；在2018年4月国务院批复的《河北雄安新区规划纲要》中，要求雄安新区的建设必须超前布局区块链、认知计算等新兴技术；2018年5 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了《2018年中国区块链产业发展白皮书》。据此，区块链技术及其应用发展已经被上升至国家科技战略层面。同样的，区块链技术在税收领域的应用研究也进一步得到重视与发展。2017年，国家税务总局召开了“区块链技术与税收管理”专题研讨会，会后成立了区块链技术的研究团队并明确提出积极拥抱区块链技术；2018年，国家税务总局提出加强对区块链技术的研究，尤其是要积极探索区块链技术在税收征管领域的潜在影响和合理用途；2018年8月，国内第一张区块链电子发票在深圳开出，国家税务总局深圳市税务局携手腾讯公司及金蝶软件公司，打造了从微信支付到发票开具再到报销入账的全流程、全方位的发票管理应用场景，标志着区块链技术在我国税收领域的应用进入新阶段。
（二）区块链3.0的技术特质
区块链3.0除了区块链技术原已有的特点外，最大的优势在于可应用于互联网的各个方面，是一个开放式的超级账本技术，具有以下几大特质：
1.更加高效的并发处理能力。系统并发吞吐量（TPS）指的是服务器每秒钟接受访问的数据量，是判定一个系统抗压能力和稳定性的重要指标。TPS性能是区块链迭代的一个硬性标准。区块链3.0技术较前两代技术在TPS上有极大的提升，以满足大型应用系统的访问需求，如超级账本技术和EOS都达到了每秒上千级别的并发处理量。
2.更加灵活的权限管理机制。区块链具有分布式、去中心化、公开性等特性，但这也带来其无法在中心化组织主导的情况下做好相应的权限控制的弊端。但区块链3.0技术可以进行权限控制，进而达到用户权限的认证和控制。
3.更加广泛的应用场景。区块链3.0技术将有更加广泛的应用场景，通过其去中心化、分布式部署的特性，可以广泛地与云计算、大数据分析、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结合并接轨实体经济，应用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
（三）区块链技术应用于防控外贸公司出口骗税的可行性分析
1.区块链技术可以构建外贸公司出口退税的信任体系。区块链技术最大的优势就是在没有信任的基础下建立信任机制。 在企业申报出口退税的过程中，若将外贸公司出口的所有信息，包括物流、信息流、资金流、退税流都存储于区块链数据链之上，再结合智能合约技术来保证企业各项数据的关联性和准确性， 企业和税务机关将形成基于区块链的信任链条， 税务机关只需判断外贸公司退税流程的合规性即可，可大大提高出口退税的审批速度和效率。
2.区块链技术可以实现出口退税的“去发票”管理，从根源上解决增值税专用发票虚开问题。当前，增值税专用发票虚开问题已经从假发票衍生到“真票假开”，传统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管理流程已无法有效遏制出口骗税的高发。在运用区块链技术建立出口退税信任体系的基础上，我们就可以舍弃烦琐的增值税专用发票从开具到认证的流程，而利用在区块链上采集到的有效的货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等信息来判定企业出口贸易交易的真实性，动态地掌握外贸公司的经营状况。
3.区块链技术可以解决税务部门与其他外贸出口管理部门的数据交互性，打破信息孤岛。从目前的技术架构看，数据交互的有效性和时效性都比较差的短板，造成了出口退税管理上的信息孤岛问题，而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特性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去中心化的技术特点让数据可以在对等的分布式网络中分散生成，广播后实现分散储存，并且任意两个节点可以依据权限控制点对点地实现信息交互，是实现出口退税信息跨地区、跨部门间共享的最佳解决方案。
4.区块链技术的大数据分析可以有效打击集团化出口骗税。区块链技术本身不具备防伪和“打假”的特质，但是当外贸公司所有货物流、信息流、资金流数据都“上链”后，结合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技术，以及区块链上数据具有可溯性和不可篡改性等特点，将能够有效地发现集团化犯罪的信息，从而快速地定位不法分子和骗税主谋，有效打击集团化出口骗税。
针对税务部门在防控外贸公司出口骗税上的困境，结合区块链技术的特点和特质，我们设计了应用“区块链+”防控外贸公司出口骗税的解决方案—构建基于“区块链+ 智能物联网”技术的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以下简称“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该平台由税务部门主导设计开发，由外贸公司、货代公司、国内供应商、报关行等企业和海关、外管、人民银行等机构共同参与运行，利用区块链的信用机制建立一套全新的出口退税信用机制，同时，根据区块链的分布式部署、去中心化、非对称加密技术等特点实现数据的高效共享，在有效防控外贸公司出口骗税的同时，还可以提高出口退税的效率、降低退税成本。
整个方案的实施将分成以下几个步骤：第一，确定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的基本技术架构；第二，重新制定区块链下外贸公司出口退税的信用体系，制定激励措施，鼓励外贸公司将贸易数据“上链”；第三，结合物联网技术，构建一套基于“区块链+ 智能物联网”的订单货物流信息采集终端，以确保“上链”数据的准确性；第四，构建“区块链+ 智能物联网”下外贸公司的出口退税模式。
（一）平台的基本技术架构
区块链可以分为公链、私链、联盟链。从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的功能和参与方看，可以由若干个机构共同参与记账的联盟链比较适合作为底层平台架构，即联盟成员之间通过对多中心的互信来达成共识。
目前，联盟链中比较成熟的技术为IBM主导的超级账本技术(HyperLedger fabric)框架。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也采用该技术框架来实现。
在超级账本技术框架下，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的系统架构由应用层、智能合约层、数据层、共识层以及网络层五层结构组成。具体地，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最底层的网络层采用点对点（P2P）组网机制以及数据传输（http）机制，时刻监听平台各个节点收到的广播数据。共识层采用最先进的PBFT（Practical Byzantine Fault Tolerance）共识算法解决分布式一致性问题，如此，可大幅提高平台的并发效率。而数据层采用区块链的经典数据结构模式，利用时间戳平台上信息变化的时间点，并提供公证服务，使得平台上的数据无法更改。智能合约层则实现了平台的基本业务逻辑，当合约被实现编写后，将其安装并实例化到平台的各个节点上。应用层在智能合约层的基础上，调用智能合约实现各种应用场景，详见表2。
在平台节点部署上，我们采用了分布式部署的方式，在超级账本技术的联盟链框架下部署多个组织（org）和多个节点（peer）。如图1所示，整个平台在多个机构参与的背景下有多条子链，如税务子链、企业子链、银行子链、海关子链、物流子链、外管子链以及其他子链，各个子链中有若干个节点，节点与节点之间都可以点对点地进行通信，也可以建立一个轨道 (channel)，选择部分节点间进行通信，其中，企业的节点可以选择部分节点，即保存部分数据，减小节点的客户端大小。
（二）区块链下外贸公司出口退税信用体系的建立
区块链技术具有去中心化和不可篡改等特质，提供了在无信任环境下建立信任的一种技术和机制，为快速有效地建立信用体系提供了新的路径。
为鼓励外贸公司将贸易数据“上链”，就必须制定相应的信用等级激励政策。目前，上海海关已将区块链技术应用于其信用体系的管理中，将“上链”企业认定为认证企业（AEO），即最高信用等级，并给予一定的互利通关政策。
同理，当外贸公司愿意将其企业的订单合同信息、货物流出库入库信息、银行现金流信息上传至区块链出口退税平台上时，就可以认为其是可信的，税务部门可以依据《出口退（免）税企业分类管理办法》，对数据“上链”的外贸公司按照一类企业实施管理退税。
（三）智能物联网技术的货物流采集终端
货物流采集终端的作用就是通过采集外贸公司出口订单的相关生产、出口、物流信息，构建一套外贸公司订单货物流信息的“防伪溯源”系统。为保证“上链”信息的准确性，货物流采集终端将应用智能物联网技术，通过“区块链+智能物联网”，解决“上链”数据的防伪问题，同时，也为实现外贸公司“去发票化”管理提供信息基础。如图2所示，整个智能物联网采集终端由多种采集模式和传输协议组成，如手持化的物联网采集终端、自带传感器的采集终端、有视觉特征的采集终端以及通过无线传输的采集终端，这些智能化的物联网采集终端通过对外贸公司日常订单和物流的信息采集，将保证出口货物和物流信息的准确性和安全性。同时，采集终端也可以提供一些轻便型的手机APP或微信小程序，对一些图像资料如合同信息、凭证信息等，实现通过手机拍照的形式进行上传。
（四）区块链下外贸公司出口退税模式的构建
区块链技术框架下的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将舍弃增值税专用发票这个票据信息，从外贸公司出口的主要业务流程出发，收集外贸公司的订单状态在各个阶段的变化，设计区块链平台的信息采集终端和区块链平台的智能合约，以构建全新的出口退税流程。
1.外贸公司出口的主要业务流程分析。当外贸公司发起一笔外贸业务时，一是要与供应生产商签订购销合同；二是组织生产，在组织生产的过程中外贸公司可以全程参与；三是货物检验，当货物生产完成后可以委托第三方机构进行检查；四是货物送港报关报检，并指定货代公司；五是货款结算和出口收汇；六是申报退税。具体流程如图3所示。
2.利用智能物联网货物流采集终端来采集信息。从外贸公司订单生成到完成的完整流程信息，可以得到外贸订单的状态变化和中间所需要的表证单书种类。订单状态的各种变化都伴随着信息流，如购销合同、出库单、入库单、快递单、物流单、报关单、货关单等。将这些单据采集入链，可以构建一整套外贸公司出口货物物流，实现订单信息的可溯，如图4所示。
3.平台智能合约的设计。智能合约（SmartContract）指的是一段可被区块链所有节点所实现的代码。有了合理的智能合约才能保证平台正确、高效的执行，并保证数据采集以及退税的逻辑准确性。
在超级账本技术框架的联盟链中，我们可以设计多个合约对应多个企业以及多笔业务。以外贸公司发起一笔出口贸易为例，平台就涉及了多个智能合约，具体流程如图5所示。
如图5所示，整个平台由多个智能合约组成，从用户提交开始，经过企业节点的智能合约确认并向所有节点广播，经过检验后再到供应商节点的智能合约并向所有节点广播、到银行节点的智能合约、到物流节点的智能合约、再到其他节点的智能合约，当所有智能合约校验通过后，外贸数据则成功上链。图6为智能合约几个状态间的转换图示。
当外贸公司发起一笔退税申请时，税务部门主导的智能合约触发交易，从区块链读取代码，基于订单的数据和状态交易数额，通过平台提供的接口查询区块链信息，对接国库节点信息，自动发起退税交易。具体流程为：从用户提交退税申请开始到退税审批经过了税务部门的智能合约、国库的智能合约再到银行的智能合约，详见图7。
总之，基于“区块链+ 智能物联网”构建的外贸公司出口退税平台具有去发票管理、可信信息共享性、数据可溯性和多方参与性等优点，将极大地解决外贸公司出口退税过程中的难点和痛点，在降低出口骗税风险的同时提高出口退税效率。
下一步，我们还将设计引入新的技术手段来丰富和扩展我们的平台。如优化智能物联网采集系统、增强智能物联网终端的便捷性和安全性，以进一步提高整个系统的运营质效。同时，我们还将结合人工智能等技术实现信息采集的自动化和智能化，在外贸公司应用的基础上逐步推广至生产型出口企业和外贸综合服务企业，使得平台应用场景更加多元化和完整化，让更多的对外贸易企业得益于出口退税而健康可持续发展。
（本文为节选，原文刊发于《税务研究》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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