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能正在面临一场难以承受的危机，但遗憾的是我们还一无所知

一切美好都会过去。而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前一篇文章里和大家提到过，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几乎所有时间都被一些极度无聊的事情占走。到不是因为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而是一直在忙着追欠款。光是电话，每天都至少要打两三个小时。可谓是磕破头磨烂嘴。有些客户已经是十年以上的老交情，付款信誉一直还不错。但从去年到今年，几乎都出现了严重的欠账。和身边的朋友聊天，发现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不是在要账就是在要账的路上。生意越来越难做，已经成为不可辨驳的事实。不是没业务而是不敢接。要么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毋容置疑的是，大家如今都被欠怕了。这让我感觉到一种空前的危机：人和人之间信任已经趋向于零。

现代文明社会是基于信任建立起来的。人们因为信任法律，所以放弃暴力。人们因为信任银行，所以愿意把钱放进银行。人们因为信任学校，才会放心的把孩子送去读书。人们因为信任医院，所以把生命健康托付。人们因为互相信任彼此，所以才敢于畅所欲言……如果一个社会已经没有了信任可言，那么将会是一个道德被解构、社会成本极高、利益至上，人人自危的社会。其结果可能会导致一场难以承受的危机，但遗憾的是我们还一无所知。

我有一些朋友是做建筑施工的。据他们说，现在工地上的工人很少愿意接受月结工资。大多都要求干一天给一天的钱，否则宁可不做。有些朋友看到这里会说，没毛病啊，这样不就正好可以解决农民工欠薪的问题么。其实不仅普通人会持这种观点，连某些号称智库的专家也说过类似的话。例如在今年7月份，曾任恒大集团首席经济学家（副总裁级）兼恒大经济研究院院长的任泽平就说过：是该取消商品房预售制了，用你的钱，建你的房子，还烂尾了，这是对购房者的不公平。以后谁有钱谁建房，没钱没实力的别建了，不能把包袱甩给老百姓和社会。98年房改时，全国缺房子，开发商缺钱，预售制是权宜之计，现在全国套户比超过1，从大开发进入存量时代，对购房民众不公平的预售制已经过时了，该取消了，改为现房销售。

我不知道有多少朋友在看到这段话以后心生戚戚，也认为“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天经地义”。而我的看法是，恒大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和这些所谓的经济学家的“贡献”不无关系。这年头，不仅历史害怕看“合订本”，人说过的话也是一样。如果我们看看这些专家以前的言论就会知道，并不是只有老胡一个人能做到“用明天的自己否定今天的自己”。

回顾历史，人类在脱离蒙昧和野蛮之后，逐步建立起一种依托于信用的社会交易体系。用货币间接交易取代“以物易物”的直接交易就是一个本质上的飞跃。那么，又应该如何保证货币是有信用的呢？体积小价值高的贵金属就成为了稳定货币的首选。但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交易量的增加，传统贵金属货币已经远远无法支持庞大的流通需求。于是就有了金本位的纸质货币。最典型的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后，美元与黄金挂钩。一盎司黄金等于35美元。但很快又发现，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市场上需要的钱越来越多。而黄金储备一共才那么多，怎么办呢？于是，就有了不以任何贵金属为基础的独立发挥货币职能的信用货币。目前世界各国发行的货币，基本都属于信用货币。在众多的信用货币中，谁的发行规模控制得好、保持相对稳定，谁的货币信用就高。就会被普遍作为储备货币。这个道理其实很容易理解。我今天卖了100万商品给你，你支付了100万元钱。但明天你多印了钞票，导致同样数量的钞票只能购买价值80万元的商品。那谁会愿意把你的货币作为储备货币呢？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美联储就算冒着美国经济衰退、失业率增加的风险，也要千方百计把通胀打下来，就是为了稳定美元的价值，其实就是保护美元的信用。

讲个书本上的基础理论：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人类总是趋向于选择交易成本更小的交易方式，从而形成了交易市场和交易发展。交易发展过程分为直接交易、间接交易、信用交易三个发展阶段。而交易成本的减少代表双方获利更多，是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

让我们回到刚才的例子。如果开发商是按天，而不是按月支付农民工工资，则势必会增加一系列时间成本和人力物力投入。日积月累之下，绝不是一个小数字。这部分成本又会被转嫁到购房者身上。此外，作为农民工来讲，干一天活拿一天钱自然会产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理。最大的潜在危害就是不会有多强的责任心，因为随时可以撂挑子走人。一旦出现不负责任的离职，可能会导致后面的工作衔接困难。不仅再一次增加成本，还很有可能造成安全隐患。因为有些隐蔽工程一旦完成，后面是很难再打开检查的。

买房子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作为任何一个房地产项目，资金成本都是很大的一块成本。有时候要占到总成本的20%以上。当然你也可以说，没有实力就不要干这个。话是没错的。但想想看，动辄数以亿计的资金投入和至少两三年的开发建设周期，如果资金的成本完全转嫁到购房人的头上，房价坐地提高30%不是没有可能。结果只会增加房地产的泡沫而不是减少。到头来，买单的还是消费者。

世界任何一个发达国家都允许买卖楼花，就是通过信用体系的建立降低社会交易成本。这是最基本的经济学常识。而无论是所谓的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还是农民干一天活拿一天工资，体现出的都是对交易的高度不信任。只要再退一步，就是回到以物易物的层次。所以，能面带神圣说出“一手交钱一手交房”的经济学家，完全就是在把老百姓往死里骗。看到网上有句耐人寻味的话：钱没了可以再挣，良心要是没了……就挣得更多了。“一手换一手”的方式并非不能实现交易，只是效率低、成本高，交易过程“原始”。其实真正应该做的是加强交易过程的安全保障，保护交易信用，避免出现官商勾结，而非因噎废食。

上面只是举的一个例子。而我想说的是，信任的解构造成的危机将会是深远和持久的。发现了吗？现在的朋友圈里越来越多卖假表和假名牌的。有些人用真货十分之一、几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价格购买假表、假包。如果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买到假货是上当受骗。那么知假买假，其实就是在自欺欺人。这是因为很多人不习惯通过谈吐、学识来判断一个陌生人。而是通过这个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手表、开什么车子来估算他的身家。然后决定要使用什么态度加以对待。这就催生了人们会在社会交往中计算成本，然后选择用一种类似于作弊的“走捷径”的方式实现目的。所以你会发现，很多人会连眼睛都不眨的说出一大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目的只是为了取得利益。而面具一旦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一个社会如果“走捷径”成风，就很难建立起信任。其结果必然是人人互相猜疑，只看眼前利益，丛林法则盛行。欺骗和背叛成为手段甚至习惯。伦理和道德等社会良序也随之动摇、崩解。

信任解构的另一个表现就是语言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现实失去了公正的评判标准。想想看，如果入侵乌克兰都可以变成阻止北约东扩和打击“新纳粹”，那么正义的定义可能就要改写。如果组织一场在刺刀和手榴弹逼迫下的“全民公投”就可以分裂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那么人类社会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共识将不复存在。

1998年曾上演一部电影《荆轲刺秦王》。影片中王志文饰演的嫪毐堪称经典。在嬴政面前，他表现出一个卑贱怯懦的奴才的基本形象。被逼着在高高的宫墙顶上走独木桥。面对嬴政的提问，被吓得半死的他高喊“大王说几就是几”。可是嬴政一走，他马上收起表演，恢复了从容，平稳的走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到底是嬴政的王权占了上风，还是嫪毐的虚伪更胜一筹。或者是……算了，不多说了。

一个人与人之间信任缺失的环境下，最容易导致生出一种“自我驯服”。因为当你发现所有人都只想看着别人冲塔，而自己等着搭车捞好处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会失去当“出头鸟”的冲动。这个世界上的孤勇者终归是少数。更多的人会可能连鼓掌的勇气都没有。

鲁迅当年有过一个“铁屋子”的比喻。而我觉得，鲁迅笔下的铁屋子并不是没有窗的。只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打破这扇窗。有些人可能会想，如果我打破这扇窗，大家都会舒服一点，都会有机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但我可能会面临着很大的不确定性。轻者要赔偿窗户的损失，重则被当场拿下以儆效尤。那时候，受惠的人们并不会站出来保护我。甚至连站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或许也会有人表示不满和同情。但他们的声音不会比那些摇着头叹息“冲动是魔鬼”的人声音大。而更多的人在呼吸到难得的新鲜空气以后，会觉得“自己不闹不喊不是一样可得到”。还有的人会振振有词的说，我怎么没有贡献力量。我也跟着一起拍手录视频了呀？于是，原本有欲望打破窗户的人在想了一下以后，又默默的坐下。其实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完成了一轮自我驯服。

所谓自我驯服就是把自己变成皮鞭和约束自己工具。然后再把这种驯服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这难道不是一种荒诞吗？

当我们有一天发现，银行不能信任，医院不能信任，学校不能信任，法律不能信任，甚至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信任的时候，其实正在与现代文明背道而驰。

就写到这里吧。曾经有一句很鸡汤的话叫“一切都会过去”。其实还有一句能刺痛人心的话：一切美好都会过去。对我们而言，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如果不能从长期的自我驯服中觉醒，至少不要继续装作一无所知。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避免在黑暗中沉沦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我们互为照亮彼此的灯火。

有光的人永不独行。是的，我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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