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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笑面人”的悲惨世界
19世纪是法国文学发展的鼎盛时期，文坛群星璀璨。维克多，雨果（1802－1885）便是璀璨群星拱照的那轮明月。我国读者对雨果的作品十分熟悉，如１８３１年发表的《巴黎圣母院》，１８６２年发表的《悲惨世界》，在我国多次再版发行。中央译制片厂也译制过以上同名小说改编的外国电影。雨果在1869年发表的小说《笑面人》，与上述两部巨著齐名。在英国文学史上，这部３６．７万字的长篇小说，与《克伦威尔》、《莎士比亚论》并称为“英国三部曲”。
庚子年伊始，新冠病毒席卷全球。在封城的日子里，因颈椎痛，我遵医嘱，远离手机和电脑静养半月。足不出户期间，有幸通读了《笑面人》这部小说，被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读罢掩卷长思，感觉这部小说的艺术风格，延续了《巴黎圣母院》雄奇险峻的超现实主义浪漫风格，但小说所表现的思想内涵却远远超越了《巴黎圣母院》。《笑面人》在我国前后有好几个译本。我阅读的是“花城出版社”周国强译本。书中警句格言迭出。两百多年前，作者作出“富人的天堂，是用穷人地狱建造起来的”论断。两个多世纪以来，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命运共同体只是一个美丽的愿景。纵观世界格局和财富分布的状况，贫富悬殊越来越严重，雨果的这一论断与当下毫无违和感。武汉封城期间，无法返乡的外地打工者的生存状态，是这种贫富悬殊的必然结果。对执政者而言，了解欧洲工业革命以来的世界风云，绝对有百益而无一害。小说《笑面人》的故事情节恣意纵横、惊险离奇。主人公关伯兰本是英国上议院力主共和的勋爵凌偌．克兰夏理的儿子。由于与英王室保守的政见不同，勋爵父亲被迫流亡国外，关伯兰被王室“授意卖给了人贩子”。该死的人贩子，将关伯兰进行了“整容手术”。用手术刀把他两边嘴角切开至耳垂以下，形成全天候的笑脸。当他说话时。下唇以上，眼睑以下呈开闭状态，即滑稽又恐怖，人们称之为“笑面人”。当不知真相的观众开怀大笑时，掩盖的是少年关伯兰永远挥之不去的痛苦与屈辱。“笑面人”十岁那年，被人贩子抛弃在冰天雪地，那是一个荒寒偏僻的海湾。执行抛弃使命的团伙驾驶一艘单桅船驶离。单桅船在航行中，遇到罕见的海上冰雹与风浪，当全体乘员葬身鱼腹的前夕，人贩子受良心的驱使，不顾以前“死守秘密”的誓言，将少年的身世和悲惨遭遇写在一张羊皮纸上，塞入一个扁型酒壶中，然后将壶口打上火漆投进大海。由于扁壶外有一个藤编护罩，这个扁壶在汪洋大海漂泊，直到15年后的某一天，海浪把这个扁壶冲刷到了英国卡尔省城堡附近的海滩上，被一名炮兵捡到。这个炮兵将漂浮物交给城堡里的上校，上校转呈英国海军部。当时英海军部设有一个海洋遗产管理部，下设三个科：一科负责处置海底发现物；二科负责海上漂浮物；三科负责海滩漂浮物。巴基尔费德罗上校是三科主官。那个炮兵在海滩捡到的这个扁壶，居然揭开了一个惊天大秘闻。上校主官不敢怠慢，即刻将正反写满字的羊皮纸呈送海军大将和英国女王那里。从小说中，我们知道了贩卖儿童的起源及时代背景。对这一行径的抨击，中外史料上往往总是轻描淡写地掠过。拿现在的话说，他们是任何时代都有的“弱势群体”。以长篇小说来揭示人类这一罪恶的，当推法国作家雨果。17世纪是欧亚大陆王朝统治的衰亡阶段，正值中国最后一个统治华夏近３００年的清朝时期。国破城陷的封建王朝，无不处处流露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奢糜与荒唐。二百年前的世界，自然科学还不怎么发达，可是社会生存之道并不比现今差多少。在那个时代，老百姓需要笑，君主权贵需要笑，纷乱的十字街头少不了耍猴把戏的，异域宫廷里少不了小丑和侏儒。公子王孙醉生梦死，劳苦民众水深火热，海内外千百年来的格局大同小异。用残障人取乐，古今中外毫无例外。我们身边的的个案比比皆是。人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王道乐土，富人的幸福和快乐大多数是建立在穷人的痛苦和屈辱之上。因此，雨果的《笑面人》，又可译为《幸福的人剥削不幸的人》。《笑面人》成书于1867年间。正是雨果的流亡时期。阅读这部小说后为作者渊博的学识感慨不已。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雨果不仅精通英法西班牙等多国历史，作者关于英国贵族的服饰和官邸建筑的详细描述，上议院的入院仪式和会议仪程，以及爵位等级制度的种种考证堪称一绝。另外作者对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机械，手工艺等自然科学的记述，也游刃有余。特别是对于航海方面的知识，雨果绝不比众多航海家逊色。“黄金体积每年因摩擦而减少一千四百分之一。这就是所谓的“磨损”，据此推算可知流通市上的十四亿黄金每年要损耗100万。这100万黄金化做尘埃，飞扬飘荡，变成能吸入呼出的原子，一定量的充斥，，装填吸入者的意识，使之沉重，并与灵魂化合，使富人的灵魂变得傲慢，使穷人的灵魂变得凶狠。”黄金是世界上的硬通货币，千百年来作为王朝的兴衰、贵族与富人的象征而著称。也是世界上各种肤色的穷人在梦幻中追逐的对象。据说目前世界上六十多个国家，有将近8000吨黄金存放在美联储地下金库，其中当然包括我们泱泱大国的600吨黄金。是稳定世界金融的“压仓石”。看来黄金真是人类这个物种的最爱了。书中写道：十岁的少年关伯兰，被人贩子遗弃在波特兰海湾后，凛冽的海风，裹挟着满天的雪花像狂魔一样，撕扯着少年的衣襟。油抹布般的条状外套在风雪中摇曳，在黑夜笼罩的五个小时里，少年一直赤足行走着。他要寻找光亮，他要再返人间。在这段人生最悲惨的道路上，他遇到了三个人：一个是悬挂在绞刑架上的男人。从男尸额头上的烙印看，应是颁布禁止贩卖儿童法令后，被处死的儿童贩子。一个是一具被冰雪几乎掩埋的女尸，女尸裸露的胸脯上有一个小生命。少年抱起女婴裹进油抹布般的外套里。眼前结成冰的女尸赤裸的乳房，令人不胜悲悯：她已油干灯灭，在失去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顽强为幼小生命付出，在一侧乳头上挂着一颗白净的珍珠，这是一滴凝结成冰的乳汁。 少年在漫天风雪中，将女婴紧紧捂在胸口，让自己运动转换成的热能传感给女婴。他不知女婴有多大，看上去只有五六个月，何许她在苦难中已经捱过自己的周岁。走着走着，少年发现怀中女婴竟是一个瞎子。女婴不知是先天性盲眼，还是在冰雪天随母逃难的日子里，被耀眼的冰雪刺瞎了双眼，总之少年怀中蠕动的生命是一个盲女婴。不久，这个少年和女婴后来被流浪艺人乌苏斯收养，少年取名关伯兰，女婴取名黛娅，后来这个女婴成为少年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乌苏斯是一个拥有博士头衔的哲学家，被称为是一个“有思想的废物”；同时还是一个江湖医生，流浪艺人。他的观念和处世哲学并不被社会和女人认可，孑然一身，四海为家。永远忠实陪伴他的是一只狼，取名奥嫫。狼一般是群居动物。在大自然食物链中具有超常的团队精神，在危机四伏的旷野能够生存。奥嫫是一匹上年纪的狼，一般猫狗之类的动物寿命充其量只有二十来年寿命，但狼的寿命最却可达８０岁以上，使人感叹生命的顽强。奥嫫因为染病与狼群落单，流浪中被善良的乌苏斯收养。主人给牠食物，为牠遮风挡雨，在流浪绿箱子车上主仆相依为命，牠的狼性中的贪婪，随着与主人的朝朝暮暮早已荡然无存。狼与主人经历数十年的漂泊生涯，对主人的语言和表情了如指掌，成为主人忠实的帮手和朋友。乌苏斯常常与奥嫫谈心，一个发自肺腑地倾诉，一个静静地聆听。在十五年漫长的流浪生涯中，乌苏斯，关伯兰，黛娅，奥嫫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乌苏斯除了具有游医本领，还在移动舞台上向人们展示他的演讲与口技才华。关伯兰则以自己的笑脸演绎出一个又一个小丑和搞笑形象。黛娅拥有百灵鸟般的歌喉，在二百年前的大不列颠上空回响。奥嫫则以拟人情感动作，灵活的串台表演赢得观众震天的吼声。欢乐，苦涩，饥饿，寒冷，富人的天下，穷人的劫数在二百多年前的大英帝国大地滚动上演。书中的描述，何尝又不是现实？只是换了一个舞台与场景而已。雨果社会洞悉力敏锐，瑰丽而尖刻，意象对比强烈，娴熟的文学描述功底，将这部小说一次次推向艺术高潮。他将人类，社会，宫廷，典仪，市井，荒诞，悲沧情景描写的栩栩如生。使读者并无遥远的感觉，这是这位世界文学巨奖的魅力之所在。这个特殊家庭，历经漫长15年的流浪岁月，乌苏斯和奥嫫衰老了，关伯兰则成为一个2５岁的超级“笑面人”，１６岁的黛娅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她的歌声和美丽让无数观众如醉如痴。苦难中关伯兰和黛娅的爱情之花也绽放美丽。他俩经历了人世间的灭顶之灾，战胜了孤独，寒冷，饥饿，嘲讽和屈辱，慢慢长大成熟起来。
关伯兰的身世之谜，也因一只扁壶在茫茫大海漂泊15载后，被英国炮兵无意中发现而浮出水面。英国女王和上议院经过异常严格的审查和甄别，确定了关伯兰上议员资格，确认了他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他的贵族身份意义上的名字是费尔曼．克兰夏理勋爵。关伯兰恢复英国上议员身份（据说英国上议院议员数量在两百年间只产生了164位），并依法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与全部财富。他在就职上议院议员的庄严典礼上发表了下列演讲：“诸位爵爷，你们都是贵人，富人。而昨天的我还是一个跑江湖的，来自社会的最底层。爵爷们，天穹整个儿都在你们那边。在这茫茫的天地间，你们只看到了节庆欢乐，要知道还有阴暗的一面。我叫费尔曼．克兰夏理勋爵。可我真正的名字叫关伯兰，一个穷人的名字。15年前的一天晚上，一个暴风雪的夜晚，我那时还很小。我这个孤儿被抛弃了。我独自一人被抛弃在那无边无际的天地间。我走进了这个被你们称之为社会的黑暗世界，我看到的第一件东西，那是法律，以绞架的形式出现的法律。我看到了第二件东西是财富，那是你们的财富，她化作一具死于饥寒的女尸。我看到第三件东西是未来，那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婴孩啊。我看到了第四件东西是善，是真，是正义，他的形象是个流浪汉，他只有一匹狼陪着他，当他的朋友。我前来提醒你们，我来揭发你们的幸福，它是用别人的不幸做成的，你们什么都有，因为别人什么都没有。诸位爵爷。我是一个不抱希望的律师。我为一场输定了的官司辩护，这场官司，上帝会赢回来的。我来到你们面前，在英国上议院的面前，开始人民的审判，人民，这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却在受刑，他应是法官，却被当做犯人。”
小说的后半部告诉读者，英女王和上议院恢复了少年的贵族资格和显赫地位，他继承了父亲身前财产。富丽堂皇的府邸别院，还有偌大的庄园，众多的仆人，无垠的土地等都属于关伯兰。令他难以想象是英女王的妹妹，美艳的约夏娜公爵小姐将嫁给他。这些耀眼的光环令关伯兰晕眩。他的身份被质疑，带走，甄别，确认，恢复身份和爵位，似乎来得太突然。只有短短的24个小时。当惊天的秘闻尚未公开的24小时里，他的养父乌苏斯，他心爱的黛娅，还有他的朋友奥嫫，随着他被身披黑袍的警察，法官，宫廷执杖人带走的那一刻，他的三位至亲精神完全崩溃了，全然不知所措。当他们醒过来时，一种不祥笼罩着他们流动的家。黛娅虽然双目失明终日不见天日，但心如止水。他知道救过自己命的哥哥被带走，意味着将重蹈万劫不复。她万念俱灰，沮丧的来到大海边，在生命即将终结时，黛娅心中仿佛又一次吟唱起那首歌谣：这分明是黛娅最后的挽歌。当最后一个音符陨落时，海水已经漫过她洁白的颈项．．．关伯兰离开上议院大厅，发疯似的奔跑，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心爱的黛娅。他知道黛娅一旦认定失去他关伯兰会是个什么后果？他要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抱，从此不再分离。当他飞也似的来到海边，跨上养父即将驶离英国的小船时，不见了黛娅。他仿佛明白了一切，他穿过甲板。径直地走过那凶险的几步，他来到船边。“我来了”，他说“黛娅，我在这儿”。说着他继续往前走，船边没有舷墙，前面便是空档，他脚踩了上去。夜沉沉的,沉沉的，水冰冷的，冰冰的，深深的，他被隐没了。他无声无息，默默无闻的去找寻他的爱人，谁都没有看到，谁都没有听到。船继续驶去，海洋依然汹涌。乌苏斯醒过来的时候，他再也没有看到关伯兰，只见奥嫫在船边，在黑暗中，望着沧溟，久久的嗥叫。这个社会，就是一个无所不在的网。他们掉进了一个“诡异局里”。最终在这个结构庞杂的社会里，还是被更残忍的谋杀掉了！
读到这里，我已泪眼婆娑，小说主人双双殒命大海的悲惨命运无情撕扯着我的心。当我合上这部小说最后一页时，时针指向4月8日凌晨子夜时分。一个武汉解封的日子，窗外解放大道方向，机动车辆纷纷驶向汉口北离汉通道。这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城市，迎来一个不一样的黎明。合上眼前这部小说，思绪尚未从小说情节中走开。两百年前，遥远的大不列颠王朝也许有过如远东的清明上河图，一定有过类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华夏之殇。苦难的中华民族也有许多乌苏斯，关伯兰似的流浪艺人，走着自己的苦难心路。世上装腔作势的权贵，还有一张张嘲笑“笑面人”的狰狞面孔依然存在，世界与大自然制定的丛林法则千百年来并没有下架。雨果崇尚正义，讴歌善良，对欺压劳苦民众的权贵们嗤之以鼻，他力主共和，消除战争，解救民众的思想在这部小说中处处体现。1、爱情是各种热情的混合物，包括对肉体的崇拜和对精神的崇拜。2、卖弄风骚的女人和卖弄学问的男人好比两个邻居。他们的关系可以从自命不凡的态度上看出来。3、灵魂的某种模糊部分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词汇有边界，思想没有边界。4、当黑夜来临的时候，谁也留不住他那个角落里的白天。要知道，深渊是每个人的深渊。5、人的命运一旦遇到意外，应该赶紧做好准备：意外会接连来的。这扇疯狂的门一旦被打开，怪事就都跟着来了。你的墙壁裂了—道缝，乱糟糟的事件就一拥而进。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不会只发生一次的。这些句子，深邃而又紧贴现实。我想这正是这部不朽名著在历经两百多年后，依然熠熠生辉的原因吧。望向窗外，疫情还没有走远。或许，“笑面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公号近期文章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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