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志超:想起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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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母亲
文 / 雷志超
那天,临来长沙,我在家后边的公路等车,几个小时都没等到客车。湾里松枝姐感到奇怪,问我怎么不到街上去坐车,现在谁还在这公路上候车的。其实,我只是犹豫,不想走,最后却又不得不走!这湖北天门东乡的农村,所谓塌陷的东乡,家里缺少就业机会,我闲在家多天了,湾子里六十岁以下的,都在外面打工。在家的都是老年人和小孩。我失业在家,形单影只,又没有田地耕种,无所事事,惶然不安,心如捣鼓,落不到实处,何以为生?没有收入,吃什么?
▲ 作者家乡:干驿镇社湖岭村打铜湾
老母亲看在眼里,心里怅然,如搁着一块石头。那满眼的忧愁,无奈,不时喃喃自语的叹息,无语凝噎,心更淒然。见母亲如此,我愈加地难安,难受。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打工,年龄偏大,老板们都喜欢年轻人,手眼灵光,体力充沛。眼下只得将就着干低工资的活,打发一天天的日子,求得温饱,略尽人事。熬着,坚持!年近八十岁的母亲都还苦累地劳心劳力呀!
想不开的老母亲!年老力衰,中过风的身体,耳聋半痴,还在卖菜,捡废品。早先,整天拉一辆旧翻斗板车出门;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孱弱,换一辆手拉车。有时一天只挣到几块钱,有时候菜卖不出去,送人,一分钱都没有。何况手机支付的今天,老人只知道收现金,更加艰难。
下雨天,老母亲瑟缩在市场一隅的角落,木然地望着,偶有买家,耳聋,听不到人家说什么,只能用手指比划。直到市场散场。又从垃圾箱里拣一些人家不屑于要的一次性的纸碗之类废品,好一点的,别人早拾走了。
从家里到二河街上,来回六七里地,年轻人都是坐出租三轮车的,母亲总是步行,用扁担挑着,用车拉着。几十斤重的菜,或是废品,凭着她中过风的、切除过胆囊的病体,做过角质增生手术的腿,牙已掉完,只能吃煮烂的饭食供应的体力,力图自食其力,对家有所帮助,如此度着自己的老年时光。
▲ 作者母亲
几十年的人生,父亲和母亲同龄,母亲三十六岁时,父亲去世,母亲独力抚养大我们兄妹。和别人换工,叱牛耕田耙地,到沉湖打柴挖藕。爷爷早逝,奶奶出走,又没有老人帮衬。早先,求邻居二婆婆照看孩子,上工前匆匆搅一碗米羹,捏着儿时的我们的鼻子喂好,一手拿车椅子(木制的幼儿圈椅),一手拽抱着我们往二婆婆家里跑,急着去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有时,二婆婆不高兴,母亲只得赔小心,说好话。
多少回,大年三十,母亲下湖挖藕,下午回来,萝卜白菜也要凑够十碗的团年饭。有一次,妹妹头上长癣,母亲求医问药,自己动手敷治,将被癣疮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妹妹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十多岁时,我鼻子长息肉,母亲带我到干驿坐车上天门人民医院。五更半夜,从湾子里到干驿,母子俩步行五里地,在干驿街后的公路上赶路时,母亲脚上扎了个大钉子,鞋子里面都是血。母亲忍痛,继续带我赶车。到了医院,我需要住院,先要掏钱办住院手续,而带的钱又不够。母亲央求医院能就手头上的钱办理住院手续,住上后再回去拿钱补交。少不更事的我不愿意求人,闹着要回家。母亲好说歹说,急得要跳东湖,我才随母亲去跟人说好话,好不容易住进了医院。
母亲能干活,出力做事不顾性命,从不让别人吃亏,受得了苦,是出了名的。帮人插秧,烧砖窑,苦活累活,尽力的做,不怕好适人(给老板多创造收益)。供我上学读书,帮我结婚生子,给我带大孩子。母亲总是理所当然做着这一切,劳心劳力。
面对母亲,老而愈劳,聋痴半呆,日益被边缘化,我却无力改善母亲的处境。
前几天,在网上买了一对手拉车轮子,让人转给老人家,那是在家里买不到的,母亲用的手拉车轮子已经磨得无法用了。家里的电视可能是保险坏了,师傅说要晒晒再修,我也没及时修好。湾里的老人们都有电视看,聚到一起谈谈天,母亲耳聋,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久而久之,母亲也不大与人说话,只是常常自说自应。
心事无人诉,终日尽忙碌,年高犹奔走,平生苦和做。母亲,日渐衰老,几时能安逸地享几天清福呢?原本想在家乡做点事,也可以照应一下家里,无奈机会少之又少,只有奔波在外。也许不见我失业的落魄样子,眼不见,心不烦,多少可以安慰母亲的心。
人生不容易,母亲更不易!希望能早日陪伴母亲身边,听她说话,陪她看景,因为,我知道,我走不出母亲的目光。
(责编:鱼七秒)
作者摄于长沙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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