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印尼话冏事一箩筐|说说印尼语的几个为什么?
今天周日,扯点闲篇。
那天和国内一位发小老哥们语音闲聊,两个人从国内到国外,从政治到经济,从同学到同事,海阔天空情真意切,说了一大通才华横溢的废话。
发小突然问我:“你丫在印尼这么多年,会说印尼话吗?”
我顿时语塞,迟疑着支支吾吾回答:“嗯——这个嘛!当然,多少会一点吧。”
发小追问:“一点是多少呢?记得你小时候在咱班英语特差,好像26个字母都写不全,天天让我帮你写英语作业。所以一直担心你丫在国外是怎么过语言关的。”
发小这厮当年上初中,因为暗恋年轻的女英语老师,发奋勤学苦练,获女老师青睐当过几天英语课代表,至今还为之自豪。
我咬咬牙,壮着胆子回呛道:“你丫也不能总拿老眼光看人吧!咱哥们虽然笨,如今好歹也学了七八百个印尼语单词吧,一般交流基本没问题。”
发小一声轻笑,“呵呵,嘿嘿!”然后便颇为内行做出判断:“任何一门外语,至少要掌握一万以上单词,才能熟练交谈。你丫那点单词量,只是简单日常用语,勉强应付衣食住行,诸如泡妞之类的深入沟通,肯定没戏。”
丁叔叔一听,立马折服:“哎呀!你小子没白当咱班英语课代表,连马来语系印尼文的规律都触类旁通。说实话,哥们的印尼话也就你分析的这个水平。其实到了咱们这把年纪,能简单交流已万事大吉,其他的什么东东哪敢奢望!哈哈……”
言归正传,下面就坦白交代,我学印尼话的一箩筐冏事和笑话。
按照维基百科给出的定义:
因为天生缺乏学外语的才能,所以丁叔叔一向对那些有语言天赋的人特别佩服。事实上,我认识的朋友当中,确实有不少这样轻而易举,就能掌握外语窍门的奇才。
比如有一位同乡王东风先生,原本在福清一所中学教语文。来印尼之前从未接触过印尼语,他老弟随便到书店买了一盘《印尼语会话三百句》磁带,在录音机上听了个把月,到雅加达一下飞机,便叽里咕噜,直接用印尼语和海关移民厅那些人对话,很顺利就过了关。
来了不到两个月,就能操一口娴熟的印尼话,在这异国他乡开店做生意,每天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全无障碍。这位东风老弟曾经告诉我,学印尼话你不要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死记硬背,那是最笨的方法。你要整段会话一起学,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话虽这样说,但是像丁叔叔这类一看拉丁字母就晕头转向的极端“菜鸟”,学单词老是记不住读音,更遑论整段会话一举通吃!
初来乍到,急学先用,只好用中文标注的笨办法得过且过。比如:我是“杀鸭”(Saya);你是“嘎母”(kamu);他是“抵鸭”(Dia);吃是“马甘”(Makan);喝是“米努”(Minum)……等等。
相信很多人出国都有此经历,甚至连丁叔叔的一位“高大上”的新闻界同行——中国央视驻印尼大牌记者贾建京,当初来印尼也是如法炮制。不过这位贾兄比一般人厉害,他发明的“联想式中文注音”学习法堪称一绝。
犹记得老贾写过一篇《三条裤子学印尼话》的文章,拜读令人忍俊不住。
那么,他说的是哪三条裤子呢?
原来,分别是读音为巴古斯(BAGUS )印尼话:好;朋古斯(BUNGKUS)印尼话打包,以及提古斯(TIKUS)印尼话:老鼠。老贾把上述三个单词,用联想式中文一标注,便成了——扒裤子、绷裤子和提裤子。
嗯,没错,就是三条裤子!一下子就把这三个单词记结实了。
除此之外,老贾的联想还包括:把刀切(POTONG)记成“暴动”——言下之意,你要暴动不就得拿着刀吗!把厨房(DAPUR)记成“搭布儿”——厨房肯定有搭抹布的地方啊!最绝的是,他把印尼话娘满(Nyaman)舒服的意思,标注成娘们儿——没娘们你舒服个什么劲呢?哈哈,这联想确实够丰富的!
可怜丁叔叔没老贾的本事,只会老老实实用中文谐音字标注印尼话,时间稍长,很快发现我标注的读音既不准确,还容易把前后顺序记颠倒了,难免洋相百出,闹出种种笑话。
话说有一次,老丁外出办事。印尼天热,跑的口干舌燥,忽见路旁有个卖椰子的摊贩。丁叔大喜,上前施礼,用半生不熟的印尼话对那印尼老汉大声说道:“巴,沙亚猫乌伯力嘎目葛巴拉玻拉巴?”(先生,我要买你的椰子多少钱?Pak, berapa yang mau saya beli kelapa anda?)
不料,那印尼老汉忽地站起身来,手提砍刀,面露愠色,侧目而视。
洒家骇然,不由纳闷,便小声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一遍,心想,这卖椰子的老头莫非还兼职做拦路的好汉,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要打劫洒家不成?
就在此时,老头好像明白了什么,竟然笑起来,他手指地上的椰子对我说:“衣尼葛拉巴,不甘葛巴拉。(这是椰子,不是脑袋)”然后又指着自己的头告诉我:“衣尼——葛巴拉!(这是脑袋)”。
我恍然大悟,原来印尼话椰子叫葛拉巴,而葛巴拉是头的意思。我刚才记颠倒了,要卖老汉颈上人头,难怪人家听了不爽。
丁叔叔住的小区有个印尼台商,也犯过同样毛病。他老兄知道印尼是宗教国家,男女老少说话时经常把上帝挂在嘴边。印尼话上帝的读音是“都罕”(Tuhan),结果这个台湾商人记成了“罕都”(Hantu ),和印尼人打交道时嘴里也不停地唠叨“罕都、罕都”。弄到印尼人看他就像看到鬼一样,目光里露出难言的惊恐。后来该老兄才知道,原来他给人家念叨的罕都,是印尼话魔鬼的意思,被他这么不小心稍微颠倒一下,竟然变成了上帝和人类都痛恨的敌人。
还有一次,这台湾人和一群印尼女士聊天,他说自己血压高,然后问她们血压高不高?
印尼话血压高的中文读音是“德甘那搭拉丁宜”(Tekanan darah tinggi),结果台湾人说完,逗的那帮印尼老娘们狂笑不止。台湾人莫名其妙,一旁的华人朋友揭开谜底:“印尼话的血压读音是——搭拉(Darah),可是你读音不准,把搭拉读成了搭搭(Dada),中间少了个r字,这是印尼话胸部的意思,听起来差不多,但含义却完全不同,变成了你问这些女人胸部高不高?她们怎么回答,只好哈哈大笑。”
因为读音不准闹误会的事儿,丁叔叔在印尼也没少遇到。
有一次我去万隆,在火车上问一个当地小伙,你结婚了吗?那小伙听了一脸尴尬:“密斯特,杀鸭马西姆塔(先生,我还年轻)!”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印尼话“结婚”(Nikah)的中文读音“尼嘎”,被我不小心读成了“宁嘎”,结果意思就变成了你死了吗?
哇嘟,惭愧啊惭愧!诸如此类,因语言问题让印尼人“德勒心攻”(TERSINGGUNG——敏感误会得罪记恨的意思)的冏事不要太多,不再一 一例举。
还有一些印尼语单词,用中文谐音标注,也能从字面上产生令人意会的喜剧效果。比如,人这个词,印尼话是Orang,读作“奥朗”,富人就是“奥朗嘎亚”(Orang kaya)。万隆有位华人老作家林万里先生,写了一系列讽刺某些大老板为富不仁的幽默小说。他在小说里就一律把那些富人用中文写成“恶狼该压”,读起来确实让穷人感到解气。
趣闻轶事说罢,接下来,丁叔叔再综合有关专业人士的见解,回答几个关于印尼语的为什么?
一种语言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国家官方确定的“国语普通话”,并非理所当然。各国的国语政策皆有其历史脉络,而在有殖民背景的印尼,其国语政策的历史脉络尤其复杂。
印尼是世界上岛屿最多的国家,在荷兰殖民以前,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权,其族群、语言因而十分复杂。但是这个世界上最碎裂的国度,却成功地让一种语言——Bahasa Indonesia(印尼国语),成为在全国上下流通并广受认同的官方语言。
但是,这里就浮现了几个疑问:为什么被荷兰殖民了几百年的印尼,荷语不但没成为其官方语言,甚至在短时间内就烟消云散?
为什么使用人口最多的爪哇语(Javanese)最后没有成为印尼普通话,反而是使用人口不多的印尼语(Bahasa Indonesia)不但成为国语,而且广受认同呢?
荷印时期的教育与“市井马来语”的社会基础
印尼语的前身是Pasar Malay(市井马来语)。在马来文里面,Pasar(巴刹)是“市场”的意思,市井马来语就是早期印尼群岛之间的商业活动的通行语言,历史悠久且使用广泛。
但在各岛的部落与城邦里面,人们仍然习惯使用各自的母语。
进入荷兰殖民时代以后,殖民当局对于教育非常不重视。在荷属东印度公司的统治时期,当局只在意香料贸易与热带种植园的收益,对于教育根本不屑一顾。荷兰政府在1799年解散荷属东印度公司并直接接管印尼之后,才逐渐意识到当地的教育需求,因此开始在印尼设立学校。
然而为了维持荷兰后裔的优势地位,殖民当局在教育上却实施种族隔离。荷兰语学校只有荷兰人或菁英阶级的印尼本地人才可以就读,给予一般印尼平民的学校不但很少、升学空间有限,而且故意使用市井马来语作为教学语言。
这也就是为什么荷语没有在印尼形成深厚的社会基础,反而是市井马来语被视为普罗大众的象征。
爪哇语和印尼语:高度复杂败给了简单易学
荷治末期,印尼民族运动的菁英开始思考国家语言的选择。虽然印尼的菁英多半来自操持荷兰语的上层阶级,但是荷兰语在社会上的使用并不普及,而且又是殖民的象征,因此被排除在考量之列。
但是除了荷兰语之外,还有一种语言有成为国语的潜力,那就是在印尼使用人口最多的爪哇语。但是爪哇语的使用毕竟只侷限在爪哇岛地区,而且相对于市井马来,词汇比较丰富,能表达多种含义的爪哇语在学习上相对困难,广大非爪哇地区的老百姓学起来就不容易,当然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学。
最后,因为市井马来语的使用范围比较广泛,而且比较不偏袒特定的族群,所以最后被独立后的印尼政府选为该国的官方国语。
政府选择印尼语目的,是为打破民族沟通障碍,促进300多个民族融入新的国家,印尼独立在1949年正式得到承认。当时的想法是,不把任何主要的民族,包括爪哇人(爪哇语作为一种高度复杂的语言有大约40%的人口在使用)所使用的母语作为官方语言,这样才不会产生或强化各民族间的不平等,新生的印尼语将有助于印尼这个多民族国家维持统一。
印尼语“普通话”的推广
印尼独立之后,将市井马来语定为国语,并改称为印度尼西亚语。政府在机关、学校和大众媒体都采用这种语言,也提倡在商业会议、学术研讨会等正式场合使用。
另一方面,政府对于其他地方语言或少数语言也采取包容的态度,不会禁止民众在非正式场合使用地方语言交谈,甚至在小学阶段,照顾到爪哇岛的小孩子还不太会讲印尼国语,还允许学校使用他们的母语授课。如此一来,不但避免了语言冲突,也使印尼语“普通话”更容易获得认同。
除此之外,由于印尼国语,仍然是一种发展较晚,相对不成熟的语言,字汇量也有限,而且也没有统一的文法,于是政府便对它进行标准化作业。建立统一的文法和单词,也把方言的词汇加入其中,这样就使印尼“普通话”更具有跨族群的代表性。
印尼国语除了蕴含国家认同的价值,也被赋予现代化、进步的意义,因此对普通人来说,学习这种官方语言,也具备了提升其阶级地位的功利动机。
“大杂烩”语言,表达却不给力
所谓印尼国语“普通话”,其实是一种在爪哇方言基础上,大量吸收了荷兰语、英语和中国闽南话(其中包括3000个英语单词,五六百个闽南话词汇)等外来词汇而形成的““大杂烩”语言”。印尼语的字母与英语完全相同,单词发音简洁明快,语法规则也较简单。虽然以其融合性强与比较容易学习的优点,在与爪哇语的比选中最终胜出,但是其中包含的外来语词汇实在太多,而且单词量每年都在增长,而成为它的缺点。
据统计,在独立之后短短几十年里,印尼语已经增加了数万个新词汇。曾几何时,有人这样嘲笑印尼语的前身巴刹马来语词汇的贫乏:“市井马来语除Batik(蜡染)、Durian(榴莲)、Padi(稻谷)、Bambu(竹子)这4个词是自己的以外,其余的全是‘借’来的。”此话虽然夸张,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却反映了这种市井马来语和印尼语的一个共同特点,即外来词的数量十分庞大。有人忧虑随着外来词的大量引进和全盘西化,印尼语有可能失去其民族共同语的特征而沦为“翻译语”的可悲境地。
另外一个问题是,包括印尼人在内的很多会说印尼话的外国人,都能感觉到印尼语太过'kaku',即死板僵硬的意思。人们经常会发现,印尼语不足以表达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连爪哇岛一些有文化的人也承认,他们经常有这种挫折感,有些时候印尼语无法将意思表达清楚,只好使用家乡的爪哇方言的词汇和表达方式。
产生这个问题的部分原因,在于印尼语本身:印尼语本身比大多数语言的词汇量少。《雅加达邮报》的安迪·巴俞尼写道,印尼小说翻译成外文后往往好过原著,而外国小说翻译成印尼文读起来会嫌"累赘和重复"。
也有一个政治层面的原因。根据美国波士顿大学人类学副教授南希·杰史密斯-博士的说法,因为印度尼西亚人是在学校学习印尼语,然后成年后也主要是在政治演讲中听到这种官方语言,他们便将印尼语与社会的单一化视为一体。
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到1998年的苏哈托独裁统治期间,因大力提倡印尼语,扼杀了许多个人和文化表达形式,印尼语的单一化现象更加严重。奥克兰理工大学文化、话语和传播研究所的安娜提阿斯解释说,正因为如此,那些说印尼语的人,在印尼很容易被看着是"装腔作势、书呆子气,或浮夸炫耀"。
事实证明,由于印尼语的过于简单和呆板,这个为了统一印度尼西亚国家的语言实际人为制造了一个新的障碍,那就是阻止了国民之间更深层次沟通。
(以上论述,综合了“台湾关键评论网”、英国BBC英伦网和《广西日报》“趣谈印尼语”等相关文章,特此说明)
最后,再说说我在印尼有关语言问题的个人体会
那位说了,既然印尼文中有3000个英语单词,那么印尼人应该都会说英语啊!这样他们学起来多么容易。
丁叔叔过去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发现其实不然。去年采访一位华社大佬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年轻人都从西方国家留学回来,介绍我去见面的一位华社朋友对我说:“他们的英语很厉害,可能不大会讲中文,丁先生你看怎么办?我说,那没关系。我的本家小朋友丁冲博士在国内大学当过英语老师,我带他一块去,请他帮忙翻译料无问题。”
我们到了那位富豪的家,两位公子先用中文声明,他们要用英文沟通,我说有翻译在场,请畅所欲言吧。于是我提了几个问题,就由丁冲翻译成英文,开始吧啦吧啦和这两个年轻人聊起来。没想到五分钟过去,那两位公子都停止说英文,开始说中文了,而且说还可以。我很奇怪也挺高兴。采访结束出来,我问丁冲,他们的英语水平怎么样?为何后来又改用中文了呢?
丁冲笑笑:“其实他们英文水平很一般,可能是听到我说的英文比较专业,而他们有些意思完全表达不了,所以就马上改说中文,免得英文说多了露怯。”
“哦——原来如此。那么,他们在印尼也接受过教育,印尼话不是有3千个英文单词吗?一般人不用教也应该会说几句啊!为何他们从西方留学回来,反而英语不行呢?”我又问丁冲。
丁冲是这样解释的:“虽然印尼文里有很多英语单词,但只是相互孤立的词汇,并不是完整的句子。再者说,这些英语单词在印尼语里的发音乃至拼写也都有所改变,所以普通印尼人还是听不懂英语,更不要说让他们说了。至于这两位富豪公子的英语水平不大行,那只能说他们的语言能力不是太强,或者在国外留学时没怎么用功吧。”
丁叔叔这些年在华人圈子里打滚,经常遇到年轻一辈不谙中文的华人,他们大多以会说英语为荣。看我一副知识分子模样,年龄还不算太老,便想当然以为我也会英文。每每被这些人问起:“Can you speak English?(会说英语吧)”,我便有些尴尬地用印尼话回答“马阿夫!杀鸭低答必沙(抱歉,我不会)。”难免被这些人轻视。
后来几次,我又被他们问到为什么不会英语。
我火了,决定反守为攻,马上用印尼话问他们:
“你们会说中文吗?”
“不会。”
于是我便理直气壮的开始教训他们:“你们是中国人的后代,不会中文怎么好意思出来混!应该学啊!不行我教你们怎么样……”
一席话,说的那帮家伙好像犯了见不得人的错误,默默无语低下了头。
我心说:“哼哼,小样!不会中文,你有什么资格小看不会英文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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