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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家云:与孙绍振老师的拥抱|文章如此精彩可惜我写不出

丁剑乃辉 丁见印尼纪事 2023-08-20

丁见小注:

商家云兄,昵称老家,《福清时报》前总编是也。

多年以前,我在其手下做过几年时政记者,颇受器重,获益匪浅。

从此,他一直都是我的良师益友。

每每见面——喝茶、喝酒、清谈;踏实、温暖、快活!

退休后的商家云。
几位文人老友建了个小群,叫做“慕茗寻味”。
就算不在一起,也似近在咫尺。
我因才疏学浅,不敢说与之惺惺相惜,但彼此关切,从未间断。
前几天,老家在群里亮出一篇新作。
老家写的是他大学时的老师孙绍振教授——与之相知相交
几十年的往事,文坛趣闻,声情并茂,跃然纸上。
字里行间,真挚细腻,平实而深邃。端的是笔酣墨宝,灼灼其华。
实在写得好!令我感叹之余,敬仰折服,不能赞一词矣!
孙绍振先生乃福建师大一代名师,其声望影响无需赘述。
我只想说,商家云兄每当提起孙教授,内心一定充满着骄傲,因为他是孙老的学生。
而我拜读了商总这篇精彩的文章,虽自愧不如,却也与有荣焉,
因为我是他的文友,并承他不揣本号简陋,惠赐大作,慨然允在此首发

与孙绍振老师的拥抱

福建师大的孙绍振教授在上世纪末就名震学界,桃李满天下,其中的学者、作家、评论家、博导教授就像操练出的队列。

孙绍振,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稍微对当代文学史有所了解的人,想必都不会对其感到陌生。他早在八十年初就因为卷入朦胧诗大辩论而备受关注。孙氏的《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作为“三个崛起”之一而被载入历史。

我也有幸受教于他,但终像瘪果一粒。尽管如此,几十年来未被忘却而通联不断。每一次,他受邀来福清市演讲,都像孙大圣回到了花果山,小的们簇拥着要签名拍照。

年前这回,我在等待中觉得自己都已古来稀了,何不疾前张开双臂?于是,与他的第一次拥抱好爽。

这一次,他讲的是文学中的“意象、意脉、意境”。

他说这是情感在诗中的表现,散文和小说中则叫做文脉;意象的显性与情感内动的相互作用,向意境的深处转化,比如“‘二月春风似剪刀’,春风是剪刀吗?变得厉害啦,原因是那时作者的心情大好,打破常规的想象又经过通感的手法变来的。在座的女士们,你们柔美飘飘的长发哪来的?如果还没觉得是春风给剪来的,就不够文艺哦。”引得满场欢笑。

他还说《岳阳楼记》中“薄雾冥冥,虎啸猿啼”也是这样,岳阳楼哪有虎啸猿啼呀,是因为范仲淹既是文官又是武将,是心理状态、精神状态的表达,他不能缺少虎猿的威猛啦,不然他的武功打谁,是用来打福清哥吗?当然,我们都被打动了,这是他转化出的艺术力量。

先生的话与坐着雄起的姿态,又同时引爆了笑声。反正,他特有的艺术感受都在幽默与风趣中呈现,之前的几次也是这样,很有单口相声抖“包袱”的味道。

孙绍振肖像。郭红松绘

2018年夏,他在接受福清电视台的采访时说,“我所以常来福清,因为与福清有缘”:一是祖籍长乐与福清紧邻,“兄弟一般,谁是兄谁是弟,我不知道,平等吧”。他说,福清搞的“八骏马”城雕,从审图到竣工验收,都受福清领导的邀请参谋其中,“够兄弟的吧”(他笑,大家笑);二是夫人曾在福清工作过,女儿彦君和你们福清的文联主席高迎霞在师大中文系读书时,又是同班同学,对福清的风物人情念念不忘;三是福清在华侨帮助下发展很快,吸引着关注。

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就与舒婷、林礼明等人特地来观察融侨经济技术投资区和洪宽工业村,感受了“福清速度”、“福清效益”,那是当时主流媒体广泛宣扬,甚至是朱镕基来融视察肯定过的模式,很值得赞叹。

1999年10月,作者与诗人舒婷在福清宏宽工业村公园合影。一同来此参观的孙绍振教授和作家林礼明站在附近闲聊。

福清籍的国家一级专业作家林礼明先生每与我谈到孙老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说自己创作了长篇小说《阿Q后传》后,“由于孙教授在历史、政治、国家和文学上站位很高”,出版社非得要他与许怀中教授两位为之写序不可,由此顺畅出版发行了,并很快获得全国各主要文学报刊肯定性的专文评论。

他还说,孙绍振教授学术上的成就与权威让人敬畏,但为人率真、豁达、和蔼,又让人喜爱。他说省文联或作协开会,如果孙教授从大门进来,原本会前难免的叽咕呱啦,马上变成鸦雀无声;而他平日的拉呱幽默风趣,总会逗人嘻嘻哈哈。

敬之存畏,喜而必爱。如若没有强大的内心、突出的作为、清贵的品质、多彩的情趣,哪得敬畏与喜爱的相生相伴!

我们这一代学生,当年就因敬畏,才会在孙老师的课堂上死命地做笔记,害怕落下课业;他那口若悬河的酣畅淋漓,仿佛不突破出新决不罢休的劲头,叫谁还能打瞌!也因为喜爱。课后,我们几个故意叫他“孙大精”“老孙头”之类,想博他生气的模样都不成;先生仿佛都能笑纳,亦师亦友可见一斑。

先生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他对政治与时局的通透,是思想与精神世界中的奇葩。

他从北大到华大再到师大,曾背着政治的挤压,一路爬涉坎坷,寻寻觅觅;他的几位同学都说,从不见他叹息抱怨。到我入学师大,他进入不惑之年,历练并消解了坎坷,通透已然,回忆时,总是悠然含笑,就像作别“昨天的云彩”。

他说自己其实是很热爱共产党的,文革期间,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研读《资本论》和毛主席的著作,深受启迪,于是有了“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我想,这在学界里就是首先“打得一拳开”的样板吧。

上世纪80年代初,他以《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与谢冕、徐敬亚的著文一起形成了三大“崛起论”,为“朦胧诗”的出现鼓与呼,但在与传统、陈旧观念的巨大对立争论中,有人开始组织人马对他展开批判。他说还是党的高级领导好,当时的省委书记项南得知,非常生气,马上喝止了。

这事,在他后来的口头与文章的回忆中,都表达了对项南的敬佩。

2020年5月,我微信询问他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看法,他回复说,“特朗普也许是个冒险主义者”,他的政府全面打压中国是“独霸世界的危机感,引发群体疯狂”。真是把国际资本政治本质看穿了。

回首那年,同学们毕业安排工作了,我却被留下,说是曾在文革的“批林批孔”中出过大字报与口水风头问题,要继续书面“说清楚”,实际上就是自我再检讨。就在那“批林批孔”期间,在文科学生宿舍楼前的路上,先生一手撘着我的肩膀说:“别再搞了,社会动荡,生产上不去,连鞍钢都快要没有煤炭炼钢了,国家很困难的”。

他的话使我突然一震,就像季节变换时吹来一阵清醒的风,让我在好多日子里,有了新的思考,特别是自己的幼稚无知。

而在中文系的“批林批孔”大会上,先生被领导指定为教师代表发言,听者不少一脸疑惑,原因是他通篇说的是中国古典哲学的道理,与“批林批孔”的主题相去千里。会后同学不免议论,明白的,哈哈大笑,都说“孙大精”就是“孙大精”。

“四人帮”垮台后,我进入检讨的困难时刻,与孙老师在图书馆洗手间里相遇,他小声对我说,“学生参加政治运动的问题不要紧,几年后就没事了”。这安慰又使我如沐春风。

过了一个月,学校决定让我毕业参加工作了,离校前,我去找他告别,孙老师说:“回到基层去,就比较困难了,你要有精神准备”。结果,我分配到边远的一个山头上的学校,那里还没有通电,海风强劲,夜晚的煤油灯不停地扑闪,下雨时,更是四处泥泞。

此后两年,先生一直关心着我,一日,收到先生的一封来信告知:他再次去找中文系的领导询问,领导说根据政策落实,“你没问题了”。随后,师大党委把一大叠重复的书面检讨全部退还给我,由此心中不挂。那时想,孙老师说得怎么都这么神啊!

在师大的第一学期,我多次敲门进入孙老师宿舍,看见他不是在伏案写作,就是开着磁带三用机听英语。后来我了解到,他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到高中,英语学了9年,进入北大必修的是俄语,还选修了法语,随身带一本莫斯科外文出版社的俄英法词典。谢有顺说他在同辈人中,“他的外语很好,特别是英语和俄语”。

我想,这与他在这个时期的天才加勤奋不无关系。

有一回,他把刚创作的一首长诗的稿子递给我看,我看了深被吸引。后来,他尽管说自己早年的诗作也是带着那个时代的印痕,但毕竟发表在权威的文学期刊上,又很快被评为全国唯一的一等奖。他说,其实当年发表也是不易,编辑部收到稿件后,与师大中文系领导专门通电话,确认作者的身份情况后才发出的。领导的厚爱与倚重,让先生感怀。

由此,先生便一发不可收,每每发表大作,都如重磅震动学界。一次,一起用餐时他说,自己在写作时,常常是内容从心头不停涌出,手上的笔都来不及记下。

参加工作至今,我大多从事着文笔的杂活,其中,在中学任教时有了一叠业余的诗歌习作。一次,我挑选了一组写边防哨卡的诗稿寄给先生,没想到,他看后转寄给著名的大诗人、解放军文艺社的社长李瑛,李瑛又交给编辑,编辑又给我来信。虽然此诗后来发在另一刊物,但其过程的奇遇,足可润泽心田。

后来,他在为我的诗集写的序言中提到这事,说是为了让我的诗“能在全国性的刊物上露露脸”。事实上,我的诗歌很多年没有长进,对此,他也给我来信,指出好多地方“不能这么写”的原因,让我体悟。之后,先生来福清公干,到我的办公室看我,言谈中,他说经历多了,你还是写写散文吧。他知道我在文革失学八年期间,在山与海中干过的所有重活以及远去他乡从事民工的苦累,所以早前就提醒我:“复杂的经历对写诗是不利的”。

1994年孙教授在《福清时报》与当时担任总编辑的学生商家云等人叙谈。

由此,我很快就去书店买了一大袋老中青名家的散文集,细读了几个月,动笔了,却也是蹩脚。2014年夏,在福清的一次文学活动的会场上,当他讲到福清的文化时,大声叫出我的名字,问有来吗?我一时不敢出声,只能起立举手,台上是莫言及几位文学名家,台下与会者爆满,众目睽睽。

孙老师在福清与之相类的场合,并非仅此,他不断的鼓励让我愧对的同时,也激发了还要坚持写点东西的动力。孙老师对其他福清籍的学生,同样关心备至,大家每每谈起,都有数不清的细节没齿不忘。

有了微信联系后,他和我的互通几成常态,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保健不拘。我大多求教,他除了给我一些重要的信息,更多的依然是释疑解惑,当然也不免用“气死古来稀呵,聪明如十七”这类玩笑逗我开心。

人以群分,亦有层圈。有的人有了某种世俗的名声,非得论高低,对下熟视无睹,自狂而已;有的人有了成就的光芒,往来谦和,不吝于分担,仁心厚德,孙老师即是。

他的北大同学汪浙成十年前就在《中华读书报》发表文章,说先生是“诗人气质的理论骁将”;而上海交大中文系的吴俊也在最近著文,说他是天才,又像是小青年“天真浪漫”。这让我想起当年先生宿舍的茶几上,用玻璃压着他的七八帧黑白照片,那是年青诗人英俊与浪漫的气场,帅气得令人妒羡!天合之作,正如谢冕先生说的:“孙先生的生命是一道奇美的风景!”

1960年,刚从北京大学毕业的孙绍振先生。

作为长期被破格续聘的资深教授与博导,先生早已大著等身,建构了文学、美学、教育学、幽默学等崭新而坚实的理论体系。他的《文学创作论》和《文学文本解读学》成为当代文学界的必修书,而《名作细读》重印了26次仍不能罢休,其成就与影响在同一学系中没人企及。

最近,他又被教育部确立为《孙绍振拔尖人才基地班》的领衔人。八十六高龄,依然健朗,再挑重任,为中国当代文科教育之前所未见。说他是天才,记忆力非凡、意气高远、思想敏锐、富于创见,又与情趣、谐趣、智趣交融,各种评价文章越来越多,且都是名人佳作,影响广泛。

而我,作为一直在基层的老学生,学舌不得 ,只好不自量力,以自己的叙述凑一下边鼓,因为我感觉都像在老师身边,牵手了几十年一般;恩师如父,情缘足矣!当然,还想着与他拥抱。

                        商家云 2023、6

2023年春,本文作者商家云与孙绍振老师在福清文艺家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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