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纽约开学忧思
布朗克斯区康考斯村小学(Concourse Village Elementary School)的校长亚历克莎·索登(Alexa Sorden)一直在学校空荡荡的走廊里踱步，试图想出办法，筹划让学校能在9月10日重新开放。
康考斯村小学
整个夏天，索登和纽约市的其他大约1800名校长一起，忙着完成一套令人头晕目眩的任务：计算她可以让多少学生安全地进入校舍并保持社交距离；创建一套课程和时间表，以适应孩子们到校上课和在线上课的不同需求；与紧张的教职员工和压力山大的家长们保持稳定的沟通。
她的努力将有助于决定拥有这个全国最大的学区能否在今年秋天重新开学。目前疫情已得到控制的纽约市是美国唯一一个仍计划在今年秋天欢迎孩子们进入课堂的主要学区。索登和其他校长们的努力不仅是为了纽约市的110万学生，也是为了全国的孩子。纽约的重新开放计划受到了全国政治人物和学校管理者的密切关注。
现在，距离这个全国最大的学区计划重新开学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些校长和老师们仍然深感不安，索登女士说，她不相信她的学校能在计划中的开学第一天迎接孩子们。
“我们知道9月10日根本不现实，”她说。
但也有些医疗专业人士认为，在所有地区中，现在纽约是最有可能让孩子们返校的城市，虽然仍然存在许多障碍，但值得一试，作为一名负责治疗新冠患者的黑人医生、以及布鲁克林一所公立学校的学生家长，布乌切·布莱克斯托克博士(Dr. Uché Blackstock)说，“如果说全美有哪个城市应该开张，或者至少是尝试开张，那应该是纽约市。”
纽约多数中小学生将重返课堂
“我们的孩子需要上学，”纽约市长白思豪(de Blasio)在上周四的新闻发布会上对记者说。“我们的父母非常非常担心我们的孩子已经失去了很多教育机会，经历了很多创伤。我们必须让他们回到学校，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据白思豪表示，预计约70万名学生和85%的教师将重返校舍，但所有要求在这个新学年保持远程上学的学生也都可以继续留在家中。
纽约市的公立学校正在为重启制定计划。截至上周五，在全市1800所公立学校中，市教育局已经批准了大约1200所学校的秋季学习时间表，这当中所有学校都选择了混合提供课堂教学和远程教育，没有一所学校打算只提供远程教育。这些学校都会从今天起开始通知家长他们孩子的学习时间表。另有236所市属学校仍在等待市府批准其秋季学习计划，还有约200所学校在上周四前尚未提交申请。
“家长们需要知道孩子们的日程安排才能制定计划，学校将开始陆续告诉家长们，他们的孩子到底哪天需要去学校，哪天会留在家中上网课，”教育局发言人米兰达·巴博特(Miranda Barbot)说。
在这些学校中，576所学校选择了模式1：将学生分成两组，每组每周上两次课，并在每周额外的一天在远程学习和现场学习之间交替，等于是每个学生在两周里有5天能去学校上课。
279所学校选择了模式2：将学生分成三组，每组每周固定一天上课，每周还有两天交替上课。
另有151所学校选择的是只适用于初中和高中的模式，把学生分成三组，在6天间交替上课。
最后，还有64所为有复杂残疾的学生服务的学校将采取一周面授，一周在家的模式。
可以看出，如果家里有几个不同年龄段的子女分别在采取不同混合模式的学校上学，接送和看护将对家长构成不小的挑战。
纽约或已具备开学条件
纽约州长州长科莫(Andrew Cuomo)和纽约市长白思豪都认为，纽约已经具备了重新开学的条件。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和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将重新开学的安全标准设定在阳性率低于5%，哈佛大学全球健康研究所上个月的一份报告则建议，只有在每日感染率低于3%的情况下才能开设学校。而最近纽约市的阳性率稳定在1%左右，纽约州的平均水平还要更低一点。
一些公共卫生专家对《纽约时报》表示，纽约市重开学校的时机确实已经成熟，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在经历过最初的惨烈疫情后，市民的防范意识极强。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传染病专家威廉·沙夫纳(William Schaffner)博士说，重新开放纽约的学校有点像“社会实验”，但他补充说，这个实验成功的几率很大。
范德比尔特大学
他说：“尽管纽约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大都市，但它取得好结果的机会实际上比许多农村地区要高。在农村地区，人们对控制病毒的态度并不像纽约人那么认真。”
纽约在另一项安全指标上也表现出色，那就是人均新发病例数。哈佛大学的报告将每天每10万人中有1至10个新病例的地区称为“黄色区域”，认为在这个范围内，只要采取适当的感染控制和社交距离措施，可以安排小学和初中生到校上课，高中生部分上网课。纽约正好在这一范围内，每天每10万人中新病例为3.5人。
图片说明：哈佛全球健康研究所对美国目前各地区重开学校的建议。其中纽约为黄色区域，全国大部地区则为应保持远程教学的红色区域。
“如果病例得到控制，那么我认为，我们可以采取一些预防措施，令孩子们重回学校的收益高于风险，”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气溶胶科学家林赛·马尔(LinseyMarr)说。“如果社区中的病例较少，那么被感染的人出现在学校的几率就比较小，加上采取预防措施，这会大大降低他们传染给其他学生和老师的风险。”
和许多其他专家一样，马尔担心总是让孩子呆在家里，会影响他们的学业和发展，并强调学校除了在学业学习之外，还在孩子的福祉、社交和情感发展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超过2000万儿童依赖学校提供的早餐和午餐。学校还为父母重返工作提供便利。
“教育我们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如果社区传播得到控制，我们应该尽一切可能亲自去做，”马尔博士说。
布鲁克林的急诊科医生布莱克斯托克说，自4月以来，她发现就诊的新冠患者和疑似患者数量已经大幅下降，她的第一手观察让她相信，纽约市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疫情。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布莱克斯托克上周四在推特上说，她每周会送孩子们回学校两三天。结果她被骂惨了，评论者说她不关心教师的安危，这让她很吃惊。
“也许我太天真了，没有意识到围绕学校的讨论已经变得这么两极化，”她说。
在布莱克斯托克的孩子就读的公立学校，窗户不能完全打开，通风条件也很差，但她说，总的来说，重新开学的好处大于风险。“我们必须从某个地方开始，”她说。“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试一试。”
没有空调
美国疾控中心和公共卫生专家普遍同意，学校应该采取一系列措施来保护儿童、教师、工作人员及其家人，包括戴口罩、保持身体距离，以及改善建筑物的通风。学校应该跳过合唱、乐队和涉及身体接触的体育活动；让孩子们在教室而不是在中心食堂吃饭；并采取措施防止走廊拥挤。
但是教育工作者仍然感到不知所措。代表学校管理者的学校管理委员会致信白思豪和纽约教育局长理查德·卡兰扎(Richard Carranza)，称学校领导仍对人员配备、个人防护设备和通风系统维修等问题存在疑问。
白宫和国会尚未批准为学校重新开放计划提供新一轮资金，共和党和民主党领导人之间的谈判破裂。民主党领导的众议院5月份通过了一项法案，该法案将批准向K-12学校拨款580亿美元。川普和参议院共和党领袖在7月份支持一项700亿美元的计划，但将学校重新开课作为提供大笔援助资金的条件。没有款项支持，意味着学区无法在改善校车和校舍环境、增加护士和助理教师人手、购买充足防护设备的情况下安全复课。
“遗憾的是，这个城市的规划开始得太晚了，因此我们对9月10日重新开放校舍没有任何信心，”学校管理委员会主席马克·坎尼扎洛(Mark Cannizzaro)在信中写道。
学校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教学楼在建设时并没有考虑到疫情和安全距离这些问题，在硬件方面无法改造。此外，他们也没有得到多少安全和公共卫生方面的指引。
“我很害怕，”最近一个工作日的早上，小学校长索登女士拿了几张Lysol湿纸巾，一边对办公室里的每张椅子扶手消毒，一边说。“我希望我有所有的答案，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进行操作，对我来说是件新鲜事。”
这天索登用一把尺子测量了教室里桌椅的距离，将每套桌椅保持在六英尺的距离。这个教室从前能容纳30名学生，现在将容纳9名学生，她想知道是否还需要确保让每个孩子冲着不同的方向呼吸。
当她环视大楼时，感到到处都是安全雷区。她的许多学生是跟祖父母或有病史的亲戚住在一起，这让她更感到责任重大。有些楼梯可能太挤了，不能同时容纳几个学生。走廊只有6英尺宽，所以学生们需要排成一长队。有些学校户外空间广阔，能安排在外面上面，但她的校园隐藏在建筑脚手架下，使得户外学习几乎不可能。
学校的老师还曾问过她一系列问题：孩子们能中途摘口罩吗；是口罩还是透明的防护面罩更好，两者都戴会不会更安全；摘下口罩吃午饭会有危险吗？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一些教师已经辞职，有的是与家人彻底离开了这座城市，有的是担心回到教室的安全。一些老师问他们是否应该先写好遗嘱。
索登几乎没有时间考虑在她工作的日子里谁来照看她自己的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在她的学校里读书），她已经决定让孩子们都继续在家上课，但学校的老师还没有接受混合式教育的培训。
索登校长最近的挣扎，得到了纽约很多学校领导的共鸣。比如布鲁克林公园坡(Park Slope)南端88初中(M.S. 88)的校长艾琳·米切尔(Ailene Altman Mitchell)，她想给这所拥有1400名学生的学校安上空调，确保有足够的通风，满足他们新学年里每周为每位学生提供两天亲自授课的计划，但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件事能在开学前完成。
88初中
根据法律规定，学校建筑必须有足够的空气流通，以保证每20分钟换一次空气。美国政府问责局(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的一份报告显示，美国约有40%的学区需要更新取暖、通风和空调系统。许多学校依靠自然通风，这意味着只能靠打开窗户和屋顶管道透气。这当中包括纽约市的大量学校建筑，比如88初中——这所学校从来就没有空调。
米切尔校长对《华尔街日报》说，“我们有好多年没有空调了，有一天我们终于拿到了空调拨款。承包商来了，但紧接着就是疫情，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完成工作。”在今年春天，米切尔的父亲死于新冠，她学校里也有一名老师感染，昏迷了88天。
没有护士
米切尔的另一个问题是，学校现在也没有护士，而万一学生出现类似新冠的症状，老师们不足以做出及时有效的处理。白思豪上周四表示，纽约市的每座公立学校都将配备一名合格护士，也就是增加雇佣400名全职护士，但他承认这个问题并不好解决。
长期以来，医院和其他医疗机构提供更高的薪酬，使得学校难以留住护士，而疫情在其他地区爆发，也吸引了一些护士流向外地。
美国教师联合会(United Federation of Teachers)长期以来一直呼吁增加护士人数，该联合会称，2019年，纽约市的学校每天有7万名儿童没有全职护士，由于人手紧缺，一些护士同时供职于几所学校，但家长们说，他们希望护士能固定在一所学校，避免在疫情期间造成病毒传播。
罗莎·迪亚兹(Rosa Diaz)住在哈莱姆区，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最担心的是患有哮喘病的儿子亚历克斯(Alex)，如果他在曼哈顿的第171公立学校(P.S. 171)一整天戴着口罩，可能会导致呼吸困难。她表示，他的学校里只有兼职护士，无法了解孩子们的状况。
P.S. 171
“戴着口罩，他会在走廊上晕倒而没人注意到吗？”她问道。
杰奎琳·卡莱尔(Jacqueline Carlisle)在城市学院(City College)的数学、科学与工程高中(HighSchool for Math, Science and Engineering)教建筑学。她说，她所在的学校长期以来都没有自己的护士，生病的学生通常会被送到院长或辅导员那里，但在疫情期间，这还不够。
“护士是第一道防线，”卡莱尔说。“作为老师，我们不具备判断学生是否需要检测和隔离的专业知识。”
而据学校护士说，考虑到医疗通信的隐私限制，情况可能会更加复杂。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学校护士对《纽约每日新闻》说，就算学生出现症状，她们也无法获得孩子的准确病历，因此会影响到对新冠的及时诊断。她说：“除非学生父母给予明确的许可，否则我们不能和他们的医生通话。”
没有防护装备
许多纽约市的教师甚至需要自掏腰包购买个人防护装备和学校安全用品。教育局表示，9月份时，所有学校的老师将收到30天供应量的个人防护装备供应，但老师们担心这个承诺无法兑现，或者30天后难以为继。
老师们告诉PIX11，他们还没有从教育局那里得到任何保证他们安全和健康的东西。皇冠高地小学(Crown Heights elementary school)的老师丽莎·海兰德(Lisa Highland)说，这进一步加重了她的负担。为了应对新学年，她已经在防护装备上花费了300多美元。
皇冠高地小学学生
“每年开学时，我们必须为教室准备铅笔、纸、记号笔和蜡笔，我记得在教幼儿园的时候，有时我们需要自己买一次性手套，好为孩子们换尿布，”海兰德说。她已经教了20多年书，每年都要自己花上几百美元为她的学生购买用品。
一些老师甚至在GoFundMe和亚马逊的愿望清单上请求人们捐赠口罩、手套、洗手液和温度计。
纽约无法独善其身
纽约在压住了疫情后，目前确实具备了开学的条件，问题是，这种独善其身的情况还能维持多久？
纽约州护士协会理事会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在新冠的全国风暴潮中，纽约不能一直是一个避风的岛屿，尤其是很多纽约人整个夏天都在到处旅行。重新开放学校给学生、家长和教师带来了太多风险。”
加州奥克兰的高中历史教师哈利·波斯顿(Harley Poston)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的官员似乎已经接受了新冠病毒疫情，对人们白白丢掉生命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他说：“在全国辩论中，我们没有看到美国的领导人提出将消灭疫情放在优先级别上来考虑。”
...
削减8500万美元预算，纽约市公园变成垃圾场
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周一开始，这里是观赏攻略
深度 I 纽约将死？
房客付不起房租，房东付不起账单，美国住房危机迫在眉睫
纽约市两名校宣布放弃秋季面授课程 常春藤盟校纷纷转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