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会入侵乌克兰吗？I E闻美政（附音频）
俄罗斯会入侵乌克兰吗？
周四，乌克兰士兵在乌克兰东部Volnovakha地区进行训练。
我们昨天介绍了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历史恩怨。基本上来说，尤其是西部乌克兰人，他们的自我身份认同是欧洲人。他们说乌克兰语。他们认同基辅罗斯公国和留里克王朝，但不认同和蒙古人高度混血的莫斯科公国以及后来的俄罗斯。历史上乌克兰只要有机会，就会背叛俄罗斯，甚至他们曾经认为入侵苏联的德国人是他们的解放者。而俄罗斯一方，则积极推行同化乌克兰的政策。他们强调自己和乌克兰人是同一个祖先，同一个宗教和相似的文化。他们希望乌克兰能够融入俄罗斯。
请注意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地缘政治的因素。如果你去看东欧地图，你会发现，如果俄罗斯拥有了乌克兰，那么俄罗斯的版图就会突入欧洲一大块。直接威胁到华沙甚至柏林，向南又可以影响甚至控制巴尔干半岛。但如果乌克兰全面倒向欧洲，则相当于欧洲人直接把边境推到了离莫斯科只有 500 公里远的地方。所以从地缘上来说，乌克兰对于双方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客观地说，乌克兰对于俄罗斯的重要性，远超过乌克兰对于欧洲的重要性。俄罗斯知道这一点，西方也知道这一点。但更重要的是，俄罗斯知道西方知道这一点，西方也知道俄罗斯知道这一点，但是乌克兰人则忽略了双方都知道这一点。这是政治博弈中，三方心理预期中的差距。这也是为什么普京曾经公开提醒乌克兰说：“乌克兰对于我们的重要性，远超过乌克兰对于欧洲的重要性。”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今天要分析的，是俄罗斯到底会不会入侵乌克兰？这个问题，就要看双方面对的实际情况和各自的战略要求。
首先，如果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他们是否会担心面临经济制裁？最近有人放风说要将俄罗斯从国际结算体系的 SWIFT 系统中踢出去。这就意味着俄罗斯几乎无法做任何国际贸易，也有人称之为对俄罗斯的经济核打击。但在我看来，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为什么？因为俄罗斯本质上是一个和沙特类似的战略能源国家，他们在全球能源市场中所占的比例太大了，欧洲 40% 的天然气进口来自俄罗斯。如果像制裁伊朗那样制裁俄罗斯，那么全球的金融动荡将会使得 2008 年看上去像一次游戏。除了石油和天然气以外，俄罗斯还有一个对抗制裁的武器，那就是它超高的外汇储备。俄罗斯自本世纪开始，就战略性地逐步提高自己的外汇储备。这是普京决定重振俄罗斯国际影响中的一步必须要走的棋，因为很容易预见，一旦俄罗斯停止战略上的撤退，转而试图恢复昔日荣光，那么大概率是会面临西方制裁的。因此提高外汇储备，是一种必要的防范措施。俄罗斯的外汇储备仅次于中国、日本和瑞士，达到 6000 亿美元以上。
因此，想要制裁俄罗斯，存在一个悖论。如果全面制裁，禁止俄罗斯出口能源，将俄罗斯从 SWIFT 中踢出去，那么全世界受不了；如果局部性地制裁，那么俄罗斯有大量外汇储备，可以通过中国或其他合作伙伴来获得自己需要的产品。事实上，只要有中国和俄罗斯的充分经济合作，制裁俄罗斯，甚至就只是一种政治上的口号而已。
但是，俄罗斯如果要全面入侵乌克兰，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如何收场？全面入侵乌克兰的战略目标是什么？这实际上是很模糊的。去年年底俄罗斯在发给北约的所谓“安全措施协定”上，要求北约退回到 1997 年的边界，并且不得在其他国家领土上部署军队和武器，甚至不得部署中短程导弹，不得继续东扩。这些条件是完全没有可实现性的。当然，这也符合俄罗斯人一贯的漫天要价的谈判策略，但问题是，他们最终的底牌是什么？俄罗斯真的有能力吞并乌克兰吗？这不太可能。那么如果要让乌克兰屈服，全面战争是否能达到这一目的？这是非常值得怀疑的。
俄罗斯摆在明面上的要求是，要乌克兰好好地执行明斯克协议。这一协议是乌克兰内战后签订的，旨在给予乌克兰东部亲俄地区更大的自治权。俄罗斯的战略目的是希望通过乌克兰内部的分裂，来牵制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步伐。
我们再来看普京自己的时间表。普京选择这个时候突然变得非常强硬，一定要把北约东扩顶回去，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首先是乌克兰 2014 年政变之后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俄罗斯人非常擅长和人打架，但永远不知道如何让别人喜欢自己。普京强硬地吞并克里米亚和帮助东乌克兰独立，强烈地刺激了乌克兰人。事实上乌克兰现在的民族主义已经成为解决问题的一种灾难。但从现实角度来看，如果普京不强硬，乌克兰很可能立刻加入北约。
关于乌克兰的民族主义问题，我在后面还会讲，事实上加入北约，已经被乌克兰人认为是宪法中规定的了。其次，普京选择这个时刻，可能和北约内部出现越来越深的裂痕有关。川普在台上的时候，北约成员国已经感觉到美国是一个靠不住的支柱；拜登上台后又出现了澳大利亚核潜艇风波，大大地得罪了法国。德国又不得不大量依赖俄罗斯天然气的进口，这使得西方在阻止俄罗斯方面，显得三心二意。最后，普京本人在 2024 年可能会选择退休（届时他 72 岁）。他可能会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内，解决乌克兰问题。我并不认为普京希望重建苏联，将乌克兰重新纳入版图，这一点可以从他对白俄罗斯态度上看出。但普京是一定要解决北约东扩问题的。
我们回头来看乌克兰。我昨天介绍了从历史上来说，乌克兰人不喜欢俄罗斯人。但这只是一种历史基调。中国人也不喜欢日本人，但只要政治形式合适，日本人也曾经作为中国人一衣带水的最好邻居的面目出现过。我年轻的时候就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日本电视连续剧中。所以导致目前乌克兰强烈的反俄情绪，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就要说到乌克兰的经济。
乌克兰是摆脱苏联的几个加盟共和国中，可能是经济表现最糟糕的一个。这里有很多因素，比如乌克兰原来的工业基本上都是苏联的军工产业，苏联解体后无法再为继。苏联解体之后，原来廉价提供的能源没有了，天然气价格翻了几倍。但更重要的是，乌克兰在早期的开放中，过于保护自己的制造业，禁止外国投资自己的制造业。使得一直到现在，乌克兰主要的出口品依然是粮食和原材料。发展中国家最大的优势就是出口加工制成品，但乌克兰错过了这个机会。
因此很多人难以想象的是，乌克兰的经济和它从苏联独立出来的 1991 年相比，竟然人均 GDP 还低 20%。这都已经过去了 30 多年了，白俄罗斯经济翻了一倍，俄罗斯在被多次制裁的情况下，也上涨了25%。但乌克兰一直没有恢复到苏联时期的经济水平。寡头和腐败，在乌克兰呈蔓延之势。当然，和俄罗斯的对抗，也使得乌克兰政局不稳，外国投资不敢轻易进入。
在 2014 年之前，乌克兰还能基本理性地采取在俄罗斯和欧盟之间取中间道路的策略。但2014 年的政变之后，乌克兰的民族主义彻底爆发，他们把自己的经济问题归咎于俄罗斯的影响，他们希望立刻进入欧洲大家庭，享受欧洲经济体的繁荣。在乌克兰人看来，投入欧洲怀抱的波兰和罗马尼亚，波罗的海三国都发了大财。我们之所以经济不好，就是因为还没有加入欧洲。目前乌克兰蔓延的民族主义狂热，可能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我举一个例子：2020 年 3 月，乌克兰总统 Zelensky 的特使和俄罗斯人谈判，同意建立一个特别顾问委员会来和平讨论东部分裂主义分子的诉求。结果这个特使刚刚从莫斯科返回基辅，就被逮捕，在乌克兰议会中被控叛国。换句话说，如今乌克兰的民族主义情绪，是连乌克兰总统都无法控制，只能顺着疯狂的民意向美国喊话：“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加入北约！” 这种喊话毫无现实意义。2021 年 2 月，乌克兰开始制裁亲俄的政治人物，关闭三个亲俄的电视台，甚至制裁俄罗斯的公司和个人。在民调中，要求加入北约的乌克兰人的比例，从 2014 年的 15% 上升到现在超过 60%。
所有这一切，俄罗斯都看在眼里。也许俄罗斯人认为，不采取军事行动，是无法吓止乌克兰人的民族主义情绪的。但问题是，军事行动真的能让乌克兰人变得更现实和温顺吗？这是一个悖论。
俄罗斯并不想要战争，但俄罗斯的要求和乌克兰的要求目前处于无法调和的处境。出路在哪里？
目前可见的出路是西方要做三件事情。第一，从军事上继续对俄罗斯保持压力，让俄罗斯感觉到北约的协同和发动军事打击的代价将会很巨大。第二，向俄罗斯做出合适的安全保证，暂时搁置乌克兰加入北约的申请。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是俄罗斯的一个底线。但这需要非常小心，以避免刺激到乌克兰的民族主义分子；第三，经济上更大规模地对乌克兰进行援助，在拒绝了乌克兰加入北约的申请之后，欧洲必须让乌克兰人感觉到他们并没有被欧洲抛弃。
事实上也许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乌克兰放弃东部顿巴斯地区，举行公投决定其归属，将乌克兰一分为二。如果西部乌克兰成为一个较小的国家，不再成为一个所谓欧洲突出部，那么对于双方安全上的考量，都会更为合适。但是，这看上去不错的方案，只是空中楼阁。因为目前乌克兰人的爱国情绪，根本不可能接受国家分裂这一选项。
其实这一现象并不特殊。我们在很多国家都可以看到这种最佳选项最终被人的情绪所抛弃的现象。人类还远不是一个成熟理性的物种，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只能跟着情绪走。
【通告】
《今日美政》 的公众号版本一直在 《纽约时间》公众号上播出，非常感谢这一平台对于《今日美政》这个节目的推广。但从内容上来看，这个节目过于严肃和知识化，更适合一些提供公益知识服务的平台。从下个月开始，《今日美政》节目的公众号版本将在 《美国华人杂谈”》公众号上播出。这是成立于 1969 年，总部在旧金山的华裔美国人权益促进会 CAA 的公众号平台。
我昨天在音频里提到过《正义补丁》公众号，也是 CAA 的另一个微信平台，最终我们选择在《美国华人杂谈》平台上播出。半个世纪以来，CAA 一直致力于保障华人权益，提高华人地位和促进美国的多元文化发展。我做 《今日美政》的初衷，就是帮助华裔更好地了解我们这个国家，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因此和 《美国华人杂谈”》的宗旨一拍即合。之后的 《今日美政》就会放在这个平台上播出，也请大家开始关注《美国华人杂谈》和 《正义补丁》这两个公众号。
最后，再次感谢 《纽约时间》，没有这个平台的推荐，《今日美政》走不到今天。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