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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匪科幻小说集《奥德赛博》,用味蕾品尝宇宙边界
差异性、异化感,一直是世界科幻文学长期寻觅的方向,从爱伦·坡、新浪潮、新怪谭直到今天,放眼近几年的世界科幻大奖,无论雨果、星云还是轨迹,都充满了前所未见的风景。这种对多元的追求释放出一个信号: 科幻,除了向往太空深处和赛博世界,还要拓展新的边界。 上月底,糖匪的科幻短篇集《奥德赛博》出版,是一份时机恰好的惊喜。
糖匪是能持续给读者带来惊喜的创作者。在“摸索科幻边界”这件事上,她从不自我雷同,每篇小说都在探索新的风格与形式。
糖匪擅长构造奇观,而这种奇观极具艺术感。 除了科幻作者,糖匪还是一位摄影师,一位艺术装置创作者,她曾学习舞蹈、剑道、音乐,并从不同媒介中寻找一种“通感”,将之用于写作,构成一种新鲜多汁的描写。 这本《奥德赛博》一共8篇小说,每篇都鲜明地指向一种“艺术品”。
篇目001
博物馆之心
第一篇《博物馆之心》,是一支拷贝在旧录像带上的纪录片。 《博物馆之心》是一个有纪录片质感的故事,作者用“A面”“B面”作为上、下两篇标题,强化了这种“磁带/光碟”一般的怀旧体验。
能够同时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外星人,对一间人类博物馆产生了兴趣。博物馆中展出参与过人类重大思想实验(比如猴子和打字机*、薛定谔的猫)的普通物件。
小说十分强调对过去文化符号的刻画,一台打字机,一听猫罐头,一副80年代流行女星的海报,在未来它们被人类抛弃,却令其他人徜徉其中——这位外星主人公体味着每件展品和这座博物馆“一生的故事”,作为在时间之河中随意漫步的生物,竟然感受到了“时间的凝固”,以及某种叫做“当下”的东西。 *猴子和打字机(Monkeys and Typewriters),如果无数多的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随机的打字,并持续无限久的时间,那么在某个时候,它们必然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著作。猴子和打字机的设想在20世纪初被法国数学家Emile Borel推广,但其基本思想——无数多的人员和无数多的时间能产生任何/所有东西——可以追溯至亚里士多德。
篇目003
瘾
第三篇《瘾》,是一件基于生物实验的装置艺术。 每个人都有某种难以启齿的“瘾”,比如撕嘴皮、挤眼睛、转笔......平日里它们温和隐秘,基本无害,离开它却要命。
《瘾》里写道,一个对啃指甲上瘾的人从戒瘾中心领回了一盆植物——医生将她的瘾移到了植物身上,给她带回家照料。最后,你会发现自己掉进了糖匪精心设置的套娃:你的瘾如果给了“别人”,那么到底谁是你?透过小说,你照镜子般从主角身上获得某种偷窥般羞耻的快感,而这样的自我对视,不也是一种瘾吗。
篇目004
孢子
第四篇《孢子》,是一幅刺青。 《孢子》中描写的刺青有一个梦幻般的名字:刺影。这是主角父亲发明的一种交互艺术,用纳米机器人在孢子上绘制花纹,将孢子制成烟花射入天空,落在人们的皮肤上,形成16小时后就会代谢掉的短暂刺青。刺影术的存在进而变成了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人们慕名而去,接受从天而降的艺术洗礼,却不知道这刺影里保存着制作者的沉重记忆。
这篇小说曾获2020年中国科幻读者选择奖(引力奖),糖匪在采访中说,《孢子》是一个讨论“记忆如何被保存下来”的故事(这篇采访见 感官拼贴与生命扩张:好的科幻应该有在场感 | 对话糖匪 )。在这个故事里,记忆,或者说历史,找到了一种非文字的存在方式,美丽却转瞬即逝。
篇目005
一七六一
第五篇《一七六一》,是一块坏掉的Windows显示屏。 《一七六一》描写了一对奇妙的共生关系——一个是逃犯,在脑补手术后获得了读取别人人生的能力;一个是监视者,在得知前者的能力后对他着迷;他们偷偷读取彼此的秘密,进而沉迷于对方的人生。
不过令我沉迷的却是小说对“观看”的描写——当主角注视某人,这人一生的信息便像病毒弹窗铺满视线,让他双目剧痛,几乎失明。故事借用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假设每个人都自带这样包含一生信息的“界面”,只是我们的眼睛将其过滤了,只有主角在手术造成的意外中看到了真相。
关于如何面对“真实版本”的世界,选集的第二篇小说《相见欢》(这篇小说是2020年科幻春晚小说)也有探讨,但我个人更喜欢这种梦回千禧年的怀旧趣味,借由时代记忆,完成了对信息呈现方式的探讨。
篇目007
后来的人类
第七篇《后来的人类》,也许可以看做一个苗寨朋克VR游戏。 在意识上传的年代,故事描写了一位拒绝上传的主人公,一个拒绝“虚假”的生命体验的人,却沉迷于一款游戏,在游戏中他扮演苗寨少女追寻祖先的魂魄,却被混入了游戏开发者的记忆,他开始分不清自我和世界的真假。 人靠记忆而存在是赛博朋克的经典命题之一,如果记忆不是独家的、私密的,而是可以改写的、与人共享的,一个人往往会失去“自我”。太多经典作品里的经典角色都饱受记忆和自我认同的折磨,比如《攻壳机动队》里的素子,《银翼杀手》里的Deckard,但糖匪对这一命题的描写是新鲜的,主角穿过苗寨、娑罗树和废弃工厂去寻找一个真相。跟现实相比,游戏里虚拟的世界反而更加清晰,夏夜的稻香、篝火、米酒,还有祖先迁徙过的大地栩栩如生,近在眼前,作者对西南水乡的描写湿润而饱满,令主角(和读者)着魔般深陷其中,最终,像很多人那样毕生沉浸于此。
在这5篇小说之外,还有3篇评论(以及没提到的另3篇小说)也值得一读。
它们犀利却不高傲地直指某种科幻创作的“真相”, 比如《我为什么不喜欢银翼杀手2049》便阐明了科幻所需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不等于一般意义上的“奇观”,后者可以是千篇一律的视觉刺激,前者却是跳出人类局限的崭新创造,用糖匪的话说:
“科幻所要开拓的空间不仅是时间和空间,更是心理的。”
这恰好是《奥德赛博》给我的感受。
这个时代,描述客观世界的语言变成了数字、符号、画面、音频……新的媒介给了非文字内容以生命力,通过屏幕,通过网络,人和世界的关系发生了新的可能,人的主体性被技术重新定义,我们每天获取的信息量与过去相比成倍暴涨,但新的知识并不一定因此增多。
打破这一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换视角,从“世界的中心”走出去,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这种要求,是现实对文学提出的挑战,其落点,就在名为“科幻”的概念中。
建立和世界的新关系,就是这本书想要完成的“奥德赛”。
糖匪的小说像一剂后劲儿很慢的猛药,合上书才让你一个激灵。她会剥掉你对世界的固定感受,敲碎你的阅读习惯,去掉你读科幻时期待的某种“逻辑”“硬度”或“知识”。
她的小说追求叙述和故事本身的感染力,但对于技术的思考并不因此减弱:
《博物馆之心》用讲述博物馆陈列品的方式,在失去锚点的未来重建人类的叙事,《相见欢》以味觉的方式品尝世界的味道,《后来的人类》打破我们自以为的现实,试图在信息孤岛、记忆偏差、意识形态和日常见闻之外定义“我们是谁”,《孢子》试图用纹身记录一段历史,而记录这种行为如同纹身一般既不属于这具身体,又将会定义它……
然而,这却是一种减负式的阅读,她“尽可能不动声色地融入必要的知识,多余的则一律摈弃”,读者完全感受不到作者在背后做的功课。
糖匪似乎在故意用这种迂回、不讨好的方法来证明:科幻可以是“别样”的。
《奥德赛博》里的故事可以放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历史时期,发生在任何一个种族和年龄的人类身上,但每篇小说都通过对一件“艺术装置”的呈现,关注了技术对人类,尤其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影响 。
其实将这本集子的阅读感受归纳为“在美术馆里游览艺术品”是简单粗暴的,科幻里不乏优秀的奇观,科幻也不仅是为了提供奇观,但鲜有人像糖匪这样给我如此丰富的体验——刘宇昆称之为“语言之下的语言”,加拿大科幻作家德里克昆什肯称为“繁意象”,某位读者称之为“不满足于世界简单版本的人的终极爽文”, 作者自己称之为“感官拼贴和生命扩张”,对于我,一个纯粹的视觉动物,只勉强找到这样并不贴切的比喻。
糖匪笔下的奇观的确令人沉迷,那些雪崩一样的弹窗、逆熵而行的人生和刺入皮肤的孢子烟花,带来的是最纯粹的“陌生感”,帮助你跳出日常,“理解常识外的常识”。
《奥德赛博》有三层书皮,第一层是半透明硫酸纸,蕨类植物胸骨般叠在第二层书皮的人影上,第三层是红底黑字,好像是书名力透三层纸背筛出的关键词,腰封和内页有着和书封对应的波纹图案,这样的装帧在科幻短篇集里几近“奢华”,它从里到外都体现着糖匪那种“用拼贴的方法,让别人的感官成为你的感官,让别人的经验成为你的经验”的理念。
而这种看似毫无固定属性的流动性,恰恰是科幻的生命力和使命所在。因为科幻永远是寻求更多体验的内容载体,它不局限在某种特定的叙事形态和媒介中,永远欢迎用新的体验开拓自己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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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超越科幻界限的书写,对“科幻”的概念进行厘清——并非在既有印象中提纯,而是毫无保留地投入更广阔的世界,去寻找,也去质问,由此辨认出更纯粹,也更为珍贵的“科幻”。
这些小说来自一位故事高手,声音有力,想法新颖。我很高兴有更多人阅读她的作品。——莎拉·平斯克(美国作家,星云奖、菲利普·迪克奖得主)
糖匪的“繁意象”科幻小说,抒情性地调用了寓言与童话特质实现科幻理念,创造出眼花缭乱的异世界,作为省察我们自身现实的强武器。在她笔下那些脆弱又坚强的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德里克·昆士肯(加拿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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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收听
我们在这期播客里也分享了《奥德赛博》读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