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深圳“50台宾利堵劳斯莱斯”背后的逻辑

一个现代的文明社会不应该推崇讲究等级支配的“规矩”，而是愿意接受基于道德自律和共同价值观的“规则”。

在过去的这个周末，深圳爆出的一件奇葩事又在朋友圈里热传。据称，家住某公馆的女子因自家车位被占用，声称开50辆宾利堵住车位。有关的多段视频在网络上都可以找到，本文不再转载。按说深圳这种老板扎堆的地方，历来卧虎藏龙。豪车更是数不胜数。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拿出来50辆宾利。我上网搜了一下，据新浪汽车2016年的一篇报道显示，深圳的宾利保有量是128台。就算是这几年翻了一番，应该也不会超过300台。如果一个家庭就能拥有50台，那妥妥是深圳豪车界的榜一大姐无疑了。虽然我也算见过一些市面，但开口就是50辆宾利，还是让我暂时失去了想象力。

那么，如此豪情万丈的榜一大姐到底是何许人呢？当事人自己在视频中交代的明明白白。其自称老公是体制内“张书记”。这就奇了。啥样的张书记？该不会又是扯大旗作虎皮的西贝货吧。经网友们一顿刨根问底发现，不仅张书记确有其人，而且就在现场。5日，“深圳国资”在官方微博发布“情况通报”称：针对网民反映“深圳国企夫人涉车位纠纷舆情”情况，我委高度重视，正在了解核实。微博下面是不出意外的控评。不过，这则通报至少是旁证了“张书记”的存在。

原本，一桩车位纠纷在停车日益紧张的大都市，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想分出对错也很简单，拥有产权或者使用权的拿出证据来。如果对方不愿意老老实实让路，在法制建设相对健全的深圳，应该不至于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更何况是贵为体制内“张书记”的夫人。但这位女士的表现却和“书记夫人”的身份不那么般配。

现场视频的字幕显示，她不仅让人开宾利过来堵车位，还在招呼人把澎某新闻，深某卫视一起叫来。看那个口气，俨然把公共媒体当做……算了，不说脏话了。但仅仅是这样就完了吗？视频中，这位“书记夫人”还甩掉高跟鞋，挽起头发，数次出现与对方的言语和肢体冲突。光是发生肢体冲突就完了吗？在视频中，对方白衣男士突然“哎呦”一声栽倒在地。其动作之娴熟仿佛毕业于职业碰瓷学院。而“书记夫人”竟然也不甘示弱，不仅立刻挨着那位男士躺下，一只手还在揪住对方衣服不放。那画面太美好，令人不敢直视。如果不是视频中有所交代，我还以为是两名街头混混因为摆摊的问题发生争执。就这架势，“书记夫人”也没和菜市场大妈有啥区别嘛。看来书记的眼光不行啊，建议组织上在为其安排工作的时候应尽量避免选人用人的岗位。

此事在网络上发酵后，引起网友热议。有的人认为，是不是有50辆宾利车放在一边不谈。占用别人车位这本身就是不道德的行为，换谁都忍不了。而更多人则是对宾利车更感兴趣。不要提什么50辆，先把这一辆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就行。从这位女士既然能说出“堵在这，我一个月我宾利不用”来看，证明其就是这辆车的实际主人。如果这辆车是她的合法财产也无可非议。毕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书记不能娶个有钱的老婆。不过我猜，下一步会有人澄清说这辆车是借的。可如果是这样，那为啥不借别人，偏偏要借给“书记夫人”？更何况，车辆这种东西，用谁的名义买的并不重要。毕竟谁也不会跟一辆车过一辈子是不？说实话，50台宾利这种大话没有必要真信。但18万一平米的豪宅总不会是假的。有些事，不好好查查还真不一定能搞清楚。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麻烦纪委的同志加个班吧。

深圳这桩闹剧，倒是让我想起在生活中经常看到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很多小朋友都喜欢掰手指头做算术题。有些家长伤透了脑筋就是为了帮助孩子摆脱这个习惯。而孩子的行为其实是一种路径依赖。通俗地讲，"路径依赖"类似于物理学中的"惯性"。人一旦进入某个固定路径就可能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例如孩子在他刚开始接触到计算的时候，家长通常会掰着手指头教他们数数、认数。久而久之就会在孩子的认知中形成一种初始设置。以后遇到计算问题，下意识的就会掰手指头找答案。

路径依赖会对孩子成长造成很大影响。举例来说，如果一个孩子的父母是亿万富翁。而他在耳濡目染下，可能就会对金钱产生依赖，认为 “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事儿”。而如果一个人从小就在生活中目睹权势是如何翻云覆雨。那么当他长大以后，可能会认为拥有权力才是王道。因为他们相信这些行为会带来“直接的好处”。从这个角度上讲，小孩子因为得不到玩具撒泼打滚和豪车车主倒地碰瓷的行为本质是一样的。

不要以为路径依赖只会发生在孩子身上。成年人的路径依赖往往会比孩子更严重。而一个讲究等级支配的社会，很容易将人锁定在威权人格中。一个习惯于依赖老公权势的女人，自然容不得别人的半点指责。

习惯于路径依赖的人一般不会主动去质疑路径的合理性。年长一些的人可能还记得“粮票”这种东西。在那个年代，钱少一点没关系，但万万不能没有粮票。就是这样一个印刷粗糙的小小纸片，可以把人管得服服帖帖。它代表了生存下去的资格，成为绝大部分人无法抗拒的路径。我还记得，当年领粮票的时候父母是多么郑重和小心的把粮票反复清点，然后小心翼翼的贴身放好。人们会计较谁比谁多了半斤粮票，但没有人会质疑这种分配制度。

曾经有人做过一个实验。把五只猴子关在一个笼子里，顶上挂有一串香蕉。实验人员装了一个自动装置。一旦有猴子要去拿香蕉，马上就会被水喷。并且，连同没有拿香蕉的猴子也一起吃苦头。每只猴子都经历过失败后，就对香蕉产生敬畏。后来实验人员把其中一只老猴子换成新猴子。这只新猴子看到香蕉想要去摘。结果，被其他四只老猴子暴打了一顿。新猴子在挨了几次打以后，也不敢去觊觎香蕉了。

此时实验人员再换上另外一只新猴子。它也想去摘香蕉，结果自然是被老猴子们一顿暴打。而下手最狠的，恰恰是之前换进来的那只。尽管它并没有被水枪喷过。到后来，被水枪喷过的老猴子全都被换过了。新进来的猴子也没有谁敢去动这串香蕉。因为他们都知道，香蕉动不得，动了就要挨打。而这打挨得是不是有道理，谁也不会去想。

这个实验叫"猴子定律"或者叫"湿猴理论"。只要还在如来佛的手心里，哪怕规矩是反猴性的，谁也不可以有质疑。敢不照着规矩来，分分钟教你做猴。哪怕是水枪已经被人拿走，猴子们的脑子依然处于“锁定”状态。这就是路径依赖的自我强化效应。

通过实验可以看出，通过路径依赖建立起的所谓的规矩有些时候只跟身份和权力有关，而跟逻辑和对错无关。想想看，儿子能给老子立规矩吗？老百姓敢跟皇上讲规矩吗？所以说，在等级社会里跟阶层高的人讲规矩这本身就是没规矩的表现。而对于高阶层的人来讲，他说出的话就是规矩！谁破坏了这种规矩就是挑战他的根本利益。即便他是在做一件很不靠谱或者很不厚道的事情，也必须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持。而这种自我循环强化的坚持，看似维护了他的颜面，实质上反而会把他的脸丢得更为彻底；而且会把一切都搞得更糟。所以，一个现代的文明社会不应该推崇讲究等级支配的“规矩”，而是愿意接受基于道德自律和共同价值观的“规则”。

<全文完>

PS：最近脑子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本文首发在主号头牛大观，发出后发现忘记打原创了。只好在这边重发一遍。本文不开赞赏，转发即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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