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为啥乌军能“反杀”俄军？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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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乌战争这一小时零22分之后又365天中，俄军的表现诸位都看在眼里。诸如T-72升天，莫斯科号下潜黑海，空天军纷纷化为纪念铝片等等。

昔日在阅兵场上山呼“乌拉”的世界第二军表现如此，确实让很多人大跌眼镜，说起来，俄军的表现拉胯原因非常多，有组织上的（军改出来的营级战斗群不伦不类，详见：打了1小时22分零1年，这就是俄军军改成果？| 循迹晓讲），有技术上的（离开了西方的元器件供应，俄国连坦克上的零件都凑不齐），有更深层次或不可言说的（看看瓦格纳囚犯兵死了那么多人之后却跟俄国其他军队内讧吧），凡此种种。

◇ 截止到2023年2月27日，俄军伤亡即损失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沿革自苏俄军队的乌军，为何能够在战争爆发后，以纸面上并不强大的兵力顶住，甚至反杀俄军？其实这反映了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军事革命结出了硕果，那就是武器的精确打击和自动化，这次革命的意义，不亚于热兵器取代冷兵器，而诸位读者都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说起来，这“一场军事革命正在发生”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讲的话题，而这样的军事革命至少在二战那会儿就有苗头了。

从海湾战争到21世纪，美军在几次战争中的表现的确让世人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但是很多人多少抱有幻想——毕竟像美帝这样财大气粗的国家在蓝星上也就这么一家，这样新的战争模式别的国家想玩也玩不起。这样的幻象在2022年被打得粉碎，乌克兰这个在许多人看来可以被“一小时二十二分速通”的国家，就是靠着这种“全新的战争模式”让俄国人叫苦不迭。

这样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未来已来”，比多少个跨年演讲都要来的实在。

◇ 精确制导武器，从末日武器到战场主宰

自19世纪末期之后，武器的整体发展就是向着重火力密度的方向去了，对于精准度要求并不是很高。陆军这边，机关枪射速越来越快，火炮的口径越来越大，海军更是如此，各国都在大炮巨舰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各国的武器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是有个问题，就是精度不能保证。

虽然很多时候密集的火力覆盖能解决问题，可是这样浪费的弹药数量惊人，效果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举个例子，1942年初的泗水海战，日本重巡洋舰羽黑和那智在两万米距离上打出了1573枚203毫米口径炮弹，命中四枚（其中三枚是哑弹），命中率仅仅是0.25%。

◇日本帝国海军羽黑号重型巡洋舰插图

这样的数据在当时是普遍情况，武器没有制导，命中率并不会太好看，尤其是这样海战中打移动目标，命中率自然更低，比日本海军训练中14%的命中率都要低出好多。

这样的低命中率意味着大量的弹药浪费，在日本和德国顺风顺水的年月里，这些都不成问题，可是到了战争后期，战况愈发不利，这就成了巨大的问题，两个轴心国的小伙伴都想着搞出奇迹武器来挽回战局，而他们的选择都是殊途同归，那就是“提高武器命中的精确度”，以期最大限度地提高武器的效率。

◇ 弗里茨X是靠着飞行员在高空遥控的，命中率比一般的炸弹大大提高

◇ 艺术画，冲向罗马号战列舰的弗里茨X炸弹

◇ 左边一长列是德国轰炸机拍摄的，两枚弗里茨X冲向罗马号的场面。右边是意大利护航军舰拍摄的，罗马号战列舰中弹后爆炸沉没的场景

对于德国而言，他们开发了一系列的制导武器的鼻祖，这些武器虽然在先在看来非常粗糙，但其制导系统已经让它们作战效能大大提高，1943年，德国用遥控滑翔炸弹弗里茨X，仅仅两颗就击沉了罗马号战列舰，一时震惊世界军事界。而日本走上了人肉制导的道路，其作品就是臭名昭著的“神风特攻队”，所谓的“以我大和魂，一机换一舰，则名长存，功千古”，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不管是弗里茨炸弹还是神风特攻队，其制导都太不靠谱，不能挽救德国和日本的败亡，但这条路是没错的。

二战之后，电子工业的发展让靠谱的制导成为可能，各种导弹迎来了百花齐放的时期，导弹虽好，但价格太贵，如果炸弹和炮弹能精确制导就更好了，在这方面，美国做了长期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精确制导炸弹（具体参见：无“齿”飞熊：被迫超低空投弹，俄空天军与美军的关键差距在哪? | 循迹晓讲），从第一代激光制导的铺路石开始，这样的炸弹展现了极高的效能，再到后来，用GPS做制导的JDAM也大量投入使用，到了现在，美国海空军投掷的弹药一定都是这样的精确制导炸弹，其造价当然不菲，但效率很高，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误伤。

◇ 一架F-18大黄蜂挂载的炸弹，全都是精确制导的JDAM

海空军如此，陆军也得跟上，美国开发了一系列的制导炮弹，从“铜斑蛇”到“神剑”，并且他们的海马斯火箭弹也是GPS制导的，这些神剑炮弹和海马斯在战场上的效能究竟如何，过去一年的俄乌战争看的是清清楚楚（关于海马斯，参阅：赢麻了：海马斯算个屁，还不如“300毫米烟头”好用 | 循迹晓讲）。

说起来乌军的海马斯数量不会超过30辆，但打到现在，从轰炸安东诺夫大桥到点燃一个个弹药库，从给俄国动员兵送上新年祝福到集体超度瓦格纳雇佣兵，海马斯把俄国人打出了心理阴影，靠的就是这样的精确制导的能力。当年的东乡平八郎有云，一门百发百中的大炮胜过一百门百发一中的大炮，俄乌战场就是这句话的现实注脚了。

反观俄国，他们从空天军到陆军，其火力不可谓不强大，他们装备的火箭弹无论是射程还是爆炸威力看上去都比海马斯厉害，2022年5月的顿巴斯攻势，俄国炮兵打出的炮弹比乌克兰军队多出多少倍，但火炮打不准，这只会给俄军后勤带来极大的压力，反过来加剧弹药消耗，虽然这样的万炮齐发很有精神，被誉为大炮兵主义再现世间，但显然这样的大炮兵主义不可持续（关于大炮兵主义，详见：继承苏联“大炮兵主义”的俄军炮兵怎么拉了？| 循迹晓讲），打到现在，俄国弹药已经告急，瓦格纳甚至对俄罗斯国防部恶语相向，说炮弹不够。

◇ 带着铁炸弹的鸭嘴兽为了确保命中率只能低空突防，然后变成熊熊燃烧的鸭嘴兽

比地面部队更惨的是俄国空天军，因为精确制导弹药不足，他们的苏-34不得不挂着1947年定型的铁炸弹去闯乌克兰的防空网，结果被一个个击落。到后来，因为俄国连巡航导弹的精确制导能力都堪忧，他们的导弹屡次炸到平民目标，这让世界主流舆论愈发同情乌克兰，于是乌克兰有了NASAMS，有了爱国者，并且马上就要有北约的坦克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以说，精确制导武器的差距决定了俄乌两军的命运。如果说在过去，精确制导武器普遍被认为只有美军才能玩得起，那么这次乌克兰军队用鲜活的例子证明，一只弱小的部队配上这些，是能够保命的。

◇ 武器和指挥智能化的问题

光有精确制导武器还不够，乌克兰在这次战争中把“武器和指挥的智能化”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北约的火炮和很多武器装备武器智能化程度很高，海马斯火箭炮和凯撒自行火炮已经能够做到随时输入坐标自动开火了，而这也让凯撒成了世界上距离最远的绝育手术纪录保持者。但凯撒开炮还得人工装填，在这方面，瑞典的弓箭手自行火炮更进一步，连装填都省了，无论是凯撒还是弓箭手，从发现目标开火到转移阵地，不会超过一分钟，虽然俄国声称缴获了凯撒，但没有图片，很多信息都有夸大，所以这大概是一个假新闻。

◇ 瑞典的“弓箭手”自行火炮

比武器智能化更关键的是指挥智能化和信息共享，这在刚开战的时候救了乌克兰军队的命，这次战争，乌克兰一个非常重要的设备是无人机，它可以直接引导火炮校正，并屡次让乌克兰火炮部队在远程精确狙击俄军装甲部队（那时候乌克兰炮兵使用的大多数还是苏俄火炮），这靠的就是把无人机整合起来的智能化信息共享机制。

事实上，乌克兰这样的信息共享机制不只在军队内部，甚至在民间也有类似的app，被戏称为“滴滴打鹅”，民众们有了这个app的授权之后，看到任何俄国军队军车的调动，都可以第一时间拍照上传，那边乌克兰国防部就会收到信息。

◇ 俄乌战争爆发后，乌克兰开发了一款基于聊天机器人Telegram的“电子敌人（e-Enemy）”情报众筹应用程序，也称eVororog或eBopor，并号召乌克兰民众大量下载，从而可将手机拍摄到俄军的即时动态和定位情报上传汇集，供乌克兰军方发现、打击俄军。该软件可以标明所报告的事件（如俄军装甲车队在移动）、位置坐标、精确到时刻的时间、事件类别（人员、装备等）、以颜色区分的紧急程度，并提供图片或视频链接网址。乌克兰总人口只有4190万，该app已有多达4000万次的下载。乌军利用民众上传的实时情报解决了16000多名俄军，摧毁了4000多辆军用车辆。图为乌克兰情报众筹APP。

到2022年10月，俄国开始丧心病狂无差别轰炸乌克兰民生设施之后，“滴滴打鹅”又加上了巡航导弹的版本，任何民众只要看到天上飞行的巡航导弹，第一时间拍照下来，都会把信息传递给乌克兰国防部。在这样的防空中，时间就是生命，而乌克兰用这样的做法击落了多少导弹，拯救了多少生命，这只有战后相关资料揭秘才知道了。

一个被普遍不看好的国家军队，靠着这样的信息整合去拖垮俄军，打败俄军，反观所谓的世界第二军队，无人机使用的拉胯且不说，单就看部队之间通讯的问题，就已经让人吐槽不能，精锐部队用的民用通信线路和民用通信设备，乌克兰军队可以畅通无阻地监听俄军的对话，这也造成了开战以来俄国将军的大面积阵亡。

这眼看打了一年了，俄国军队改善武器智能化大概是没指望了，而怎么改善指挥智能化呢，貌似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说起来，这样的“智能化”和之前提到的“武器精确制导”是要有物质基础的，那就是微电子产业的发展，而苏俄在很早的时候，就在微电子技术上由于体制问题大大落后于世界（详见：曾经世界第一的苏联电子工业，为啥被美帝“弯道超车”？| 循迹晓讲），所以他们的武器和军队看上去威武雄壮，在战场上却屡屡碰壁——说来可能让很多人难以置信，俄国现在的一些武器之所以还能有一些战斗力，是因为其很多电子器件是西方给的，比如T-72B3M坦克的松树热成像仪，就来自法国，自从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之后，西方对俄国慢慢实行禁运，这些东西也越来越难以得到，俄国越打越降级，实在是一大奇观了。

◇ 还好文明战胜了野蛮

所以，乌克兰战争中展示的这种“全新的战争模式”其实就是在精确制导和智能化这两方面给武器加了两个维度。

以坦克为例，过去坦克注重的是火力、防御、机动的三个平衡，而现在，坦克如果不能做到智能化获取信息和精确炮击，那火力防御机动再好，也免不了在战场上“脱帽致敬”的下场（尤其是俄国坦克）。

这么看来，精确制导和智能化的确在引导着一次全新的军事革命，其意义不比火器革命来的小。当年欧洲战场上再勇猛的骑士都不能挡住火枪火炮的一击，而拿着火绳枪的西班牙征服者寥寥数百人就可以征服美洲大帝国，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庞大的世界第二军队不管火力多猛装备多厉害，都会在一小撮智能武器和精确制导武器面前败下阵来”。

对人类来说幸运的是，无论火器革命还是这次革命，大趋势还是文明战胜野蛮。在火药之前，野蛮的游牧民族不断地进攻世界文明的中心，而自从火药被大规模应用，游牧民族的社会组织无力支撑这样的工业，于是攻守之势就慢慢反了过来，直到后来游牧民族变得“热情好客，能歌善舞”。

类似地，这一次的军事技术革命，能发生的地方，也只能是鼓励自由创新，让市场自由发展，并把信誉看得很重要的地方。所以，这次军事革命，表面上看是军事问题，实际上不过是“只有尊重个体和拥有现代价值的文明才配拥有最好的技术”一个现实版的案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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