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丑”女孩在一个丧且努力的年代里 | 故事硬核
这是故事硬核的新文章,一个笑中带泪的故事。
3unshine是一个来自安徽亳州的青春组合,网络上残忍地称之为最丑女团。她们缺乏天赋,不曲意逢迎,但这不妨碍她们走红;她们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却拥有众多少数群体粉丝:Gay, 所谓“丑”女孩,反外貌主义者,失意的音乐人——渴望看到她们获取成功, 反击直男审美的统治。
我们有时忽略了,“主流”对一个人的伤害。在一个“观看”的年代里,被判定为不好看的女孩要耗费多少心力才能获得认可?硬核作者张瑞追踪了两个月,看到3unshine女孩在残酷演艺圈中求生的惶惑,她们逃跑濒临解散,她们丧且努力着。女孩说:“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笑话你,就像你的衣服被人扒光,有人说前面有件衣服,你只有穿上它,再往前走有条裤子,这样你才能走下去,那你不做吗?”
那是3unshine 的故事,也是真实的生活,毕竟人人都不完美。我想你将从中得到慰藉。
撰文 | 张瑞
采访 | 张瑞 林炜鑫
编辑 | 林珊珊
事实核查 | 刘洋
“出丑”的代价
在商场五楼一个圆形的玻璃房子里,3unshine正在接受一档电台节目采访,周围人来人往,逛商场的人透过玻璃看她们。一个父亲背着走累了的女儿过来了,女儿说,这三个小姐姐一点不好看!一个女生拖着男朋友也过来了,男朋友语气惊诧,这么丑也可以当明星。
他们都走了。
这是3unshine出道的第三年。数据显示,从2007年到如今,国内出道和准备出道的男女团体一共有150组,只有17个能存在3年以上——从这点看,3unshine倒是幸运。
Abby、Cindy、Dora,2018年一起满了十八岁,她们穿着深红色的格子衬衫。Cindy有一张标志性的大脸,眼睛又细又小;Abby脸方,眉宇间有股英气,但又让人觉得她心事重重;Dora倒是长着一张瓜子脸,像许多她这个年纪温顺的女生一样,低着头不言不语,有些胆怯——当三年前将艺术照发到网上,她们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因丑出道”。
想一想,几个安徽亳州的高一女生(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能拍出什么像样的照片来。微博上发起了给Cindy P图的运动——把她的脸P小点。超过20万人涌进她们的微博,被冠以“最丑女团”的相关话题阅读量直达1.5亿。
安迪·沃霍尔在上世纪60年代说,“未来每个人都可以在十五分钟内成名。”3unshine就是这样,从旁观者的角度,即使受尽冷嘲热讽,也算是占到了时代的好处,但有时候我们忽略了当一个女生被定义为丑的时候受到的伤害。这是我的女朋友告诉我的,学生时代她常年是年级第一,直到有一天她在学校贴吧看到一条帖子——学年第一又被13班那个奇丑无比的某某某夺去了。“这给我造成了莫大的心理阴影。”我女朋友说,“当时班上一个很烦人的男生(他向大部分女生表达爱慕),对我表达的喜欢竟然也是会带来一点点安慰。”
我想到3unshine,她们付出了“出丑”的代价,但没能得到想要的安慰。
上半年,她们参加了创造101,2018年最火的国民综艺,在一众肤白貌美、唱跳专业的选手中间,她们素颜登场,现场还打起了瞌睡。如今,火箭少女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女团,而人们说3unshine“不仅丑还没实力”。
3unshine在现场表演了《你姐》,有人将歌词“叫姐姐叫姐姐”改成了“叫爸爸叫爸爸”,让她们尴尬得不行。
表演结束后是热线电话环节,主办方的本意是让粉丝来电支持歌手,但意外发生了。
电话里的男声语音嫌弃,“演唱让我无法理解,你们是想用这种演唱来凸显你们的制作吗?你们就唱成这样子吗?”
有一瞬间,主持人愣住了。
“你可以来听我们的演唱会。”Abby说。
“自己买票!”Cindy生气了。
“如果你们唱得OK,我可以去演唱会,但你们这个样子,要怎么去唱现场啊。”
电话挂断了。
空谷中呐喊——距离演唱会98天
“我一直在想怎么不让她们就这么死掉。”张铠麟是3unshine的老板,和他的聊天总是有股穷途末路的感觉。这两年,他竭尽全力保住组合,为她们写歌,但录了歌也没钱拍MV。有一段时间实在接不到活动,只好让她们先回老家待着。
如今,机会来了,投资人愿意为她们开一场演唱会,张铠麟有些兴奋,“演唱会上,她们能唱能跳,是不是就能证明她们不是像101上说的不努力?她们敢自己开一场演唱会来做检验。”
张铠麟的公司在北京东五环外的一个文创园。事实上整个公司就四个人,没有助理、没有宣发、没有商务,只有一个老板和三个艺人。三个女孩吃、住、练舞都在公司,通过一张木梯爬上去,挤一张床,一起挤着的还有一个与人等高的娃娃。张铠麟晚上就睡办公室。
第一印象,这真是一个困窘的公司,一个困窘的组合。如果当天我没来采访,她们中午会继续扫荡小卖部的方便面——Cindy喜欢金汤肥牛,Abby喜欢藤椒,Dora觉得鸡肉口味不错,但总体来说是因为便宜。
没想到省吃俭用会成为我们之间的话题,气氛有些凝重,我想让她们说点开心的事。
“什么时候比较开心?”
“没有。”Abby很快答道。
气氛愈发凝重了,张铠麟决定圆场,“你知道,人总是会记住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很容易忘记。”
没想到这成了战争的导火索。
“那你说一下我们哪个时候开心过?”Abby问。
“出去吃火锅的时候不就开心了?出去玩的时候不就开心了?”
“什么时候出去玩过?”Cindy加入进来。
“出去看电影的时候不就开心了?”
“我们什么时候看过电影?”Abby眉头皱了起来。
“开心过一次,就上次出去的时候挺开心的,但已经过去两个月了。”Dora细声细语,语气惆怅。
这一刻我察觉我的提问不够友好,如果你也和她们一样少小离家,只身来到北京,每天的每天都待在一个偏僻的园区,没有朋友,没有钱,还要被群嘲成“中国最丑女团”,开玩笑,你能开心得起来?
“接下来开演唱会,期待吗?”我决定问一个友好的问题。
“还好吧。”Abby有些心不在焉,Cindy和Dora没有吭声。
没想到这又成了战争的导火索。
“她们最让人担心的一点,就是没有梦想。如果有的话,刚刚这个问题你们应该说非常期待。”张铠麟有些生气了。
“假不假?”
“这不是假不假,如果说你是对演艺有梦想的人,今天有人给你办场演唱会,会特别地觉得它是我人生当中难得的一个机会。”
“我觉得对这个演唱会来说,最多的是压力而不是期待。”
“压力是另外一个话题了。”张铠麟语气严肃起来,“当真的热爱这件事情的时候,当真的觉得演唱会对她是个作品的时候,我不需要讲,(但她们不是)所以你问她期不期待,她只能说还好。”
“我们不是因为热爱。就算一开始热爱,后来这东西变得很物质,你知道吗?”Abby像在陈述一个伤感的事实,比如在空谷中呐喊,时间久了,任谁也会意兴阑珊,“我们(一开始)单纯地以为唱歌就是唱歌”。
△ 3unshine在工作室 摄影| 张瑞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支持——距离演唱会88天
第一次见面结束,我想3unshine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谁会喜欢她们呢?网络上,抱怀疑态度的大有人在——“建议开个演唱会,看有多少人来。拭目以待。”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想到3个女孩在台上歌唱,台下空荡荡一片,就觉得怎一个惨字了得。
“演唱会不管在哪开我也会去。人生第一场演唱会,我希望让她们真的感受到自己是明星,有人在给她们呼喊,在为她们举牌。”Z刚大学毕业,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戴一副厚底眼镜,看起来像个典型的理工男。我以为他也是那种追逐少女元气的宅男粉。
“3unshine在某一类群体里有很高的声望。”Z扶了扶镜框,字斟字酌。
“什么群体?”
“男同。”Z说,“在gay圈,就算不是粉丝,大家多多少少会有些关注在里头,也都会知道她们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些好奇,委婉地问:
“那你是直男粉?”
“我是gay粉。”
“有一段时间,我很怕自己变成gay字写在脸上那种,所以我控制自己不去接触其他gay。我没有出柜,我觉得隐瞒了更好交到朋友,所以我大学朋友都是正常的直男。”Z说这是他喜欢3unshine的原因,“她们表达出来的做自己的态度,是这个群体追求的。”
这一天晚些时候,我被拉进了3unshine京津冀粉丝群。群主这么介绍我,“欢迎本群第一位直男!”
在群里,我认识了许多3unshine的粉丝,他们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名牌大学的学生、互联网公司的员工、国家级文化机构的工作人员,都是gay。群主说,自己总是在朋友圈转发3unshine,一位朋友直接来问他,“你是不是gay?”他就出柜了。
C是一所名牌大学的大三学生,胡须精致地修剪过,“社会大的话语权不在我们这边,我们要争取一下,让不一样的东西能发光,我们不希望电视上看到的都是大长腿大胸。”
看起来,这像是对直男审美的一次反击。如果在网上遇到“很无聊的”某某校花选美,C和朋友们最爱做的,就是给那些看着不美的女生投票,“就算她赢不了,我也要恶心一下你”。
gay粉们就这么聚集在了3个小姑娘周围,仿佛是践行“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支持”。
这成了狂欢的开始。3unshine的微博下,gay粉们开始征友了——
“可以帮我找个1吗?”
“我也要1”
“帮我也找一个,谢谢!”
“1来了,差个0”
“哈哈哈这儿是成了婚介所嘛”
粉丝群成立的时候,大家也陷入找到同类的狂喜,接连发gay圈黄图,还是群主出来控制局面,在粉丝群里只能发和3unshine有关的,交友的话,大家要不建个小群——听说Abby也在粉丝群潜水,他们怕教坏小孩。
我能感受到,gay粉们是真的很想3unshine成功,在3个小姑娘身上,他们寄托了自己的希望。
但见面结束的时候,他们纷纷告诉我一个坏消息,“就是这两天,张铠麟突然把她们三个的微博取关了,我们吓到了。群里说,坐实了,经纪人不干了!”他们问我,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创造3unshine——距离演唱会83天
“我现在有点不喜欢她们了。”张铠麟关上办公室的门,3unshine正在门外的练舞厅。演唱会有13首歌,现在她们有6首歌可以表演,还有7首新歌要排练要编舞。
他似乎还没有从我们上一次聊天中的沮丧心情里缓过来。
“我以前非常喜欢她们,不管是她们这个组合,还是三个人各自的特点,我都有特别多的灵感,想去做一些让人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他说起给她们制作的第一首歌《我要做你女朋友》,他为三个人设计了三种状态,Abby是叛逆的都市少女,Dora是森林里的精灵,Cindy是lolita的装扮,这种装扮大众认为不适合她,因为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姑娘——但她们依然故我,各有态度。
最风格化的一首歌是《朵蜜》,歌名来自一部二次元神剧《舞法天女》,三位天女与恶势力作斗争的方式,是进行一次舞蹈battle(一种古怪的浪漫主义),天女的名字就是朵蜜天女。“我要朵蜜你,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给她们写这个歌,也是想证明她们很厉害。”——3unshine不好看,没有大长腿,人们都说3unshine不可能,那就让3unshine可能。
在她们身上他投射了自己的希望。年轻时张铠麟也当过歌手,他身高一米八以上,脸上棱角分明,看起来比3unshine更像一个明星。在遇到3unshine之前,他写过五十多首歌,曲风另类,“音乐一响都不知道是什么那种”。他通过音乐赚的第一桶金,十万块,还是写了一首彩铃神曲《骑大马》,那时他已经自暴自弃了。他也组过乐队,但临到乐队首次登台,舞台竟然被台风刮跑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自信,一直没有受到什么认可。我想既然自己红不了,就让别人红。做了歌能受到大家认可,其实内心挺有满足感。”
他对演唱会抱有厚望,原定的计划,第一场在上海,第二场就在日本,他想让3unshine能被国外的音乐人认可,“他们不觉得她们丑。”这是“在此一举”的事,“如果国外不认可,演唱会砸了,还能有什么机会?国内就是101这种,你要和这种女团去比,比得过吗?首先长相都比不过。所以这一次必须要努力。”
我们谈到了上次采访时,Abby对演唱会“没感觉”。
这是最让他失望或者不解的地方。
“如果真的无感,那就不做演唱会了,还在做的话代表你还是想得到一些东西,那想得到什么?如果你说你不爱音乐,就喜欢钱,那可以啊,起码有一个目标。或者说你喜欢漂漂亮亮让所有人都崇拜,也是可以的。而不是你的回答,我无感。那这是干嘛呢。”
舞蹈老师黑晶告诉我,第一次给3unshine上课,她问,你们喜欢跳舞吗?三个小孩不发一言。Abby反问她,老师,什么是喜欢?
“她们可能年纪太小,不能理解现在对于她们未来有多重要。”张铠麟说,“但不要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只有你们自己不知道,你说这多可怕。”
我能理解张铠麟的压力,它来源于对认可的渴望。他说3unshine回去高考的时候,班主任连面也不愿见她们;原本建了个亳州老家的粉丝群,但进来的人都是看笑话;他说《我要做你女朋友》《朵蜜》的编曲人都因为给3unshine做的编曲被认可了,前者成了吴亦凡的编曲人,后者现在也都是和大牌明星合作,但他们在自己的简历里,提都不会提3unshine,仿佛这是他们的人生污点。唯一一次商演,说好了演出费十万,结束了却砍半,理由是“她们不是明星”。
“我知道很难,但是没有办法啊,你们不做就回家种田去吗?”
他希望3个小姑娘能和他一样有“破釜沉舟”的觉悟,但她们进步太慢了,舞还是跳得不好看,歌还是唱得达不到他的要求,更何况,他觉得她们没有如他当年一般“飞蛾扑火似的”对舞台的热望。
他尝试了许多方法为3unshine正名,人们说她们丑,他就为她们设计张扬前卫的造型,体现自信的态度;人们说她们土,他就为她们写欧美风的时尚音乐;Dora五音不全,他就将她的声音调成听不出原声的电音,让她成为“电音女王”。开始有人喜欢她们了,起码同志粉丝喜欢她们。
他有一种差点就要成功但似乎转瞬又要失败的颓唐,“我一直在给她们洗白,洗白她们丑,再就是洗白她们的作品,演唱会就是洗白她们的实力,101那次错过了,这次再错过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给她们洗白了。”
张铠麟有些意气,说起狠话,“我也做好了不做的准备,你说她们这样,我能怎么办,演唱会完了我就发个通告,和3unshine解除合作。”
演唱会将演出所有他为3unshine制作的歌,只有一首他还没写出来,那首歌叫《创造3unshine》。
幸运还是不幸——距离演唱会68天
为了演唱会,也为了健康,从这个月开始,舞蹈老师黑晶每天中午和3unshine一起做健康餐。她从家里带肉过来,她们准备素菜,但3个女孩永远只会做两样——拍黄瓜,以及娃娃菜加盐加蚝油微波炉加热。
我想3unshine真是小孩。一起吃火锅,她们几乎把菜单上的牛羊肉都点了一遍。
“你猜我们三个在学校谁成绩最好?”Cindy突然问。
答案是Abby,这将她们带入对学生时代的回忆中。那时候Abby还是吉星月,Cindy 还是范丽娜,她们因为第一天上课同时迟到认识,成了同桌,旁边则是还叫王小蝶的Dora。吉星月是英语课代表,还是副班长,范丽娜和王小蝶,常常因为上课走神被老师的粉笔头砸中。有一次老师调座位,将吉星月调到了讲台旁边,范丽娜就为她抱不平,“怎么能让一个女生坐那呢?那是坏学生坐的地方。”
但吉星月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好学生,她经常逃课,和家里说学校放假,其实在家待了三天,还把班主任气哭了。她陷入一种青春期特有的迷茫,仿佛所有人都走向四面八方,只有她不知去处。
她们第一次“登台演唱”,是晚自习的时候,女孩们大胆站上教室讲台。原先,吉星月坐在教室最后的位置,觉得讲台好远好远,但站上讲台,却发现教室好小好小。
后面的故事许多人都知道了,她们报名参加了歌唱比赛,但比赛并未成行,而当她们将歌曲和照片发到网上,却踏入了“愉悦大众的世界”。她们也从此变成了Abby,Cindy,Dora。
她们接受了亳州农村频道的采访,主持人以一种见证奇葩的方式说,“可以说是小女生的年少无知。我们也许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忘记她们的存在。”
前经纪公司觉得有利可图,将她们带到北京,原本组合有五个人,但两位同伴退缩了,留在老家。一位粉丝曾在亳州三中见到了留下的两位女生。那是放学的时候,她们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仿佛是等待一个不被任何人所见的缝隙。她们戴着口罩,一言不发,当有人慕名来找她们,流露出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恐,叮嘱千万不要透露她们的信息,“给人感觉她们从‘出道’里面得到的,完全是负面的东西”。
留下还是离开,很难说是好的决定还是坏的决定,亳州是一个很小的城市,亳州三中也是一所很普通的高中,如果不是因为“出名了”,她们可能永远也来不了北京——三年后,原来的班级,没有一个人能够考学到北京。
我们谈到了即将到来的演唱会。
“很害怕台下坐不满。”Abby说。
“唉……”Cindy叹了一口气。
“我们在台上,下面人都没有。”Dora垂着头,“就很尴尬你知道吗?”
现在,演唱会是一切的中心,早上九点,她们身上挂个小音箱,绕着园区跑步锻炼体能。结束后练舞,一直到下午,张铠麟再教她们唱歌。但总是很难让大人们满意,黑晶说她们跳舞像学生跳广播体操,还是最后几排那几个糊弄的,张铠麟说她们唱歌像丧尸。
她们咬牙努力,但看过她们训练的人说,“天啦没有天赋真的活得好辛苦”。所有人都说她们没有天分——舞蹈老师给她们的天赋打的分数分别是3分、4分、5分,都没有及格——但所有人都要求她们必须加倍努力。
“Dora 唱歌已经很难了,她听不到节奏,舞蹈更难。”我们吃火锅的时候,Abby就给她一个人煮猪脑。
Dora神色黯淡,演唱会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单曲,她已经练了几百遍了,张铠麟还是不满意,“我唱歌每次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为啥。”合唱的曲目,Dora往往只能唱一两句。她不爱说话,但不代表她不伤心。一次练习完,她说,老师,我只唱了一句,说完就哭了。
当Dora还是王小蝶的时候,她就是朋友中最温顺的那个,她总是听从Abby或者Cindy,比如来北京。当五人组合变成三人,与那两个同伴彻底决裂,只有她还留着她们的微信,但人家却把她拉黑了。而加入3unshine,就要承担成为异类的代价,还是Dora,在北京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踢出了班级微信群和QQ群。
可以说,Dora把这个非主流的女团风格往回拉了一点。她是三个女孩里最瘦的,大家一起拍照,造型师只好让她多穿几件,不然衣服撑不起来。张铠麟说她是三个女孩里最“傻”的一个,开车带她们出去,永远是Dora坐后排中间的位置,因为最不舒服。
刚来北京时,Dora不小心将奶茶洒在了一个女生身上,帮对方擦干净衣服还不行,还要求鞋子也要擦,怎么道歉都没用,还是Abby站起来,吼了回去。“Dora是我保护最多的一个。”Abby说。
Abby是队长,当初也是她拉着她们来北京,但最迷茫的也是她。最痛苦的时候,Abby一个人买了二锅头。
“她耍酒疯要跑掉,我去拉她,把我衣服都拉坏了。”Cindy说。
“我抱着她的大腿不让她走,她还是跑了。”Dora说,“我追上去两次,被她赶走了两次。”
最后还是张铠麟找到她,Abby不记得说过什么,反正就是骂了他一顿。在路边,他们都哭了。
“铠麟哥没有安全感,他需要听到一个很安全的承诺,他就想听到我们说,铠麟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到。”Abby说,“我太理解铠麟哥所谓的梦想什么意思,我所谓的梦想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他说的是一个劲儿地走到底。但如果我原来知道,唱歌那么复杂,我就不会想这么做了。”
Abby一口气说下去,仿佛这些话堵在她心里很久了。
“我很讨厌别人跟我们讲,当歌星这个事情砸到我们头上很幸运。我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尊重人。
“我们就是被一个突然的东西砸过来了,你说幸运也幸运,说不幸也是不幸。我们碰到一些人,他们以前想当艺人,没火,看我们就很幸运。他会想如果当年自己有这个幸运的话,他会努力干嘛干嘛。但你现在看到三个人,就想让她们帮你完成,把你的梦想加到她们身上吗?”
我有些惊讶,如果这不是你们的梦想,那为什么还坚持呢?
“当时,大家都没有做好火了要做艺人的准备,大家都是无知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东西砸到头上,你不做所有人都笑话你,就像你的衣服被人扒光,有人说前面有件衣服,你只有穿上它,再往前走有条裤子,这样你才能走下去,那你不做吗?”Abby神情有些笃定,又有些落寞。
gay icon——距离演唱会47天
Cindy带着新歌去参加了打歌节目。同台演唱的有长腿偶像男团,萌系少女组合,以可爱风出名的直播女歌手,前101女孩。每一家的粉丝都来了,男歌星的粉丝多是迷妹,女歌手则有许多戴眼镜的宅男粉。当3unshine粉丝出现的时候,男孩们画了精致的妆,有人描了眼线有人画了眉毛,当他们举起粉红色的应援牌,人数虽少气势却足。
Cindy表演了单曲《不正确的审美》,一位乐评人倒是赞叹了,“Cindy那眼神,同性恋持枪女孩们再熟悉不过……处处都体现着gay icon审美观的文化细节。”
但也不是所有乐评人都喜欢,一位异性恋乐评人将之视为“作妖”,同志群体的喜爱更像是“少数派霸权”,他说3unshine就像是“SM套图般的存在”。
3unshine中,Cindy被嘲弄最多,人们说她最丑,但她也最讨gay粉喜欢,他们叫她C皇——“C皇就是婊气冲天啊!”
“婊气”在这里是一个褒义词,可以引申为“婊里婊气”“婊气十足”,意思是“无论外界说什么,I don’t care,我就要做我自己”。
张铠麟说,Cindy“内心觉得自己是超级美的小公主”,三个女孩,她化妆品最多,尤其喜欢穿各种亮彩的花袜子。
她也是最乐观的那一个,当另两个女孩为舞蹈“像撒泼”而尴尬的时候,只有Cindy说,想那么多干嘛,跳舞就是玩起来!
她可以大方号召粉丝给她P图;可以没心没肺的说,“你们笑我是吗?那就笑吧”;她说起九岁的妹妹来找她要签名,妹妹撕了自己的作业本,二十张,问她,你这个签名值不值钱?我拿出去两块钱一张。
“演唱会应该没有直男会来吧。”她知道自己不讨他们喜欢,但那又如何呢。她甚至学会了使用淋语,成了gay粉眼中“说淋语的自己人”。
但哪个女生不想自己被人喜欢?打歌舞台上,主持人斯外戈礼貌地说,他最期待的就是Cindy的表演,他是2018年明日之子的第三名。但后来,一天中午看见他上线了王者荣耀,Dora就用Cindy的账号邀请他一起玩,“我邀了五六次呢”斯外戈却立刻下线了。
Abby问我,“你觉得Cindy婊气吗?”
“她只有这样才会被人喜欢。我和她说,那你就一直这个样子,婊气到底,你要不婊气,就学出婊气。”
她说,与其说3unshine是铠麟哥的作品,不如说Cindy才是。
在Cindy发新歌那一天,我见到了3unshine的前经纪人杰斌,他原本希望将她们打造成青春校园女子组合,既青春又正能量,形象点说,就是女版TFboys。
“她们现在,婊里婊气的,我觉得有点烦人。”作为直男,他知道同志群体喜欢她,但这只意味着更大的危险,“谁敢往这个路线走?大家都不会支持,国家希望的青少年不是这样的,你觉得央媒会报道3unshine吗?”
杰斌很确定,3unshine未来会很艰难,没有人会请她们商演,会找她们代言,现在是火箭少女的天下了,3unshine没有粉丝量,没有商业价值,没有话语权,张铠麟还很穷,“热搜都买不起”。
“我很佩服张铠麟,胆子很大。我觉得他就是不清楚。如果有人看不顺眼,如果有人想动一动,这个组合就会消失在世界上。”
杰斌说这就是3unshine的结局。
最后的机会——距离演唱会32天
演唱会的开端,是一段8分钟的开场舞。投资方邀请了日本舞蹈家来北京给3unshine上课,他曾经为影星森山未来和满岛光编舞。在练舞厅,人们开玩笑,说舞蹈家也不放心,一下飞机,午饭都不要吃就要赶过来,看看3unshine到底什么样,生怕砸了自己招牌。
在等待舞蹈家的时候,我见到了Freja,一位小个子的年轻女性,她如今是3unshine背后的金主,演唱会是她的主意。
她告诉我,决定投资前,3unshine已经快解散了,那正是101结束后不久。评委胡彦斌在微博上发了长长一段批评,几乎宣判了她们死刑,“起码业内投资人不会想找这个组合了。也不会找她们去商演,因为对口碑不利”。
她提炼了3unshine的意义,三个来自小地方的普通女孩,愿意做自己,也有不输他的态度。人们说她们丑,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完美的长相。她们是一场残酷的“网络暴力”的受害者,有许多少数群体的粉丝,渴望看到她们成功,被这个社会接纳,这种寄托在3个小姑娘身上的愿望,才是所谓偶像真正应该拥有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3unshine可以成为一个载体,借由她们,她可以实现自己的音乐理想。保守的大牌明星不敢使用的音乐元素、视觉奇观,都可以加在三个来自十八线城市的姑娘身上。这种错位,本身就是实验艺术。
“(演唱会)是一个行为艺术事件。是要去听很好听的歌,看很完美的舞吗?不是这样。我们要去感受一个沉浸式的现场事件。大家都是参与者,见证者。”
Freja更中意的其实是有“高级脸”的流量明星,“就是音乐不怎么样”,但这样量级的明星,不会冒险让她来进行尝试,她需要一个案例,如果成了,她的音乐理想将有更多可能,如果失败,也在她的成本空间之内。
这也是3unshine最后的机会。
“我给张铠麟说,做完上海演唱会,有起色就继续,没起色就就地解散。”Freja说。
“三个女孩能理解这些吗?”
“她们应该珍惜这种幸运,但她们没有意识到。我放弃她们很容易,一旦她们没有给到我们足够的信心,就没了,她们能干嘛呢?”
一天晚上,张铠麟突然打来电话:Abby拖着行李箱跑了,另两个也追了出去。演唱会不做了,你说说我要赔你多少钱吧。
Freja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吓了一跳,赶紧把她们接来自己这。
“演唱会还想做吗?”她问Abby。
Abby不说话。
“如果不想做,OK,我们合约就结束。”她看着女孩,“如果还想做,就回去。”
“喜欢音乐吗?”她又问。
“不喜欢。”
“其实我当时有一点动摇。我不相信她一点感受都没有。但她那时候情绪不对就会说这样的话,这是非常伤人心的。”
那天晚上,女孩们还是回去了。
她能理解她们的痛苦和迷茫,三个小姑娘身上都是练舞留下的伤,但她们再努力,唱歌到上限也不到歌者的水平,跳舞到上限也不会是很好的舞者。Cindy的歌许多人喜欢,但懂音乐的人知道,她的声音架不住音乐;Dora最适合的是当美妆博主,“五音不全怎么发展音乐,这不是开玩笑”;而Abby,一次参加活动,她一整天上吐下泻,说是急性肠胃炎,但Freja说,她就是焦虑症发作。
3unshine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不光张铠麟,围绕她们的团队,音乐制作人、造型师、舞蹈师都是有想法没机会。他们都希望在3unshine身上一展抱负。
“为什么不选择那些懂音乐有天赋的人来承载呢?”
Freja说,这就是她选择她们的原因,她们“因丑出道”,天然具有话题度,也就是有流量。
“我们当然最想做的是有资质,配得上这样资源同时又有流量的人,但就是没有啊。我们这些想法在国内没有承载对象了,那些有承载能力的流量明星,又没办法说服他们去用这些东西,整个时机就汇聚到她们身上了。”
“如果好好进行下去,她们能够成为一个很伟大计划的一部分。”Freja说,但她也不确定能走到哪一步,她问我,“你觉得演唱会成功是新闻还是失败是?”
一个很丧的时代发生的一件好事——距离演唱会10天
3unshine参加了“人民的宝贝”总决选,这被誉为淘宝版的“创造101”,一共101种商品在网上进行投票,在双十二这天,角逐谁最受欢迎。3unshine提供的商品就是演唱会门票。粉丝们都很振奋,觉得这是一件扩大影响力的好事。但在投票页面上,和3unshine演唱会门票排在一起的,分别是烧烤机器人、行走泡脚神器、强迫症清洁组、广场舞音箱……
我有些为她们难过。
在gay粉之外,我找到了她们的女粉丝。
清荀是一个14岁的小女孩。她说班级里,“所有女生都比我好看”,她还是全班最矮的,前一年测试还有1米49,今年竟然缩回去3厘米,测了三次都是如此,沮丧极了。她不爱听歌,也不会跳舞。
在她身上能看见Abby的影子。她在北京读书,原先一个年级还有180人,现在新的一年级就只有二十多个,2017年的大清退让她的许多同学离开了北京。她家附近,都是废墟一片。她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好学生,年级第三,上课总是睡觉,“坚持不到五分钟”,好朋友的父母不想让她和自己的女儿玩,因为她喜欢“口出狂言”。她从没追过星,但想成为3unshine那样的女孩。
作为游离于成人世界之外的少女,她最困惑的,是没人相信3unshine会有粉丝。当她们参加直播节目,她在直播间刷弹幕,就有人给她评论:是水军吗?多少钱一条?有钱大家赚嘛。还有人在直播间刷黄片广告,粉丝们还要努力和这样的弹幕抗衡,让她措手不及。
清荀号召粉丝在网上为3unshine“控评”,用正向评论的海洋淹没“黑子”——许多偶像的粉丝成功了,但她失败了,网上嘲讽3unshine的人太多太多,根本控不过来。
父母害怕她因为追星耽误学习,为她规划的道路,是初中毕业后就去以应试机器著称的衡水中学,“他们不知道3unshine对我的意义”,当某一个周日,母亲叫她去衡水参加考试,她就一觉睡到下午,死也不起床。
她认真和我说,“我希望再大几岁,对女孩的刻板印象都变了,比如女孩都要文文静静,不能喝酒吸烟,不能骂人不能打架,不然你就是一个坏女孩。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性别刻板印象,我希望等我长大了能变轻一点。”
我想,如果连一个14岁的女孩都焦虑于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审视,那成人的世界可能真的有问题。
另一个女粉丝则说,当她回国后,母亲忙着给她相亲,恨不得把她往“垃圾场”介绍,“我成垃圾回收站了”。她感受到了这个社会加之女性外表的压力,一位女性朋友向她倾诉分手的原因,男朋友说,“我是一个颜控,而你不是一个好看的女孩。”
“如果大家接受女歌手,不需要长那么好看。那也是社会的一大进步。”但这当然不容易,抗争者将步履艰难,在3unshine身上,她看见了重压之下那种“又丧又努力”的态度。
她做着跨境托管营销的高端工作,因为工作的原因,今年以来能接触到一些债务数据,“大家都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洪水就会决堤。”她说这也是3unshine的意义,“3unshine是一个很丧的时代下,一个很现实的,又给了一点希望的产物。一群女生在一个非常不利于她们的境地下努力,让你觉得人生还是要有一点追求。”
我还见到了唯一一个直男粉。他直承自己是“反外貌主义者”,换句话说,就是对美女有很强的免疫力。高中时,他和级花同桌,后者后来去了中戏,是班上男生的梦中情人,大家都觉得他好幸运。但级花学习不好,不写作业,撒撒娇想让他帮忙,他不肯,级花生气了——男生都说你怎么能惹级花生气,“我说她作业就是没写啊,她长得好看为什么就要宽容”。
他也知道这有多不合时宜,他来自山东,一个以大男子主义著称的省份,过年时,只有男性才能在正桌上吃饭喝酒。他在一所以直男审美著称的理工科大学读研究生,导师最喜欢的女星是杨幂,同学们喜欢的是BEJ48,穿公主裙的萌系少女,就连学校食堂也体现了直男审美,“信奉着肥肉越多食堂水平越高”——他还没有遇到下一个能不被女性外表左右的直男。
唯一的烦恼,粉丝群里,gay粉们都不相信他真的是直男。他也是一头雾水,惊讶于其他粉丝都是gay。这让他好奇他们的世界,他自学了淋语,还注册了同志软件,在上面甚至发现了师兄和同院系的同学,“我们学校是一个非常直男,可以说恐同的学校。他们是不敢出柜的,他们以为直男不用这个不会发现。”这让他有些理解同志的处境,以及3unshine对他们的意义。
我想起gay粉说,他们其实害怕3unshine打上他们的标签,这是有风险的,大家想保护好她们。他们不苛求三个小姑娘能完全理解他们的处境,“屋子越来越小,窗子越来越暗”。
△ 3unshine上海演唱会现场 摄影 | 张瑞
演唱会开始了
下午五点,离开场还有三个小时,男孩女孩已经在门口排起队,第一印象,男女比例大概在三比一。我认识的gay粉从北京赶来上海,正在门口发放应援手环。我还遇到了Freja,她在指挥摄影师拍照,她开心地说,原本以为能来一百多人就不错了呢。我看了眼我的门票,已经是546号了,我想她对接下来的投资会有更多信心。
晚上八点,灯光落下来,三个女孩穿着黑底银边的衣服,头上也银闪闪的,以一种又丧又决绝的态度,在略显忧伤的音乐中,跳起舞。她们双手掩面,像在拭去泪水,为她们设计动作的日本舞蹈家说,他看了3unshine的资料,舞蹈旨在展现她们的寂寞和痛苦。
但现场已是一片欢腾,人们呼喊起3unshine的名字,有男声叫着“C皇我爱你”,也有人喊着Abby和Dora。一个戴耳环的男孩,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身处其中,你会明显感觉到这是属于他们的节日。人头攒动,我站在最后排,普通门票价格130,粉丝说这也是属于他们的文化符号,“130”是淋语,一个特别的数字,大概是同为异类加以调侃的意思,比如3unshine说自己是“130线女艺人”。一个站在我身边的男孩突然喊起来,“姐,我要1!”大笑声席卷了整个剧场。
站在台下,你确实会觉得她们是明星,演唱会达成了初衷——舞台能带给歌手最大的成就感,当看到有那么多人喜欢她们,她们才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其实这只是一场小型的livehouse,她们总共只有两套服装,甚至一个伴舞也没有。Dora独唱时,只好自己表演起一个小魔术。她们只有十首歌,舞蹈还是说不上专业,歌声也还是垫了和声。倒是Abby,独唱时,选择了开麦,高音时显出一点真诚的稚气,她确实是三个女孩里最倔强的。三天前,她说自己有些惭愧,原本答应了粉丝要真唱,但最后还是没办法。
唱到一半,三个女孩在台上哭了起来,粉丝将纸巾扔上舞台,Dora拾起来,她们互相擦掉哭花了的妆。
张铠麟站在台下,三天前说起这场演唱会,他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说演唱会他只能有五分期待。但当时在台下,他说自己哭得像狗一样。
我想起人们告诉我第一次见到3unshine哭的场景,那时候她们刚来北京不久,不知道为什么要训练,好像是出名之后,就必须要走下去,但内心喜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人们想开导她们,“不管怎么样你们来了北京,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们……”刚说完,三个人抱头痛哭。
演唱会开始前,Abby说她这三年没有开心过,“刚开始,很多人骂我们,后来他们说一句对不起,我内心是不接受的,我没有那么大度,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如果我们没走出来,你们就会一直骂我们。当我们改变了,你就说一句对不起,你可能觉得我斤斤计较,但你错了就是错了。”
张铠麟说,演唱会能火,她们就能红。前途当然还是莫测,但这是属于三个女孩的夜晚,3unshine感谢有人愿意待她们以善意,我听见她们唱,“谢谢你们,让我们放光芒。”
张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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