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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平:我看杜金:一种足以把一个破败大家彻底毁掉的雄才伟略

立平坐看云起 老孙退休三件事 2022-03-06

这几天,最热门的人物,除了普京和泽连斯基之外,也许就是杜金了。有人说,杜金是普京的大脑,普京是杜金的身体;有人说,他就是当代的拉斯普廷,是当今世界最危险的人物;还有人说,不了解杜金的思想,就很难理解当前的乌克兰战事。


好几位朋友和我说,孙老师,您谈谈杜金吧。好吧,恰好刚刚听完这两天网上广为流传的老朋友杨鹏谈这个问题的音频。先把我最基本的观点放在前面吧:杜金的思想是一种足以把一个破败大家彻底毁掉的雄才伟略。


俄罗斯的尴尬


现在的俄罗斯,处在多重的尴尬当中。这种尴尬,使其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孤独、失落、彷徨与忧伤。


从人种上来说,俄罗斯人是欧洲古老民族斯拉夫人的后裔,跟欧洲的其他古老民族一样,历史悠久。但欧洲人却认为,俄罗斯人是斯拉夫人和蒙古人、突厥人的混血,并不是真正的欧洲人,甚至他们有时被看做是野蛮民族。


从文化上来说,在东方人的眼里,俄罗斯文化,包括宗教,是西方文化的一支。但在西方人的眼里,俄罗斯文化则是一个异类。它继承了当年拜占庭帝国的教统,又经过红色帝国意识形态的浸染,尽管俄罗斯这些年在不断进行切割洗刷。

从历史上来说,俄罗斯以征战立国,崇尚拳头。近代以来,几乎跟欧洲各国都打过仗。而且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在战时,都显得很凶残。所以各国对俄罗斯都有仇恨,这使得西方各国对俄罗斯都怀很深的历史宿怨。


从现实来说,俄罗斯的体量,既太大又太小。俄罗斯有着世界上最辽阔的版图,人口有1.4亿,又是从历史上的帝国脱胎而来,这使得它很难融入一个既有的联盟。但同时,它的经济体量又太小,难以支撑其成为世界一流强国甚至更大的雄心。


从这些方面,我们可以看到现在俄罗斯面临的多重尴尬。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俄罗斯一心想融入欧洲大家庭,但却屡屡不被接受。


从认同向地缘政治宏图的延伸


这种多重的尴尬,派生了一种需求,即国家或民族的认同问题:我是谁?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多年前,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曾经写过一本书,书名是《我们是谁:对美国国家认同的挑战》,讨论的也是这样一个问题。


国家认同的问题,对两类国家来说尤为重要。一种是多民族国家,特别是像美国这种由多民族移民组成的国家。你如何让人们觉得我们是共同体?有一种我们的感觉?另一种就是像俄国这样在历史上地位发生陡变的国家,今天你已经不是在原来的位置了,那你现在的位置是什么?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一个村子里,原来有一个大户人家,后来衰落了,变成了一个小门小户,这时心理上的重新定位是多么的艰难而重要。

杜金的新欧亚主义提供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心理定位,就是这样的一种国家认同。这种认同,既要缅怀过去的荣光,又要面对现实的困境,还要有对未来的畅想。不然,就没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与小国能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就可以了不同,一个大国的定位和想象,首先在于一种鹤立鸡群的独特性。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杜金所谓的第四政治理论。在杜金看来,自由主义充满着弊端并走向衰落,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也已经是明日黄花,他的新欧亚主义才是人类的未来,而新欧亚主义的载体就是俄罗斯。


按照杜金的想象,欧亚大陆的腹心地带是一个独立的民族文化圈。这里虽然民族众多,并受到周边几大文明的影响,但是,广阔的平原、草原、森林等地理环境所造就的各民族精神是一致的。这种精神与其他文化截然不同。俄罗斯就是这个文化圈的核心与霸主。这也就注定了俄罗斯的历史使命。


在此基础上,杜金构建了一种所谓的新欧亚主义的地缘政治学(对此,其他文章已多有介绍,此处不再赘述)。


最大的问题是,不明白有多少米做多少饭


杜金的思想理论是恢宏的,并且广泛吸收了人类历史上片断性的思想成果,包括后现代主义。


这种理论与主张,如果作为一个小国遥不可及的心理安慰,也未尝不可;如果作为一个确实有实力的大国的战略思维,也许有实现的可能。问题是,杜金的这套宏图大略是提供给一个历史上辉煌过、现在处于衰落破败之中、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的国家的。


现在杜金面临的现实就好比是,案板上只有几条小鱼小虾,他拿出的却是一桌满汉全席的菜谱。这对于杜金来说,可能是一种尴尬,而对于一个接受了这个菜谱的国家来说,却可能是一个悲剧,一场灾难。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一个村庄中。一个曾经显赫的大家庭,由于种种原因,衰落了,破败了。如果明智一点,按照现有的情况,把日子心平气和地过下去,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怕的就是,这时家里出了一个雄才大略的战略家,不顾一切地要恢复甚至超越祖上的荣光。如果是这样,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我说,杜金的思想是一种足以把一个破败大家彻底毁掉的雄才伟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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