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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行书简•学员作品集 | 改变

乡村笔记BTC 乡村笔记BTC 2021-11-12

大家好,这里是乡村笔记Beyond The City。


关于写作,或者是其他一些东西,我们总是喜欢给它们加上所谓的成功模板、格式。如果越过了这个边界,就是失败。


但不管是写作,还是生活,那些案例宝典只能让你不犯错,却不能让你成就自我。我们读诗和写作,不是因为它可以帮助拿高分,而因为我们是人。


人有对美的喜悦,对理智的追求,对自由的激情……从人的文字中展现出来的这些无法衡量的价值,才是我们活着的理由。


所以今天,继续跟大家分享一篇研学项目中学员的文章。



《改变》


有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女孩,手里捧着她的小作文本像宝贝似的,局促地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转悠,她不时踮起脚尖透过雾气氤氲的窗子朝里头张望。



当最后一个学生从办公室里头出来,她推门,径直朝一个老师走去。那个老师总穿着黑衣,没有镜框的眼镜片厚厚的,折射他凌厉的目光,三七分的头路分得有点油腻,他的学生总私下里赌他几天洗一次头。


他其实有作文之王的别称,因为他的班级作文平均分永远是最高的,无论是好班还是差班,他都能把学生教成家长满意的样子,家长们对他那是趋之若鹜,有把孩子送进这个学校就指定要这个老师教的,有花重金请他给自己孩子补课的,他像个神话,像个救世主,解决了作文这个老大难的问题。


女孩面对这个殿堂级人物很紧张,但又很兴奋,她把自己这个学期以来额外的练笔骄傲地交给老师,心里美滋滋的,盼望着老师像平时那样表扬她,要是能在全班面前朗读个一篇两篇就更好了,女孩这样想着。


老师微笑着接过作文本,翻开第一页认真地看,但是他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每翻过一页脸就黑上一层,没把第一篇看完就重重地把本子合上往桌上一拍,厉声喝道:“你平时上课都白听了吗?”



女孩一颤,眼泪几乎要涌出来,老师貌似看不见面前可怜的小人继续暴怒:“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凤头呢?凤头呢?开头要点题,点中心你点了吗?啊?这上来就是一大段的像什么样子?还有你这个豹尾在哪里啊?别给我瞎抒情、瞎议论,点题,重复中心思想就行了,写那么长的结尾,你以为阅卷老师有功夫看吗?还有我强调了多少遍,作文不能太长,你看看你这一篇都快1500了,你要是再这个样子,中考注定失败


女孩抓起她可怜的本子就往外走,她害怕,她从没被这样严厉地指责过,她不明白,一直对她的文章赞赏有加的老师为什么会对这本文章暴跳如雷,她只觉得委屈,这是她第一次想为自己写点东西啊!


她把所有归结于自身,一切都是她的不听话所导致的,她不想去搞懂了,她记住了要按照老师的宝典写文章。


那个女孩后来写出了中考满分作文,带着荣耀和傲气升入了高中。



进了高中,女孩的文章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每次大作文班级范文里也总是有她。但她总觉得自己的作文遇见了瓶颈,每次都算是高分,但每次都不是最高分,她表面装作不在乎,心里却是郁闷的,就像一个权臣的大权旁落,心有不甘。于是她在寒假里报名了一个写作营,希望自己的作文突破高原的束缚。

    

对,那个女孩就是我。但是我发现我想错了,那个写作营是遵照内心,真正为自己写点什么。第一次我坐在纸笔面前无所适从。


太久了,我戴的枷锁已经牢牢地长进我的骨血里,太久了,我收起的翅膀,它已然萎缩,无论我多么用力地挥动,它也无法即刻带着我腾飞。没了套路格式的我,像《野性的呼唤》里那只从北方来到南方的狗,他在北方从来没有被撂倒在地上过,可到了南方,上来就是两跤。


直到那个晚上,写作营的指导老师来给我讲文章之前,我都不愿意相信,之前我一切的骄傲于文学来说都显得那么黯淡。那个老师清晰地画出了我的“凤头”“,“豹尾”,那是作文里才该有的公式,我这些年来的“写作素养”便被颠覆。



他指出我每一段的中心句和总结句,我从未发现这些踩分点竟然如此生硬。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我挖空心思的分镜头视角,抱歉地告诉我,这已经过时,被淘汰了。


他用红笔圈出了类似于“笑靥”“”孑然“等很造作的词,遗憾地说,这不是文笔,是牵强附会地生搬硬套。他随意读了几个很幼稚的比喻,无奈地说,这不是修辞,显得很刻意。


我才发现自己的文章处处充斥着作文的矫作,我也只是个会取悦阅卷老师的“好学生”。


他应该是很失望,看见一个高中生把文章写成作文就光明正大地交了上来,他甚至建议我去读一读隔壁那个初一小朋友写出来的文章。作文和文章本就不该混作一谈,作文得在重要的地方写出重要的东西,是升学的工具,取悦阅卷人。


文章除去了这些个功利性的目的,更显得纯粹,是取悦自己的内心,为着哪一个想要着重加粗的瞬间,用文字记录下来,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我从没有感到过如此颓唐,那一刻我觉得心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我觉得自己四年以来的骄傲都失去了价值。我开始自嘲,我曾经那么真心感谢我的那位作文之王,甚至他的那次惊雷霹雳的责备也被我曾经奉为圣经。


当写作营的指导老师风轻云淡地说出,他是靠文学进的复旦时,我思绪翻涌,我好后悔自己当年的随波逐流,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自我。

    

我走到那个初一同学门口,举起手想敲门,但又放下了,最终还是叩响了门。开门的就是那个女孩,她笑了笑,有点害羞地把本子给我,我急切地打开,却久久翻不了页。我把眼前的每一段读了一遍又一遍,她清秀的字迹里夹着稚嫩,细腻中表达出她对所见所闻的思考。方才那强烈的心情像芥末又冲上头顶,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好像看见了我当年的小作文本,可眼前的这本似乎比小作文本幸运呢。



我牵着女孩坐到床上,逐字逐句地读,良久,抬眼望见她局促紧张的眼眸,清亮单纯,好像很不安,我揉揉她的小手,说了好些鼓励她的话,末了说:“请你以后无论经历什么都做你自己。”我看见她又迷茫起来的眼神,但我只是把她的本子往她的小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我对自己说,你还得高考,现在这样挺好的。


可是在这远离学校的夜里,我又拿起了笔。


作者:张嘉月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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