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养大的小猪被杀掉，生命教育该如何进行？

本文看点：

人容易有恻隐之心，尤其是孩子们。他们不忍心看到可爱的动物们被杀死，可是现实又是非杀不可。当内心与现实冲突时，生命教育该如何进行？你会选择众生平等，还是善意欺骗？

 周四

思维 🌏

全文共4653字，阅读时间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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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杀小羊？

往年，孩子奶奶习惯在农历八月十五左右买一只整羊，可以吃到过年，腊月的时候羊就该贵了。最近这一年多她一直住在农村，春天种土豆、施羊粪，秋天起土豆，将土豆做成淀粉、再加工成粉条之后，一年的农活就算是干完了。

（奶奶种的土豆开花了）

闲下来的时候，奶奶起了另外一个心思，她想在开春的时候养只小羊，那个时候羊可以吃上新鲜的草料，等到她孙子回老家的时候，就可以把羊杀了吃。

没等开春奶奶就养上羊了。原来村里的养羊大户，有只羊生了2只羊羔，其中一只就像是《夏洛的网》里的落脚猪一样，眼睛睁不开，还站不起来。村人照顾不过来，便把这只羊羔送给了奶奶。

（村里养羊大户正在放羊，每天得放羊7个小时以上）

所有的人看到这只羊，都会撇着嘴说，这羊肯定活不了。听了这话，爷爷奶奶反而更精细地照顾起羊羔来，给它买了奶瓶、羊羔专用的奶粉，最开始的时候一天喂五顿，后来喂三顿。

内蒙冬天的冷，会把人堵在屋里出不了门。怕羊受冻，奶奶就安排这只小羊和自己住一个屋，羊在外屋，爷爷奶奶在里屋。

过年的时候，村里的炮仗声把羊吓得咩咩叫，奶奶让羊进了里屋，把门紧紧关上。有一次羊跑到了火堆旁快要烧伤了，爷爷着急救羊，把自己的手给烫伤了。养了一个月，小羊这才明显得活泛起来了。

小羊很依恋爷爷。爷爷坐着的时候，它会乖乖趴在爷爷脚上。爷爷给它喂奶的时候，它也是前腿下跪。等小羊有些精神了，爷爷就带着小羊在外面溜达。有一次视频电话，看到爷爷慢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小羊在后面紧紧地跟着，那感觉就像是爷孙俩。

（别人家的羊）

“等你回来的时候，咱们就把它给杀了”，当奶奶对着视频这样给她的亲疙蛋孙子说的时候，我疑惑了，我问奶奶，你们现在对它这么好，将来怎么舍得杀呀？奶奶回答说：“也不是咱们自己杀，是让别人给杀。”

我娃姑姑小时候，每次家里杀羊都哭着不让杀。后来再杀羊的时候，奶奶就会找个事把姑姑支开。

齐宣王“以羊易牛”

君子远庖厨

孩子姑姑不忍心杀羊，齐宣王不忍心杀牛。

有一天，齐宣王坐在大殿上有人牵着牛从殿下走过，便问：“你要把牛牵到哪儿？”牵牛的人回答：“准备杀了取血祭钟”。

齐宣王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发抖的样子，它太可怜了，又没做错什么就要被判处死刑。”

牵牛的人问：“那就不祭钟了吗？”

齐宣王说：“钟怎么可以不祭？用羊来代替牛吧！”

孟子说：“老百姓听说这件事后都认为您是小气，我却知道您不是小气，而是因为不忍心。大王也不要责怪老百姓认为您小气。他们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里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况，大王如果可怜它毫无罪过却被宰杀，那牛和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笑着说：“是啊，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我确实不是因为小气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过，老百姓这样认为，也有他们的道理啊。”

孟子说：“大王这种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现，只因为您当时亲眼见到了牛而没有见到羊。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小牛是小锁的朋友。纪录片《人生第一次》里，12岁的施应锁写了一首诗《朋友》：放学回家的路长长的，只有我一个。家里的牛圈大大的，只有小牛一头。当我抱住它的时候，我们都有了朋友。）

亲近厨房

用生命影响生命

君子可以远庖厨，是因为不忍心。生命教育正要借助孩子们的“不忍心”，让孩子们接近厨房。

春天到了，菜市场开始卖小鸡仔了，毛茸茸挤成一堆的可爱小鸡仔，十块钱三只，不贵还算是个宠物。孩子很喜欢，央求你给他买。你会买吗？如果买了，小鸡长大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的大学好友和孩子一样，受不了小鸡的可爱，买了几只养在宿舍里。鸡大了，不好带了怎么办？我陪着她一起去教职工的宿舍楼，挨家挨户地敲门，可算把那只小鸡送了出去。至于小鸡后来的命运，让别人去做决定吧。

日本有个高中，在60多年里，孩子都要对小鸡的一生负责，从出生到死亡。

孩子们将鸡蛋送入培育箱中，每天测量小鸡培育箱的温度和湿度，并进行记录。

等小鸡们破壳而出后，每个孩子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鸡。为了能区分清60只小鸡，每只小鸡脚上都带上了脚环。

半年的时间里，在将毛茸茸的小鸡养育成一只大鸡的过程中，孩子们与小鸡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小鸡也慢慢成为他们学校生活中的一份陪伴。

小鸡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这节课也来到了学生不愿意面对的部分，由老师示范，学生要亲手杀掉自己养大的鸡。

这是日本学校的生命教育课。在生命课的一开始，老师就说明了生命教育课的过程就是把鸡蛋孵化成小鸡再吃掉。

就算孩子们一开始就知道小鸡的命运，他们还是非常不舍。等到最后一刻来临，孩子们来到鸡舍，最后一次给鸡测量体温，集合在空地。

然后老师拿出一只鸡，示范着怎么快速剁掉鸡头，让鸡死的没有痛苦。孩子们忍不住崩溃哭泣，可是课程还是需要完成。

不仅要亲手杀死自己的鸡，还要学习怎么切鸡肉，怎样将鸡肉做成食物并吃掉。

如果单从结果来看的话，这门课其实也很平常，不过就是几只鸡被吃掉的事而已。但是正是因为孩子养育再亲自宰杀、烹饪、吃掉，这个课程才那样令人印象深刻。

这样的生命教育课在日本不是孤例，有些学校的生命教育课是将小鸡换成了小猪或者其他动物。

电影《小猪教室》根据发生在大阪一所小学的真实事件改编。星老师的生命教育课就是六年2班用一年的时间，将共同饲养、照料小猪，等它长大后再一同把它吃掉。最后的结局是改为了送到肉食中心。

“生命都是平等的”

我们喜欢占领道德的制高点上

日本的这种生命教育课残忍吗？很残忍。把小羊杀掉残忍吗？残忍。肉肉很香，你吃吗？你吃。

法国思想家伏尔泰曾说，“人人手持心中的圣旗，满面红光地走向罪恶”。

我们喜欢标榜自己很善良，比如我。当时我三番五次地问婆婆，“你怎么舍得杀羊”。婆婆被逼急了也不好说啥，只能这样说“那有啥办法，当年离开农村的时候，那小牛我舍不得，买牛的人来了几次了我都没卖，最后还不是卖了。”

我伪善，很多人跟我一样也很擅长伪善，喜欢占据道德制高点。比如妈妈看着孩子踩蚂蚁踩得起劲，会淡淡地告诉孩子，蚂蚁也是有生命的。这话说出来恐怕她自己也不相信。她小时候用樟脑丸给蚂蚁画过圈，蚂蚁在圈里走投无路的样子真好玩。不让孩子踩蚂蚁，只是害怕别人抢先一步站在道德制高点来评判她。

春天到了，许多标牌又立起来了，比如草地上经常会写着“小草也有生命，请不要随意践踏”。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敢踩草坪了，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以至好些妈妈们看到孩子踩草坪，比看到孩子踩电门还要慌张。

踩草坪和生命教育没有关系。其实只要告诉人们，要尊重园丁的劳动成果就可以了，没必要上升到生命教育的高度。

生命教育重要的是什么？

建立联结

为什么齐宣王不舍得杀牛，因为他看到了牛哆嗦，这是联结。

为什么日本的生命教育，要让孩子亲手去照料小鸡，为的就是建立这种联结。有了联结才会疼。你养的这只小鸡，其实和别的小鸡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你给它花费了时间和经历，倾注了感情。它是你的小鸡。建立联结，正是生命教育中的核心。

关于联结，有一个特别经典的故事，那就是《小王子》里讲到的小王子与狐狸之间的故事。

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闹了矛盾，于是就负气离开自己的星球，流浪到了地球。

当他看到地球花园里玫瑰花海的时候，他难过了。因为他的玫瑰告诉他全宇宙只有它一株玫瑰。

在他感到难过的时候，一只狐狸出现了。于是就有了下面这样一番对话：

“我很难过，请和我玩耍吧。”

我不能和你玩耍，因为你还没有驯服我。

“什么叫做驯服？”

      驯服的意思是制造牵绊。对我来说，你只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就是一只狐狸，和世界上其他的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将变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对你来说，我也会变得独一无二。

      还有，你看那片麦田，我不吃面包，所以小麦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但是，因为你的头发是金色的，如果你驯服了我，金黄色的小麦就会让我想起你。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驯服你呢？”

     你要非常有耐心。你先要坐在离我远一点的地方，让我偷偷看你，然后每天都要坐得离我更近一点。

      你还需要有仪式感。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时间来。比如你定在下午四点来，那么三点钟我就会开始很高兴。仪式感会使得某个日子区别于其他日子，某个时刻不同于其他时刻。

就这样，小王子驯服了狐狸。同时，他也明白了，他的玫瑰花确实是全宇宙最独一无二的。因为它是他的玫瑰。

花时间了解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这是生命的真谛。

“不得不”会让心变得坚硬

用感恩来善待生命

为什么要让孩子养好了小鸡，再亲手杀掉，真残忍，孩子幼小的心灵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亲，杀鸡的孩子已经是高中生了，杀猪的孩子6年级了。

在中国这样的教育可行吗？不可行，会被骂死，生生体验到生命在网暴面前多么脆弱。

当面对小鸡、小羊、小猪不得不杀的时候，我们会心痛。我会选择下次不要付出那么多感情，让心变得冷漠一些。因为在这之前，心痛只是被“不得不”压抑住了，没有得到释放。

（电影《猪猪课堂》中，孩子们给小猪小P的画像）

怎样让心一直柔软，不再冷漠变硬？需要敬畏生命，感谢生命，这也是狩猎民族的信仰。

绘本《鹿啊，你是我兄弟》就讲述了“我”和鹿融为一体，成为同类，如兄弟一般。可是残酷的是，必须先杀了鹿，才能获得鹿皮、鹿血和鹿肉。

但这种杀戮与贪婪无关，与嗜血无关，与暴虐无关，与征服无关，与取乐无关，它只有一个目的——生存。亿万年来，人类就是这样生存下来的，地球上所有生灵都是这样生存下来的。一个种类的血肉延续了另一个种类的生命，这是宿命，无法改变。

神泽利子说，她希望通过《鹿啊，你是我兄弟》这部作品告诉孩子们，我们的祖先曾对所有的生命抱有敬畏的心情，视贪婪为罪恶。

（翻拍自绘本《鹿呀，你是我的兄弟》）

日本在生命教育中引入了这个重要环节，那就是“感谢生命”。小鸡课堂中，孩子们在吃鸡之前产生要感谢鸡。

《猪猪课堂》里，孩子们会感谢食物，不再浪费。一位学生的父亲说，孩子不喜欢鱼，每次都剩下，最近吃得可干净了。之前给孩子说过鱼的身材那样好，是因为它们顽强地生存，顽强地生活。以前说这种话，孩子只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师的这只小猪起了作用。

童行编辑邱思齐在她的文章里谈到：“读大学时，我有个室友学的是日语专业。受到日本文化的影响，每次吃饭动筷子之前，她都会双手合十，轻声地说“いただきます”，表示自己要开动了。

“最初我很好奇：这是在给吃饭增添仪式感吗？后来才了解，这是在对制作食物的人、提供食物的人，以及为我们提供能量的食物表达感谢。”

看到这里，你还觉得吃羊、吃鸡、吃猪、吃鹿残忍吗？

花时间了解生命，让孩子在“养育”的体验中去感受到“生命”的意义，最后感谢生命，很心痛。孩子只有“心痛”过，才知道生命的可贵，生命的脆弱与不可逆。生命不是像电影和动画片里的那样坚不可催，跳车是会死人的，跳楼也是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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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乐

儿童故事创作者

生活教育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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