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探月,正视房间里的那头「大象」
内心丰盈的个体,积极行动的公民
作者:墨文 | 编辑:荔闽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面临两个工作机会,一个是去加拿大,一个是去伊朗。这几乎是个无需思考的选择题,加拿大工作环境和待遇优越、组织发展成熟,以及有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发展机遇,相较之下,伊朗简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我当时真的犹豫好久,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去伊朗。
后来有许多人问过我,当时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选择,我的回答一直都是——「在伊朗这样一个女性需要包裹头巾的国家做一个和平组织的女性领导者,你不觉得更有挑战性,也更酷一些吗?」
到了伊朗之后,我才发现组织在当地发展八年,只开了一个分会。我第一次和当地的小伙伴开会,只来了 11 个人,而且大家对于自己和团队的未来也毫不清晰。我那时很想建更多的分会,招募更多的年轻人一起创造积极改变,想举办青年峰会,影响到更多人。
在伊朗时候,我与我的团队
可是那个时候,团队里的成员并不相信我们可以做到, 于是我常常借用美国前总统肯尼迪在鼓励人民支持阿波罗登月计划时所说的话,来鼓励他们 ——「我们选择登月,不是因为它们容易,而是因为它们困难,因为这一目标有助于我们最大限度地组织和衡量我们的能力和技能。」。
后来我们真的做到了,半年之后我们从 11 人发展到近 200 人,从 1 个分会拓展到 7 个城市 8 个分会,也创下了组织多年来的许多个第一次。 之后,我代表伊朗整个团队在波兰的全球青年会议上,与全球 120 多个国家的伙伴分享我们的故事,鼓励这些年轻领导者们带领团队创造改变 ——「我们选择来这里,不是因为它容易,而是因为它困难。正因为它困难,所以才需要我们站在这里,而不是别人。」
我和全球的伙伴分享在伊朗的故事
我记得讲完短短的十五分钟后,大家安静了一会儿,而后近千名年轻人站起来鼓掌喊着「So Proud of You」,后来还有好多人来告诉我,听到我的故事,了解到我们在伊朗所做的事情,他们受到了非常大的鼓舞。
我后来常常会回想那一刻,为什么我在伊朗所创造的变化,可以打动来自 120 多个国家不同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它与探月的行为具有很强的相似性。探月其实是一种精神, 是在重重挑战之下依然对理想的坚信与执着。这种精神会让一群人凝聚在一起,相信这件事情的价值,相信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
而对一个组织、一件事、甚至一个人的相信,往往就是因为对一种精神与价值观的认同。
所以当我看到一所学校称呼自己为「探月学院」时,便被它吸引住了目光,觉得这所拥有探月精神的学校也一定是愿意接受时代的挑战、去做一件很难却很有意义的事。
进入大学之后,我就加入了国际青年组织 AIESEC,在校园里,它以社团的形式存在,在校大学生可以通过它去海外做志愿者或实习生,进行跨文化体验,也可以加入其中,参与团队运营,组织和参加培养青年领导力的峰会。AIESEC 分布在全球一百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从地区分会到全球总部都完全由在校生或毕业生独立运营,每年换届。
我一直觉得 AIESEC 才是我真正的大学,我对自我的认知,和对世界的体验,都是从这里开始的。通过 Learning by doing,我在这里学会了世界公民意识、自我探索和认知、激励他人、解决问题导向和一次次跳出舒适圈。
正是因为 AIESEC 的经历,我获得了更深的自我认知,也让我不吝在人生中不断地挑战。到现在为止,我转过专业,休过学,最后改行成为了艺术家,一步步地清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适合做什么。而这些都是我在国内就读的高中和大学没有教会我,却是我终身受用的技能。
但是当我离开伊朗,在 AIESEC 全球总部任职时却开始疑惑,因为我观察到那些好不容易通过校外体验被改变的年轻人,回到「正常轨道」的学校和社会之后,绝大多数人又变回老样子,顺从社会的规则,安逸现状。这让人很沮丧,就好像 AIESEC 是在做乌托邦, 大家在这里做完梦,就要回到真实的世界里了,即使心里可能依然想保留那颗纯粹的心,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慢慢地,我开始不相信,AIESEC 这种模式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人的发展,但那个时候对于到底怎么从「根本」上进行改变,我也不知道。
因为那时候,国内传统教育的背景一直是我「房间里的大象」。
「房间里的大象」在英语里用来比喻某件虽然明显却被集体视而不见、不做讨论的事情。「皇帝的新装」就是典型的房间里的大象。中国传统教育模式陪伴了我十六年,我却对它避而不谈,它是我最熟悉也最讨厌的隐形朋友,我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改变它。
不仅仅是我,许多离开 AIESEC 的人都对教育领域很感兴趣, 但基本上都会从校外培训的形式切入,比如带领高中生参加国际比赛、为大学生提供职业发展培训,举办各种国际青年论坛、设计国际文化交流活动等。大家都在努力,做中国传统教育在当今全球化发展之下没有做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要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教育模式。」
所以当我听说探月学院的创始人王熙乔 Jason 在高中毕业后,就决定颠覆中国传统的教育模式、建立一所顺应人的发展的学校时,非常触动。他就像是那个在街头高喊「皇帝没有穿衣服」的诚实小孩,也像是勇士,用一盏强力聚光灯直直地打照着「房间里的大象」上,大声谈论它,鼓励更多的人加入,和他一起谈论这个大象,一起采取行动直到大象消失不见。
在他和探月学院的影响,一直对于教育避而不谈的我,也开始选择起正视这只大象。我开始回忆起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模式,因为妈妈是英语老师的缘故,小学到高中我的目标就是做老师眼里听话懂事、成绩好的学生,由此当了十年的班长,每年都拿三好学生和优秀班干部的证书,成绩也都保持在前几名,即使是有一点其他的兴趣爱好 —— 古筝和画画 —— 也都是为了参加比赛获得特长生的奖励。
这一直持续到我高考结束,申请大学。高考填报志愿时,我听从了妈妈的同事建议,选择学校和专业,但是结果却大大地错估了学校的录取线,进入了郑州大学的会计专业。 这件事开始让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在进入大学不久,开始抑郁。
过去十二年的教育,只因为一个错估,而选择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大学和专业,我究竟学会了什么?
除了听老师的话,我不知道如何和人打交道, 除了考英语和数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擅长什么; 除了做阅读理解,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除了背政治和历史,而当思考越发深入之后,我发现自己也不了解这个世界当下正在发生着什么,而至于未来想做什么,我也毫无头绪。
那一刻,我开始对过去的自己厌恶至极,于是在大学之后,我对自己的唯一要求就是不做班长、不要成绩、不听老师的话,去尝试各种感兴趣的事情。 为了体验世界,我去不同的国家做文化交流,和当地人一起生活工作,了解当地的社会发展问题。
除了看更大的世界,我还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思考,我转了专业,从会计到人文科学班,学习哲学、历史和文学,思考生而为人的意义,再到后来,我开始采取行动,去不同的国家设计跨文化体验项目,为更多的年轻人提供领导力发展机会、鼓励他们参与到社会创变之中。
在这一过程中,我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对我说「我希望像你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自己也活得越来越开心。
慢慢地,我愈发坚信学校不应该是压抑人天性的地方,不应该把学生禁锢在封闭的环境之中,更不应该按照一种模式生产统一标准的学生。学校更应该带领青少年探索了解自我、鼓励人的多元化发展、培养他们的独立思考和判断能力,并且鼓励学生了解关心世界上的议题、并采取行动创造改变。
简单来说,就是在当代的全球化发展之下,让人真正的成为人。
于是,当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在国内做创新教育, 看到探月学院里的发展和变化,他们都在提醒我与其视而不见、避而不谈,不如勇敢面对,一起去发现「房间里的大象」,推动改变教育的这堵墙。
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曾梦想长大后成为一名画家,可后来学业繁忙,每个人都告诉我「画画作为兴趣就好,可别耽误上大学和找工作」,渐渐地,我也忘记了要成为画家的梦想,即使它偶尔会蹦出来挠挠我的心,也会被我及时按压住,觉得以我的「幼稚画风」,还是不要不切实际了。
我曾在三十多个国家做青年领导力培训,每次我都会坚定地告诉参加者,大家要追随内心做自己。就这样过了五年,我突然觉得内心里的那个声音要抑制不住了,是时候要冒出来了。
那是一种我也解释不清楚的感觉,反正我内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声音 —— 「时候到了」。
虽然过去五年我一直在追随内心,想过自己可能会在国际组织工作,可能进入外企做市场和管理工作、也可能自己创立社会企业,但是我从未料到最后冒出的想法竟会是「想做个画家」,这种不确定性让我很害怕,我虽然一直能够感受到它,但是我却没有对它做出回应。
直到在尼泊尔那一次跳伞经历,我完全坚定自己的想法。跳伞前,非常害怕,但是在我踏出那一步后,我的内心非常平静,我看着脚下的山与海,感受着呼啸的风,那一刻我发现,与我的自由和内心相比,所有的恐惧都不值一提。
于是,我重拾画笔,做起了画家。没想到的是,改作画家后,一切竟然那么顺利,我筹款在菲律宾的贫民窟里做艺术项目,举办画展唤起大家对贫困与教育问题的关注;在伊朗和阿富汗,我举办了「波斯公主」系列画展,呼吁对中东女性权利的关注,后来,我又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学习,尝试不同的艺术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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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被人问及「改做艺术家后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我都觉得「唯一的困难就是做出改变的决定,而做了决定之后,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在英国学当代艺术,颠覆了许多我从前对艺术理解的旧观念,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闭着眼在纸上进行无意识的乱涂乱画,打破从前固有的创作思维,我也从在画布上一笔一画认真地画画,到开始尝试各种不一样的材料和形式,去做跨学科性的艺术实验。
这给我了很大的触动。从前,我以为只要有灵感就可以创作,但学校里的项目制学习不停地纠正你,你必须认真地做完前期调查后再实验创作,最后你还要训练如何去解释自己的艺术创作理念。
让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们在画人体素描时,传统的方式会教你怎么用铅笔和炭笔正确地画素描,但是我的艺术导师却只是让我们每两分钟快速画一幅,并且鼓励我们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形式去创作,在我画了十几幅相同的素描后,终于可以做到一边观察,一边画简约又夸张的线条,最后画出一幅像漫画一样的人体素描时,我的导师非常喜开心,说我找到了自己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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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皇艺学习的时候,我发现艺术学院的培养缺少「自我领导力」这一部分,学生虽然知道要找到自己的形式,但许多人并不知道怎么深刻地认知自我,找到自己的使命。 于是我在学校做项目的时候,常常会反思自己的成长,把那些对我有深刻影响的经历列下来、分析这些影响将会指导我的创作通往哪个方向。每次给导师看我的项目创作前,我都会先把自己列出的这些思考给他们看,让他们十分惊讶。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自己做导师,我会怎么设计艺术课程。
毕业后,我很想找一个平台,去实践自己艺术课程设计。寻找平台的时候,我在想这个平台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平台要注重人的发展,引导人去认知自我,而艺术作为一个重要的手段,在其中帮助人们去进行更好的认知和表达;
第二,平台要注重社会责任感,带领人去思考和社会的关系、并能为解决社会议题而做一些实践;
第三,平台要创新、灵活、自由、开放,不遵循传统观念,没有那个多条条框框规矩,敢于创新敢于尝试、并且给予我一定的自由去实践;
第四,平台拥有种不同背景的人,而非仅仅是艺术生,大家愿意一起做跨学科的艺术创作。
我在荷兰时一起工作的伙伴朝克一直对教育很感兴趣,在离开 AIESEC 全球总部后,他成为了探月学院的深度学习导师。每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都会聊起他在这所创新学校里做了哪些事,有了什么新的收获,平常他也会在朋友圈里分享探月学院的文章:他在探月学院给高中生开设了一门幸福课,尝试让学习者们认知自我、思考幸福;他还设计了印度孟买的体验式学习活动,带着一群学习者们建立跨文化认同和全球意识。
这让我感到很惊喜。于是,当我刚回国看到探月学院在招募艺术中心负责人时,便申请了这个职位。在面试的过程中,我对探月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越发坚信这里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平台。
于我而言,探月学院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所有的学习者和守护者们(老师)一起思考、学习、创作。来到探月,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角色是一名「教授具体学科知识」的老师。我想要做的,是通过设计艺术体验,和一群年轻人合作,创作跨学科艺术项目,辅助他们用艺术更好的认知自我、体验世界、探索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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