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虎×周瓜瓜:我们开始摄影,不是为了当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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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3分钟艺术时刻的第三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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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瓜瓜 In the Corner 选作
年轻人就像植物,一波一波生长起来,无论在大树下,还是夹缝中,他们以自己的姿态生长着,无论你看不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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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曾瑞虎和周瓜瓜一起办了个展,随着一场一场分享会的结束,他们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
曾瑞虎开学大二,选择摄影专业,爱好使然,还没有想过以此为生计。甚至他觉得刚刚结束的这次展览,是他第一个展,也许也会是最后一个。曾瑞虎的老师斯蒂芬·肖尔,70多岁,如此权威的摄影大师,依然保持着对摄影最为质朴的认真与情感,每天拿着相机转转悠悠,不在意艺术不艺术,摄影不摄影。这也坚定了曾瑞虎对摄影的看法,即当初拿起相机最简单的目的——享受按下快门那一刻的快感。于是他把身体当普通物件拍、北京夜晚的垃圾场、往返于中美两国的两种视觉体验,他不去定义自己的摄影,也像猫一样漫无目的地拍过照,没有意识、没有成见,只是单纯探索视角究竟有多少种可能性,有一个曾瑞虎看到的世界。
曾瑞虎 极简身体 选作
瓜瓜和曾瑞虎一样,拿起相机没几年,他们都称自己是初学者,和艺术家“八竿子打不着”。瓜瓜大学的专业是设计,他喜欢用zine的形式给自己的创作做一个很当下的总结。zine是一种小而轻便的摄影书籍,瓜瓜对此有些着迷,无论是分享会还是采访,他会带上所有的zine,细细分享着他的每一张创作。让瓜瓜着迷的,还有“卑微”之物的拍摄旅程,这些被人们遗忘的边缘性事物,他给予了最为温情的目光,以某种波澜不惊的方式宣告着“卑微”之物不卑微。
周瓜瓜 In the Corner 选作
转瞬即秋,曾瑞虎开学了,去美国继续他的学业,他猜想未来的工作应该会从事金融或管理,摄影将会一直陪伴他,掠过这个世界的新鲜与平凡。瓜瓜平时做一些设计和商业摄影拍摄工作,摄影这个爱好需要有其他经济来源来补给,生活似乎不会妨碍他对艺术方方面面的探索。两位95后,一面承认着青涩,给予学习以谦卑。一面又坚持着自我,给予理想以自由。就像瓜瓜第一本摄影集《生植》的名字一样,年轻人就像植物,一波一波生长起来,无论在大树下,还是夹缝中,他们以自己的姿态生长着,无论你看不看得见。
曾瑞虎
享受摄影的即刻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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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身体》都是一些身体的局面,但是有意思的是,你侧重拍摄皮肤原来的纹理,来放大这些局部的美感,为什么做这样的安排?
我想拿新的方法去观察身体。大部分照片会以“人”的整体出现,或者以人的面容表情为主要内容,身体是依附人的身份、情绪而存在的。而我想让身体脱离身份这些东西,所以我在拍摄的时候,是把身体当做物体来拍的。
曾瑞虎 极简身体 选作
你总是用Toby(曾瑞虎)观察到的世界来说明的作品,你会担心你的视角欺骗了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吗?就比如《极简身体》里的身体局部消解了整体意义。
真真假假因人而异,对我来说,我看到的就是“真的”。虽然我的视角有被遮蔽的一部分,但我不会用“担心”这个词儿。我也会有意的留意我看不到的东西,也会尝试用拿别的视角看世界。
曾瑞虎 极简身体 选作
听说《极简身体》是受ins风中的“极简”启发的,你怎么看待ins风?或者说你怎么看待套路化拍摄?
套路化拍摄不好也不坏吧,它有它存在的意义。就像“极简”特别适合ins、也特别适合手机拍摄和传播。“极简”给你很直接的刺激,但这样刺激很短暂。但大部分Ins的用户都处于第一层感官好看的状态,它不会去思考更深层的意义,因为他们的判断时间就是几秒。
我是一个摄影初学者,最开始学的时候,确实是受ins风影响,毕竟看图习惯确实来自ins,“极简”风对于初学者来说更容易操作性,太多复杂的元素安置不了。“极简”一直存在我的作品里,只是不像之前那么明显了。
曾瑞虎 极简身体 选作
《国航CA987》是呈现你的两种不同的视觉体系,一种是中国的,一种是美国的,那是怎样的不同?
国航CA987是我经常乘坐往返于北京和洛杉矶的飞机。留学这几年中美来回折腾,我观察世界的方式也在两种模式之间不停的切换。在整理照片的时候偶然发现,我在中国和美国拍的照片完全构建于两种不一样的视觉体系。寻找不同正是我做这个项目的起因,我也想知道答案。
那在中国和美国的拍照状态有什么不同吗?
在中国,我是一个当地人的身份,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单纯的视觉刺激性会小一点。在美国,我是一个局外人,视觉刺激强。而且两个地方的节奏感不一样,在美国是学习的状态,很轻松;在中国会更“市井”一点,会更紧张一些。
曾瑞虎 国航CA987 选作
你的专业就是摄影,平时主要的上课形式是怎样?
我们上课没有教科书式的,主要以拍摄为主,侧重做这件事的过程。通常教授会提前布置一个拍摄,学生们自己完成后,大家一起讨论。
听说你对摄影感兴趣是因为你的高中老师是斯蒂芬·肖尔的学生,能我们分享一下,他是怎样引导你的?
他在我们学校教摄影,那种教你怎么用照相机之类基础性课程。他在中国上过学,会说中文,人特别好。他也会在学校当宿管,他大学是摄影专业的。和他熟悉以后,他会介绍一些自己的爱好,分享他的照片,我觉得这东西还挺好玩的。就开始了,只是没想到越到后面,越认真。
曾瑞虎 极简身体 选作
现在在大学里上肖尔的课,是怎样一种感受?
他比较平易近人。我和他学到最多的不是拍照的方法,或者说怎么去当艺术家。学到更多的是对摄影的态度。就是享受摄影带来的快感,每天拿着相机去探索看得到和看不到的世界。对摄影有一种很真诚、很单纯的一种爱。
你会看到这么权威的人,他永远在学习、永远在进步、不把自己当权威、不把自己的照片当回事的状态,这很触动我。
今年你也参加了几个展览,你接收到了一些怎样的反馈?
鼓励和批评的声音都有。我们都是95后,大家会觉得我们在创新,拍的东西很年轻化。但批评的声音也是因此而来,觉得我们还没有办展的资格,很多事情还很业余。我非常认同,我们确实不太成熟,但有这次机会去学习就非常好。
曾瑞虎近照
通过这次展览学习到了什么?或者说有了怎样的改变?
我之前看展会以照片为主,现在看展就会角度多一些,会留意这次展览是怎么布展的、怎么输出作品的、有着怎样的价格、和主办方的关系怎样、怎么收回成本等等。会有另外一个商业的视角去审视这件事了。挺好玩的,超越了摄影的状态。
你一直否认自己不是艺术家,那你认为艺术家该是什么样子的?
网上很多人看到我的作品,以为我很爱艺术,结果见面之后发现我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我和艺术家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我认为绝大部分的摄影师不是艺术家,摄影一直在艺术边缘徘徊,这种徘徊我不太关心。但我不把自己艺术家,不代表我对摄影的态度是松散的。我每天都会尽一切可能的时间去拍照,然后不断看自己的照片,不断做总结。
有没有想过往职业艺术家的方向去发展?
完全没有想过。我也许会从事金融、管理之类的行业吧。我大学专业选择摄影,就是单纯的喜欢、爱好,完全没有想过以此为生,专业与职业可以无关。当然,我会一直拍下去。
周瓜瓜
当我发现“卑微”之物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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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对《 In the Corner》的作品阐释,是不想探讨物件的功能性,而是想强调物件是如何被放置的,你有参与这些物件的“放置”的吗?
我参与了这些物件的放置。很多人以为我是“扫街”的,但其实不是。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家门口附近拍成的。我很少背相机出门,很多物件都是我发现了,然后又回家拿相机拍的。这些物品被我“动过手脚”后,它们的意义发生了转变。
《 In the Corner》里的物件,更让人记住的是它强烈的色彩,色彩在你的影像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色彩不是我主要想要表现的,但如果大家被色彩吸引到了,这也说明我的目的在不同程度上已经实现了。
我拍的东西都是一些“卑微”、“边缘”、“不起眼”的物件,如破碎的镜子、等待的墙砖、廉价的塑料椅子等等,生活中我们看到的它们,不一定有什么冲击力。
周瓜瓜 In the Corner 选作
《who has been the wind》和《 In the Corner》都是在拍物品,不同的是,《who has been the wind》是在室内拍的,你几乎没有去强调它们的色彩,呈现出干净、规整的效果;相关,《 In the Corner》是在室外拍的,物体的颜色成了它们重要的生命,整个画面相比前者杂乱得多。为什么做这样的处理?
它们是两个系列,我是摄影的初学者,什么风格都会去尝试,并不想过早地去给作品下定义,所以没有留意到这样的不同。
《who has been the wind》系列,我有故意去挑选了一些空空白白的东西,空的东西里可以装载任何你想要的,就像风一样,你看不到,但是它又是存在的。你没见过风,我也没见过风,谁也不曾见过风。
《In the Corner》里也有3张室内拍的,大家会觉得与室外的不协调。其实是理念是一致的,还是在呈现“边缘”“卑微”的事物——沙发和墙角的交接有一道“光”;食物被人遗忘,拿出冰箱时,不起眼的“霉点”。
周瓜瓜 Who has been the wind 选作
周瓜瓜 In the Corner 选作
有一张作品的“塑料感”令我挺动容的,是一张是薄膜在红色地面,像浪花一样很快就消失了。能和我们分享一下这两组作品是怎样创作的?
那是在一个小学的门口,环卫工人刚刚铺好的路面,下雨了。雨水冲刷塑料薄膜。我当时想象到的是云,所以在我的Zine中,把它和云编排在一起了。你能想象成浪花,我很开心。
周瓜瓜 In the Corner 选作
你好像挺喜欢做Zine的?
对,它很轻便、制作相对简单,有时当天拍当天就可以做一个,是一种很当下的总结。也是我整理、梳理创作思路的工具。
你通常是怎么编排你的zine的 ?比如在《平行世界》里,人像会配一个物件,你是怎么样做这样的选择、编排?
之前去上海书展,观众们翻看时,只是注意到作品,但是和我一样“摆摊”的人,都会反复在看,他们或许也是做图片编辑的,会比一般观众看的要仔细一些,经常来回翻阅,观察其中的编辑脉络。
编辑逻辑有很多,它会依据读者的阅读习惯以及作品之间的相似性,比如色彩、作品走向等等。既相互独立,又互为整体。
《平行世界》 zine内页
你大学专业是视觉传达,是从什么时候对摄影感兴趣的?并且是有意识地进行项目性拍摄?
我接触摄影比较晚,大三快结束的时候才开始接触摄影,单张照片的篇幅会比较有限,系列的作品会让表达更清楚一些。之后我尝试拍了第一个项目《生植》,大概用了一年时间,50多位模特。
后来申请上了一个英国的学校,想去学摄影,但我还没有想清楚,经过了这几年的拍摄,摄影好像不是学来的,被生活教育一番,感知和表达才会更清晰。
《生植》里面全是一些发呆的年轻人,和名字《生植》有什么关系?
《生植》的英语是“perpetual”,翻译过来是“连续不断”的意思,“生植”就有三层“连续不断”的指代含义。一是指代植物,尤其像很多夹缝中生长出来的植物,春夏秋冬又一春,一波一波地成长着、替换着。二是指代年轻人,就像植物一样,一波一波的生长。
最后一层就是指情绪的反反复复。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发呆的人,情绪总是起起伏伏,各种各样的矛盾冲击着我,然后有锐减。本以为是巨石,回头想想,又变成窗边的一朵朵白云。本以为会有所终结,没想到已经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周瓜瓜 生植 选作
那《生植》里那些发呆的年轻人,你是自然抓拍的吗?
自然抓拍很少,一般都是和他们聊天,然后看到他的情绪,我就会他们停一下,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我的状态。我想记录的是情绪,他的一刹那就我的一瞬间。
这次展览是你的“初展”,心情怎么样?
紧张啊,当初没觉得这件事情能做,这一路惊喜挺多的。通过了这个契机,改变了我的很多想法。最明显的就是我对社交的态度,以前我几乎不用像微博、ins这样的社交软件,我觉得发几张照片,并不能了解我,我就喜欢见面聊天,所以我只弄了网站。
但其实很多人不会点开你的网站的,他们不愿意等网站的进度条,像ins这样的,他们花了10秒点开后,就会决定关注与否。所以听了朋友们的建议,也开始使用社交APP。但我对陌生的社交还是有点恐惧,平时就故作镇定。哈哈。
周瓜瓜近照
你有没有想过往职业艺术家的方向去发展?
可能从事艺术行业的人都渴望成为一名职业艺术家,或者希望能够靠做艺术养活自己。但我知道这有多难,所以目前我把摄影当成一个重要的爱好,也会一直坚持它。其实我更爱电影,电影在我心里的地位很崇高,我非常喜欢贝纳多·贝托鲁奇《戏梦巴黎》里面的三个主角模仿电影剧情和背台词的电影画面,切身体会到了对电影强烈的热爱。我平时也做视频影像的艺术创作,不过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先拍一个自己导的剧情短片。
采访、撰文:乔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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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STS 艺术家
曾瑞虎
Toby Zeng
1998年,出生在中国北京。在十四岁的时候, 他出国留学来到了一个坐落在加州的小镇 Ojai。在高一的时候,曾瑞虎开始用他的 iPhone 拍摄身边的有趣的事物。与此同时他对摄影的热情开始迅速增长。2016年, 他开始使用相机去有意识的拍摄系列的作品。这迅速提高了他对摄影的理解。他目前在美国的巴德学院(Bard college)学习摄影。
周瓜瓜
Mellon Zhou
目前生活工作于北京。他喜欢将照片通过纸质呈现和传播,并把自己每个阶段的拍摄总结成一本Zine。他的作品常常关注照片中的物质属性,并把人物本身和所处的环境以及社会与文化语境纳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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