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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小说:《古宅魔影》(十)迷宫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7-17

程双红专栏:




古 宅 魔 影

(十)


第九章 


迷    宫

 

对于陈大个子、疤脸儿和小广东这三个神秘来客,这一晚的经历,简直就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

当了多年盗墓贼的疤脸儿是陈大个儿请来的专家,而小广东是个古董贩子,早就对这一带的渤海国古墓群有所耳闻,这一回也经不住诱惑跟了来。按计划,他们一来到龙山村,就会有人接应,可那个该死的邱瘸子突然不见了,他们只在他家里找到一个白头发的疯老太婆。

那老太婆说她儿子已经死了。这个该死的瘸子!他一定是把卖情报的钱赌尽、喝光,然后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他们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这么不守信用!

陈大个子和邱瘸子在一个监狱服过刑,邱瘸子和陶医生达成那个口头协议后,就在陶凡离开监狱的几个月时间里,又将他的情报转卖给了陈大个子。

陈大个子刚刚出狱,就立即纠集了两个同伙,赶往冰雪覆盖的龙山村,可还是来晚了一步。没办法,他们只好按邱瘸子提供的大概路线,连续几天趁深夜在这一带分头活动,摸情况,找线索。

疤脸儿自称是邱老太太的娘家侄子,可是在老太太身上没有搞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陈大个子则按照邱瘸子在狱中含糊其辞地描述的方位和地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这个入口。他们在冰天雪地里一直折腾到今晚,终于正式采取行动了。

距离老宅大墙一百多米的山脚下一条沟壑深处,就是他们要找的入口。积雪被风吹得在这里堆积成厚厚的一层硬壳,陈大个子一上去就陷得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可看不出这里有什么机关。那个邱瘸子没有骗你吧?看着陷入雪坑的陈大个子,疤脸急得连忙上前拉他,不料自己也掉进了雪坑,两人挣扎着往一旁扒雪,而小广东则站在一边踌蹰着不想动手。

大概就是这儿了,快动手吧!不动手怎么能知道他骗没骗咱们?陈大个子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雪粉,一边气急败坏地催促道。

于是,三个人从背上卸下东西,开始用铁锹清除积雪,不多时,一块大大的青石板就显露出来。

听!什么声音?小广东紧张地停止了动作。

头顶黑暗的树影中,好像有一张极大的翅膀在呼扇着,刮起了一阵阵阴风,三人觉得刚出了汗的脊背一阵发凉。

不过是一只鸟。胆小鬼!陈大个子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吧。

石板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三人打开手电,钻入洞里。

小广东最后一个钻进去,他听见那只大鸟怪叫了一声,似在阴险地嘲笑他们。

他们趴在洞里,像虫子一样费劲儿地朝里面钻进去,直到进入一条石砌的宽敞通道,才爬起来,但还得弯着腰。

这里有一个洞!

走在前面的陈大个子看到了通道侧壁上的一个圆形洞口。

这洞壁乱七八糟的,一点儿不规则,好像有人挖过了。他妈的!弄不好可能要扑空……”疤脸儿犹豫地打量着洞口。

穿过迷宫一样扑朔迷离的地下通道,当三个人进入一间小型石室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情景顿时令他们毛骨悚然。

地面上散乱地丢弃着一堆堆白骨,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发出阴森惨白的反光。

在骸骨旁边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几个人。确切地说,是几具尸体。

三个人被这意外的发现震惊了。

陈大个子慢慢蹲下身来,用手电照着他们。有具尸体的鼻子已经不见了,显得面目格外狰狞。还有一个小孩儿的尸体,满身凝结着黑色的血污,小小的手掌上只剩下稀疏的两三根手指,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被某种啮齿动物啃噬过的痕迹。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沉默着,谁也没有吭声,但心里却一下子慌乱起来。

他们小心地绕过白骨,前方出现了一条通道,左右两壁是用长方形的大面积石块儿砌成,顶部也是大块的石板。

他妈的,怎么还没到?邱瘸子说,从山脚进来比从老宅进来距离近多了……”陈大个子左右张望着。

看样儿这条通道的前方就是墓室正门,说不定很快就到了。疤脸说着,绕过陈大个子,径直往里走去,另两人也赶紧默默跟上。

手电光下出现了一面垒成半圆形放射状花纹的石壁,石壁前立着一块一米多高的石碑,三人对视了一眼,迅速围拢过去,三只手电同时照在碑上。

这是一块花岗岩雕刻的石碑,呈圭形,四周刻有精美细致的蔓草花纹,石碑顶端刻着云朵状的卷曲花纹。上面的碑文是工整的繁体楷书,密密麻麻的,有数百字。

在手电光的照耀下,疤脸儿内行地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碑上的铭文,半天没吭声。

快告诉我们,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陈大个子看不懂铭文,只好不耐烦地冲疤脸儿嚷道。

这是墓志铭,上面记载着这间墓室的主人是一位古代渤海国的公主,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死时年仅二十五岁。

他妈的!不是传染病吧?陈大个子话音刚落,小广东就缩着脖子退了好几步:

快看看上面还写了些什么?

无非是介绍一下公主的生平,歌颂她的为人,都是古人的套话,什么贤德之类的,没什么稀奇的。

只要不传染就行!陈大个子不禁浮想联翩:我猜,她一定挺漂亮。一个沉睡了上千年的美人儿,早就变成海边儿晾晒的一条鱼干了吧?也许就剩一堆白骨了!

你们想想啊,一个一千多年前真正的公主……现在是什么样儿了呢?

你小子狗嘴吐不出像牙来。据我看,这里葬的是渤海国的小公主,听说她活着时很受父亲宠爱,而且是死在她父亲之前,老爸一定给了她不少随葬的宝物……快点儿进去看看吧,里头肯定有好东西!疤脸儿不屑听陈大个子胡说八道,他抬着打量着石壁上的半圆形花纹,那显然是一扇高大的石门,现在它紧紧封闭着。

就是这儿了。疤脸儿自言自语地掏出钻头,忙乎了半天,在石壁下面凿了几个小孔,安装了炸药,然后躲进通道里。几声闷响过后,顿时乌烟瘴气,可是石门却纹丝不动。

疤脸儿只好在石壁和石板地面的接缝上动脑筋,他反复装了三次炸药,才炸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比老鼠洞大不了多少。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挖带凿地勉强把洞口扩大了一点儿,当他们爬进室内的时候,立即呆住了。

他们心醉神迷地站在金碧辉煌的墓室里,站在多不胜数的陪葬物品中间,伸长了脖子,半天无法挪动脚步。

吊他老母!我好像在做梦耶!小广东揉揉眼睛,傻了一样地看着那些东西,呆呆地感叹着。

原来这里根本就没被盗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这里!疤脸儿激动得声音发抖,他僵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里露出了贪婪的光泽。

我在龙山这一带转了好几年了,一件像样儿的东西也没见过,没想到真正的宝贝都藏在这儿呢……”小广东梦呓般的声音在陈大个子耳朵后面响起,不过,这下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陈大个子转头惊恐地四顾。四壁似乎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他觉得后背陡然发凉。

他们广东人迷信,说是冲撞了死人的灵魂要遭报应,净胡扯!我干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呢……”疤脸儿不以为然地对陈大个子说,动手吧,要快。

你没听过那个传说吗?只要谁第一个惊动了死者的灵魂,他就会遭到死亡的诅咒!小广东还是冷冷地坚持说。

陈大个子突然吃惊地:如果这里没被盗过,那我们就是第一个……他被自己的话吓住了,一声不吭地盯着四周,似乎在等待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屁话!要是被盗过了,咱们还能弄到值钱的东西吗?疤脸儿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这是整个地下宫殿中最大的一间墓室。在石室的正中间,一个离地一米左右的石床上,摆放着一口巨型的棺材。在棺材前方,蹲踞着两座石狮,可以看出那是一雄一雌,张着大口,昂首瞠目,神态栩栩如生,威武慑人。

四周的墙壁上是一面面对称的大幅壁画。壁画保存得非常完好,色彩鲜艳,画面上的人物和各种动物造型逼真,线条优美。一些奇怪的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穿插其间。

三人的闯入搅动了墓室里的气流,壁画上有几片彩色的墙皮脱落下来,飘忽地落在了地上。

壁画下面摆放的便是各种各样的随葬物品,有大大小小的罐子和长颈陶瓶等各种陶制器皿。其中还有人物,车马,动物,造型奇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瓷器盘子和色彩不一的瓷器工艺品,上面都描绘着精美的图案。一只柴檀木的首饰匣放在棺木前面,金质饰物上繁琐的花纹在手电筒的光线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眼花缭乱。

陈大个子和疤脸儿都不由得伸出手去,想立刻抓起那只首饰匣,小广东制止了他们。

先别动!先烧柱香,念个咒解解吧,我可不想得罪古代的亡灵。说着就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小心地点起来。

我操!早知道你他妈这么罗嗦,我就不让你来了……”陈大个子烦躁地看了看疤脸儿,疤脸儿早把一样东西偷偷装进了自己的包里,一边装一边贪婪地说:我只想快点儿把这些东西装进口袋,赶紧溜之乎也。看样儿他已经不能自持,眼睛闪射出贪婪的光芒。

当陈大个子的手电光移动到四周的角落里时,突然发现,似乎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你们看!陈大个子看到这一幕,不禁失声惊叫。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内发出恐怖的回响,陌生得反而更加吓坏了自己。小广东手里的香火被惊得掉在了地下。

你别一惊一咋的,好不好?疤脸儿嘲笑地说,怎么像个老娘们儿似的,动不动就大喊大叫?

…………”陈大个子哆嗦着指向墙角。

三个人的手电一齐射向墓室的角落。

墙角上那几个人影一动不动。三人恐惧地盯着墙角,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挪到近前。

那是几具年代久远的女性陪葬者的遗骸,她们或坐或卧,装束繁琐而古怪。身上的衣服还保留着织物的纹路,只是人和衣服都腐败得灰蒙蒙的,像一团雾,看起来轻飘飘的,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立刻地化作一股烟尘,消散而去。

真可怕,他们把这些年轻的女人活活地陪葬了。小广东嘟哝着,慢慢退后。

遗骸的群像笼罩在手电筒射出的一圈光束里。陈大个子呆呆地盯着她们,一动也不敢动,似乎一动,那些古尸就会一跃而起,朝自己扑过来。

疤脸儿的一声大喊,才把他从迷失中惊醒:快点儿吧,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还用你提醒?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这地方吗?陈大个子诡秘地环视了一周,突然压低了声音,看来,我们要小心点儿,这些冤魂要是觉得报仇的时机到了……会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小广东终于失声尖叫起来。

你不是刚才还在讲那些死亡诅咒的传说吗?陈大个子反唇相讥。

三个人一时都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之中。疤脸儿忍不住伸手抓过了首饰匣,正要用工具撬开,盖子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三人同时吃惊道:什么?空的!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疤脸儿盯着陈大个子,陈大个儿盯着首饰匣。

有人来过!疤脸儿怒叫道。

不可能!陈大个子连忙否认,别忘了,我们是炸了门才进来的!

他上前察看了一下棺材,若有所思:棺材好像没开过,快打开看看!

……你现在不害怕死亡的诅咒了?疤脸儿讽刺地问,他看到陈大个子已经在动手,只好也跟过去帮忙。小广东远远地站着,一动不动。

我估计公主身上一定带着些无价之宝,别忘了,古代的首饰绝对值钱!万一弄到一颗夜明珠、或是祖母绿什么的……嘿,快过来帮帮我!要是能拿到什么宝贝,咱们二一添作五。

小广东听了陈大个子的话,才迟疑地挪动着脚步上前。出乎意料的是,棺盖并没有想像的那样沉重,还没怎么用力,就慢慢地滑动了。随着幽灵般嘎嘎的响声,三个人同时觉得身上像通了电流一般,牙根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一束光线射了进来,照在棺材里……

啊!陈大个子朝棺材里瞥了一眼,即刻向后仰倒在地,他张口结舌,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棺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你这是见鬼了吗?疤脸儿凑上前看了一眼,也愣住了,他强自镇定,我早就猜到了,你没听说古代的防腐技术特别高超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太可怕了!像活的一样!快把盖子盖上!快……”小广东壮起胆子偷看了一眼,立即惊呼道。

等等,等等,让我再仔细看看……”陈大个子想起了他想要的东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探头过去看着里面。

棺材里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公主。她阖着双眼,微微颦着眉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笼罩出弯月形的阴影。她的脸是透明的白色,发出瓷器的釉光。她的身上盖着一条绣花的被子,黑黑的长发披散在两边。可惜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之类的东西,盗墓贼想要的宝贝一样也没有。

陈大个子正狐疑地盯着她的脸,恍惚间似乎觉得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一下,重新睁开眼,定睛仔细看时,那双眼睛忽地睁开了!

几乎同时,棺材里有一只惨白的手,从被子里迅速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陈大个子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哀嚎,拚命地挣脱着。他感到那只冰冷的手此刻就像一只铁钳,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不放!

另外两个人已经吓得丢了手电筒,转身就跑,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进来时的入口了,那耗费了半天功夫才炸出来的洞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腾起的灰尘立刻弥漫了整个墓室,几个人被灰尘呛得咳嗽着,在四壁上茫然地乱撞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然后绝望地匍匐在地,抖成了一团。

当一切沉寂下来的时候,整个墓室又恢复了阴森森的恐怖。

扔弃在地上的三只手电筒,交叉射出的光线照着墙壁上的壁画、陪葬女尸干瘪的鬼脸,还有中间那具巨型的棺材。

三个人趴在角落的阴影处瑟瑟打抖,不敢抬头。

陈大个子恐惧地抬起头来,他擦了一下流进了眼睛里的冷汗,慢慢朝棺材望过去。棺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陈大个子战战兢兢地悄声问道。

死尸复活了……诅咒!这是死亡诅咒!也许我们谁也活不成了,都会死的……都会死……”小广东的嘴里发出一阵迷乱的呓语。

闭嘴!

就是诅咒!死亡诅咒!小广东控制不住情绪,一个劲儿唠叨着。

你他妈的快给我闭嘴!陈大个子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从地上拾起手电筒,歇斯底里地朝那个还在不停发出可怕声音的脑袋,用力砸了下去!

小广东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砸在角落里一具陪葬的尸骸上,其他尸骸先后慢慢倾倒下来,在地上腾起了一股轻烟,弥漫了视线。

烟尘散落之处,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好像一个通风口,仅仅可以容得下一个人,那正是他们进来时的洞口!疤脸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冲向那个洞口,陈大个子紧随其后,跟着他朝洞口冲去。几个争先恐后,越急越钻不进去,最终,他们不得不脱掉了身上的棉衣,才勉强钻了过去。

他们感觉后面有一个索命的鬼魂,正在死死地追赶!于是拚命地朝前跑着,直到两人一起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前方同时出现了几个岔路口。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嗯?你跑什么跑?东西不要了?陈大个子明白了两人的处境,不由吃惊地叫起来。

还东西呢,咱们可能出不去了!疤脸儿绝望地回答。

陈大个子看着疤脸儿愣了愣,他一转身,在手电光下,背后赫然出现一个又一个洞口,张着黑洞洞地大嘴,好像在等着要把他们一口吞下去!

他的瞳仁恐惧地渐渐扩大。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说!你快说!

这大概是……用来迷惑盗墓者的陷阱……我们完了……”

两人惊惶四顾。

这是个小小的圆拱形空间,墙壁是用大小不等的玄武岩石块平砌而成,从地面至上逐层向上内敛收拢,周围发散出的无数条通道,就像车轮的辐条一样,看一眼,令人眼花缭乱。

我的天哪……陈大个子终于慌乱起来,他的声音浸满了恐惧。

完了,弄不好,咱们永远也出不去了……都是叫那个小广东给咒的!疤脸儿的声音有气无力。

啊!陈大个子绝望地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突然又戛然而止。炸药呢?快炸!快炸呀!你这个笨蛋!

疤脸儿突然一愣:炸药早他妈的用完了……”

你他妈怎么搞的?啊?陈大个子急了,他跳起来扑向疤脸儿,把他骑在跨下,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疤脸儿没料到这一手,他的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腿在地面上胡乱蹬着。他的手在地上摸索到了一把手电筒,以很别扭的角度,朝陈大个子头上砸了下来。

陈大个子慢慢松开了双手。两人都瘫倒在地上,像拉风箱一样急促地喘息着。

室内又陷入了沉寂。两个人感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一座巨大时钟的指针,咔哒!咔哒!咔哒!正在一秒一秒地推着他们,身不由已地朝着死亡的幽谷里疾走……

就在苏婉的意识像抽丝一样,渐渐从身体里被抽走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一种声音。在这死寂慑人的黑暗里,这声音无异于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苏婉的血管。

苏婉突然睁开了眼睛,奄奄一息的心脏无力地搏动着。

声音来自黑暗的一隅。

苏婉受到这声音的刺激,轻轻动了一下,她的感觉立刻传达到了大脑,心脏同时咕咚一声,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块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胸腔。

她渐渐地意识到,自己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身下是冰凉的一块硬板,上面也是一块。

苏婉拼命挣扎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她在一口棺材里!

苏婉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击昏了过去。

当那三个人在激烈地争论时,苏婉的灵魂正游荡在生死边缘。她在幻觉中看见明哲在四处寻找自己,他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时,那些奇特的、像咒语一样让人听起来迷迷糊糊的语言,一丝一丝地钻进了苏婉的耳朵。

正是这些奇怪的声音,又扯住了她就要挣脱而去的灵魂。

沉重的棺盖被徐徐挪开,一束强烈的光线射在苏婉的脸上。

光线进一步刺激了苏婉行将冷却的肉体,飘忽的灵魂终于归窍。她的眼皮抖了一下,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然后浮现出一张放大了的人脸,那张脸暗暗的,衬托在微弱的光亮里,正朝下俯视着她!

苏婉似乎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与此同时,她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就像要抓住生命最后的一线希望,全身居然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人垂在棺材沿上的手腕!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苏婉又一次从昏厥中醒来时,外面已经没有了一丝声息。

她试着坐起来,可是不知挣扎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慢慢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她从棺壁上摔落在地,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好像浑身完全失去了重量。

她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鬼。

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呢?

苏婉慢慢想起那天晚上,医生喝多了酒,他像死猪一样睡在沙发上,忘了按时给她打曼陀罗针剂。否则,她早就昏睡过去了。

他打开门上的锁时,曾走进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就像一个实验者在探究自己手下的小白鼠。

他为什么还留着她这条没有用的性命?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再也不能满足他的兽欲了。她了无生趣的眼睛里连最初的仇恨都消失了,看着她,难道他不感到乏味吗?

近来医生好像有什么心事,他好像在为如何解决眼前的苏婉而犹豫不决。但她已经对这个变态的家伙不抱任何幻想,她知道,他留着她,只是因为他想看着她一点点地在他的面前枯萎,最后变成一块干尸。

她不明白,医生为什么对女人怀有如此深刻的仇恨,但她明白他的仇恨足以让他对天下所有的女人下手,只要能找到机会。

知道吗?地球离了谁都会照转不误的。你那个小屋里,已经住进了一个新来的女教师。

她想起前几天医生说这话时,那不阴不阳的语气和兴灾乐祸的神情。

苏婉躺在黑暗中的炕上,透过窗帘看着外面惨白的月光,想象着自己的小屋里住着的新来的女教师,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

她曾经几次深夜跑到新老师的窗前徘徊,最终都没有勇气敲响她的房门。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个陌生的女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明白,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再也无法回到健康正常的人间生活里来了。

现在,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村民们和孩子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念她吗?会不会怨恨她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你那个小屋里,已经住进了一个新来的女教师。医生的话又响在耳边。那毫不知情的女教师,会不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呢?

想到这儿,苏婉瘦小的身体立即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

不行!我要想办法提醒那个新来的老师……至少应该让她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

她爬起来,看了看卧室的门,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医生好像出去了。不过,他每次离开房子前,都会给苏婉打催眠针,再把她的房门仔细锁好。

苏婉怀着几分侥幸心理,她突然想去试着推一推房门。

她被这个强烈的欲望支撑着,浑身轻飘飘地下了炕,站立不稳地挣扎了半天,才一点点地往门口移过去。

走到房门边时,苏婉已经喘作一团,再也动不了。她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扑在了门板上。

两扇门板悄无声息地向两面敞开,扑了空的苏婉倒在了客厅的地面上。

她听到沙发的弹簧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动,吃惊地抬起头,看到了睡在上面的医生。

他似乎被她摔倒的声音惊动了,正在闭着眼睛翻一个身,然后把身体摆布得更舒服一些,继续昏昏睡去。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喝剩了的半瓶红葡萄酒和歪倒在一边的酒杯。

苏婉突然觉得瘫软的身体有了力量,她挣扎着爬起来,抓过沙发扶手上医生的那件军大衣,吃力地往身上套着,两腿打抖地慢慢走出了房门。

大狼狗在睡梦中惊醒,它的鼻子被主人大衣的气味儿蒙蔽了,只是哼了几哼。苏婉连忙趁机绕到影壁前面的大门口。

供人出入的小铁门上挂着一只黑色的大铁锁。她抬起手来摸了摸,那锁头又重又硬,冰冷冰冷。

苏婉几乎绝望了。

她茫茫然地在院门前愣着,一时没了主意。可是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什么?

汽车出入的大铁门上没有锁头!只有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棍插在上面。

苏婉知道,即使没有锁,自己也根本没有力气打开这道大门。可她还是想试试,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狼狗听到了铁门的响动,突然呜呜地发出警觉的声音来。

这带着威胁的声音,猛然刺激了苏婉的神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她竟然把那根插门的铁棍一下子推动了!

大门悄悄地欠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儿。对于骨瘦如柴的苏婉来说,这条窄窄的缝儿就足够了。她立即甩下了那件大衣,钻出门去。

当大狼狗发觉上当,开始大声嚎叫着追出门的时候,苏婉已经跑到了老宅前面的小河边上。脚下的雪和冰非常滑,她的身体在单薄的衣服里面索索地发着抖,走不到几步就跌倒一次。她连忙爬起来,再往前走。

远远看到黑乎乎的小屋的轮廓,苏婉像看到亲人一样地直奔过去。她在距离窗口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她想去叩响小屋的房门时,就会突然犹豫不决,她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唾弃,已经没有回头做人的路了。

这样想着,她就不由得像以往那样,下意识地后退着,突然脚下一滑,又绊倒在地。

苏婉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的嘴就被死死地堵住了。接着,一件棉大衣从头到脚把她紧紧裹住,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好像被一只生硬的大钳子夹了起来……

苏婉小小的身体就被挟在医生的腋窝下面,转眼回到了老宅的火炕上。她的一只鞋已经跑丢了,气急败坏的医生却没有察觉,他只顾急急忙忙地把她按在炕上,给她打针。

一针下去,苏婉马上就感到昏昏欲睡。朦胧中,她似乎听到一阵轰隆作响的杂音,那是医生重新关好大铁门并上了锁。苏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度醒来,就已经躺在黑暗的棺材里了……医生给她注射了紫色曼陀罗花里提炼出来的精华,她知道自己就会这样麻木地、慢慢地死去,没有痛苦,也不会有任何挣扎。可是为什么又醒过来了呢?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受这样的折磨呢?也许是医生长期给自己使用这种药剂,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

苏婉的思绪回到了眼前的墓室。

地上扔着一只发出强光的手电筒,照着横七竖八的几具尸骸。苏婉慢慢爬出棺材,跌落在地上喘息着。

她已经没有一丝儿力气了,只觉得意识正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的肉体,即将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慢慢飘散……

在这种丧失了时空的黑暗中,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自己的胃渐渐抽搐起来,就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使劲扭绞着。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胃在身体里所处的准确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撕扯着胃的那只手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活动,感觉不到疼痛了,一切都风平浪静。苏婉顿时觉得遍体舒适,立刻就疲倦得要睡过去了,就像那次煤烟中毒。

那天,苏婉在半夜突然惊醒,感觉到屋子里有一种危险怪异的东西,在空气中悄悄游荡着,一点儿一点儿侵吞了整个空间。

苏婉迷迷糊糊地下了炕,不由一阵头晕,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身体又轻又软,像一团棉花那样,困倦得只想就此睡过去。

她感到头脑深处有个声音在对自己小声说:睡吧,睡吧,多舒服呀……

苏婉的灵魂好像脱离了寄居着的身体,逐渐游离上升,飘忽在半空中,冷眼瞥着自己的肉身。

苏婉一时间很惊异,自己怎么竟然能够在这样的黑暗中、从这样的角度看见了自己?

好像听谁说过,灵魂是超越一切黑暗的。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异常清晰地看见自己熟悉的身体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在自己前方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灰色的、开了盖的长方形石头匣子。

她正努力想看清那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思想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有形的,一颗一颗分散着滚落到四处去了……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未完,待续)



总编辑:骆圣宏

特邀编辑:李建丽



文/程双红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作家、编剧。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芳草》《羊城晚报》《短小说》《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读者》《青年文摘》《37°女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雪花神剑》《血海浪花》《苍茫》《法医龙飞》《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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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魔影(九)再闯老宅(河南/程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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