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梅说
母亲 的 小菜园
无锡/苏晓梅
我家院子外有一块空地,两面临水,面积估摸着有半分多地。母亲闲不住,在这上面种了些蔬菜。那荡漾的河水,充足的阳光,给得天独厚的小菜园带来了勃勃生机。一年四季,小菜园都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春天到了,小菜园仿佛吃了兴奋剂般地疯长着。几日不见,面黄肌瘦的韭菜,一下子变得青青长长;争强好胜的莴苣毫不示弱,迅速从高挑转型到粗壮;蒜苗卯足劲蹭蹭地往上窜……这些蔬菜的飞快生长,看得母亲眉开眼笑,皱纹里都开满了一朵朵灿烂之花。这些蔬菜可勤快了,饭桌上,一天三顿都离不开它们的身影。
夏天,小菜园更是喧嚣着。你瞧,那挨挨挤挤的番茄,为了抢夺空间,争得面红耳赤;一只只灯笼似的辣椒,高调地坐在枝头,幸灾乐祸般的看着热闹。故作清高的茄子,藏在半遮半掩的绿叶间,侧耳偷听。只有忠心耿耿的玉米杆,手持红缨枪,尽心尽职地守护着它的领地。而不甘寂寞的瓜藤,也肆无忌惮地扩张,几乎蔓延了半个小菜地。
母亲每年夏天都会在小菜地栽上几塘水瓜香瓜。或许是因为我儿时那段偷瓜不光彩的经历,母亲每每想起,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记得那一次,我去棉花地偷瓜时不小心把瓜藤扯断了,瓜的主人气势汹汹地跑到我家,大骂我是没伢娘教育的野丫头。爱面子的母亲流着泪狠狠地打了我一顿,罚我跪了大半夜。
现在,每到瓜果飘香时节,母亲就会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催我回家吃瓜,大概是生怕我吃不到瓜,脑子一发热又会重蹈覆辙吧?现在想想,儿时发生的事是那么好笑,却又有那么一点点心酸。
秋天,小菜园是最为丰富的。每逢假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小菜园。与其说是来“拜访”,不如说是来“洗劫”,当然,母亲对于我这个强盗的“洗劫”,是欢迎的,更是喜悦的。
我走到院子外,看到围墙上爬满开着暗红色小花和结着紫色豆荚的扁豆藤。简易的木架下,丝瓜乌条(西葫芦)惬意地荡着秋千,时不时地还会敲一下我的脑门,提醒我别忘了带它们回家。再往前走两步,绿如翡翠的韭菜随风荡漾,不由得思起饭桌上那令人垂涎的韭菜香。匍匐在地上的南瓜,一不小心就绊到脚。大蒜冒出尖尖的绿头,小青菜嫩得能掐出水来……
西南旮旯上,母亲栽了几陇山芋。犹记得儿时的我,掐几根山芋藤,左折右折,一节一节的连接在一起,乐滋滋的挂在耳旁,心形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晃晃,恍惚间感觉自己就是从电影里穿越而来的大小姐,这廉价的装饰品,美了我整个的童年。
一时心血来潮,等不及母亲去拿耙子来,根据儿时的经验,找块隆起的土包,顺住藤的根部,扒开上面裂开口子的干土块,山芋羞答答地露出半张脸,我使劲摇几下赖在土里的山芋,抓住藤的根部用力一拽,一串大大小小带着泥土气息的山芋,硬生生被我扯了出来,拎在手上,就像一大串明晃晃的钥匙。
冬天,小菜园是最安静的。那安静,就像村口停车场旁,瑟萧在冷风中默默等待我们回家的母亲。母亲的腰不好,一到冬天就疼得厉害,严重的时候只能躺在床上,仿佛那些蜷缩在雪地里的蔬菜般毫无生气。世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就是回家看看。病痛折磨的母亲只要看到我们,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黯淡的眼睛里充满光泽,就像菜园里那一抹穿透积雪熠熠生辉的绿色。
有一次,母亲翻地时不小心扭了腰,我回家看望她时,心疼地埋怨了她几句:“妈,你干嘛折腾自己呢?这些菜又不是买不到,天天守着破菜地,不嫌累啊。”母亲笑了笑,没有说话,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父亲悄悄把我拉到屋外,指着门前一棵老树上的空鸟巢说:“梅子啊,你说说看,鸟儿都飞走了,为什么大树还要守着这个空巢呢?”我一愣,心头泛起一阵酸楚:我们都长大了,就像羽翼丰满的鸟儿,纷纷离开曾经遮风避雨的家,而父母就像守巢的树,为了鸟儿偶尔返回,煞费苦心,努力捕捉一束阳光,只为留住巢中一丝温暖,只为等待一个久违的惊喜。
我终于明白,母亲种的不只是菜,更是一份寄托,一份期待,一份等候儿女们回家的美好心愿。
我爱母亲的小菜园,更爱母亲的蔬菜。这片绿,永远印在心田,成了母亲呼唤我们的最美丽最动听的“声音”。
总编辑:骆圣宏
特邀编辑:陈劲松
实习编辑:杨涵铄
文/苏晓梅
江苏兴化人,无锡打工,文学爱好者。
诵/张惠芬
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区人,医务工作者,朗诵爱好者,《人民作家》平台特邀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