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菜农》连载
(01)钱是试金石
菜 农
(二)
没能耐,愣充硬汉
六
安结巴在院里编筐,郭满囤怒气冲冲进来。他见对方满脸杀气,情知来者不善。尽管这样,他还是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边编筐边说:“哪阵香风把你刮来了?”
“少废话。我来问你,跟奚有银说了吗?”郭满囤见他摇头,更加火气冲天,“没跟奚有银说,倒先跟我老婆说了,是何居心?说?你俩是啥关系?”
安结巴稳了稳心神,款款而谈:“都是一个村的,你还不……不知道奚有银父子是什么人么,何……何苦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他深知奚武是何等人——五毒俱全。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他也不放心。借奚有银的高利贷的巨大压力每天压得他喘不气,有时半夜醒来,想起利滚利的高利贷,顺脑袋直冒冷汗。迫于压力,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尽管此招有可能给小小造成一生的不幸,饮鸩止渴,起码火烧眉毛顾眼前了。
他咬了咬嘴唇,说:“我们家的事,你少管。让你办,你就给办,否则有你好戏看。”
安结巴明白郭满囤嘴里说的好戏乃为他与纪秀的男女关系。
有一年郭满囤心血来潮买回五十多只长毛兔放在院里养,由于不懂技术,花一万元买来的兔子先后死去,最后沙里澄金只剩下十五只,纪秀见一万元两个月不到打了水漂,又把院子弄得脏兮兮的,不干了,二人发生了两异战争,郭满囤失手打了她,他见捅了马蜂窝,脚底抹油,溜之乎也。纪秀掩面抽泣之时,安结巴进来借簸箕,见心仪已久的昔日恋人梨花带雨,顿生怜香惜玉之情,情动于衷,握住她的手久久不放。这一幕,恰被郭满囤撞见,他由被动变为主动,好一个闹腾,直至安结巴告饶,才放他走。
安结巴深知不答应不行了,只好应承下来。他见郭满囤离去,冲他的背后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七
奚有银手摇蒲扇坐在家门口一棵大树下的一块大石头纳凉,安结巴向他走来。他以为安结巴只是路过,懒懒看他一眼,把头低下。没想到安结巴径直向他走来。他这才不得不站起来,无奈地问:“舅,有事?”
安结巴点头:“走,回屋说话。”
奚有银仰头看了看遮天蔽日的阴凉,说:“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大中午少有人出来纳凉。安结巴看了看周围,道:“郭满囤说你想……想把他的闺女纳为儿媳,让我过来问问。”
奚有银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他这一笑,弄得安结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回味刚才说过的话,除了嗑巴,并无不妥之处。再看奚有银笑了一阵儿,停了下来,说:“不错,我以前是有过这种想法,可又一琢磨,不妥,一旦两家结成亲家,他欠我的高利贷就打水漂了。”
人们都说奚有银会盘算,果不其然。在儿子的婚姻上都要算计。他没有和奚武打过交道,不知是什么货色,从老古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推测,也不是正经东西。他不知是为郭满囤庆幸还是为他悲哀,反正心里五味杂陈,体现在脸上便是复杂的表情。
奚有银见郭满囤派出的使者就这样轻易被他打发走了,开心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对安结巴的背影说:“跟郭满囤吱一声,欠钱早晚得还,使花招没用。”
尽管说的是郭满囤,安结巴听起来非常刺耳,脸上一阵阵发烧。
八
郭满囤站在地头,望着满地的烂菜叶子,还有卖不出去的娃娃菜,长吁短叹。想起借奚有银的高利贷能不能豁免,这还要看两家能不能结成儿女亲家。就在他想入非非之际,听到背后传来橐橐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安结巴向他走来。
他惊喜地看着安结巴,脸上有着期盼的眼神。热脸贴着冷屁股。安结巴没有迎接他热热的眼神,而是将目光看向满地的烂菜帮子。
灵不过人。郭满囤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内容,像一只皮球,立即软塌下去。安结巴明显看到他脸上滚动出晶莹的泪珠。
安结巴悄声劝道:“不成也好,咱还有闺女在。七里八村,谁不知他儿子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
“前五种有,后五种没有吧。”郭满囤苦笑笑,“老安,你说得言重了。”
安结巴第一次听到郭满囤亲切称呼他老安,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为了报答对自己的尊重,出谋划策:“告他去。”
郭满囤一愣怔:“告他什么?”
“偷种大……大烟。”
“老黄历了。时过境迁。他现在也没种。”
“以前种过,只要证据确凿,也可以判刑。”
郭满囤摇了摇头:“大烟卖了,不存在了,人证,谁肯出来作证?”
“我。”安结巴拍着胸脯说。
郭满囤淡淡地说:“除了你,谁又肯出来作证?”
“我……我可以做其他人的工作。”
“算了吧。马蜂窝捅不下来,又蛰一下,图个啥。”
安结巴为郭满囤担忧起来:“你欠他的高利贷还不了,他来逼债可怎么办?”
郭满囤深深叹口气:“走一步算一步。我也没办法。”
他告别安结巴回到家,走到院子,闻到一股炒菜的香味,不由吸了吸鼻子,贪婪地又闻下去。正当他陶醉在对美味佳肴渴望之时,他的丈人,也就是纪秀的爹从屋里出来,说:“大半天去哪了,再不回来,就出去找你了。”
他强打精神,装出一副笑脸:“爸,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种菜赔了那么多钱,我不放心,下来看看。”
郭满囤感叹地说:“当初要听你的就好了,看看现在该的一屁股两胯部,我都有死的心肠了。”
纪老爹安慰女婿:“做买卖有赔有挣,好比行军打仗,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我这回来,不是要钱的,你就放心好了。”
纪老爹的继室于三年前撒手人寰,有人给他介绍老伴,对方提出给儿子要五万元彩礼,双方谈得差不多了,就在纪老爹准备把钱交过去迎娶老娘子之时,纪秀伙同郭满囤来到家里,纪老爹见郭满囤手提烟酒,以为是来祝贺,大喜,不料,纪秀说男人想种菜,没钱,想借俩钱。
纪老爹面有难色,过了好久才说,我手头只有五万元,预备说老伴用的,你知道你后妈看病花了十五、六万,我一个退休教师,哪有闲钱?纪秀见老父一脸苦相,想打退堂鼓,郭满囤捅了捅她的后背,她只好硬着头皮说,种菜当年就能见效益,爸,你就放心好了,就是赔了,砸锅卖铁也要把钱还上。纪老爹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郭满囤说,时间不长,顶多半年。挣上钱了,把你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岂是你给她五万元,她儿子把她送过来这么简单?
纪老爹担忧地说,今年种菜比去年还多,我担心……郭满囤说同行没同利,人一辈子不可能老是走背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管咋说也轮到我发财了。纪老爹见女婿信心满满,又见女儿期盼的眼神,咬了咬牙,说,也罢,这个钱拿去用吧,至于讨老伴,往后靠靠。
就这样,郭满囤轻而易举将岳父讨老伴的钱拿走,投在菜地上血本无归。他就是有心还,拿什么还,别的债主屁股后边还拧着呢。承诺砸锅卖铁还,事到临头,没有逼急,谁也不会那样做。末了,女婿给老丈人开了一张空头支票。
纪秀的哥哥听说老父要迎娶老新娘,过了一段时间又听不到动静,一打听,妹夫将钱诳走,一气之下,再也不登父亲的家门了。失去儿子的照顾,纪老爹比以前更加孤苦无依了。纪秀见哥哥不搭理父亲皆因自己,主动承担起照顾父亲的义务,好在纪老爹每个月有退休金,维持生活不成问题。今见老爸亲自来到她家,着实吓得不轻,一问,才知父亲不是索要借款,一颗心又放回肚里。
纪秀炒菜,翁婿坐在餐桌旁吃吃喝喝,这时,奚有银摇着蒲扇大摇大摆进来。
郭满囤见奚有银进来,一惊,站起,脸上堆笑,说:“奚老板,坐坐,喝几杯。”
奚有银走过来,看了看餐桌,故意做出惊叹的情状:“嗬,生活不错呀。鸡脖子猪头肉兔子腿,够丰盛的。”他见郭满囤不好意思把头低下,说,“你们家够得上小康生活了。借我的高利贷什么时候还?”
“这是我爸从县城买的,要让我买,我可舍不得。”郭满囤抬起头,红着一张脸说。
奚有银看了看纪老爹,阴阳怪气说:“穿得干干净净的,像个工作人。”
“退休教师,怎么也比普通老百姓穿得好。”郭满囤应答着。
奚有银不是来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直奔主题:“郭满囤,你还算人吗?还不起钱,就拿闺女堵当呀。我看你闺女有几分姿色,想给我儿子说说,哪知他高低不同意,说念书时郭小小性格就孤傲,现在一点也没变,有次在北京天安门见了,理也没理他,要成了一家人,可顶戴不起。”
奚武还算有自知之明,倘若奚武认了真,以闺女的火爆性格,跟他拼刀子的心肠都有,之所以闺女年将三十,还未成家,主要原因眼高于顶,正如人们说的高不成低不就。奚武行为不端,见异思迁,一副花花肠子,郭小小肯定一百二十个不同意。郭小小迟迟不动婚,成了压在两口子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郭满囤的歪心思在岳父大人和妻子面前被奚有银揭露得体无完肤,脸涨得比猪肝还红还紫。人的脸树的皮。郭满囤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将筷子狠狠往地下一掷,怒吼着:“姓奚的,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在我面前耍牛逼!老子不尿你!问问你那钱是咋来的,种大烟得来的,老子是不想举报你,倘若告你,一告一个准儿,你就等坐大狱吧。”
奚有银万没料到郭满囤如此勇猛,真如山洪爆发来势汹汹。他愣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呀嗬,欠钱有理了。这世道变过来了,杨白劳比黄世仁还厉害。郭满囤,任凭你咋说,你欠的是姓奚的,我没该你一分钱。我就问你一句话,利滚利的高利贷什么时候还?”
郭满囤在岳父大人面前脸丢大了。狗急跳墙。他想也没想,飞速从外屋案板上拎着菜刀进来,奚有银以为要砍他,吓得往后退了退,做出逃跑的动作,定了一下神,见郭满囤又不像奔他而来,而是三下五除二褪去外衫,将明晃晃的刀刃对准自己的肚皮,大声说:“钱是没有,你要觉得我的五脏六腑还值点钱,划开拿去。”
奚有银气得笑了:“郭满囤,别跟我耍赖!甭说花花肠子了,就是把你的器官卖了,也不够还债的。我再问你一句,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还?”
急红眼的郭满囤抡起菜刀向他砍来,奚有银见情况不妙,撒丫子跑了。
九
月明星稀。月光费力地透过窗纱、玻璃、窗帘挤过来,照进屋里,将一缕光线投射在墙上。
郭满囤、纪秀毫无睡意,他俩都在为一件事而惴惴不安,那就是奚有银的债务问题。
一见奚有银就腿软的郭满囤,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唬带吓将牛皮哄哄的奚有银赶跑了。
岳父大人见女婿逞匹夫之勇退了强敌,问明何因欠下高利贷,郭满囤吞吞吐吐才将实情讲了出来。纪老爹埋怨女婿不根据实际情况一窝蜂种菜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喋喋不休,郭满囤后悔得拿脑袋撞墙,刚才的孔武有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老爹见郭满囤圪蹴在地上,两手抱头,又见女儿无计奈何发出一声声长叹,无心在他们家呆下去了。本来住上两三天才走,现在就要走。纪秀两口子见留不住,只得随他罢了。
送走老爹,纪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现实问题摆在了当前:“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奚有银再来要账,怎么办?”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纪秀见丈夫拒不回答,用胳膊肘儿捅了捅他。没想到这一捅捅了马蜂窝,郭满囤近乎吼道:“有完没完,还让人睡不睡了?”
纪秀见丈夫动了肝火,连讽带讥:“我就知道你是家里汉子,白天那一场,要没有我爸在跟前,比晒蔫的黄瓜还软。”
一语中的。郭满囤呜呜大哭起来。
女人的眼泪是炮弹,男人的眼泪也是炮弹。纪秀见丈夫止不住的伤心泪,心软了。尽管郭满囤在重大决策上连连失误,可那都是为家里着想,并没有拿上钱胡吃海喝,更没有搞男女关系。对于女人来说,男人不搞婚外恋,基本能把妻子的心笼住,倘若再体贴呵护点,夫复何求?可以这么说,女人是相当容易满足的。
纪秀柔声细语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赔了,就按赔的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郭满囤止住哭声:“话是这么说,面对那么多的外债,我们拿什么还?”
纪秀想了想,说:“小小成天在外边混,问问有什么问路。”
“钱是硬头物,我们都没有办法,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除非……”郭满囤叹了一口气说。
纪秀明白丈夫的心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是小小找个有钱的男人就好了。”
女儿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未成家,更加重了郭满囤的烦心事,一宿,两口子都没睡好。
第二天天大亮,二人才昏昏沉沉睡去。一阵敲门声,又将他俩从睡梦中惊醒。
郭满囤开门一看,见是奚武凶神恶煞般站在门前,他的脊梁沟子直冒冷汗,不知所措。奚武冷笑了一下,将他挤到一边,闯了进来。此时纪秀慌忙失急穿好衣服,一见是奚有银的儿子,不觉心跳加速,稳了稳心神,强制镇静。
奚武冷冷看了二人一眼,对郭满囤说:“昨天我爸来要账,你不但不给,还拿菜刀砍他,真够厉害的。”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杀猪尖刀,郭满囤以为奚武是来跟他拼刀子,吓得脸色大变,掉头就跑。奚武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冷冷一笑,“我不杀你,你杀我。”将刀子递给他。
郭满囤连连摆手,赔出一副笑脸:“大人不记小人过,昨天我是跟你爸闹着玩的。”
奚武不听则罢,一听,更加怒不可遏,近乎吼道:“有你这么闹着玩的么,拿着刀子猛追乱砍,我爸回去跟我说,幸亏跑得快,慢一点,就死在你们家了。”
郭满囤满头满脸的汗,只是一味讪笑,纪秀见他两腿一软,似要下跪的样子,急忙踢了踢他,他的腰又伸直了,她看丈夫顶不住了,只好站出来,说:“都是一个村的,你还不知道你叔胆子小的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昨天他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竟舞枪弄棒,你爹走后,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问他刚才是怎么了,他说鬼魂附体了。”
奚武半信半疑,看了眼抽去筋骨的郭满囤,说:“谅你也不敢。”他将刀子揣进怀里,四平八稳坐在一把椅子上,说:“言归正传,欠老奚家的钱什么时候还?”
纪秀说:“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是坐地户,也没处跑。看在你跟小小同学的份上就缓缓吧。”
奚武点燃一支烟,端详无名指戴着的金光闪闪的大金戒子,慢条斯理地说:“这还差不多。”
奚武一拍屁股走人,纪秀把大铁门紧紧关住,回头看到郭满囤脸色腊黄,奚落道:“没能耐,还充硬汉。昨天的威风哪去了,要不是我踢了你一脚,就真给人家跪下了,传出去,让人笑话不笑话。”
郭满囤红着脸说:“街上人说奚武比他爹还操蛋,我怕僵持下去,他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纪秀擦了擦额头的汗,用手摸了摸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郭满囤见妻子难受的样子,回忆起了刚才的一幕,说:“你一提到小小与他同学,我见他就没了脾气。”他灵机一动,“是不是让闺女回来跟他通融一下,怎么也比我俩费尽口舌嘚嘚半天强。”
纪秀瞪他一眼:“又打闺女的主意。我是最看不惯奚有银父子小人得志那股样。手里有几个臭钱,就耀武扬威。”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咱们欠他的高利贷!”郭满囤无奈地说。
纪秀终于低下了头。
十
今年过年郭小小从北京打工过来,听说父亲要包菜地,坚决反对,她说就我一个闺女,也没负担,不用想法设法挣钱,猪贵养猪羊贵养羊牛马贵养牛马,结果哪样也没挣了钱,眼见种菜这么多,你就敢保证能挣?
郭满囤振振有词,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我就不信底儿背,挣不上钱。闺女,我告诉你吧,种三年菜有一年挣,就赔不了。郭满囤信心百倍地说,我要把以前赔的从菜地上捞回来。
郭小小最懂父亲,只要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至于母亲,被父亲这几年折腾怕了,看着一穷二白的家,既希望他种菜又不愿他种,处于矛盾心理。一家三口,一个排除万难要种,一个投反对票,一个中间派,事情朝哪方面发展,可想而知。
屋漏偏遭连阴雨。郭满囤第一年种菜就赔了,而且赔得干干净净,血本无归,债台高筑。往年第一茬菜挣,第二茬那就不敢保了,轮到他种,第一茬菜连本也没收回来,不是他不会种,说句公道话,第一回种,菜就长得这么好,说明他是下了功夫的。为啥仍赔,大气候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在北京某邮票厂上班的郭小小一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让她回来一趟,她本想拒绝,但她敏锐感觉到母亲话音带着乞求的味道,全身一激凌,想起中秋节回家亲眼见菜烂在地里无人问津,百分之百债主上门逼债了。郭家就她一个独生女,她不救场谁救。
第二天,郭小小告假回家。一进门,父亲泪一把鼻涕一把向女儿哭诉奚家父子上门讨债的凶狠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郭满囤看出闺女的无奈,提醒说:“念书时奚武对你就有好感,是不是利用同学关系,跟他套套近乎,往后宽限一下。”
在乡直中学念书时,奚武调皮捣蛋,凡出落得有些姿色的女同学他都想跟人家拉呱儿,大部分女同学看不上他的赖皮样,拒绝与他来往。郭小小就属于其中一个。时过境迁,奚武对她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倘若上门重叙旧情,岂不贻笑大方?本想向父亲说明实情,又不忍拂其意,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郭小小来到奚武家里,见奚武坐在餐桌前嘴对瓶口正灌啤酒,待他放下瓶子,郭小小看了看桌面,说:“就一碟花生米,喝得还这么起劲。。”奚武见了郭小小,略感意外:“在北京打工打得好好的,回来干吗?”郭小小笑嘻嘻:“家在双桥,就不能回来看看吗?”奚武点头:“那倒是。没有哪家法律规定你不能回来。”说到这儿,两人又无话可说。
郭小小瞅了瞅屋内就他一人,问:“你爸呢?”
“催债去了。今年的债真他妈难要。种菜人赔得血淋淋,跟谁要谁不给。”奚武发牢骚,郭小小跟着附和。奚武睁了睁猴子眼,猜测地说,“你莫不是给你爹讲情来了?”郭小小恭维:“念书时你就聪明,现在还是绝顶聪明,怪不得你能发财哩。”奚武想起与父亲靠种大烟发的财,默不作声。
郭小小试探地说:“我爸借你爸的高利贷能不能往后推推?”
“说好卖了菜给,八月十五过去了,九九重阳快到了,你还让我们怎么宽限?”奚武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着说。
郭小小红了一下脸,本想叙叙同学情谊,让他大发慈悲,放父亲一马,抬眼一瞅,奚武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一口酒一颗花生米大喝大嚼,深知再说也无益,只好走出奚家深宅大院。
郭满囤与纪秀期盼着女儿凯旋而归,没料到小小无功而返,两口子吹起的气球瞬间又瘪了。纪秀强打精神,问:“他们是怎么答复的?”
郭小小苦涩的一笑:“我去的时候奚有银不在家,奚武全不念同学一场。唉!”她长叹一声,“我也没有办法。”
“小兔崽子。”郭满囤恨恨骂了一句,“他们不仁,也别我不义。狗急还有跳墙的时候。再逼老子,老子告他种大烟。”
纪秀劝道:“都是一个村的,把他塞进大狱,他会恨你一辈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那么做。再说他们是前几年种的,这几年也没种,人证物证去哪儿找?”
“安结巴说他可以作证,我们再联系一下当年知情人,不把奚有银扳倒,我就不是人。”
纪秀冷静地说:“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见真招的时候,谁肯站出来检举揭发?”
“我听说奚有银放高利贷不止一户,今年种菜的就没有挣的,串通一下那几户,联合起来一同告发,老奚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纪秀听了丈夫的话,摇了摇头:“奚有银好心好意借给我们钱,我们不要因为赔了还不了钱就反咬一口。这事你能做出,我可做不出。”
郭满囤恼恨地说:“他要是菩萨心肠,就不要利息,也算他小子讲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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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辑:骆圣宏
栏目主编:李建丽
文/张玉武
张玉武,1968年生,河北省赤城县人。河北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作协理事,《长城文艺》杂志首批签约作家。创作出版有长篇小说《半弦月》、《生命线》、《路从脚下起》、中短篇小说集《花落知多少》。在文学期刊发表小说多篇。2013年小说《狗坟》拍成电影,2014年1月荣获第十届全国法制漫画动画微电影编剧三等奖。2016年由小说改编的三集栏目剧《半根金项链》在张家口二台播出,受到人们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