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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作家的忏悔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7-16


散  文



对不起我将你弟弟带到郑州去丢   了



湖北/王冠


1



十七岁的青春是粗旷与激情的舞蹈。
这个舞蹈里,有奢菲的想象,有诗意的轻佻,更有那毫无刻意的堕落,以及荒唐与莽撞的忏悔与思考。
那年的秋末冬初,我到团风方高坪港口姐夫家做客,认识了一位年龄相当的他。
他叫有东。圆圆的脸蛋满是滚动的笑容,一蹦一跳的欢快里,驻满天真烂漫的朝阳。
我们交谈甚欢,快乐无边。让他想不到的是,情窦初开的我,暗暗地喜欢上了他的小姐姐琳。
那一个夏夜,我与他姐姐琳相约池塘边。夜色弥漫,星光点点。两个小小少年懵懵懂懂的早恋,就是天上游走的星星,地上叫欢的蛙鸣。
我们就那样肩膀挨着肩膀、畅谈明天的希望,未来迷迷幻幻的星星。

正当我们谈兴正浓时,琳的哥哥出现在我们身边。他朝我剧痛般地吼道:再不要找我妹妹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于是,琳慌慌张张地跑开了。此后,她被家人严格地看管起来。偶尔遇见,她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无奈地远眺。
雨滴的星星,是年少的惆怅,孤单的迷惘。
好在,我与琳的弟弟有东还是相见甚欢,无话不谈。他裸露豪情般地告诉我,他姐挨骂挨打了,他父母不容许他姐姐与我交往。
他们说我像个“二流子”,且身体瘦弱。将来不可能有什么出息,更说不上担当。
年少的我,的确家贫如洗,而且吃了这顿没下顿。
逃学成了我翻唱时光的舞步,草垛就是我黑夜抵达黎明的梦床。露宿风餐习以为常,游山玩水覆盖我年少的光阳。
可是,我并不满足于阴沉沉的现状。从小失去母爱的我,家只不过是个留宿的无奈。我的世界就是城里的艳阳高照,高楼大厦就是我鳞次栉比的敬仰。

2


灵魂深处,流浪远方与枯草相伴的经历,使我对都市充满叨念的向往,犹如拉起昂扬的汽笛,时刻鸣响着响指的奔跑。
天空浅唱,水空辉映。我对有东说:外面到处是小车高楼,全是好吃好玩的天堂。你想不想出去玩玩?到郑州,到我姨妈家去吃香喷喷的北方水饺!
有东一时翠绿起来,但还是有些隐隐地害怕,瞳仁深处游离不熄的亮光,就是他模凌两可的如何。
怕什么,我去过北京,逛过广州。没钱也可以坐特快列车,几个小时就到热闹繁华的郑州了!
在我璀璨的鼓动下,有东欣然地答应了。他快捷地跑回家,换上一件衣服后,与我结伴来到了武昌火车站。
举目森然,但我熟门熟路。带着有东南穿北窜后,顺利挤上了一列开往北京的特快列车。
有东第一次出门,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与好奇。

在火车上,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将一包缠缠绕绕的方块放进了热气腾腾的茶杯,很是魅惑与逍遥。

几分钟后,风景画般的奇迹出现了:一杯热气弥漫、香醇扑鼻的面条在车厢浓烈着我们的虫馋。
我与有东满脸生辉!一蹦一跳间,食欲有如疯长的蒿草,爬满饥肠的沮丧。有东魅惑般地说:世界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啊!好香好香!等我有钱了,我天天吃这欠死人的宝贝,不用洗米做饭,还可饱餐一顿。
有东的喉咙咕咚不已,他望着我,满是旺盛的艳羡。他很是展望地说:那东西肯定好贵啊!这时候如果能吃上它,我叫它嘎爹都行!
我缝补的愁肠百结般臆想,飘香的洗涤让我更是迤逦着幻想。但我还是畏畏缩缩地说:别说这个了,越说越饿啊!
这就是后来屡见不鲜的方便面。火车上念叨最多的神奇吃品,后来真的成了有东一生的欢颜。
 很快,列车到达郑州火车站。我们快捷地跑到列车出站口,躲躲闪闪,泥鳅般地混出了车站。
在二七广场,年少的我们感受着南来北往、络绎不绝的欢畅。狂热早已填满饥饿的暗淡,眼里的飄舞就是饱腹的发香。
桀骜蘊藏。我游离的心思里,突地有了微微的暗流与墨色的波澜。
看着有东黝黑的皮肤,有精无采的模样,我开始顾虑多多,心事重重。
我与姨妈只有通讯联系,从未谋面。第一次带个陌生人去她家,又怕引起她们强烈的不欢。
我边走边对有东说:我们来时走的是京广线,往北方去就是去北京,往南方走就是回武汉。
表面上我是在给他介绍路线,其实我有了丢弃他的破绽。在我顽皮的思维里,十六七岁的孩子,只要肯询问,一定是能够平安地把家还。
大都市的阳光多么明媚,多么灿烂!趁有贪婪的双眼不停地撕咬都市的冷暖,我偷偷地消失在蓦然纵横的大街小巷。
自责、担心、愧疚……还是让我浑浑噩噩,满怀忧虑地转了回来。
在一酒店门前,我看见有东孤独而落魄的身影。他突然地看见了我,小跑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很是高兴地说:元全,你跑哪去了?找你半天没见人影,我都准备坐车回武汉了!
有东如此地聪慧与淡然,让我顿时丢弃凄惶。我快慰地说:你第一次出远门,知道怎么回家啊,那我就放心了!
有东傻傻地笑了笑,望了望南天:你不是告诉我了吗?北京开往广州的车都经过武汉。我去看过了,回武汉的车次好多好多。
听到这里,我为丢弃有东找了个说服自己的果敢:他可以自己回家,我没必要过多地担心了。

于是,趁有东流连顾盼,观性正酣,我心安理得地将他丢弃在一边。按照记好的地址,我独自问询到了位于金水路附近,油脂化工厂宿舍姨妈的家中。

姨妈姨夫表哥表姐,很是高兴地接待了我。给我定做了童话般的新衣,还带我看了当时最热门的电影《少林寺》。
电影武打的镜头就是我舞动的骨血,我要在都市里扬鞭脆响,我要成为都市心境摇荡的炫舞,落地生根,奢华坚韧。
身高一米八一的表哥,高兴地带我逛了郑州部分古迹名胜,更坚定了我要成为一个城里人的悠远。
绕过游玩的幽径,我遇见一位衣破褴褛的乞丐。我突然地想到了有东,心脏里,有些难以葱茏的挂牵。
第二天早晨,我羽翼渐丰般地对姨妈说:姨妈,郑州我有些熟悉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转转。
姨妈微笑地点了点头,满脸曙色:好吧,记得回家的路啊!
懵懵懂懂来到火车站附近,我努力地寻找着熟悉地踪影。边走边嘀咕着:有东,你可记得回家的路啊!
可是,人海茫茫,哪里还有有东的身影!来回转了几个多小时后,我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姨妈的家。
自责、担心,成了我一时的心病。这个夜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3


一阵夜的糯染与破碎后,我犹如灵魂开窍:丢就丢了,谁叫他父母背后说我的坏话!在自我安慰的晨钟暮鼓里,总算陷入了梦乡。
梦里,我看见有东衣衫褴褛地坐在人群中乞讨;梦里,我隐约看见有东一身新衣,踩乱父母的笑声,欢蹦乱跳……
按耐不住蛰伏的担心,我在住了几天后,怀着愧疚的心情回到湖北。满腹心事地来到方高坪,我心有潮汐地问姐夫:有东回家没?
姐夫有如微尘之光地笑了笑说:你还问这个啊!他几天几夜没吃饭,人是回家了,饿得黄皮寡瘦,他家里人都恨死你了!
平安无事,尘埃落定!这以后,偶遇有东的姐姐琳,她有如难以破译的警句,陌生人一般,坚硬如铁。

若干年后,有东成了村里最先走出庄稼地的富人。他善于经商,善于观察城乡需求,将他们的特产荸荠销往武汉,河南,山东……

有东成为村里最先富起来农民,入了党,还当上了村支书。他有如点亮的激情,逢人就说:我要感谢元全,是他带十几岁的我走出山村,到城里开阔了眼界。
而我用一支秃笔,敲开了城市的大门。在各级报刊发表了数百万字的文章,还赶上了千字千元的好时代,成为都市里典雅飞翔的自由撰稿人。
方便面的故事早已成为一片苍翠的谈资,私家车换过多次的洋溢,以及硚口繁华地段的商品住宅,成为我傲娇一时的亮翅与顽强。
那一年,有东因患遗传病,不幸住进了医院。我开车从武汉回黄冈探视,看着病床上消瘦不堪的他,我铅华难以洗净,心如刀绞。
握住有东毫无力气的瘦手,我双目噙泪:兄弟,记得十几岁时,你说你好想吃方便面,哥今天专程给你买了一整箱碗装牛肉面,我知道你还喜欢这一口。你要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去郑州玩!
有东佯装笑脸,喉咙嘶哑地说:哥啊!我才不和你一起去郑州,我怕你又把我给丢了。我要陪我老婆孩子去,我要去二七纪念塔留影,我很喜欢那里的北方水饺,也喜欢那里的小米稀饭……

萧瑟随风而舞。几年后,有东丢下他心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带着一颗闪烁的心,永远地去了。

儿时的恶作剧,幼稚的惭愧事。已过半百的我,充满了自责和愧疚。听说琳在武汉有了幸福的家,还成了当地有名的富婆,我很是欣慰。
回望无知的过往,我真想大喊一声:真的,真的对不起!岁月蹉跎。时光无论怎样走,都会有一根记忆的线牵心头。而这些过往的记忆,揪扯得格外心疼,格外遗憾……






栏目主编:陈劲松

实习编辑:许    彤


文/王冠

笔名源泉,原名王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汉正街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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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目录诗 歌我的天空也是蓝色的(广东/刘炜)站在一首诗里(外三首)(江苏/张道富)散 文 晨来晨去入仙境(江苏/詹皖)诗意地行走在“冰城”(辽宁/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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