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暗 影
故事介绍
一个单纯、懵懂、憨厚的山里娃,在父亲的撺掇下,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闯世界,非但未能为城市所接纳,反倒被诱入了一桩血腥的命案。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的命运最终如何?作品以冷峻、生动的笔触,通过一个案件的发生和侦破,反映了底层小人物们的生活境况,于不动声色中揭示了诸多应当引起关注和警惕的社会现象,读来既令人叹息,又让人不甘,更促人深思。
作者:鲁 德
音频:刘 波
编辑:李建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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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山里憨娃子遇上城里热心人
简介本章情节家住大别山的农村青年福庚,在父亲的劝导下来到城市闯世界。但城市对这个闯入者似乎并不欢迎,初入城市的他处处感到不顺。就在他觉得待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叫左茂群的中年男子向他伸出了援手。左茂群帮助、保护了福庚,让福庚觉得自己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依靠。左茂群又是何许人呢?
福庚到佳士多快餐店还不到一个月,但已经是第三次遭老板训斥了。 一位双腿修长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她下身是一条刚刚盖住臀部的短裤,上身是一件悬在肚脐上方的吊带褂,耳垂上挂着对大的吓人的耳环。福庚迎了上去。“给我来一份汉堡包、一份培根、一杯可乐。”女子选了个靠窗临街的座位。福庚记下了汉堡包和可乐,却没有立马转身。他忍不住斜乜着眼往女子的短裤边缘看过去。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高背靠椅上,原本就很短的短裤又往后缩了一截,小半个屁股实际上已经露了出来。那屁股雪白、滑腻,骨瓷一般泛着诱人的光泽。那光泽让福庚一阵眩晕,脑中像有一道闪电掠过,里面储存的所有东西一下子全被带跑了。就在福庚脑子里出现短暂空白时,女子站了起来,先是双目圆瞪、猝不及防地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给了他一句:“傻B!”福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等他有些明白过来时,那修长的双腿,那短裤、吊褂和大耳环已经像一阵飘忽不定的风一样闪出店门走远了。福庚并没有感觉脸上有多痛。女子的手很软和,用的力也似乎并不太大,打在脸上像是扔过来一只面包。倒是老板喝斥他的嗓音让他的整个头部都痛了起来。“你呀你呀……你怎么不长记性?成心砸我的场子、把人都给我赶跑是吧?我关了门你好过、你能挣大钱?”店里众多食客都停止了嘴里食物的咀嚼,拿眼睛看着福庚,看着老板伸向福庚鼻尖的手指。那一刻,福庚感到自己的头要爆炸。左茂群过来拉走了福庚。“左叔,我太笨,这佳士多的活儿我干不了,我还是到工地上去吧。”晚上,顾客散尽,快餐店打烊,福庚随着左茂群一道走出店门后,深深吸了口这个城市的夜间并不那么洁净的空气,幽怨地说。“瞎扯!你笨什么?你比谁都不笨。跟你讲,你什么都没做错,是那妖里妖气的女人作怪,是老板他为富不仁。多大的事啊?女人穿成那样,心里想的不就是要人家看嘛,人家看了,她又装正经,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竖牌坊。这与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何必那么骂你?你干活那么卖力气,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那么对你,太不应该了,没有良心。”左茂群愤愤地说。“反正老板对我的印象好不了了,我现在不走,迟早也还是要被他撵走的。”福庚依然很懊恼,打不起精神来。“别这么垂头丧气,总会有办法的。走,我带你去找个开心的地方消消气,忘了这事,”左茂群拍了拍福庚的肩膀,戴上了他的黑色棒球帽。在一个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店铺的小区里转了半天,左茂群和福庚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小巷一边是又高又厚的围墙,围墙里好像是这个城市的一座很老也很有名气的工厂;小巷的另一边,也就是面对着围墙的,是一溜子洗头屋、洗脚屋、按摩室、美甲室,里面一律闪烁着暧昧的粉红色灯光。透过落地窗的薄纱窗帘,隐约看得见里面有三三两两穿着暴露的女子,她们或大腿翘二腿靠坐在沙发上,或双手交叉抱胸倚立在身后的案几上。若明若暗的灯光中,她们在时不时地往外面张望。每经过一个店面,都有女子向左茂群和福庚招手。福庚迟疑地跟着左茂群,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左茂群没有理会这些向他们招手的女子,晃动着微微发福的身子,领着福庚径自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家挂着“玲珑足浴”招牌的店铺面前才停了下来。“大哥来啦?哟,还有个小兄弟,欢迎欢迎。快进来坐。”一位染着一头黄发、穿着黑色蕾丝小背心的年轻女子满脸堆着笑拉开门,那神情像是与左茂群约好了似的。左茂群领着福庚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了门边的沙发上,原来坐在那里的两个身穿半透裙装的女子赶紧站了起来,给他和福庚让了座。“今天我们累了,到你这儿放松放松,你可要把我们服务到位。”左茂群对那黄发蕾丝女子说,“特别是我的这位朋友,如果他对你们不满意,那我可就再也不登你的门了。”“大哥你还不了解我们?肯定到位。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大哥放心,我们包他满意,让他来了这次下次还要来。”黄发蕾丝女子依偎着左茂群,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了下来,然后,转过头对两个站在一边的女子说:“你们还在那里望什么呆啊,过来过来。”两个女子笑嘻嘻你推我攘地蹭到了左茂群和福庚身边。“就她们两个?”左茂群问。“两个少了?大哥厉害啊。”“别跟我打哈哈,我的意思你不懂?”“开个玩笑啰,大哥我们还不知道吗?给你,”黄发蕾丝女子把一摞照片递到左茂群手中。“福庚,你来看看,挑一个,”左茂群把照片转给了福庚。福庚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几分犹疑几分惶恐地站起来,说:“左叔,不是洗脚啊?我们还是走吧,洗脚不洗脚不都差不多嘛。”左茂群知道福庚心里想什么,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什么事都不会有,就是让你长长见识。有了这个晚上,从今往后,你就不会因为盯着女人看而遭老板骂了。再说也不花你的钱,你就放心吧。”左茂群说着,转过头对那黄发蕾丝女子看了一眼。黄发蕾丝女子心领神会,一把拉过了福庚,把他推到旁边个子高一点的半透裙装女子怀中,说:“听你叔的,快去吧,保管你觉得值。”半透裙装女子老到地、意味深长地笑着,半拥半推,把福庚带进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这是让福庚心惊肉跳、血脉喷张的一个晚上,也是让福庚醍醐灌顶、脱胎换骨的一个晚上。半透裙装女子在小屋子里三下两下极利索地脱掉了自己那原本就很少、很暴露的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福庚面前,接着,抓起福庚的手就在自己的身子上轻轻摩挲起来,让福庚的手和目光从上到下一处不落地游遍了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然后,又一件一件慢慢脱光了福庚身上的衣服,从福庚的脸颊开始亲起,到他的嘴唇,到他的胸脯,到他的肚脐……一直亲到他的脚趾、脚心;在他浑身哆嗦、不能自己的时候,温柔地、不失时机地让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刹那间,一种从头顶直贯脚底的酥麻感让福庚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他拼尽全身力气,死命抵进身下柔软滑腻的女人身体,嘴里发出了声声狼嚎似的叫喊,把那张本来就有点晃荡的床、把那间本来就不大的屋子整个地都弄得地动山摇。最后,在身下的女人也发出了喊叫时,他长出一口气,瘫软地趴在了女人的身上。长大成人,福庚还是第一次见到了如此纤毫毕现的女人胴体,第一次品尝了如此妙不可言的女人滋味。从此,女人对他再不是什么陌生的物体,也再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了。他开了窍,一通百通了。郁结在心里的对老板的气恼,也随着这从没领略过的舒坦、畅快烟消云散了。那黄发蕾丝女人没有骗他,真的是值。左叔也没有骗他,肚子里的气真的消了,真的让他长了见识。实际上,人生的重要一课左叔给他补上了。福庚很感激左茂群。福庚家在大别山区,原本跟着父亲经营着自家的两亩四季豆和六亩油茶树,种种高山蔬菜,卖卖油茶籽,两个人日子也过得去。家里除了他和父亲没有别的人,所以他其实是并不想出来打工的。他一出来,父亲一个人在家里,虽说地里和山上的活儿能干下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把父亲一个人扔在家中,他总觉得不太放心。一方面担心洗衣做饭刷锅涮碗这些家务事父亲做不了。这些过去基本上都是福庚的活儿;另一方面也怕父亲一个人在家寂寞。父亲性格孤僻,不爱说话,除了蔬菜和油茶种植合作社,跟村子里其他人没有多少的交往,他要是一走,父亲就更孤单了。还有,他担心自己只读了初中,文化不高,在城市没有他能干的活。加上人生地疏,一个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找不到事做,立不了足,最后还得回来,那就太没脸面了。但是父亲却执意要他出来。父亲对他说:“你看看现在哪个年青人还蹲在村子里?都走了,你连个玩的人都没有。我跟你不一样,我年纪大了,在山里蹲习惯了,你年纪还轻,趁着这个时候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不行,到时候再回来就是了。”不爱说话的父亲那天一口气讲了许多。福庚不知道,父亲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福庚瞅着瞅着就是二十三岁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对象连个影子都没有;托了合作社一个熟悉的人找过几户人家说亲,可一听是窝在家里种地的,人家就说他女儿在什么什么城市做什么什么事情,一个月拿多少多少钱,就是他同意,女儿也不会答应。是的哟,姑娘们许多也出去打工了,几个没出去的,心也不在山里了,怎么看得上福庚这样只会种地的憨娃子呢?所以,父亲是下了狠心要把福庚逼出去的。到了城市后,福庚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想像的那么可怕,并没有因为人生地疏找不到事做成为流落街头的无业游民。相反,城市里的机会很多,只要有力气,肯吃苦,能受累,可以做的事很多。并且,和在家里种地相比,这里的苦和累也不是不能承受。开始,他轮个地在建筑工地上打工。这座城市里到处是工地,到处是建筑工程,城市综合体,东部新区,北部新城,体育中心,都市产业园,化工新材料集中区,保障房工程,标准化厂房工程,导流岛拆改工程,背街后巷改造工程……太多了,他就是装车卸车、搬砖运瓦、和泥拌沙,一个月也能挣个两三千块钱。但是,钱虽比在家里种地挣的多,人却没有在家里种地快活。在家里,自己是主人,是两亩蔬菜地和六亩油茶林的主人,是自家院落的主人,是门前青山绿水的主人,是头上蓝天和白云的主人,一切由他支配,他说了就算。在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到处被人支使,到处看人眼色,到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管是不是他的事,遭呵斥和被指责的都是他这样外来的、干粗活的打工者。没有了做人的尊严,挣那么一点钱又有什么意思?过了一段时间,对这个城市慢慢熟悉了起来,福庚离开了这些喧嚣嘈杂、让人心绪难宁的建筑工地。 就是在这个时候,福庚碰到了左茂群。左茂群是合肥文革后期的最后一批下放知青,回城后进了市工具厂。这是一家集体企业,主要生产活动扳手、老虎钳子等五金工具。本来他想到机修车间当个钳工,他知道这是个技术活,学会了一生都受用。事先他让父亲找了一个熟人,给厂长送去了两条三五烟、两瓶古井贡酒,厂长满口答应了。但没有想到父亲找错了人,那厂长手中并没有实权,实权在分管生产的副厂长手里。那副厂长说现在最缺人手的是翻砂车间,硬把他分到了最脏最累的翻砂车间当了个翻砂工。后来左茂群才知道,哪里是翻砂车间人手最缺?是与他同时分到工具厂的一个退伍军人跟那副厂长是亲戚,那个退伍军人要到机修车间当钳工,左茂群是给那副厂长的亲戚让位的。两条三五烟、两瓶古井贡酒是水里屙尿,瞎塞掉了。到了翻砂车间,当了个翻砂工,成天一身黑灰、端着沉重的模具和钢水包来回跑也就算了,一方面关系没别人硬,不能不认命;一方面革命工作,不能嫌脏怕累。但是,每天都得披着个日本鬼子军帽一样缀着个屁股帘子的头罩,这实在让左茂群受不了。本是堂堂七尺男儿身,这么一弄,一点形象没有了。所以,工具厂破产改制时,别人多少都有些失落和不舍,他却暗自高兴。总算能与那“日本鬼子”一刀两断了。身心解放的感觉让他非常兴奋。他摩拳擦掌,要重辟自己的新天地。他也真成功了,用置换身份和补发工资的款子,加上找亲朋好友借来的一些钱,买了三台游戏机,腾出了自己临街的一间住房,开了个游戏机室。游戏机室开张以后,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很快一间房子就容纳不下一个跟着一个进来的玩家了。于是,他租了更大的场地,增添了更多的游戏机,还雇了三个伙计,并从三个人中挑了个最机灵最可相信的小年青,专门教会了他调试游戏机,以保证他只赚不赔,他每天也就是背着手到店里转上几圈,名副其实地当起了老板。那一段时间,他每天的进账都达到了五位数。就在他的生意顺风顺水一路向上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警察来了,说接到了举报,这里在利用游戏机违法搞赌博。他不明白,那些游戏机是正规的企业生产出来并且是在市场上公开销售的,他也是通过正当的途径与合法手续购买的。既然允许生产,允许销售,也允许购买,为什么不允许买了以后使用它们呢?如果说是违法,那么为什么还允许那些企业生产销售?为什么不在他购买的时候就制止他、阻拦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找上门来呢?没有任何人向他作出解释。这是天空变成了铅灰色的黑铁时代,是一个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时间有耐心讲道理的忙乱时代。任他怎么叫屈、怎么喊冤,门还是被封了,机子还是被收缴了,钱也被罚光了。这还不算,因为涉嫌开设赌场聚众赌博,也因为没有证照属非法经营,人还被抓去坐了一年的牢。并且,就在坐牢的那一年中,老婆跟他离了婚,带着他的女儿另嫁他人。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啊,他之所以憎恶那缀着个屁股帘子的“日本军帽”,之所以一门心思地要开游戏机室,说到底都是为了女儿,为了女儿在同学中间不再羞于提起自己的父亲,为了女儿学钢琴、学舞蹈、学书法、学绘画。可是从此再没了机会。所有的机会。刚从监狱出来那会儿,左茂群心里还憋着一股子劲。他不服气。在狱中他看过一本书,叫《人生没有彩排》。看完他就把那书远远地扔掉了。完全是胡说八道。人生没有彩排,那意思就是说人生不能犯错误,犯了错误一辈子就没救了。怎么会呢?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不犯错误?犯了错误难道不能改正吗?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彩排是什么?彩排就是发现失误、发现错误,然后,在正式的演出中一一克服和避免。人生当然有彩排,出了错、有过失的经历就是彩排,经过一次次的彩排,一个人才可能在最后留下没有遗憾的谢幕。正像一出舞台剧目,只有经过一次次的彩排,才可能达到滴水不漏、尽善尽美的境地。但现实给他上了残酷的一课,人生真的没有彩排,那本书并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因为他的这段坐牢的经历,再没有人正眼看他,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愿意要他。社居委倒是非常热心地给他介绍过不少工作,保洁公司,物业公司,搬家公司,还有造船厂他熟悉的铸造工,但面试之后一概以“听候通知”相告,最后的结果都是无一例外地没有下文、不了了之。这还不是最大的刺痛。最大的刺痛,来自他的女儿,他的心头肉。因为她妈妈的阻拦,女儿不再与他见面,不再让他去看她、带她出去玩耍。当初那个在床上吵着闹着要在他身上骑马,那个坐在他身上咯咯笑着一下一下往他肚子上墩,让他哎哟直叫又开心无比的小清新;那个摇摇晃晃拎着个篮子,说要上街去买米买菜买饼子,问她买回来给谁吃,她一概回答说给爸爸吃的小可爱,就这么离他远去了。他别无选择,只能是逃离合肥,流落到安庆这座长江边的城市。有朝一日,我会回来的。我一定要回来!临行前,左茂群站在包河边大吼了一声。
女儿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谁也不可能夺走。夺不走的!
(未完,待续)
安徽池州人,现居安庆,退休公务员,阅读和写作的业余爱好者,曾发表和出版过若干文字作品。
刘波,网名六哥,一个追逐声音的行者,一个徜徉在声音世界里的灵魂,愿用声音塑造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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