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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惨别家——在南方的宛转流年之一

人民作家V作者 人民作家 2021-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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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义 玲 在 线


编辑:张亦怡
主编:李建丽








曾经听过这样一首歌:

在一瞬间,有一百万个可能,该向前走,或者继续等……

二十年前,我从一所党校毕业,适逢当年我们那个小县城回民闹事。很多高官不是引咎辞职就是调离岗位,我那年的毕业分配成了海市蜃楼般的一句空诺。

那时年轻,我自己做的梦辉灿绚丽,腾腾烈烈。我有“拔剑东门去,不顾归”的万丈豪情。我于是和文中的旷野一样,也第一次踏上了南方的这方热土。

在这里,对于旷野和曹婉霞的郁愤悲催之鸣,我感同身受。

旷野经历过“另类”高考,然后被好友骗来南方搞传销。曹婉霞离去后,旷野进了一家工厂打工,更是被骗的惨不忍睹。

曹婉霞自己在这般世方大劫里,也没有独善其身,她被命运捉弄最后去做了小姐。

创作这篇小说时,我无数次五内震动,感触万端,味永难言,心内红紫狼藉一片。 

小说中的那把吉他,无数次向隅而泣,弹着悲伤,千回百转,嘤嘤千啼。

“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这是这把吉他弹奏的关于我的生命绝唱。吉他让我想起很多飘渺如烟的往事。

新仇旧恨无从说,别有滋味在心头……



小说连载




  在南方的宛转流年  
(一)

山东|王义玲

 

旷野惨别家


从济南坐上直发广州的火车那一刻起,旷野心理上一直以出逃者自居。她心里清楚,她是在逃避促使她背井离乡的原因是三个妙龄女郎和一场高考。

这三个女子的其中之一叫花儿。

花儿倒也生得眉清目秀,体貌端庄,但是家境贫寒,不得已嫁了外村一个脑瓜不很灵光的男人。

那男人名叫张丰,长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常把花儿打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不多时日,花儿生了一个八斤多的白胖儿子。人家仍不领情,没出满月就让她干这干那,恶语相向。他自己男权当道,把花儿打回万恶的旧社会。

花儿回娘家来,旷野几次遇见,她的头发油渍麻花,飞毛奓翅,双目游移不定。她上身穿一件乳白色短袖衬衫,这件上衣内容丰富,让旷野瞠目结舌。

那件多日不洗的衣服上奶渍片片,大圈套小圈,早已褪去原来颜色,变得不伦不类。更糟糕的是,花儿竟连乳罩都不戴,乳房高耸白花花无限春光,让外人一览无余。

站在七月流火的骄阳下,旷野想,二十三岁的花儿没结婚时也看不出好歹来,一桩婚姻不顺,难道整个人就堕落了?脑残了?这悲催的人,大把的美好青春尚未上演,序幕尚未拉开,婚姻就操弄着魔法令其早早偃旗息鼓。

第二个女子叫枝儿,她出生在家境殷实的村长家。

她相貌虽平庸,却知道整天涂脂抹粉,把自己打扮得光光鲜鲜。她拥有一头飘逸的长发,纹着细细长长的眉,戴着精巧别致的金项链和金耳环,这让正值妙龄连一件像样衣服也买不起的旷野眼馋心羡。

枝儿在婚姻上费尽周章,她对人家挑三拣四。虽然她也像戏文里的女主角唱得那样“自己找婆家”,无奈身处偏僻落后的乡下,认识的人脉资源有限,无法圆满。

她最后只得一咬牙,“老大嫁作商人妇”,嫁了一个比她大几岁的“调料男”。

第三个姑娘叫叶儿,长得娉娉婷婷,温婉柔美,穿得也是珠光宝气洋气儿十足。

尤其一头长发,更是烫得波翻浪卷,撩人心弦。她在县招待所当服务员,乡亲们说她跟好几个县领导都有一腿。凡她在村里经过之处,总会招惹来旁人的指指戳戳。

旷野之所以心里对她们仨加心在意,是因为她与她们年龄相仿。旷野时常傻怔怔地想,如果自己不读那么多的书,会成为她们之中的哪一个呢?

在得知她没有考上之后,村里的“调料男”小三子一蹦三尺高,却仍然在她面前装得平心静气地对她说,旷野,以后别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旷野望着小三子俊美的脸庞,鼻子里呼吸着小三子身上浓烈刺鼻的调料香,有一种迷惘不定的感觉。

她想,小三子的话是真是假,会不会也像他贩卖的调料,做了手脚掺了假?人,谁能说得准一辈子的事情?

旷野那个村是远近闻名的调料村,村里的男人们农闲的时候就去外地卖调料。他们卖的东西很杂,有十三香、五香粉、花椒面、茴香、大料、陈皮、味精等,凡厨房调味品他们一应俱全。他们用小磨把这些调料磨成细粉,然后掺上炒过磨细的白面,向外兜售。

旷野目睹过村里好几户人家用大铁锨在大铁锅里炒白面的壮观情景她戏谑地把村里的这些卖调料的男人称为“调料男”。

这些“调料男”其实满怀心酸,他们一年四季有很多时日需要离别亲人,在遥远的异乡挣钱养家。

“调料男”的女人们在老家更是含辛茹苦,她们不仅要照顾老人、小孩,还得侍奉地里的庄稼。

旷野出生在一个名叫张家集的小村庄,那个村里几乎户户都姓张,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旷野家是“另类”,因为她家是从遥远的外地迁来的。

旷野的家只有三间低矮的土坯房,东面和南面是邻居家的房子,和人家挨得严丝合缝,西邻是村里的张山根。

粗壮黑胖的张山根在派出所上班,给他爹在村里翻盖了一栋大四合院,一堵墙足有六七米高,耀武扬威地矗立在旷野家西面,距离她家西山墙仅有一米多点。这么小的巷道每天旷野家出入还可以,但用车拉点东西很困难。

如果没有张家这堵墙,旷野她爹旷石早就会在西边垒个小院墙,让他家也能变成像模像样、合了风水的小四合院。其实张山根家的高墙根本不合规划,按照村规,应该往西再挪一米。

张山根这么做,使得自己家的院子面积增长了不少,气势也恢弘了很多。那本该是旷野家的宅基规划地,西邻就是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旷石曾经无数次找过村长,均未果。

他也曾无数次去找张山根,张暗中使出手脚,把他弄到派出所,几个民警狠狠地把他恶揍了一通。

张山根狞笑着,用手点指着旷石的脑袋,以后活明白点,你要是再敢去找这个找那个,再进来就甭想出去,下回弄死你……

旷野推着自行车,费劲巴力地把他爹从乡里载回来。旷石被修理得神情萎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整个人看上去好像都废了旷野一看她爹的惨相,泣不成声。

回到家之后,旷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旷石扶上床。躺在床上,他拉着旷野的手,说话气若游丝,却一字千钧。

旷石说:

孩子,你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你只有考上大学离开这里,我才安心……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你一定要考出去,成为一个公家人,让那些欺负咱们的王八蛋们瞧瞧,到时候我要买上几十挂鞭炮,扬眉吐气地挑着长竹竿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放一路,噼里啪啦震响全村……

旷野觉得旷石的话像电视剧里的托孤那样悲壮,又像是炸雷,时时刻刻炸响在她的耳边。旷石一下子把这重责大任交付到她的手里,让她如牛负重。那一年旷野刚上初二,她奶奶也是那一年去世。

奶奶临终前还在自留地里摘棉花,她身患重病死撑着,虽腰膝酸软,四肢无力,但为不耽误农活,她在自己的屁股上绑了一块破旧的棉垫子,她整个人坐在棉株间,双手撑地寸步挪移着干活,在棉花地里咽的最后一口气。她临走时,肚子上像扣了一面大鼓,艰难地捯着气……

旷野的爷爷死得早,她无缘一见。她最早见识过母亲的死亡,这个美丽可怜的女人不知为什么会那么羸弱多病?难道真的是这个家不合风水所致?

旷石为了她请来过方圆百里闻名的野鸡大夫,也请来过一些外人啧啧称道的风水先生,却都无法延续她的生命,她三十几岁就撒手人寰。去世时面容安详,好像沉溺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睡梦里。

事实上,她的母亲也真的是睡着离去的,在旷野上小学五年级那年。母亲、奶奶一走,旷野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剩下她和旷石相依为命。

自从被修理过后,瘦弱的旷石在自家逼仄的土坯房里想出了一条谋生发财之路。

他没有像村里的其他男人那样去贩卖调料,他选择了买卖废品。自己拉着一辆两轮的地排车,十里八乡走街串巷吆喝“收破烂来……”,俨然成了收废旧的“破烂王”。不管阴云密布,还是万里晴空,他都一视同仁舍不得休息。

以前他们家只种几亩薄田,光靠着给地球“理发”,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就连奶奶的病也是因为没钱治疗耽误了。

旷野知道,旷石之所以这么忙碌和辛苦,是为了她。他要帮着女儿尽早谋划,学习的事是女儿的他管不了,但他可以一分一厘为女儿多攒钱,让她衣食无忧,一心全用在学习上。只有这样坚持下去,父女俩才有出头之日。

让他颇感欣慰的是,旷野从小学到高中成绩都是班里的前几名,与同龄人比,她是那样的出类拔萃。旷野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她看得懂父亲的良苦用心,学习上更是不遗余力她觉得自己时时都在备战高考。

幸而高考的脚步近了。

高考前夕,旷野发现班里同学们人心浮动,成绩差的同学请客送礼、拉关系的现象络绎不绝。到处兄弟情深,姐妹情重,把学校这方净土弄成了“人缘”竞赛的世界。

之所以这样,为的是考场上能从相邻的学习好的同学那里捞取分数上的大回报。

她一打听,原来高考座次安排大含玄机,每年有很多学习不好的学生因为高考时周围被安排了几个尖子生,也跟着平步青云。

他们像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在考场上大显身手,出尽风头。考场上,只要监考老师不管,考生抄袭起来很轻松。考卷有一半是选择题,答案一块橡皮或者一张小纸条就能容纳。

考试的时候,旷野被安置在班里最前排,距监考老师咫尺之遥。一场试考下来,那位老师只顾品茶,在座位上连屁股都没抬。即使后边的学生们抄疯了,她也置若罔闻。

这就像一枚刺,准确地刺中旷野所持的高考这枚“神圣气球”。说神圣一点也不过份,她十几年里勤勉努力,春华秋实,年年繁华,盼的就是高考这重要的三天,这改变命运的时刻。

旷野平时学习太努力,有些神经衰弱,经历此等高考,她身心更加疲惫。

第一天挨下来,躺在宿舍的床上困意皆无。夜深了,她看着周围舍友相继睡去,自己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第二天考完试,她晚上又是一宿未眠,头痛欲裂的感觉一阵阵袭来。

第三天考着试,那种噬骨咬髓的疼痛又让她难以忍受,做着题她大汗淋漓,呲牙咧嘴,眼前蝴蝶飞舞,不觉晕在了考场上……

她就这样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高考,成绩出来,她因几分之差榜上无名。

十几年里,旷野一直吹着高考的冲锋号,披星戴月,呕心沥血,一路凯歌向前。

她憧憬着跨过高考,顺利迈入大学的校园。她还畅想着大学毕业后,自己能当一名老师,或者医生,或者公务员等,有个体面的工作,有份不菲的薪水,以后再找个和她一样跳出农门的丈夫。她才真的改换门风,“乌鸡变成了彩凤凰”。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中途转站。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名豪情万丈的长跑运动员,只待发令枪一响,就去奔赴自己的战场。可没想到比赛刚一开始,她的心就被一只冷箭“嗖”的射中,受了暗伤,心绞痛的滴血,几乎寸步难行。她虽然未退出比赛,硬忍活挨地走完全程,最终却一败如水,只有看着别的选手冲向终点欢呼雀跃。

高考结果出来,她心犹不甘,感觉自己输得不明不白。

她想起古代吴敬梓《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想起蒲松龄笔下《聊斋志异》里的无数落魄文人,自己和他们又有何异?为什么这样,高考不是我想象?为什么关键时候自己的身体不给力?为什么高考也能舞弊违纪,也能“潜规则”?早知覆水难收取,悔不当初任读书!

高考发挥失常,旷野变成了一个活的“木乃伊”,她还得了一种高考后遗症偏头痛。旷石不再出去收废品,他整天调汁弄水,捧汤侍饭,无限堪忧地照顾女儿。他怕心高气傲的宝贝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一时想不开去那边找她的亲人。

看着父亲端着饭菜进进出出,旷野心疼的发慌,她难以下咽。在自己的小床上,久违的睡眠开始频频光顾,有一次她竟然一觉睡了两天两夜。

旷野曾看过一本不知名的杂志,上面介绍了一位在溺爱中长大的青春美少女何春,踏上社会后,面对挫折,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为了逃避,她抱头大睡,一睡三年。一个女孩竟然能一睡三年,“红颜弹指老”,一生有几个三年可睡?自己要是有这个女孩的功力该多好。睡着睡着便万虑皆消了,这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

高考过后一月有余,旷石期期艾艾地问旷野,你这次发挥不好,想不想再去县一中复读一年?也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旷野瞅着她爹期待不已的样子,凄惨一笑,决绝地摇了摇头。

旷野想,自己出身门第卑微,是村里的弱势群体,或许本身就是个霉种烂秧。即使再去二进宫,再去赌一局,悲惨命运没准还会是 “外甥打灯笼——照旧”。

如此恶性循环,兜兜转转往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又有何益?被自己奉若神明的高考,竟然如此乌七八糟,不能再去触碰这个毒瘤。

她患了严重的“恐高症”。

她对旷石说爸,你都不知道现在的高考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每个人都不抄袭不作弊,我即使考不上也不寒心我十几年下来,连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捞不到。

见旷野铁了心,旷石吭哧憋肚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他说,人家小三子家托媒人上门来提亲了,你怎么想的你也二十了,老大不小了,要是不上那么多年学,你也该嫁人了。

小三子是对你有意思才等到现在,要不然他早结婚了。你既然不打算再去上学,这些糟心事你自己得掂量掂量。咱还得把日子过下去啊。

旷野知道,对小三子,旷石是满意的。

小三子家和村长家是一家,村长是小三子的亲叔叔。还有,小三子成年累月的在外地卖调料,家里的日子过得也是风生水起,有模有样。

如果她和小三子联姻,攀上这门亲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村里,不会有人再敢出来欺负她家,旷石走路也会挺直腰杆。

前脚刚跨出高考这个火坑,后脚却必须得迈进婚姻这个魔窟,她表面上装得很平静,内心里却像是燃着了一锅油,咕嘟咕嘟直冒青烟,炙烤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难受。

暗夜里,她向着天空伸出双拳,却好似打在棉花堆里一般无声无息。多年来,她孤芳自赏,在学习上沾滞沉迷,根本没去想这些事情。她一时半刻应对不了它们。

早上,还不到五点钟,她骑上家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轻飘飘地去了趟县城。她选择那么早是有道理的,从家到县城三十里路,八月流火,酷暑难熬,早走点不会那么热。

一进县城,她鬼使神差地竟然把车骑到了电影院的大幅广告牌下。她抬头上望,牌子上面的巩俐呲着雪白的小虎牙正冲她风情万种地甜甜微笑。

她就学的县一中就在电影院附近,自从莫言的小说《红高粱》被张艺谋搬上银幕之后,学校曾组织全体师生一同观影,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这部影片拍得酣畅淋漓,荡气回肠,旷野觉得自己整个人热血沸腾,被影片深深震撼。她因巩俐变得痴迷电影,对其青睐有加。

旷野记忆中的妈妈身材不是很高,一脸病容,长得瘦弱不堪。旷野自己却乳房高耸,细腰丰臀,身材高挑,和巩俐如出一辙。更奇妙的是,她的气质,她的举手投足,面部轮廓,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神似。

旷野自己都纳闷,她初中、高中一律住校,学校里的那些猪狗食曾使她一度营养不良,差点发育成豆芽菜。感谢老天神佑,最后两年把她变成了一个水灵鲜嫩的大姑娘。

校草吴梦阳和旷野同班,仗恃着他爸爸是乡长,自己也人五人六地穿名牌戴名表抽烟喝酒无所不能。他是情场上的“早熟品种”,兜里总能搜出很多钱和避孕套。他校内校外谈了无数女人,根本不把学习当回事。

大家忙着备战高考,他走马灯似地换女人,《红高粱》一出,他立马瞄上了旷野,千方百计对其狂轰滥炸。他还曾经坐在她身边,酸溜溜地唱,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

对吴梦阳,旷野不理不睬,拒不接招。她满脑子装的是她爹的谆谆教诲,就是姜文亲自来唱给她听,她也不为所动。

吴梦阳骂她不是人,是块冥顽不化的大石头。旷野心里一个劲冷笑,校花配校草,狗屁,自己就是找也不能找那么一个歪瓜裂枣误终身啊。

旷野知道,吴梦阳只要高中毕业,哪怕不考大学,到时候也会有一个好的前程,不像她非得去挤高考这座独木桥。可是她偏偏看不上他。

自从她家被警察羞辱,旷石遭毒打,她深深见识了张山根的丑恶嘴脸,心里就有了一种很严重的仇官心态。见到那些城管、民警,她就忍不住心生厌恶,对人家嗤之以鼻,而吴梦阳的梦想是上警察学院当警察。

可笑的是,这位考试成绩一贯倒数的花花公子,考场上前抄抄后抄抄左抄抄右抄抄大展神威,最后成绩骄人,真的去了省城的警察学院。

更离奇的是,那个学校招生还有一大规定,分数多的不要,少的也不要。而吴同学,分数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班里一共五十多人,有七八个学习不好的同学榜上有名。她还听说,考场上出了不少雷同卷。

站在电影院门口,旷野心潮翻涌,难以平静。

她想起了吴梦阳,想起了小三子。在巩俐的大幅广告牌下,旷野下定了决心,不能和小三子有任何瓜葛。

小三子虽好,终不是她的菜,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子孙后代像她和旷石那样艰难困苦地苟活。

她是太可悲了,直到上高中才第一次走进这个破落的小县城,还一度把这里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难怪吴梦阳说她是鼠目寸光的“土老帽”。

不能再这样活下去,她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呐喊。

“树挪死,人挪活”,既然拿定了主意要离去,旷野索性骑车去逛了百货大楼和商业街。

她狠心为自己买了黑色的乳罩,买了身翠绿色棉质旗袍,最后又买了双浅色的高跟凉鞋。以往她的衣服都是淘来的地摊货,土得掉渣,她一分钱也不愿意花在自己身上。

看巩俐穿旗袍的风姿神韵,她穿在身上肯定也错不了,只有她这样的身材和旗袍是绝配。“云想衣裳花想容”,好女好打扮,她心心念念早就想为自己买身好衣服了。

不上学了,改头换面去去晦气。

从下定决心离开那一刻起,她难过、不安,心头还隐隐泛起些许兴奋,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她对旷石说,爸爸,我要去南方打工挣钱养活你,我和小三子不合适,你帮我辞了人家。我先出去闯荡几年再说吧,我岁数又不大。她说完这番话,心头一酸,不禁热泪盈眶。

旷石不同意她走,可看她哭得泪眼婆娑,肝胆俱裂的样子,旷石不再拦她。走吧,也许在未知的远方,充满着希望和转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谁不愿意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啊?

旷野第一次孤身一人出远门,旷石十分担心,一直把她送到济南,送上开往广州的火车他才无奈返回。

车上的旷野谨小慎微,小小心心地坐在座位上,不和身边的人多说一句话。火车是个人心险恶的江湖,身边的芸芸众生她哪知道都是些什么货色?

旷石告诉她,在火车上,不要喝陌生人的水和饮料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不要在火车上露财,贼是无孔不入的。

旷石还挺严肃地告诉她,有的犯罪集团不光偷钱抢物,还专门买卖妇女和儿童。

报纸上专门登过这样一则消息,一个女研究生坐火车时,身边坐了一个小男孩,她便和小孩胡侃神聊,最后被小家伙给拐卖到东北山村,卖给当地四老五十半傻不孽的一个老光棍当老婆。

她分分秒秒地寻找着逃跑的机会,两年后才有幸虎口脱险逃了出来。可这个时候,她已经生了个娃娃当了妈妈……

为了保险起见,父女俩在这次行程上精心安排。

旷野随身携带的那个破旧丑陋的帆布包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方便面、火腿肠、面包、三十个水煮鸡蛋、六七瓶矿泉水还有旷野的几身换洗衣服。

她还带了六千多块钱,放在贴身穿的裤头上的小兜里。那是她的杰作,临行前她煞费苦心地缝上去的,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火车像一名狰狞的怪兽,吐着青烟嘶吼着昼夜兼程,很快就把她送达广州火车站。

她随着拥挤如蚁的人流向前奔涌,眼睛在人群里寻寻觅觅。她试图从高高举起的各路牌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和她约定身穿一袭白裙子的那个人。

找了足足有七八分钟,她才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等她的曹婉霞。

曹婉霞和她同班同学,学习不好,出身农村,家境一般,高考完后她便只身一人南下。旷野是她的闺蜜,两人关系自是莫逆,旷野此番就是前来投奔她。

一个多月不见,旷野偷眼打量,曹婉霞齿白唇红,长发飘飘,穿着时髦,人虽不漂亮但气质非凡,和学校里那个整天被老师奚落的丑小鸭曹同学不可同日而语。

看到曹,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定,并且暗自庆幸,自己真是来对了地方。选择即命运,不管是张艺谋的选择巩俐还是她的自我奔前程。

一刻也没有停歇,曹婉霞带着旷野两人有说有笑地转乘客车前往惠阳,曹婉霞说她在那儿打工。

《新华字典》解释流浪一词为:漂泊无定。

旷野做出了选择,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流浪者,从一个异乡漂向另一个异乡,漂向未知。

以前,旷野上初中时,村里曾来过一个流浪汉,三十多岁,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他在旷野家吃过一顿饭。当时,旷石不在,旷野为他做的。流浪汉说自己是南方人。

对南方,旷野一无所知,满怀憧憬。

张家集令她失望,未知的南方对她充满诱惑。从很小起,旷野的理想就是离开张家集。作为一个女子,要离开故土,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考上大学,二是远嫁他乡。刚上初中,考大学为时尚早,但远嫁他乡的机会似乎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流浪汉,心噗噗狂跳,在她的意念里,她甚至把自己变成了流浪汉的情人,被这个男人带去了南方。

旷野喜欢的作家郁达夫曾文“任它草堆也好,破窑也好,你儿时放摇篮的地方,就是你死后最好的葬身之所”!

旷野想,郁达夫是个男人,可以这样。她是一个女人,她的梦想在远方,她对她的故乡不迷恋,一心想放弃,没必要尸骸还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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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义玲

笔名苜蓿草。70后,山东邹平人,大学毕业。从事过教师、文员、会计,更喜欢游山玩水,舞文弄墨。作品散见于《渤海文学》《黄河文艺》《热风》《梨乡报》等刊物。近年来部分小说作品频见于各大公众号。现为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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