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的芝麻酱红糖
散 文
北京中学｜佟妍
我有个很大的家庭。
每当佳节团圆，年轻一辈儿时的糗事趣事常常被反复翻出来调侃打趣，最常听到的一句就是：“那时候，你老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爷爷后面。”
每每这时，我的心都会狠狠地抽痛一下，脑海中已经构建不起他们提起的诸如抢遥控器之类的画面，却仍能清晰地记得在玩具箱的暗匣里放着的那仅有一个碗底大的芝麻酱红糖。
小时候嗜糖，早早地吃坏了一颗牙齿，自此它就被妈妈从我的生活中无情地剥离了。
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同学手里拿着的棒棒糖常常让我看得出神，直到爷爷摇摇我的脑袋把我架到他肩上，我才又快乐地投入了“飞行”游戏。
“无糖”的痛苦日子很快就终结了。
那天，爷爷神神秘秘地打开我的玩具箱，从最下面摸索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碗，里面浅浅地盛着我不认识的棕色酱料，散发着淡淡的芝麻香。
我试探性地尝了一口，芝麻酱的醇厚裹着红糖的香甜，丝丝缕缕的甜味在泯开一颗颗红糖粒时爆开，就像是在我心里点起了一簇簇小烟花。
我抱着碗窝在小沙发里慢慢品味，一边看爷爷神采飞扬地演绎着自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奶奶包糖三角的馅料中顺走了这一个碗底的红糖。
那个下午，在偌大的房间一个角落里，一老一小笑倒在了一起，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自那以后，每当我隔着院子闻到糖三角的面香时，都能准确无误地在玩具箱里找到爷爷藏起来的一碗底芝麻酱红糖，看到爷爷佯装淡定地支开奶奶的身影。
我也曾好奇过为什么爷爷不像其他大人一样阻止我吃糖，得到的答案是我从小到大很长一段时间自信的底气。
“因为我孙女是最乖最聪明的小朋友。”
爷爷从小参军，军营里的单调乏味对孩子来说更是煎熬，只有队里取得优秀成绩的小孩才能得到一块酥糖。即使是数十载过去，爷爷依然亮着一双眼睛，如数家珍地给我讲他那五块酥糖背后的努力与坚持。
“聪明认真的小朋友怎么可以没有奖励呢？”他如是说。
小学，初中，距离越来越远。爷爷再也不能靠两条腿接送，我也没再骑上过爷爷的肩膀。
某一个时间点起，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军时落下的大大小小的病根一齐具象化浮现，阿尔兹海默症也让他逐渐失去了正常沟通的能力。医院已然成了爷爷的“家”。
时间稍瞬即逝，而我忙于自己的学业和生活，在和同学打闹嬉戏中乐不思蜀，不再黏着那个“老朋友”，不再向往那碗“芝麻酱红糖”，甚至俨然忘了回头看看。
ICU三个字母敲醒了我。当我又一次站在爷爷面前想认真仔细地描摹他的五官时，看到的却是神智不清地戴着氧气面罩的他。
记忆中黑亮的眼睛变的雾蒙蒙一片，厚实的肩膀如今看起来瘦得像是要透过病号服扎出骨头来。
过往像电影般闪过，我的额头满是悔恨惊出的冷汗。
所幸，爷爷没有舍得离开。那天正值爷爷八十岁生日，蛋糕和饭菜一起打成了泥直接送进胃里。我看着难受，用筷子点了一点奶油在爷爷的嘴唇边，想着就算是尝尝味道也好。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一丝甜味，爷爷无神的眼睛动了动，最终看向了我身边的弟弟：“糖，孙女。”
大人们都在感慨老爷子的思维越来越混乱，而我却明白这一次爷爷并没有说错。
他只是把弟弟认成了我，一个在他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一个捧着一碗底的芝麻酱红糖听他讲故事的小孩，一个他捧在手心里的最乖最聪明的小孩。
终究是错过了太多的时间，记忆在幼儿与青年间产生了断层，万幸我还有机会补救。
这次，换我来把所有珍视与骄傲说与他听。
特别推荐
（点击标题阅读）
2、
3、
4、
5、
6、
栏目主编：王兆嘉
责任编辑：黄雪倩
文/佟妍
佟妍，系北京市作家协会小作家分会会员，现就读于北京中学高三（1）班，爱好文学，擅长小说、散文写作。指导教师：肖中、陶然。
如果您认为文章还可以，转发的同时在文章后点“在看”，以示鼓励！
欢迎点击下方阅读原文，阅读《人民作家》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