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合,在无人的渡口
江苏 | 仲小梅
序 言
——我在此岸,你在彼岸,在无人的渡口,我总是默默地翘望,总有一天,渡口旁会长出一棵正常茁壮的小苗,小苗会顽强地攀爬到树的枝上……
——我在此岸,你在彼岸,在无人的渡口,我总是默默地翘望,总有一天,渡口旁会开出一朵盛满思念的小花,花儿会幸福地偎依在我的襟前……
一
八月的天,骄阳似火,酷暑难当。
中午的火车站广场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炙烫的水泥地再也吸收不了一丝阳光,相反,吐出的热气对着路人的脸直喷而来。路边,树上的叶儿蔫了,软软地贴在干枯的枝上。知了的疲倦声间歇式从热气中传来,搅得人的心更是意乱迷惘。
要是在南方,空气不会这样干燥无情,至少,人的呼吸会更湿润些。在南方生活久了的白雪初来咋到,还不能一下就适应北京这种燥热的气候。既来之,则安之,白雪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白雪在等小明一家来接站,她从没见过他们。昨晚的火车上,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像着这三个与她本不相干连的人。小明应该7岁左右,是一个很调皮很聪明的小男孩吧!不然,他妈妈不会在电话里一直说他犟得像牛,害得其姑妈都管教不了。至于小明爸妈呢,听林森说,都是大学教师,那应该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白雪接听过女主人高玲打来过的电话,虽然只有几次,但电话里的声音甜美,表达清晰,准是个漂亮能干的年轻妈妈。
就在白雪等待的当隙,手机响了,是小明爸爸打来的,声音很深沉很磁性,他说,他叫李强。电话里,除了简短的问候,他还详细询问白雪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
不一会儿,白雪看见有人向她招手而来,一对夫妻一个孩子,还有一中年男人。骄阳下,绝不是久留长谈之地。白雪还没来得及观察小明一家,就被他们带到了一辆奥迪车前,她这才知道,那位陪伴而来的是李强的专职司机。
车在一饭店前停了下来,李强招呼大家进去。白雪这才细细打量了下李强,中等身材,中等体型,如果没有挂在他头上的一公司总经理的职务,这绝对是一个走在大街上很快便被淹没的普通中年男人。高玲呢,除了有着白皙的皮肤,白雪怎么也不能把她和高校教师联系在一起。看来,人还是不能貌相啊!
其实,最吸引人的应该是小明。白雪很奇怪,小明并不像高玲描述的那般淘气。相反,餐桌上的他一声不吭,只顾埋着头吃饭。7岁的小家伙,筷子拿得歪歪的,专挑门前的一碗水煮土豆块往嘴里塞。只不过,他每塞一次,吃进去只有花生粒般大小,就这样,一块土豆在他的折腾下,半天也没见减少多少。
白雪真想提醒或帮助小明一下,可,餐桌边的俩夫妻对小明的行为好像视而不见,再看一边的司机,也是在一个劲地吃饭,见此,白雪只好收回小明身上的目光,吃起饭来。
二
吃罢饭,高玲对白雪说,听林森说,你很有爱心和耐心,小明今后交给你,我很放心。对了,趁暑假,我给小明找了所学校,一对一教学,不过,离北京有段距离,也不是太远,在通州,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呢,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白雪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个女人言语之间有一种让你不能走近的东西,白雪想来想去,不能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车载着他们一路疾驰,窗外的温度很高,而车内却冷得不可思议。冷气开着,大大小小的5个人竟然没有一句言语。
白雪看看司机,师傅只专心着开车。再看看小明的父母,他们的眼睛只顾望着流动的窗外,丝毫没有言语交流,更没人关注一边呆滞着目光的小明。
真是奇了怪!白雪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异样的环境。都是林森,他说,白雪,你假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北京帮我照看一朋友的孩子,时间1个月,报酬丰厚,但,一定要尽心尽职。
林森是白雪的大学老师,他不仅知道白雪学业的优秀,更知道她贫穷的家境。看到自己喜欢的学生一到节假日就忙着各处打工挣上学的费用,林森就帮白雪联系到这样一份短工。想到这里,白雪觉得不该埋怨老师,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吧!
车在一所外形很卡通很漂亮的二层楼房前停了下来。刚一停车,只见半天不吭声的小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用并不利落的语言叫道,我不要来这里!我不要来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白雪暗吃一惊,难道小明曾经来过这里?他对这里的一切怀有恐惧感?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样强烈?一连串的问号一拥而上,塞满了白雪整个脑际。
直到高玲把白雪领到一中年老师面前,白雪才缓过神来。听着慈眉善目的中年老师的介绍,白雪这才知道,这是北京一教育部门设立在通州的一特殊教育学校。小明曾来这里接受特殊教育两次,每次都是不欢而归。
等到白雪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高玲时,这位有着高等学历的女人不得不说出了小明的情况。由于他们夫妻工作的繁忙,小明自打出生起就很少有父母的陪伴,渐渐地,小明不愿意说话了,更不愿意走到人群中去,小小的孩子竟然患上了十分严重的自闭症。等到高玲夫妇意识到这一切时,为时已晚,小家伙开始拒绝教育。
一边是哭闹着的小明,一边是满脸无奈的高玲,他们之间仿佛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流,白雪知道,她需要找准一个渡口,才能让小明走向正常孩子的生活。可,怎样寻找?即使找到了,又怎样趟过?白雪觉得一个沉重的包袱向她压来,喘不了气,抬不了头。
三
看着小明的哭闹,最终,李强夫妇放弃了让他留在通州接受教育,决定打道回府。从通州返京的路上,小明可能因为哭闹疲倦了,睡着了。车内,依然没人言语,很静。
晚饭地点在王府井附近的一自助餐厅。临下车前,李强约了北京音乐学院的一对专修钢琴的教授朋友一起用餐。高玲则匆匆下车,说为了一论文的事,要去找下朋友商榷。
于是,白雪和李强父子在餐厅的大厅里坐了下来。白雪环视四周,大厅华丽洁净敞亮,舒缓柔美的音乐将空间装饰得平和温馨。李强拿了报在看,小明呢,呆呆地窝在沙发中,傻傻的目光,直愣愣地望着白雪。
白雪的心猛地一揪,这不应该是这个年纪孩子持有的眼神。她多想走上前去,牵起他的小手,在大厅里转圈游戏。但下午小明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让白雪不敢冒然去和他靠近,她必须先读懂这个把周人都置于身外的小男孩。
李强的朋友来了,李强放下了报纸,介绍了白雪,于是,大家都围坐着谈论起时下的新闻和大事,或许都是高知的原因,大家的交流十分融洽愉悦。其间,李强两次离开,回来时,脸上多了些不安和歉意,对不起,高玲说会晚点过来,我们先用餐吧。
小明依然吃的是水煮土豆块。白雪明白,这不仅是一个自闭的孩子,更是一个偏执的孩子,不然,绝不会在丰盛的菜肴中只挑选土豆。一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将和这样的一个孩子共同度过,白雪初来时的信心在一点点的退去。
高玲是在大家快结束用餐时急急赶来的。她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旁若无人地用起餐来。她应该是熟悉李强朋友的,可除了招呼,却没有只言片语。看着高玲用餐间几次接发着短信,李强的脸色黯淡了很多,那对朋友也不再言语。白雪觉得,高玲的到来,把刚刚和谐的氛围全打破了。这应该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吧!
回去的路上,李强说,我独自在京,租的房,白雪,今晚,你先住我公司招待所,明天,高玲就回杭州了,我呢,这一个月就住公司里,你和小明住我那套租的房。
白雪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高玲,高玲说话了,我实在太忙了,孩子,这一个月就交给你了,我相信,小明有你的陪伴,会很开心的。
躺在李强公司招待所的床上,白雪回想一天的经历,感觉做梦一样。沉闷的男人,奇怪的女人,偏执的孩子,多么特殊的一个家庭啊!她想起了高玲的话,有她陪伴小明,小明会开心吗?她自己会开心吗?带着一个个问号,白雪进入了梦乡……
四
高玲是下午的火车回杭州。上午,李强说要给高玲买个手镯,带上了白雪、小明和开车的师傅一同前往北京城最大的古物古玩市场。
京城到底是大,单单卖古玩的商店在海淀区就占满了整整几条街。伺弄古玩,得有丰厚的人文史记知识,明辨瑕疵的鉴赏水平。白雪对这不感兴趣,所以,她没有和李强夫妇一起下车,而是和小明及开车的师傅留在了车内。
小明还是沉默不语,趴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白雪随之望去,一排装扮很中国的人力车缓缓而来,车上全是身着唐装的金发老外。于是,她和师傅围绕着老外与人力车展开话题。谈话中,白雪知道了师傅姓张,是李强的专职司机。
和张师傅的交谈中,白雪知道了,小明是暑假才来的北京,虽然才来10天左右,但已经换了2位家庭老师,白雪是第三个。白雪还知道了,李强是一位在京的北漂,刚来没几年,帮扶着同学搞房地产企业。高玲很少过来,一年也就一两次吧,这次是为了送小明。
就在他们杂说闲聊间,李强夫妇上车了。李强沉默不言,高玲可能意识到什么,有意无意间,露出了戴在手臂上的一串手链。白雪从没见过这么奇异的手链,紫滴滴的水晶,颗颗耀眼,朴素间透显出丝丝尊贵。还别说,高玲肤色白,紫水晶枕着白皙的肤色很是般配。高玲一边抚摸着手链,一边自言道,同样是石头,为什么你就这样高贵?是说给李强听吗?白雪暗自想道。
吃罢饭,张师傅载着他们来到了火车站,没有难舍难分的夫妻惜别,更没有揪心牵肠的母子离别,高玲上了火车,除了她挥舞一两下的手臂外,白雪感觉,这个女人像风一样消失了。
五
高玲走了,白雪知道,教育陪伴小明的生活将开始了。
晚饭后,李强把白雪和小强带到了他租住的房子里。房子不大,50平米左右,客厅里摆放着一张餐桌和一张大床。李强笑着说,白雪,别见笑,房子太小,房主为了挣钱,把原来的房子一隔为二出租,所以,只能这样摆放了。
白雪发现,这房子除了小,还很乱。地上的鞋乱放着,卫生间的盆里摆满了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至于书啊报啊小物件什么的,到处都有。用杂乱无序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白雪可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儿,见此,她赶紧放下包,说,我收拾一下吧。没想到,一直一声不吭的小明突然扑上来,抱住她的手臂,口齿不清地说,姐姐,姐姐,地铁,地铁!
白雪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吓住了,她不知道小明为什么会在突然间有这样的举动,她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李强。
李强苦笑着,忘了告诉你,这孩子,对书啊动物啊都不感兴趣,到北京没几天,就喜欢在临睡前去坐地铁。要不,你今天先带他去,家里我来收拾。
走出了家门,小明竟一反常态,兴奋地嘴里胡乱地喊着地铁两字狂奔起来。白雪不敢怠慢,直追上去,一直到附近的地铁站口才抓住了已经停止奔跑的小明。
地铁上的小明兴奋异常,只见他从前走到后,再从后走到前,不停地跑着。小小的人儿趔趄着,要不是些热心的人,他不知道摔跤多少次。太危险了!这是公共场合,决不能让小明这样!当小明又一次从白雪身边穿过时,她一把抓住他,小明,太危险了,我们回家去!
不!不!我不要回家!小明哭着,闹着,还一个劲跺着脚,和在通州的表现如出一辙,惹得满车厢人的目光聚集而来。白雪蒙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一切,还好,在她的坚持下,小明满脸泪水无可奈何地跟她下了车。
看着小明的泪水,再联想到他平时的寡言少语甚至没有言语,白雪突然觉得这个小男孩特别可怜。他为什么没有同年孩子无忧无虑的快乐呢?白雪蹲下身来,擦去了小家伙脸颊上的泪水,自己的泪也不觉间流了出来。走吧,小明,不哭了,姐姐带你回家。要是你喜欢,姐姐以后每天都会带你坐地铁。
小明恍惚着泪眼,明亮的眸子间,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白雪终于舒出了一口气,两天的劳累被小明难得的笑冲跑了。
六
正当白雪琢磨着该怎么把地铁上的一幕告诉李强时,没想到,李强安慰道,小明的表现没吓坏你吧!我本来该告诉你的,没想到,小家伙那么急着冲出了门。
原来李强知道这一切啊!白雪连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怕他有危险。
正说话间,李强的电话响了,没说上几句,李强竟然对着电话神情激动地言辞起来。白雪听出来了,应该是高玲的电话。她不明白,才分别半天,两人怎么就交上火了呢?
挂断电话的李强闷声不吭,坐在床边,一支烟抽完了,接着又点起来了一支烟,满屋子的烟味白雪真有点受不了。给小强洗了澡,小家伙很快便睡着了。望着还在锁眉抽烟的李强,白雪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是去洗澡呢,还是去安慰李强。
终于,李强说话了。他打开了手机,给白雪看上面的信息。白雪只看了几条,感觉浑身寒颤颤的。里面的信息竟然含有血腥的词语,比如,我将让他走不出北京城,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你去死吧,等等。
白雪不再看下去,把手机和疑惑的目光都给了李强。这个满脸胡须,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眼睛里竟然闪动着泪花,他给白雪讲述了他和高玲的故事。
原来,他俩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结婚生子。在下海创业的潮流下,李强选择了放弃高校教师的职位,从杭州只身到京。刚开始,高玲和他还很恩爱,可渐渐地,他觉察出了高玲有了男人,这对自尊心很强的李强来说,简直是一种屈辱。
李强太爱高玲了,他放下了尊严,和她好好沟通,他甚至去乞求那位男人,可最终一切都是枉然。加上小明的这种状况,李强觉得他做男人真是太失败了。李强还说,这次高玲送孩子来,那个男人也一直陪着,那晚的迟到就是证明。说完这些,李强的泪终于滑落了,他喃喃地说,我是爱她的,她如果一意孤行,那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到白雪一脸的茫然,李强这才意识到夜已经很晚了,他说,白雪,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让你受惊了,我去公司了,以后,小明就麻烦你了。
说完这些,李强推门而去,白雪觉得李强转身离去的背影很无助很孤单。她忽然间觉得,这个家太不正常了,她感觉这个男人如同夜色一样,让她感觉到了害怕。
七
和小明一起生活了两天,白雪发现这孩子真的很偏执。
就拿吃饭来说,小明只吃一种菜,那就是让白雪一眼看上去就乏味的水煮土豆。
白雪为了改变小明的这种饮食习惯,有一次,在煮土豆时放了点酱油。着色后的土豆让白雪怎么看都觉得妙不可言。她暗自想道,小明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从此以后,他还会和白白的土豆说Bye呢。
白雪边哼着歌曲边端上了那盘颜色诱人的红烧土豆。哪知,小明一看到后,泪流如注,嘴里含糊不清地连续吐着一个字,不!不!
白雪想尽了话语来劝说安慰小明,她甚至夹起一块塞进嘴里美美的嚼着,发出夸张的砸吧声,想止住小明的哭泣和泪水。可是,倔强的孩子离餐桌越来越远,最后,竟然蹲在餐桌底下以拒绝吃饭和白雪对抗。
白雪最终宣布投降,她没法说服这个不谙世事、有心理残疾的孩子接受她的观点。她重新做了水煮土豆,当小明带着残留的泪迹吃饭时,白雪觉得,那片片土豆的苍白色上全是她的泪。
小明的这种偏执还表现在每天定时去坐地铁上。
每晚,只要一放下筷子,他不顾及别人还在手上的碗筷,张扬着小手,叫喊着“地铁”两字便飞门而去。每每这时,白雪顾不上没吃饱的胃和李强背后的吩咐,也追逐而去。她害怕,如果不追上去,小明将会遭遇危险。毕竟,小明现在的一切已经全部是由她在打理,照顾好小明,是她现在唯一的工作。
李强每天只在晚餐时回家就餐,一碰上饭局,还不回家。就是回家,吃罢饭不久,也去公司夜宿。
白雪明白,这样下去,绝对不利于小明身心的发展,软的不行,白雪决定对小明使硬。
餐桌上,已经好几天没有了水煮土豆,白雪换上了诱人的虾,她编说了很多有关虾的有趣的童话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餐桌上还多了很多被白雪精刻细雕成各种可爱小动物的萝卜黄瓜。就连炒青菜,白雪也将青菜上沾上诱人的番茄酱或奶酪。渐渐地,小明不哭闹了,渐渐地,小明不再提土豆了,渐渐地,小明也肯尝一尝桌上的各种菜了。
看着小明越来越红润的脸庞,白雪所有的辛苦都随之消失了,她开始喜欢上这短暂的工作了。
八
每次去买菜时,白雪发现,小明的眼睛总爱抓住市场边上卖猫啊狗啊兔啊的小动物们。我们买一只小白兔吧!小明竟然同意了。
白雪每天上下午会安排时间给小明讲故事画画做游戏,剩下的很多时间,小明喜欢陪伴着小白兔。
你别说,这小白兔很有灵性。看,除了具备所有兔的红眼短尾一长一短的前后腿,它的红宝石般的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目光,像神话里的圣母。每当小明默默地给它白菜萝卜时,它先不急着吃,而是先跳跳,触及到小明的手,再乖乖的咀嚼起来,边吃,还边用眼神和小明交流着。也就在这时,白雪拿来画笔和纸,教会了小明画小兔子。
有一次,白雪和小明从外面回来,竟然发现小白兔不见了。很久没掉泪的小明哭了。白雪便带上他急急地去外面找寻。
在一块绿绿的草坪上,一个和小明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蹲着身子,头上的蝴蝶结高高翘着,听到白雪的说话声,一张可爱花嫣般的脸舒展开来。小女孩水汪汪的眼,里面似乎流淌着一条小溪,清澈见底。
姐姐,你们是在找小白兔吗?看,这是我和奶奶刚刚捡到的!
白雪这才发现,只顾及观察小女孩,竟没发现一边的小女孩的奶奶和小白兔。
只聊了几句,白雪明白了小白兔跑出来后被这对祖孙俩遇见了。于是,她和孩子奶奶聊了起来,两个孩子呢,陪着小白兔玩了起来。
从此,白雪和小明每天多了一门功课,就是带着小白兔去小区内的草坪上和嫣然及其奶奶聊天玩耍。嫣然性格活泼开朗,小明在她的影响下,话多了,欢笑声也多了。
可怎样才能不让小明每晚乘坐地铁呢?地铁上奔跑着的他真的让白雪觉得不安心。
白雪依然采用强制的手法,和杜绝吃土豆的方法如出一辙。只是,白雪在晚上给小明增加了一门功课,就是让他习惯看电视。每次看时,白雪很有耐心地讲解给他听。终于,小明的地铁瘾也被戒掉了。
看到小明渐渐向正常孩子接近,白雪终于心安了。
九
尽管每天只回家一次,但李强还是感觉到了小明的变化。
白雪看到了李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话也变得更多了。甚至,有时还特意早点回家,在白雪做晚饭时打打下手。
一天,晚饭后,小明放下碗直奔电视去了。小家伙啊,最近特爱看少儿节目啦!还在餐桌上的白雪很欣慰地说道。
是啊,才短短十来天,没想到,你给我换了一个孩子,这都是你的功劳!来,为了感谢你的付出,请吃下这块肉吧!李强夹起了一块肉,轻轻放到了白雪的碗里。
这样一来,白雪不好意思了。哪里,我的工作就是照顾好小明啊!不过,她还是在李强的注视下吃下了那块肉。
这天,李强走得很晚。他先是陪小明,等小明睡着后。李强闷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一根烟一根烟地抽起来。他工作有麻烦了?又和高玲吵架了?还是?白雪眼睛盯着电视,思绪却不知跑到了何方。
终于,李强开口了,白雪,我们能聊会吗?我只需要一个听众,你可以不发表任何意见。
白雪有一种被捉住的感觉,话都到了这份上,她能拒绝吗?
在白雪看来,李强讲述的故事太普遍太落入俗套了。故事的主角依旧是他和高玲,情节紧紧围绕着爱情,在如今爱情也被快餐了的年代,能从李强的故事里听到他对高玲矢志不渝的爱的追述亦或表白,还真的很少见了。
看着李强眼里闪闪莹莹的光亮,白雪的思维又跑远了,高玲此时在干什么?她能想到小明吗?她离去后为何不给小明电话?她感觉到这个叨叨唠唠的男人心中盛满的对她的爱吗?
白雪默默地听着,直到李强再也没有了言语。她不知是安慰还是劝说这个很成熟的男人。爱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曾经,林森,就暗示过对她的好感。系里很多男孩也对白雪的青春靓丽和学识渊博而暗自垂爱。可白雪不想涉足这个能让人时清醒时黯淡时快乐时痛苦的精神领域。爱,对她来说,应该还是遥远的吧。
一声野猫的叫声打断了室内的沉寂,窗外,皎洁的月色柔和妩媚,李强恍惚着似乎从梦中醒来,我该走了,我该走了,白雪,谢谢你,陪我,听我的故事。李强留下了这段话,丢下还沉浸在他故事中的白雪,走进了茫茫夜色。
十
这一天,白雪感觉小明脸色苍白,吃饭也没有胃口。她摸摸小明的额头,才发现,孩子竟然发烧了。
白雪赶紧打电话给李强,然后,两人匆匆送小明去医院,挂号,就诊,输液,一直忙乎到大半夜才回到了家。
将小明安顿好后,李强说,白雪,今天你很累,睡觉吧,我呢,就躺在沙发上,这样也好照看着小明。
白雪看了看李强,很是憔悴,再望望夜色,已经很沉,突然间,她觉得这个男人很是可怜,她点点了头,洗澡去了。
等到白雪从卫生间出来,李强已经酣然入睡,他太累了。白雪看了看小明,孩子身上找不到李强的一点影子,因为热度,小小的脸红红的,来北京快20天了,孩子的孤僻行为越来越少,情绪也不像她刚到来时那样容易发怒,孩子的身体和身心都越来越正常了,白雪宽心地笑了。可她再转眼向李强望去时,这个成熟的男人却瘦了很多,或许,感情的痛更能让人受到伤害吧。白雪胡思乱想着,睡意全无。
姐姐,我渴!不知何时,小明突然醒来,李强翻身而起,白雪赶紧下床,两人的手同时触到了茶杯上。我来吧!还是我来吧!最终,李强把白雪的手轻轻放下,倒了水,去喂小明。
小明又睡了。而白雪和李强却没有了睡意。李强说,我们说会话吧。白雪点了点头。
这次,李强不再谈他的事了,而是关切地询问其白雪的情况来。白雪这才想起,他从来没有问及过她的情况呢。
于是,白雪说起了大学生活,说起了林森的推荐,说起了家庭的艰辛。李强不插话,就像白雪听他讲故事那样,不予言语。
白雪,冒昧地问句话,可以吗?等到白雪停住了话,李强冷不丁地提起了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吧!
白雪,你大学将毕业,以后不走了,就留在我公司吧,这样,不仅解决了工作,还可以帮我照顾小明。
这个问题啊!我还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呢。你给我时间,好吗?我会好好思考。
好的,希望你能留下,因为,我和小明都需要你!李强说这句话的时候,很郑重,尤其是“我”这个字,语气很重。
睡吧,不早了。李强继续躺在了沙发上,白雪也挨着小明躺下,今夜的她应该难以入梦了。
十 一
转眼,白雪来京快近一个月了。
这期间,小明越来越和他亲密了,用李强的话来说,小明长这么大,高玲给他的关爱还不抵白雪一个月的照料。听到这句话时,白雪的心仿佛被什么尖尖的东西刺痛了一下,小明真的很可怜。
一次,白雪开玩笑地和小明说,姐姐马上要离开了,小明要乖乖的哦!哪知道,一句话,让小明又是一阵痛哭,这次,他不是唯心所欲地耍着性子,白雪知道了,小明已经离不开她了。
白雪知道,如果她不走,小明以后的学习和生活她将打理得很好,她的能力绝对不会逊色于一位合格的母亲。她还知道,如果她留下,她也就有了工作。她完全有理由留下!
可是,留下来后,她的生活一定又会被改写。留?还是不留?白雪有点迷糊了。
随着白雪签订离去的日子的逼近,李强也莫名地烦躁起来。
李强原来总以为爱是童话,是责任,他为了让患病的小明得到更好的治疗,才远离家乡只身打拼。当他知道高玲的爱转移到别的男人身上的时候,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恨不得去解决了那个男人,把高玲夺回到他的身边。痛苦失落低迷加上愤怒,李强的心理甚至也向偏激那条道路滑走。
白雪的到来,李强看到小明有了希望。果然,时间加沟通,白雪创造了一个奇迹。李强明白了,原来,爱心竟能治好连医院也无奈的心理顽疾。李强唯一不知道的是,在小明的身心好转的同时,他自己的心境也转为平稳。他们父子俩真的不能离开白雪了。
白雪会离开吗?
十 二
白雪还是决定要离开了。
走前的那晚,李强、白雪带着小明吃了饭,两人安顿好小家伙睡着后,谁也不说话。
还是李强先开的口,看,最近,我的白头发是不是越来越多啊?
白雪靠近一看,还真的是,苍白着,在黑发里显得很扎眼。
帮我摘掉一些吧!不然,成老人了!
在李强一再的请求下,白雪走上前去,用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拽出了一根白发,送到李强面前。
李强默默地接住,深情地看着白雪,白雪,不要走了好吗?
白雪依旧想再去拔出白发,李强猛地拽住她的手,白雪防不胜防,一下跌坐到李强的腿上。她抬起头,本想站起来,但是,她的双腿软软的,不再听她使唤。就这样,她瘫坐在李强的怀里。
白雪,谢谢你这么多天对我们父子俩的关心和照顾,我知道,没有资格说爱你,但是,我们真的离不开你。留下来吧!说完,李强雨点般的吻落在了白雪的手上和脸上。
白雪这才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既不像林森那样自高傲大,也不像学友那样年少轻狂,她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份成熟深蕴的爱吗?好的,我留下!我留下!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因为,离家很久了。
八月的天,竟然飘起了绵绵的细雨,天气不再闷热,倒有点凉秋的感觉。
火车站,人流远远没有白雪初来北京时那样多了。李强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撑着伞,伞下罩着白雪和小强,呜呜呜——鸣笛而来的火车快进站了,他们三个和送行而来的司机道着别,挥着手!
白雪,期待着你很快回来!小明,你也要早点回来!留在原地的司机大声呼喊着。
我——会——回——来——的!白雪的声音伴随着细细的雨飘得很远很远……
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杨 越
文/仲小梅
笔名梅梅、丛中笑,江苏南通人,现居江苏苏州,从事教育工作。简单自然,知性淡然,喜欢用清新温暖的文字去发现美好的一切,有数十篇文章在各类报刊杂志中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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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灵魂的耳朵(安徽|黄平)
诗歌
初春的声音(湖北|丁蜀鄂)
散文
遗憾(北京|姚泰和)
可以清心也(江苏|王喜根)
你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江苏|吴瑛)
小说
愈合(江苏|仲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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