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 | “一树三枝”:关于我国艺术学研究生教育理念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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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研究生教育属于高等教育序列中硕士、博士学历层次的教育。中国研究生教育的历程很短但发展很快,具有一定规模的研究生教育一般从1978年算起,当时的招生规模一万余人,到2019年,研究生招生总数已经达到72万,2020年全国在校研究生规模将达到290万人。中国研究生教育经过多年的学位制度建设,已形成了初具规模且系统完善的高校研究生培养体系,为国家各项事业的发展培养了一大批高层次人才。在取得骄人业绩、为我国树立“大国形象”与参与“现代化”进程发挥重要作用的同时,还应该注意到我国的研究生教育水平依然与发达国家之间存在较大差距,甚至与“扩招”前相比,并未有明显提升。其中,艺术学研究生教育也面对着诸多难以避免的困境,“研究能力”“专业素养”等方面的不足以及由之所派生的不良现象,又成为最显著的问题之一。
研究生教育一直是学术界与教育界的热点话题,有很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展开讨论,围绕如培养机制、培养政策设计、科研评价机制、科研意识、科研素养、导师规范、学术氛围营造以及科研创新能力提升等问题,形成了诸多具有学术价值的研究成果。事实上,这些成果共同指向如何在研究生教育过程中,通过恰当的方式或策略让研究生形成“问题意识”,即学会发现问题、分析问题与解决问题,从而学会对学科中模糊的认识、有待深入研究的对象以及存在的“空白点”展开思考与研究,表现出独立的“研究能力”。由此,“问题意识”的敏锐程度也成为衡量研究能力的核心标准。“问题意识”的形成,首先需要学科知识背景作为支撑,其次还需要“思考力”,即如何通过学科知识与现象形成“勾连”而产生“疑问”,进而找到学科存在的“真命题”。
回到艺术学的研究生教育,则需要让研究生积累艺术学科知识,形成学科研究能力,展开学术研究的基础。同时,由于艺术学科的特殊性,还需要培养一种特殊的能力——艺术感知觉,即对艺术作品有敏感的意识。它是艺术理论与实践技能结合而成的一种素养,无论是进行理论研究还是开展创作实践,这种“艺术感知觉”必不可少,不可忽视。
因此,培养艺术学研究生“研究能力”的教育过程就好似栽培一棵智慧之“树”,而“艺术学科知识”“艺术感知觉”与“哲学思辨”就成为树上最重要的“三枝”,它们通过“光合作用”提供的养分对于这棵“树”的成材至关重要,由此而形成“一树三枝”的生态系统。“一树三枝”也成为一种全新的教育理念,可以有效支撑我国艺术学研究生教育在“扩招”的背景下仍然能提升质量,更好地服务于新时代国家建设的各项事业。一、“一枝”之实——艺术学科知识的积累
“艺术学科知识”作为研究能力的“一枝”,它提供的是学科作为背景的知识系统,主要包括艺术学这一门类学科的基础知识、所在一级学科的系统知识与研究方向的专深知识。支撑研究能力的知识有“博”与“精”之分,两者总是相辅相成的。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庄子 · 内篇 · 养生主》)对于艺术学学科的研究生而言,服务于研究能力提升的学科知识,究竟如何取舍才能真正处理好“博”与“精”的矛盾?首先“博”的范围和深入要适当,这是研究者学科素养、背景与视野的基本保证,在研究过程中发挥基础动力的作用;反之,范围过大,结果往往是宽而浅,自然没有成为基础的价值。甚至范围虽然大致适当,而对范围内的各部分不分轻重缓急,平均用力,结果则往往是多而杂,不能形成一个结构合理的“博”的基础。荀子说“多闻曰博”“多而乱曰秏”(《荀子 · 修身》),所以“博”的知识也应有明确的对象与条理。
研究生阶段的“博”,范围几近于无限,但至少应该把人文学科的知识都纳入其中,诸如文学、史学、哲学、宗教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知识。根据老一辈学者的经验,最为直接的积累方式当为“用中补”。事实上,优秀的学者往往终其一生都在补充与调整自己的知识结构。
针对艺术学研究生的学科知识积累,从“博”的角度看,“门类”学科基础知识是需掌握的主要内容。艺术学学科作为“门类”,涉及五大一级学科,艺术学研究生受其“学程”的限制,不太可能在短短几年间把五大一级学科的知识“一网打尽”,但对艺术学整体的基础知识积累依然甚有必要。“门类”所规定的基础知识是综合各一级学科归纳而成的“艺术史”与“艺术理论”知识。作为整体的艺术学,其中各学科自然有其相近的发展历史与基本的原理系统,可以梳理出超越单一一级学科的“艺术”历史与理论的“形而上”书写。有人偏颇地认为,有了一级学科的历史与理论,何以要把“艺术”综合着去审视?其实,艺术学成为门类之后,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已经很充分,最简单的对比理解就是:既然有“文化史”,为何不能有“艺术史”?更甚,既然有“人文史”与“人类史”,为何唯独反感作为门类的“艺术史”?“艺术理论”也一样,是将整体艺术作为独立对象而展开的剖析与对共同原理的揭示。举例说,美术家与音乐家进行艺术创作,虽然使用的语言不同,感知的方式也各有所倚,却有共同的创作原理——体验生活,感受生活,产生灵感、构思、呈现,其秩序、过程、结果几无二致,当然可以总结出共同的规律与理论。
一方面,对艺术史与艺术理论知识的积累,是构筑门类学科的基础。这些知识让研究者具备艺术学的整体视野,更善于从宏观角度审视研究对象,甚至能使研究的对象从静态演变为动态,从而更好地激活对象,切入其本质,实现更好的研究价值。另一方面,掌握门类学科的基础知识,也是作为“艺术学”研究生身份的一种自我认同。
具备广博的门类艺术学基础知识,是艺术学研究生教育的真正目的。《说文解字》曰:“博,大、通也。”《玉篇》也说:“博,广也,通也”。“博”不仅仅是大和广,它还有“通”的意思。“博而返约”即是将这广博的基础知识,以“一”贯通,寓“多”于“一”的“约”中。孔子与子贡的一段话说得非常好:“子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论语 · 卫灵公》)广博的艺术学基础知识是进入研究的基本前提,在具体研究中更多运用的还是研究生各自具体的学科与专业方向的知识。落实到各一级学科及专业方向,又应设定为两类知识。
其一,一级学科的知识系统。以一级学科美术学为例,其知识系统应该是中外美术历史知识、中外美术理论知识和美术技法知识。作为“知识系统”,在积累上还是要侧重其量的积累和宏观把握,注意建构知识的面与系统性。中外美术历史,是美术通史知识,它面广量大,需要一个渐进过程。对中外美术历史积累的多少直接影响研究者对整个美术发展现象把握的深浅程度。中外美术理论,属于一级学科的理论知识,它是分析和研究美术学科相关问题的理论基础。对这部分知识的积累也有个渐进的过程,但把理论梳理清晰,弄清来龙去脉显得更为重要。没有弄清理论的源流,任凭再多量的积累也只是些死知识,到运用时将一筹莫展。所以,这部分知识更重理解。美术技法知识同样十分丰富,不同媒介和材料均有其对应的技艺,研究者很难面面俱到,但对之有些基本了解,对所研究方向相关的技法有些实践,将会给我们更多的直观感受。这不仅可以使我们更清晰深入地去品读作品,更重要的是,在与文献相印证时,具备这种释读技法、语言的能力,会使我们避免空洞与概念化。一级学科的知识系统似乎是各不相干的三块内容,但事实上,它们在具体运用中又总是交融为一体,在积累这些知识的过程中,应有意识地力求将这三部分知识打通。否则,零散的知识量再大,除了参与竞赛或考试答题还有些用场外,于解决研究中的实际问题没有太多积极意义。
其二,研究方向的专深知识。这是真正博而返约的“专精”。我们仍然以美术学科为例来分析。根据美术学科的特点,其研究方向的知识还应该是基于美术历史知识、美术理论知识和美术技法知识而构成的有侧重点的“深度”知识。美术历史知识已不同于一级学科知识系统中的美术通史知识,而是要依据具体的研究对象,将美术历史知识向纵深挖掘。举例说,研究中国绘画史的研究生,其美术历史知识应是中国绘画历史的整体知识和各断代的具体美术历史知识,是基于原始历史文献和具体作品的知识积累。如果将研究范围再缩小为某个时代的某一画种,那么美术历史知识更应侧重于这一时代,甚至做到掌握尽可能多的相关历史文献与图像资料,使我们成为这一领域的真正懂行者。在做好纵向知识的积累过程中,还应将横向知识连接起来。因此,研究者所应掌握的美术历史知识还要包括同一时期与之相关的世界美术历史知识及其他文化背景知识。这些横向的知识也不同于前面所论及的一级学科知识,它需要针对研究的课题,有意识、有目的地向深度发掘,努力使我们在研究中具备更广的视野,进行更为科学与完整的论述。
美术理论知识是进行分析研究的思想基础,与美术历史知识一样,它不同于一般的美术原理知识,是针对研究对象而与之相联系的理论知识。比如,对于中国绘画史研究,这些理论更多地存在于画论之中,因此,作为中国绘画史方向的研究生应对中国画论典籍知识进行品读与积累,弄清中国画理论在不同时期的演变。如果研究方向为具体的某个时段,就更应将与之相关的所有画论彻底弄个明白,这对进行深入研究意义十分重大,当然这其中还需要我们具备一定的鉴评眼光。美术技法知识是美术学科的特殊知识,比如研究中国山水画,如果没有山水画技法知识的积累,该如何去体会“干、湿、浓、淡”的细微变化?对于画面中的笔墨和经营位置等问题更是流于表面的视觉感悟,这势必导致研究中的肤浅或偏颇。
研究方向的专深知识,来源于三类知识的合流,虽有轻重缓急,但缺一不可。过去我们的专业知识结构不够合理,除了在量的积累上显得十分有限之外,更重要的是往往只偏重于一端,或重于史的考察,或沉迷于画论的阐述,或乐道于作品的笔墨趣味。研究方向的知识深度与科学合理的结构,既是三者的不断积累和丰富,更令研究者在实际美术研究中能将三者相互印证,从而使自己的论证左右逢源。
二、“一枝”之玄——艺术感知觉的养成
“艺术感知觉”是艺术学科区别于其他人文学科的一种独特的学科素养与能力。“感知觉”,从心理学角度指感觉与知觉的并称。感觉是人接触对象的初步认知,发生在瞬间,偏于直觉;知觉则在感觉基础上,有了认识的深化,类似达到“知晓”的程度,可以做出初步的判断。“艺术感知觉”,是关于艺术的感觉与知觉的两阶段合称,它是由浅入深认识艺术的一个过程,依赖于一定的经验与知识。从知识角度考察艺术,仅涉及两大块内容:人文的与技术的。人文的艺术,偏重于艺术发生与传播的社会学梳理,艺术史与艺术理论是纽带;技术的艺术,着力分析艺术创作过程与关联的技巧,形式分析是基本出发点,“语言及其语法规则”是核心。毫无疑问,我们的艺术教育正是围绕这两个“切面”展开实践的。反思当代各层级艺术教育,会看到一种令人沮丧的普遍现象——学生对艺术极不敏感,究其原因就在于我们忽略了艺术作为特定的感知对象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特征——艺术感知觉。艺术感知觉虽然也需要“知识”予以支撑,但它又游离于知识而以“感性”存在,是借助“作品”作为感知的对象,在潜移默化中养成。直白说,艺术感知觉不可教,它只能通过诱导而在感知活动中得到提升。艺术教育活动的展开离开了对教育对象“艺术感知觉”的培养,就丢掉了教育系统中的“硬核”。
在艺术教育过程中,我们还会经常提及“美感”。所谓“美感”,是对美的对象的感知觉,正是由艺术感知觉而唤醒。只有在不断提升艺术感知觉的过程中,才能捕获“美感”,从而积累审美经验,提升审美素养。提升学生的“美感”是艺术教育的核心目标。
由此可以清楚看出,艺术教育即对学生艺术专业能力的培养,可设定为三个“面向”:知识、技能与审美,三者共同形成艺术专业素养。这个结构的两端“界面”分别为“艺术人文知识”和“语言技法与创作实践”,前者是艺术史与艺术理论的任务,后者是创作的支撑。中间还有一个“大界面”就是“审美”,它来源于“艺术感知觉”,联结前后两个界面,共同构成专业素养的全部。专业素养的核心目标其实是中间的“大界面”——艺术感知觉,但没有两端的存在,这个大界面始终处于“飘逸”中,两端界面如同两堵墙,围合成一个特定的空间,将“艺术感知觉”包裹在“情境”中,“审美素养”在情境中得以提升。
艺术学研究生这特殊的“一枝”——艺术感知觉,如何激活呢?感觉依赖于“前经验”——特定的认知能力,艺术视听经验的积累——整体的直觉,强调对“原作”特殊时空的感知;知觉来源于知识——艺术史、艺术原理以及专业方向知识——基于知识的深度审视;判断是综合以上诸多因素后的判断,需要由艺术感知者的综合素养支撑。由此,艺术感知觉的获得是靠“养成”而实现的。具体来说,首先是形成感知的“场域”,即在积累艺术知识和实践体验的过程中以激活“艺术感知觉”为目标并反复这一过程;其次,强化“经验”的获取,学会感知对象——生活、社会、人与艺术作品。简单讲,感觉(直觉)裹挟知识与技能形成感知觉,再借助“概念”实现思维与判断(批评)。
过去,我们也能理解“艺术感知觉”对艺术创作者而言是必不可少的一种专业素养,却很少有人认为艺术研究者也要具备艺术感知觉,尤其是史论研究方向的研究生教育,从来没有把学生艺术感知觉的养成定为培养目标。这是游离艺术学科属性的一种错觉。在理论研究中,我们一直坚守着“理性”的思维方式与操作策略,运用逻辑推理的方式由材料推导出结论。从“科学”的视角看,这没有错,也不存在争议。但是对于艺术而言,单一坚守“理性”思维方式与操作策略就显得不够完整了,其中感性的因素不可或缺。例如,美术史家方闻先生运用“视觉造型结构”的分析方法,希望找到早期中国绘画的“基准”作品,从而为中国绘画史研究的展开提供便利。试想,如果某件作品可以成为“基准”作品,它一定遵循着某种“法则”。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法则”是数据化、精准化的,还是人文化、模糊化的?显然,西方学者希望能用数据化来构建“法则”,这是基于“西画”的思维方式,但这适用于中国画吗?中国画的“写意”本质决定了其遵循的“法则”一定是人文的、模糊的,其中感性的因素极为重要,研究者需要对作品有感悟力。何以去窥视这带有模糊性的“法则”?研究者的感悟如何参与科研过程?“整体观照”是唯一答案。中国画创作中的“游观”与“目识心记”,决定了画家审视自然的方式是整体的,转化为画面,要讲“气韵生动”。虽然无法具体描述,但研究者对它的体悟至关重要。由此,就绘画而言,其“法则”离不开“视觉”的核心命题,绘画研究就应该围绕“视觉法则”而展开,窥视艺术家的创作意图,从而实现对视觉法则的归纳与把握。研究者对研究对象的了解是研究的起点,而展开进一步研究,还需要研究者对其研究对象有经验性的感受。创作过程充满着“感性”与艺术家的“经验”,研究创作也必须用“感性”作为桥梁,体悟艺术家的创作过程与情感的负载,从而实现“整体观照”后的理性归纳,找准创作意图,总结视觉法则。由此,艺术理论研究面对的不仅有文献文本,还有更重要的艺术作品形成的文本,仅仅借助文献的阅读、思考是不够的,对作品创作过程的体验或实践感悟也很重要。否则,仅仅依赖所谓科学的判断,难免失真。这就是“艺术感知觉”重要性之所在,它在各类艺术研究中均不可缺席。三、“一枝”之思——哲学思辨的提升
思辨能力或称批判性思维能力,是指人在行为过程中表现出的对事物或事件价值的判断能力,它是通过有意识的思考,并以理与据予以支撑的结果。哲学学科最具思辨性,对于提升思辨力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正如有学者所归纳的:“哲学思维的特性是反思或思辨思维,思辨思维来源于哲学。哲学维度下的思辨思维对我们认识和实践活动的特殊价值在于,在不断深化对思维和存在关系问题的认识中,我们的思想领域逐渐开阔,我们的想象力日渐丰富,这保持了灵动的求知欲,减少了我们‘独断的自信’。”
思辨力之于学术至为重要。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 · 为政》)他所谓的“学”,当指占有知识,所谓“思”则为思考问题、分析问题。一个人如果不占有资料,光是一味玄想,结果必然流于空洞,不切实际;相反地只是注意资料积累,却不去消化、分析,进行独立思考,其结果也只是成为死读书,最后落入茫茫而无所适从的地步。思辨力对于艺术学研究生的学术研究同样十分重要,缺乏思考力,所积累的知识只能以“信息”的方式存在,而所谓“艺术感知觉”也只能停留在自得其乐,所有研究工作都很难被激活。而现状清晰表明,中国艺术学研究生最为缺乏的就是思辨力,他们普遍不具备发现、分析、综合、推理、判断等能力,这均缘于思考力的贫弱,这就是典型的“思辨缺席症”。
思考能力的培养常与知识的学习相伴而行,学习的过程既是知识积累的过程也是思考的过程。与此同时,思考能力还需要有目的性地训练,选择思辨类的读物,如经典哲学著作、理论性文章等,均会诱导并启发我们学会思考,进而“习于深思”。思辨性的阅读是增进思考的最好方式,要以主动的方式,带着自己的思考、疑问去读别人的想法。很多人读了许多书,但读完了什么想法也没有,或即使有想法,也多是人云亦云,这就是被动地读书。“我们读的书只是一个‘引子’,引导读者去‘想’书上提出的问题;书上写的只是一个启发,启发你与它一起去‘想’。当你‘想’通了的时候,你就弄‘懂’了。当你真的‘懂’了的时候,你也就快‘征服’它了,因为你有了你自己的思想。”“因为你有了你自己的思想”,这就是思辨力的提升。
此外,还有很多辅助性的阅读方法,可以帮助我们激活思考状态。比如写札记,积累“思考卡片”;品读论文,探讨其中的思考轨迹,加以借鉴,并进行论文训练等。北京大学陈平原教授提出读“学术文”,结合研讨(Seminar)的形式,对提高研究生的思辨力非常有效。思考能力获得提升,就能在卷帙浩繁的资料中发现内在联系,拾出别人视而不见的东西。恰如庄子所言,“以无厚入有间”,深入“肯綮”之处,让原来湮没的、零散的、表面看来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的一些资料,重新恢复其生命,抖去一切掩盖真相的灰尘,从新角度提出问题,发人深省。四、“一树”之材——研究能力
艺术学科对“研究能力”的认识较为模糊和混乱,其原因主要在于艺术学不同于其他人文学科,有着“技”与“道”的不同侧重点,并由此形成了“专业型”与“学术型”两类培养方向。过去,我们往往只在“学术型”研究生的培养中强调“研究能力”,今天看来,这是一种错误的认知。缺乏研究能力的“专业型”研究生何异于未接受训练的工匠?要如何去发现经典的品质与精微处的独到并予以传承?何以去体验生活并获得独特的感受?其作品何以呈现出艺术与思想的高度?其实,一次有质量的创作,就是一次对问题的发现与解决,是否具备研究能力极大影响着是否能够生产高质量的艺术作品。
就艺术学学科而言,“研究能力”的形成有赖于“三枝”的支撑,即艺术学学科知识、艺术感知觉与哲学思辨力。除此之外,还需要掌握“方法”,即研究者须具备一定的“研究技巧”,懂得学术研究的规律与特征。满足这些条件,“研究能力”这“一树”才能茁壮成长。本文重点谈两个问题:其一,如何培养研究生的“问题意识”;其二,艺术学研究生学术研究的方法与技巧。
简单来说,“问题意识”就是对某个研究对象及其相关内容产生了疑问,然后借助学科背景知识、学科素养来思考这些疑问,并最终将疑问转化为问题加以解决。一般而言,学术研究语境下的“问题”都存在于某学科范围内,所以学科的问题意识又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问题意识”,有其自身的规定性。首先,一位要展开研究的艺术学研究生,必须储备足够丰富的艺术学学科知识,这一学科知识背景是他发现问题、分析问题,最终解决问题的基本前提。研究要立足于本专业学科,只有在有足够知识积累的学科内,研究者才有拓展的可能性,并通过分析、思考所发现的问题,逐渐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与思路,最终实现服务于学科建设的宗旨。其次,问题的产生还源于对学科内研究对象的整体审视、勾连与想象,因此还必须具备学科的综合素养,即“艺术感知觉”。如果缺少了艺术学学科素养,那么研究者所形成的“问题意识”,要么会模糊了学科归属,不能真正解决艺术学科问题;要么就是隔靴搔痒,游离在艺术学科的边缘。很多其他学科的学者都乐于介入艺术学研究,然而如果没有形成“艺术感知觉”,我认为基于这种“问题意识”所形成的研究成果,并不一定有利于艺术学科的建设。再次,“问题意识”的形成深度依赖于思辨力的水平。带着“思考”进入学科领域后,由“设疑”引发比对、推论、联想,进而产生勾连,生发出“问题”来。分析问题与解决问题也离不开思考力的参与。分析问题是寻找思路去提供解决问题方案的过程,发散与逻辑并用;解决问题,涉及基于“观点”安排研究内容和选择研究方法,而研究方法是服务于研究内容的对象进行的选择,同样基于理论思考而确定。
艺术学科的“研究技巧”,应包括阅读艺术学文献的能力,鉴赏与释读艺术作品的能力,理性思维能力和文字表述能力等。文献阅读能力是基础,要做到读懂、理解并能够分析、取舍。对艺术作品的鉴赏与释读则不仅是感知,还需要在感知的基础上予以理性分析,不能“雾里看花”。理性思维能力是理论研究的基本功,主要是指逻辑思维能力。而文字表述能力,保障研究转化为成果。文字表述研究的最终呈现,也是学界与社会评判研究观点,评价研究价值的前提。
研究能力应该是艺术学研究生培养的核心目标,它是一个我们一直没有做好的“老任务”,本文提出“一树三枝”的教育理念,正试图寻找解决问题的新策略。
责任编辑:杨梦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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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第3106号(教育类299号)提案答复的函(摘要)》(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网站),http://www.moe.gov.cn/jyb_xxgk/xxgk_jyta/jyta_ghs/201902/t20190220_370459.html,2020年11月5日。。
[2] 关于研究生“研究能力”的讨论,参见刘晔:《高校研究生创新能力培养机制改革研究》,《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高锡荣、万倩、陈玉宝:《研究生科研能力提升因素及作用机理分析》,《高校教育管理》2015年第2期;刘爱军:《提高高校研究生科研能力的路径探析——基于“有题目无项目”困境的破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0年第6期;孙刚成、陈希、乔刚:《研究生科研意识养成因素分析》,《中国高校科技》2012年第Z1期;郑宇梅:《基于科研平台的研究生科研创新能力提升探析》,《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赵万峰、邓戎、郭向明:《地方高校研究生创新能力培养的制约因素及对策研究——以陕西省为例》,《科学管理研究》2015年第2期;陈慧、林宏辉:《高校与科研院所研究生培养的协同创新模式构建》,《中国高校科技》2015年第10期;刘浪:《提升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能力路径研究》,《经济研究参考》2016年第52期等。
[3]关于“艺术感知觉”的讨论,详见顾平:《“艺术感知觉”:被忽略的艺术教育“硬核”》,《中国美术报》2019年12月23日第013版。
[4] Richard Paul and Linda Elder, Critical Thinking: Tools for Taking Charge of Your Learning and Your Life (New Jersey: Pearson Prentice Hall, 2005).
[5] 王红霞、王晓磊:《哲学思辨关照下的语言教学和思维能力培养》,《语文教学通讯》2012年第3期。
[6] 黄源深:《思辨缺席》,《外语与外语教学》1998年第7期。
[7] 黄源深:《思辨缺席》,《外语与外语教学》1998年第7期。
[8] 陈平原:《“学术文”的研习与追摹——“现代中国学术”开场白》,《云梦学刊》2007年第1期。
[9] 关于研究生思考力的培养,参见顾平:《谈美术学博士生学术格局的建立》,《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02年第5期。
[10] 关于更系统的学术研究讨论,参见顾平:《艺术专业论文写作教学》,安徽美术出版社201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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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学研究》稿约
《艺术学研究》2019年第2期文章荐读《艺术学研究》2019年第3期文章荐读《艺术学研究》2019年第4期文章荐读
《艺术学研究》2020年第1期文章荐读《艺术学研究》2020年第2期文章荐读《艺术学研究》2020年第3期文章荐读《艺术学研究》2020年第4期文章荐读《艺术学研究》2020年第5期文章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