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总宜人 | 人间有味第九话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大闸蟹与桂花，是秋光里美如神赐的两样风物，大闸蟹鲜美，大饱口腹之欲；而桂花香气馥郁，清可绝尘，浓能远溢。

▲ 桂花与大闸蟹，同一时节的美物

杨万里咏桂，称其“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受神话故事的影响，幼时看到桂花树，会联想到清冷的广寒宫，孤寂的嫦娥，仅有玉兔为伴，还有那砍桂花树的吴刚。成年之后方才意识到，不死的桂花树就是希腊神话故事里不断从山顶掉落的石头，而吴刚就是东方的西西弗斯，桂花树成了玉帝施作惩罚的道具。

然桂花自古代起也是被赋予美好寓意的。《红楼梦》第九回，黛玉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是要蟾宫折桂了，我不能送你了。”蟾宫折桂，便是古代对科举应试及第的指代。

桂花开时，空气中满是甜丝丝的气息。花还在树上时，鼻子就比舌尖更早一步尝到了甜味，等落了，又幻化成各种美食，可以长久的留在餐盘中。

▲ 秋光中一棵盛放的桂花树

从明代起，桂花在中国已有几大著名产区，分别是苏州、咸宁、成都、桂林，还有杭州。作为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桂花是一种极好的园林树种，不难伺候，常见枝繁叶茂，且经冬不凋。

园林桂花原产自中国西南喜马拉山东段，印度、尼泊尔、柬埔寨也有分布，现广泛栽种于淮河流域及以南地区，性喜温暖湿润的桂花，其生长区域北抵黄河下游，南至两广及海南等地。

桂花被杭州誉为市花。上世纪八十年代，市民一票一票推选出桂花，杭州人对它的喜爱不言自明。今时今日，桂花树遍布杭城，一到秋天，金粟满目，桂香弥漫，“满陇桂雨”也列入了“新西湖十景”。

▲ 细密密的桂花爬满枝头，浓香远溢

满觉陇位于西湖以南，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沿着山道密集而植，几步一株。逢桂花开了，便是一场城中盛事。“揉破黄金万点轻”，李清照此句形容很是贴切。

十月是赏桂的黄金月份。花开满树招摇，风一吹，花如雨落，人在树下行，如打香雨中披身而过。此情此景，应是天上有。想来杭州连续十多年被评为“最具幸福感城市”，当有桂花的一份功劳。

桂花每一朵都极为细小，浩大的阵势是细细碎碎无数朵花堆簇出来的。聚伞花序簇生于叶腋，每腋内又有多朵聚集，远看盛时的桂花树，层层绿叶之中窜出一支支黄色的花枝出来，走近一看，不同的花枝又各有各的盛宴在进行。

▲ 橙红的丹桂，叶片颜色最深，为墨绿色

桂花常见的有几种：花色橙红的丹桂，叶片的绿也是最深，呈墨绿色。曾在杭州为官的白居易，也曾提到过“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这也是极爱桂花的一位诗人了，留下好几首咏桂的经典诗词；花朵繁密，呈乳白色的是银桂，叶片颜色最淡，为青绿色，金桂的花色深，叶片颜色深度次于丹桂；而四季桂相对易于区分，除了每年九、十月开花之外，每二到三个月还会开花，但花朵相对稀疏，香味清单，而叶片圆润，几乎没有尾尖。

“满树齐开，不留余地。”李渔也盛赞桂花乃月中之树，香是天上的香，但觉得美中不足就是，桂花的绚烂只在一时，如过眼烟云。

李渔所说不无道理。今年格外注意家旁边的桂花，从开苞到盛极，也就几日光景，一场雨下过，再开那枝头，就已是一派开到荼蘼花事了的景象了。倘若能如《惜桂》一诗里所说“何不留将次第开”，这浓香蜜意还能更长久一些留存。

▲ “盒马工坊”的传统手作桂花酒酿糕

好在，桂花亦是可以通过转化成食材留存于生活中的。桂花是平民的花，桂花加工得来的食物，也为寻常百姓家唾手可得。这样的饮食，随便就能列举出很多样来，南京的传统小吃桂花糖芋苗、桂花酒酿元宵，上海人喜欢的桂花糖藕、桂花熏鱼，杭州特产的桂花龙井茶，苏州人过冬少不了的桂花冬酿酒，还有江南秋冬时节街头冒着热气的桂花糖炒栗子等等。至于用桂花做的糕点，那更是全国各地都有千秋：椰汁桂花糕、蜂蜜桂花糕、马蹄桂花糕、桂花酒酿糕、桂花凉糕……不胜枚举。

在这些可以想得到的食物中，无论是制酒、制茶、做糕点还是做羹汤，桂花无一不是配角，总是点缀，却又有不可替代的点睛妙意。家中的冰箱里存着一罐在盒马买的宁波产的家酿糖桂花，煮酒酿元宵的时候加一勺，橙红的桂花朵朵浮于碗中，煞是好看；兴起自制糯米藕的时候，也舀来浇个淋漓透亮，白糯米和粉藕是没大有味道的，窃以为这道江南小吃的灵魂就是糖桂花赋予的，浓郁的蜜糖裹着细粒粒的桂花，融进被糯米填充的藕孔中，软糯香甜兼具。

▲ “盒马工坊”的蜜汁桂花糖藕

桂花鸭里无桂花。南京人喜食鸭子，无人不知，曾有网文戏言“在南京，没有一只鸭子可以游过长江”，桂花鸭也是赫赫有名的金陵美味。然而，这桂花鸭里，是确确实实没有桂花的，这怕也是一个冷知识。

记载民国时期南京味道的《白门食谱》里就已经提到说：“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也。”盐水鸭是一年四季均可制作的，但尤以农历八月至九月底桂花盛开时制作者为上品，所以称之为桂花鸭。

桂花鸭里没有桂花，有的却是桂花的精魂。

中国古来是有吃花传统的，“凡食芳者，必鲜且洁”，以花入馔，吃得既是菜，又是风流雅致。霜降已过，赏桂的光景渐渐消逝，庆幸吃桂花，四季皆可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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