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见民声 | 交流是一门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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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oreword
2012年12月20-21日,上海戏剧学院的实验新空间剧场,窗外柔雨霏霏,室内灯光柔和。赵启正与吴建民,两位在外交和宣传领域卓有建树的领导者,与来自多所大学的百余名大学生进行了四场以交流为主题的对话。
上海戏剧学院党委书记楼巍(左一)主持对话。楼巍,1963年7月出生,浙江宁波人,1985年7月毕业于上海工业大学自动化系,历任上海大学副秘书长、上海对外贸易学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上海市高校工作研究会理事。
楼巍:同学们,老师们,赵启正和吴建民两位同志是为我国对外交流事业作出卓越贡献,并在广大人民群众中享有崇高声望的专家型领导干部。他们满怀对国家未来的责任和使命,应邀来到大学生中间,以老师的身份,分享他们关于“交流”的闪光思想和精彩实践。大家欢迎!(掌声四起)
今天,我们邀请了上海有关高校不同专业的中外学生,一起参与这种“跨越式”对话。从年龄上看,他们两位前辈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大学生,在座的各位大学生都是改革开放30年来经济快速发展下的新时代大学生,而我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大学生,所以,这是一次跨时代的交流与对话。
下面,我们就以交流的形式,开谈“交流”!
赵启正先生在交流现场。他以50年跨越多领域的工作经历和人生感悟,幽默诙谐地回答现场大学生的提问,令交流现场时时爆发出轻松愉快的掌声和笑声。
赵启正:非常高兴能够在上海戏剧学院开展这样一场对话。我和吴建民大使在年龄上与大家隔了一代,甚至两代,但我相信还是可以与你们沟通的。
通过沟通,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启发。我们希望大家能够讲述自己在学习和生活中,在与同学和老师的相处中的心得、困惑或问题。
也希望大家告诉我们,你们有什么梦想、毕业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走什么样的道路。希望大家不要拘束,我们可以互相提问,互相激发。
由于我们和你们生长的年代不同,成长经历不同,家庭背景不同,专业差异很大,所以我们讨论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另外,我也鼓励一下上海戏剧学院的同学们:在戏剧领域,全国只有两所顶级高校,一所是北京的中央戏剧学院,另一所是上海戏剧学院。你们能考进上戏,就意味着你们十分优秀,非常特别。
我们两个人只是看戏剧的人,没演过戏剧。哦,对了,我在大学期间演过活报剧[活报剧是指以适应性、时事性为特征的戏剧类型。这类剧目能及时反应时事以达到宣传的目的,就像活的报纸],那时候正赶上古巴危机。大家去美国大使馆游行,我扮的是美国佬,经过古巴大使馆时古巴人还追着打我,但我跑得快!(台下爆发出一片笑声)那时年轻,国际政治懂得不多。谢谢大家。
吴建民先生在交流现场。他以50多年的外交生涯,温文尔雅地为现场大学生答疑解惑,并以25年的驻外经历,历数鲜为人知的外交故事,娓娓道来,耐人寻味,给人启迪。
吴建民:很高兴来跟大家一起交流。我当初是怎么想到提出“交流”这个问题的呢?因为我在做外交工作时,观察外国人,也观察中国人,结果发现一些中国人的对外交流能力比较差。所以,我就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交流能力差,归根结底是教育的问题,我认为从学校抓起是一条比较恰当的途径。
2003年,我到外交学院[2003年7目-2008年4月,吴建民在卸任中国驻法大使后,担任外交学院院长]工作以后,就开办了“交流学”这门课程。我在课堂上回答学生的问题,跟他们交流,考试时我也参加。
最后我跟他们座谈时,有学生说:“从来没有想到交流也是一门学问。人和人之间吵架了,一定觉得是对方不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交流上或许存在障碍或问题;一个家庭里面,父亲跟儿子闹僵了,父亲会责怪儿子不听话,不会去想自己在交流上有什么缺陷。”这个学生是在告诉我,他有了交流意识。
有没有交流意识,差别很大,交流这门学问对人生太重要了。我们两人为什么极力向青年人推荐交流学?因为,交流对人生有重大的影响。人这一辈子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有些人抓住了,有些人抓不住,什么原因?很多情况下,交流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交流学讲章》,吴建民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赵启正:我还是想从您的大作《交流学讲章》谈起。它的确适合做大学生的课外读本,不过我在想,交流学的范畴是不是可以定义得更明确一些?
吴建民:《交流学讲章》一开始有个定义:交流学是人与人之间进行接触和沟通的学问。
赵启正:但我总觉得它不是一个“学”所能概括的。因为自然科学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基于基本公理和基本定律而演绎,而人文社会科学则是研究与阐述各种人类思想及行为、社会现象及其发展规律。
交流是人的基本活动,可以包括作为生活现象的经验交流,也可以包括作为一种学科知识的交流学,后者是前者的提炼和概括。也许用“交流艺术”来表达更准确些吧。而艺术比起学术来,更有灵性,具有随人而异的敏感性,有一种人文的色彩吧。吴大使,您可能会认为,作为大学课程,用“学”比较方便。
吴建民:是这个意思,作为大学课程,用“学”比较方便。以后如果出版《交流学讲章》英文版,就要译成 Art of Communication,取的就是“艺术”之意。
赵启正:哦,我们是一致的。交流的含义太丰富了。交流,有时候是指口头对话;有时候则指通讯,比如写信、E-mail、手机短信;甚至人与人之间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的沟通等,也都属于交流的范畴。
今天,技术发达,自媒体、新媒体层出不穷,博客、微博、微信、论坛等等,都使交流在宽度与深度上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对话中所提出的交流,主要还是指人与人之间面对面实时互动的交流。
吴建民:确实包括这样广泛的内容。因为我在外交学院开设了这门课程,于是,人们容易认为《交流学讲章》是给将来有志于做政府发言人或外交官的人写的。其实,我希望有志于成材、有志于做现代人、有志于有所成就的年轻人,都应该有意识地提高交流能力,甚至中老年人也可以有意识地扩大交流,以提高生活质量。
交流是与生俱来的需求
问
学生:两位老师好,我是上海戏剧学院影视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我先讲个例子,然后再提问题。
去年,我和导师到澳门领奖,抵达以后才知道要作报告,我们都没有带电脑,于是到入住的酒店写报告,但酒店的电脑机房是收费的。
在我们写报告时,有一个服务员进来送餐,我一听口音便知道他是山东老乡,就主动跟他聊了起来。临别时,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说以后拿这张名片来就不用付费了。老师拍着我说:“你的沟通能力很强嘛。”
第二天,我们又要发一篇稿子,我以为还是他值班,就没有带名片,结果换人了。换班的那个服务员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出来以后,老师说:“看来你的沟通能力是有起伏的,时好时坏。”(众笑)
所以,我有个疑问:在两位先生的成长过程中,交流能力是主动寻找和自我培养的,还是通过各种生活和工作实践而被激发出来的?
吴建民:针对你刚才举的例子,我认为,老师说你的交流能力有起伏,这是不对的。和不同的人交流的效果不一定是一样的,你和两个值班服务员的交流效果肯定不同。第二个值班员应当收费,他没有什么过错,因为那是酒店的规定。
至于交流是主动还是被动的问题,我想用个人经历来回答你的提问。
197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合影,纽约,第四排右一为吴建民。当时,年仅32岁的吴建民已多次给毛主席、周总理、陈毅等老一辈领导人做过翻译。用他的话说:“能在他们身边,学习他们的言谈举止,我真的非常幸运。他们是时代造就的,可以说是千锤百炼、大浪淘沙,这些人真的是不得了……”
我干了13年的多边外交,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工作了10年,在日内瓦(联合国的欧洲总部)工作了3年,听过很多讲话。在安理会最有意思的是听答辩,就是在某位大使的发言结束后,其他大使针对其发言的答辩环节。
当我看到世界一流的外交官在这种外交官云集的地方讲话,讲得非常漂亮,甚至把对方讲得哑口无言时,就有一种敬佩感。如果一个外交官有这个能力的话,那对他的国家来讲是有好处的。于是,我认识到,这种公开讲话的能力太重要了。
在联合国的会议上,有很多受大家尊敬的外交官,在大庭广众下的发言很精彩,他不一定来自大国,但是人们就是很佩服他,佩服他的智慧。
我就想,智慧的人有的是,为什么他就被人家关注了?因为他在公共场合表达得很好。再看看我们中国人,真正表达好的人不多,所以,我们才想到了交流能力的培养要从娃娃抓起。
赵启正:我觉得,交流既是一种愿望也是一种需求。
与人交流,对我来说,首先是愉快的。我在电梯里碰到快递员都要跟他说几句话,我会问:“今天送多少份呀?辛苦不辛苦?”我很敬佩他一天可以送100多份快递,他说他不累,我就觉得他挺伟大的。
我认为,如果周围的人都不跟你说话,那你就会孤独。孤独,对人来说有时候是必要的,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别致的体验,但大多数时候,对大多数人来说,孤独并不是一种美妙的体验。以交流排解孤独,往往是人类的一种天然愿望。
其次,交流还是一种需要。很多时候,你不交流就解决不了问题。比如到不熟悉的城市迷路了,你不交流怎么找到宾馆呢?
第三,我觉得交流也是一种习惯。如果你作为一个领导者,不和部下交流,人家何以知道你的意愿?如何能够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呢?如果你是部下,你不交流,那么领导和你周围的人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呢?怎么知道你的能力?又怎么把你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呢?夫妻之间不交流就会有隔阂,父母与儿女不交流就不会亲近。所以,交流既是你与生俱来的需求,也是你充分、从容参与社会活动的必然要求。
一个会充分交流的人,能够使其才华得到展现;一个不会交流的人,可能缺少在人群和社会中的存在感。我们回忆老同学的时候,想不起来的那些人,必定是不善于交流的人。
当然,交流要自然,许多情况下都不必刻意或正襟危坐。有时候交流还要有一定的高度,你说的话大家觉得清楚、有道理,人家就会佩服你。如果你说的话非常不得体、非常幼稚或者是错误的,那么你的存在感就是负面的。
交流的高度、深度、范围和自然性是因交流对象而异的,比如你和你的父母、你和你的老师交流的话题和方式必然有所不同。
在交流过程中,诚实、简练和幽默,往往是最具力量的。诚实是一种高度,简练是一种能力,幽默是一种智慧。对于诚实和简练,全世界大约都有共同的认识和理解,但对于幽默,差异就很大了。
幽默带有民族特性,不同人的幽默有很大的区别,英国人的幽默、美国人的幽默、德国人的幽默、中国人的幽默具有很大的差异。甚至,幽默有时候是不可翻译的,一翻译反而不觉幽默了。
吴建民: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交流确实是人生所必需的。人最怕的是什么?孤独。为什么怕孤独?没有交流对象的人慢慢地就笨了,慢慢地就老下去了。人是社会动物,需要跟人交流。交流过程中对大脑的刺激往往会使人兴奋起来,并与年轻人进入思考的同一轨道。年纪越大的人越需要交流。
所以,多回去看看你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去跟他们聊聊天,你可能会得到很多启示。
1955年,吴建民(后排右一)赴北京读大学前与母亲、弟弟妹妹合影。因为时代的原因,有8个孩子的吴家,平日里相聚很少,吴建民兄弟姐妹8个人,直至母亲2006年去世的时候才有了第一次完整的聚会。
我家是个大家庭,弟兄姐妹8个,当年父母也很少跟我们聊天。自从我哥哥在1950年参军以后,我们8个人直到母亲于2006年去世的时候才有了第一次聚会,我们不大知道家里的事情,不知道家里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等到我们几个想了解父母的什么想法时,他们已经走了,了解不到了,所以现在很后悔。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要多跟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接触一下,想一点问题问问他们,这个时候他们会非常开心。你们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东西,他们也能从你们提的问题中得到很大的愉悦。家庭的幸福感,往往就在交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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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文字 | 《正见民声》赵启正、吴建民著
编辑 | 走近外交 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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