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最有争议的浙江高考满分作文《生活在树上》

中学生满分作文 2023-02-12

“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嚆矢。滥觞于家庭与社会传统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借鉴意义。但面对看似无垠的未来天空，我想循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的生活好过过早地振翮......”

以上语句来自于一篇名为《生活在树上》的浙江省2020年高考满分作文首段。

第一位阅卷老师只给了39分，但后面两位老师都给了55分的高分，最终作文审查组判为满分。浙江省高考作文阅卷大组教授点评文章称“老到和晦涩同在，思维的深刻与稳当俱备。

附浙江卷2020作文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家庭可能对我们有不同的预期，社会也可能会赋予我们别样的角色。

在不断变化的现实生活中，个人与家庭、社会之间的落差或错位难免会产生。

对此，你有怎样的体验与思考？写一篇文章，谈谈自己的看法。

【注意】角度自选，立意自定，题目自拟。明确文体，不得写成诗歌。不得少于800字。不得抄袭、套作。

生活在树上

浙江一考生

现代社会以海德格尔的一句“一切实践传统都已经瓦解完了”为嚆矢。滥觞于家庭与社会传统的期望正失去它们的借鉴意义。但面对看似无垠的未来天空，我想循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的生活好过过早地振翮。

我们怀揣热忱的灵魂天然被赋予对超越性的追求，不屑于古旧坐标的约束，钟情于在别处的芬芳。但当这种期望流于对过去观念不假思索的批判，乃至走向虚无与达达主义时，便值得警惕了。与秩序的落差、错位向来不能为越矩的行为张本。而纵然我们已有翔实的蓝图，仍不能自持已在浪潮之巅立下了自己的沉锚。

“我的生活故事始终内嵌在那些我由之获得自身身份共同体的故事之中。”麦金太尔之言可谓切中了肯綮。人的社会性是不可祓除的，而我们欲上青云也无时无刻不在因风借力。社会与家庭暂且被我们把握为一个薄脊的符号客体，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尚缺乏体验与阅历去支撑自己的认知。而这种偏见的傲慢更远在知性的傲慢之上。

在孜孜矻矻以求生活意义的道路上，对自己的期望本就是在与家庭与社会对接中塑型的动态过程。而我们的底料便是对不同生活方式、不同角色的觉感与体认。生活在树上的柯希莫为强盗送书，兴修水利，又维系自己的爱情。他的生活观念是厚实的，也是实践的。倘若我们在对过往借韦伯之言“祓魅”后，又对不断膨胀的自我进行“赋魅”，那么在丢失外界预期的同时，未尝也不是丢了自我。

毫无疑问，从家庭与社会角度一觇的自我有偏狭过时的成分。但我们所应摒弃的不是对此的批判，而是其批判的廉价，其对批判投诚中的反智倾向。在尼采的观念中，如果在成为狮子与孩子之前，略去了像骆驼一样背负前人遗产的过程，那其“永远重复”洵不能成立。何况当矿工诗人陈年喜顺从编辑的意愿，选择写迎合读者的都市小说，将他十六年的地底生涯降格为桥段素材时，我们没资格斥之以媚俗。

蓝图上的落差终归只是理念上的区分，在实践场域的分野也未必明晰。譬如当我们追寻心之所向时，在途中涉足权力的玉墀，这究竟是伴随着期望的泯灭还是期望的达成？在我们塑造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浇铸我们。既不可否认原生的家庭性与社会性，又承认自己的图景有轻狂的失真，不妨让体验走在言语之前。用不被禁锢的头脑去体味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大海与风帆，并效维特根斯坦之言，对无法言说之事保持沉默。

用在树上的生活方式体现个体的超越性，保持婞直却又不拘泥于所谓“遗世独立”的单向度形象。这便是卡尔维诺为我们提供的理想期望范式。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上天空。

点评

陈建新，浙江大学副教授，浙江省高考作文阅卷大组组长

在我几十年的高考作文阅卷生涯中，这是一篇极少能碰到的考场作文。它的文字的老到和晦涩同在，思维的深刻与稳当俱备。

看第一遍，感觉不像是一个高三学生写的考场作文，然而，细读后你会发现，它的每一句话都围绕着个人的人生理想和家庭社会的期待之间的落差和错位论说，文章从头到尾逻辑严谨，说理到位，没有多余的废话，所有的引证也并非为了充门面或填充字数，而本届高考，用这样的方式引证各种名人名言的作文太多了。

当然，这样的文字，较易令人看不懂，所以第一位阅卷老师只给了39分，但后面两位老师都给了55分的高分，说明我们的阅卷老师还是能识别作文的好坏的。作文审查组老师认真细读这篇作文，一致给出高评。

我们认为，把此文打成满分，不仅是给予这篇作文恰如其分的分数，也是展现浙江高三学生的作文水准。然而，要写成这样，需要考生阅读大量书籍，而非背诵几条名人名言就行的。而文字的表达如此学术化，也不是一般高中学生能做到的。当然，其中的晦涩也不希望同学们模仿。

生活在树上（注解版）

本文一共4740字，看完可能要10分钟，个人理解，不一定准确。
不想看全文可以直接翻到结尾看思路分析

1.实践传统是什么？
陈佳映：以某种相似的方式来从事一类活动，做的人多了，形成了一个实践传统。艺术、文学、学术、行医、教育、科学活动，都是这样生长出来的传统。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也应从实践传统的角度来看待语言的发展。把这些笼笼统统合在一起，差不多就是现在人们爱说的“文化传统”。
行医世家为了糊口，子承父业，这属于实践传统；而另一个年轻人发现行医最挣钱而行医，这叫技术。
2.实践传统为什么会衰落？
技术的发展与侵入：（以下为转述，不一定准确）以行医为例，实践传统是品德、技巧和品德的共同作用取胜，而现代的行医过程更是一个偏向纯粹技术性的事情（X光、CT等技术），即使传统行医实践的技巧和品德的联合体非常好，但由于现代技术的主导，人们更注重疗效本身。比如，医生行医时的同理心和医生行医时所使用的技术相比，现代社会的人们会更注重后者，因为后者有更好的疗效。
（我个人的观点是，这句话的实践传统并非文中所指的家庭与社会的传统）
3.嚆矢：响箭。因发射时声先于箭而到，故常用以比喻事物的开端。犹言先声。
4.滥觞：江河发源的地方水很浅，只能浮起酒杯。后指事物的开始或起源。
5.树上的男爵：主人翁是柯西莫，贵族家庭的长子，在12岁的时候为了逃离父亲的权威和控制而爬上了树，在树上开始了包括学习、打猎、恋爱在内的生活，在其 65 岁时攀住路过的热气球而消失了。超现实主义的情节设置和人物形象塑造体现的了作者乃对于权威的反抗意识及对自由的追寻。
6.振翮：常用来形容人志向远大、努力奋发向上或经济正高速发展、在腾飞等。
7.树上的生活：《树上的男爵》的核心是柯希莫几十年的树上生活。树上的世界虽然很真切很美好，但却是一个被遗忘和最终被抛弃的世界。不过，柯希莫恰恰在这里找到了心灵得以栖息的住所。树上的生活，一个比较原始而静谧的空间，也可以是远离社会亟待构建的一种隐喻的世界。（摘自百科）
生活在树上而热爱大地（这是本文的主要意象）：①“生活在树上”是为了反抗现实，用保持距离来看清尘世，也表明现实难以容忍他这样的叛逆者。②“热爱大地”是说他并没有逃离社会，而是关心世俗，帮助人们，希望建设一个理想的人间。③“生活在树上”却又“热爱大地”，蕴含着人生的矛盾、人与社会的冲突，这种矛盾冲突的提出，是为了提醒人们关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和谐问题。
8.过早地振翮：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和树上的生活相反的话，可能是过早地步入世俗，但是这样振翮一词在这里就非常突兀。

1.超越性：探寻人生的意义，理想主义精神
2.古旧坐标的约束：此处指（世俗）传统观念对人的驯化与约束
3.达达主义：是一种无政府主义的艺术运动，它试图通过废除传统的文化和美学形式发现真正的现实。
特征：追求清醒的非理性状态、拒绝约定俗成的艺术标准、幻灭感、愤世嫉俗、追求无意、偶然和随兴而做的境界等等。（代表作：杜尚《泉》）
4.综上，这句话可能是在说：我们对于理想主义的追求不能仅仅是单纯对世俗的批判，甚至走向一种偏激的非理性状态。
5.张本：是指事先为事态的发展作好布置。可能是在说，我们的追求与世俗有所差距，但是我们仍然不能做出逾矩的事情。（后面一句感觉语法怪怪的，没有太理解，我猜可能意思和前面这句近似）

杜尚《泉》，达达主义代表作品。

1.麦金太尔的话：这句话的翻译应该是来自于陈佳映的《何为良好的生活》，援引《哲学研究》2008年12期刘玮的论文《亚里士多德与当代德性伦理学》，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人类的善和德性必须在某个特定的共同体或传统的背景中考察，因为只有在这样的传统中人类的善的概念才能得到维系，不同的社会之中对于德性的界定不但截然不同，而且是依赖于社会传统进行的。（麦金太尔的话是有德性伦理学语境背景的，而并非单纯地强调人的社会性）
2.我欲上青云：可能指对于理想的追求。因风借力指借助于社会和家庭的力量。
3.薄脊：网络字典搜寻不到这个词，可能是指单薄。符号客体：符号学中，与审美主体相对，客观存在的事物总称审美客体。此处可能就是说：被当作单纯的符号。
4.这一整段可能是在说：我们对于家庭和社会的规则可能有一种因为自身不成熟而产生的偏见（大白话就是，小屁孩不懂），而我们想要追求理想主义，却又不得不借助于社会与家庭，人是社会动物。这是矛盾的。

1.孜孜矻矻，汉语成语，拼音是zī zī kū kū，意思是勤勉不懈的样子，出自《争臣论》。
2.对自己的期望一句：我们对自己的期待是不断变化的，在一个人走向社会，建立家庭的过程当中，可能对自己的期待会不断改变。（比如刚上大学可能是（我要深造、保研），毕业以后（还是找工作吧）、找工作（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3.底料一句：可能意思如下，我们的生活观念需要来自于丰富的生活经验，实践出真知。追求生活的意义不能缺少实践本身。
4.祓魅：额...事实上没有这个词，常用中文翻译是祛魅（disenchantment），在社会科学是指在现代社会消去神秘主义(魅惑力)的表面并把文化合理化。一般的理解为曾经一贯信奉的或被追捧的人或物或事或感情或文化或定论，受到新的认识后地位下降。
5.最后一句的意思可能是：如果一个人认为过往的世俗传统有问题（祛魅），却因此自以为是（赋魅），那么他一方面丢失了个人的社会意义，另一方面也因为自以为是丢失了自我。整体来说就是如果只是愤世嫉俗，而不去切身体会，不去追求这个世俗传统的理由（空想的批判），人就很容易自我膨胀，批判一切，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1.觇：看。
2.摒弃的不是..一句：家庭和社会所期待的我们可能是过时的，但是我们不应该为了批判而批判（指不经思考），（言下之意可能是我们应当经过思考，对之进行辩证吸收），不然就是对批判投诚了。
3.尼采的话：出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人生的三个境界：骆驼，狮子和婴儿，分别指代忍受苦难，进攻性的阶段和返璞归真的阶段。这里的比喻不恰当，是因为原文的骆驼比喻并不是指“背负前人遗产”的传承，这句话可能是想说，我们的确需要继承前人的一些东西。
4.永远重复，其实是指永恒轮回（the eternal recurrence）理论，同样出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具体含义参考以下书中原文：“人生便是你目前所过、或往昔所过的生活，将来仍将不断重演，绝无任何新鲜之处。然而，每一样痛苦、欢乐、念头、叹息，以及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无法言传的事物皆会再度重现，而所有的结局也都一样。”（我觉得这里用永远重复又是脱离语境的）
5.洵：副词，确实。
6.陈年喜：参见新闻http://www.infzm.com/contents/186151，作者想表达的意思可能是，陈年喜为了改善困窘的生活状况，选择了迎合读者（所谓的反理想主义），我们也没有资格指指点点（因为我们并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

1.第一句；理想主义和屈从于现实只是生活观念的不同，真正实践起来，大家不一定就是非常世故，或者是完全遗世独立的。
2.玉墀：宫殿前的石阶。亦借指朝廷。这句话可能是在说，我们在追寻理想的生活的时候，可能会和权力本身打交道（或者是利用权力，譬如找关系），那么我们这么做究竟是实现了理想（指过上了好生活），还是失去了理想呢（指没有保守住理想主义的纯洁性）？
3.方法论：不否认家庭与社会的世俗观念的存在，也承认自己的理想主义有一些过度的理想化。
让体验走在理想之前：多去体验生活，趁年轻多去体验生活，老了就懂了。
4.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大海与风帆：诗人，代表作《不被禁锢的头脑》，“大海与风帆”出自《礼物》一诗（When straightening up, I saw blue sea and sails.）
5.维特根斯坦之言：什么是无法言说之物？生活本身。具体来说是指具有复杂内涵的“神秘事物”，诸如理想，人生的意义之类的事情。（并非可能会望文生义的“权力的黑暗是不可言说之事而保持沉默“）

1.婞直：倔强，刚直。
2.单向度：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原文中指对社会没有批判精神，一味认同于现实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去追求更高的生活，甚至没有能力去想像更好的生活。单向度指One-Dimension,可能作者是想说不懂变通的人，但是考虑到单向度一词的语源，这里是误用。
3.理想期望范式：与世俗划清界限，保持理想主义（树上生活的方式），但是又懂得变通：俗称知世故而不世故。
4.结尾句：是《树上的男爵》主人公的墓志铭：①“生活在树上”是为了反抗现实，用保持距离来看清尘世，也表明现实难以容忍他这样的叛逆者。②“热爱大地”是说他并没有逃离社会，而是关心世俗，帮助人们，希望建设一个理想的人间。③“生活在树上”却又“热爱大地”，蕴含着人生的矛盾、人与社会的冲突，这种矛盾冲突的提出，是为了提醒人们关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和谐问题。升上天空指到达理想境界。

整体思路：

我对家庭与社会的期待（传统世俗）感到不屑，但是人又不能脱离社会，这是人本身的矛盾。那么传统世俗和个人期待（理想主义）产生矛盾了怎么办？我们要么摒弃世俗，要么摒弃理想主义，还是对其进行辩证性批判？答案是最后一种（摒弃批判的廉价）。如果有人真的要问该怎么办，那就自己去体会吧（体验走在言语之前），老了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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