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首发于【漫编室】，作者主编铁雄；已授权
编者说| 漫编选第三弹：一些围绕着漫画而活的人
4月23日，读库漫编室的漫编选第三弹在北京码字人书店做了新书首发。漫编选第三弹现已正式上架，和大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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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编室·第三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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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同于第一弹，由五本各色的漫画作品组成；也不同于第二弹，属于五十岚大介完整的长篇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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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编室·第一弹》
海归线/梦晕/卡夫卡的《城堡》及其他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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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编室·第二弹》
《海兽的孩子》，作者五十岚大介。 限时九折
虽然第三弹也有五部作品，但构成有些特别——两部来自漫编室精心培育的新书系“漫编室文库”；三部作品来自宝藏漫画家丰田彻也，这也是他出道至今仅有的三部作品。
（图片来自微博@摇滚死兔子，已授权）
2016年春，读库的编辑们想做一些和漫画文化相关的书，讲讲漫画的发展、创作和产业。想法很好，但在行业里问了一圈，没有寻到非常适合写这些话题的人，同时还受到不少质疑，因为市面上关于漫画的书籍并不少见，教授绘画技法的，谈论商业八卦的，但都只能吸引到业内很少人的关注。如果抱着“让更多人因了解漫画文化而喜欢漫画”的目的，那势必一无所获。仔细想想也是，无论是发展、创作，还是产业，都是些大话题，没有一个是普通人必须要了解的。整个计划只好搁置。如何才能不只讲宏观，也讲讲与普通人的生活紧密相连的微观，且又不迷失在细节与繁琐中？就这样，我们一边做着漫画，一边注目着那些围绕漫画而活着的人们。既然国内暂时没有适合的人，那日本这个漫画大国，肯定有人已经在记录和讲述漫画的文化。如此一来，茅塞顿开。不要规矩的创作技巧，也不要枯燥的行业数据，我们带着这个微妙难言的标准，开始在日本长期积累的众多漫画书籍中，寻找那些最切中我们需求的。就这样，寻寻觅觅，终于在我们拿起《手冢老师，截稿日要过了！》时，得到了答案。书里有段格外动人的对话，我们也把它放在了书的封底——
就在这繁忙的某日，手冢老师递给我一份画好主线的原稿，右手微微颤抖着说：“福元，你手上的老茧疼过吗？”
“疼过。尤其是过了截稿日，必须彻夜赶稿的时候，简直针扎般疼。”
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老茧”，是身处漫画行业的人，手上和心上的那些疼和那点骄傲。无论是一线的创作者、幕后的助手、运筹的编辑、开漫画书店的、搞行业研究的，每个人都能记录自己视角下的故事，也正是这每个视角和每个故事，共同铸成了我们的时代记忆和生命体验，而这也是文化最鲜活的模样。这回漫编选·第三弹收录的，是1950年代至1960年代，漫画编辑和漫画助手的“人间物语”。 福元一义的经历非常罕见，他是手冢治虫的责任编辑、首席助手，同时也是一位漫画家。1952年与手冢相识，自1970年加入手冢制作株式会社后，一直致力于辅助手冢治虫的创作，直至手冢去世。从相遇，到告别，整整三十六年。作为编辑时，他看着漫画家们伏案作画，与截稿日赛跑；作为漫画家时，他意识到创作的艰难，也因经历了日本的“驱逐坏书运动”，就此封印了自己的创作；而作为手冢治虫的助手，他见证了《三眼神童》《怪医黑杰克》《三个阿道夫》的诞生，也经历了漫画绘具的变化，助手录用标准的调整，以及虫制作破产前的那些日子。这些讲述或许只是他日常业务中的一环，但对我们来说，每个故事都能让人身临那个现代漫画刚起步的蓬勃时代。
我对老师的第一印象记得很清楚。“居然这么年轻！”
毕竟1952年，老师也才大学毕业一年。而我一想到漫画家，脑海中最初浮现的是上了年纪的大画家，所以面对眼前这位时尚又机敏的年轻人，我简直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彼时，他也刚刚搬到东京，正打算大展拳脚。
一群立志成为儿童漫画家的青年，不管怎么看都是些怪人常盘庄坐落于东京都丰岛区椎名町五丁目2253号，也被称为“漫画庄”。这是一座随处可见的普通两层公寓，厕所有两个厕位，旁边的厨房，有人常在里面洗澡；房间的墙上全是裂缝，冬天冷夏天热。因为房租便宜，这里住进了许多漫画家：手冢治虫、水野英子、赤冢不二夫、石森章太郎、藤子不二夫组合、寺田博雄、森安直哉……他们的伙伴、粉丝、编辑也频繁出入；这里为日本现代漫画打下基石，为儿童漫画拉开黄金序幕，也是一代漫画家度过青春年代的地方。
或许那是漫画最好的时代。但当时没人这样想，大家只是拼了命在画画。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我曾和赤冢还有石森约定过，如果我们中有谁出名、作品大卖的话，就雇用剩下的两个人。因为和吃不上饭的伙伴一起奋斗过，所以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放弃漫画，就是这种心情吧。
从引文中便能感受到那个时代，当文化百废待兴，漫画成为娱乐的主心骨后，他们一边开着荒，一边在希望中创作。然而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也有人开始在失意与伤痛中创作，比如丰田彻也。
（图片来自微博@摇滚死兔子，已授权）
这是个会放下画笔说“我要去工厂干活了”的人，也是说“那时我非常缺钱，抱着原稿想着能卖给谁”的人，还是在编辑找到他画村上春树新作封面时说“不行”，最后用两个小时才被说服的人。漫编室至今采摘的漫画家中，如果说五十岚大介、今 敏是科班出身，森泉岳土是艺术跨界，藤本理、高野文子是自学成才，那丰田彻也就算实力派素人。丰田彻也一直从事和漫画无关的工作，因为喜欢漫画，所以自己没事也会画，但那时没有互联网，也没人引导，他也不知道自己画得好不好，只能在工作间隙断断续续地画一些东西，然后把原稿放进抽屉里。2003年春，丰田彻也完成了自己的短篇漫画《护目镜》，此时他三十六岁，工作的不稳定和生活的拮据让他走投无路，于是想着把这些稿子卖出去。他一整天跑了讲谈社的《月刊AFTERNOON》《周刊MORNING》以及双叶社《漫画ACTION》的编辑部。虽然编辑们非常友好，但都对他说“我们不以这样的方式收稿，请你报名新人奖”，所以他就报了截止日期最近的AFTERNOON四季赏。结果，他获得了夏季奖和奖金，并得到漫画家评审谷口治郎“完美之作”的赞誉。
谷口治郎评价丰田彻也的《护目镜》（短篇）是“完美之作”。
一般的作者会以此为契机开始连载，努力出单行本，甚至走上畅销之路，但丰田彻也不是。他后来的创作经历用一百四十五个字就能概括——
2004年，开始在《月刊AFTERNOON》上连载《暗流》，2005年连载结束时，他留下一句“我要去工厂干活了”，便不再发表作品；2008年开始连载《咖啡时间》，2009年出版后便没有新作；2012年，收录《护目镜》在内的六部短篇漫画也终于集册出版，这些短篇是他陆续用十年完成的。这之后，丰田彻也陆续画了几页短篇和插画，但很少有连续的创作活动。前面提到，他出道是为了能用原稿挣点钱。在连载《暗流》时，他的生活状况的确不乐观。住的地方只有六叠（9平方米），租的工作间只有四叠半（7.29平方米），没有厕所和浴室，也没有电视和电话。和编辑联系时，都要跑到三百米外的公用电话亭，到了冬天就非常难捱。既然如此，丰田为什么还这样寡作？为什么不靠画漫画多挣一些钱？他曾画完《暗流》后说，“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画漫画是其中最辛苦的”，然后就去工厂了。而他最新的露面，是2020年用两个小时被说服后，为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集《第一人称单数》画了封面和宣传画。丰田彻也绘制的村上春树短篇小说集的封面和宣传画。图片来源：都留泰作@dts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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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签名本】《第一人称单数》
不过，画漫画真是其中最辛苦的吗？对他来说，此话或许不假。小钢珠店与传单上的招聘信息都事无巨细地被画了出来。居民楼、阳台、洗衣机上的旋钮，甚至衣服搅动的模样也画了出来。车流、商店街角、自动贩卖机等，也都细致地画了出来。画过漫画的人都知道，这基本属于一种“不要命”的画法。而《暗流》中，人物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更是到了一个新高度，可以一格一格细细看下去。
看丰田彻也的漫画，就像看一部高清细腻的大片，你可以停下来看每一条线，人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反反复复看都不会腻。读者是很享受，但对他来说，这么画漫画，的确是比所有工作都辛苦。于是只能在高质量与低产量间走极端，因为过于低产，期待他的新作成为本世纪最无望的事。就这样，他至今只有三部单行本，《暗流》《咖啡时间》和《护目镜》。其中《护目镜》在日本也已绝版，让他的读者四处寻觅。这回我们就一次性放出，以飨中国读者，让大家能更完整地体验丰田彻也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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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编室·第三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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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时间》收录十七个事关咖啡的短篇，但咖啡只是线索，人们通过咖啡相遇，通过咖啡和解，以咖啡为契机进行一次长谈。从劣质咖啡豆中洞察社会的错综万象、当婚姻走到尽头后两人打算坐下来喝杯咖啡、被水淹没的小镇还有老人在故乡坚守、薛定谔的猫与真真假假的人间残酷……这其中是丰田彻也对人性深刻的洞察。《暗流》讲述了继承澡堂的叶惠，因丈夫突然失踪，生活与澡堂经营都陷入困境，丈夫失踪后的日子，每天都与往常一样，又不一样。随着故事进展，她儿时的梦魇、丈夫离开的理由……一切都慢慢浮现。《护目镜》则讲述了六篇与家庭有关的故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是否可以成为家人、儿时憧憬的长辈其实只是个职业骗子、母亲把生活的不幸和痛苦都怪罪给女儿、唯一疼爱自己的亲人却遭遇意外、父母与子女的心结要如何解开……你会发现，很多事情远比我们所知的要复杂很多很多。之前提到丰田彻也的经历，或许你也不难猜到，一直没有稳定工作，生活在温饱线上的漫画家，他能看到，往往是社会最真实与残酷的样子。故事的背景基本都发生在九十年代下半期，此时日本的泡沫经济已经崩溃，但许多人还未从萧条中回过神。无论是《护目镜》《暗流》还是《咖啡时间》，其中有许多留白和未言明的背景，但仔细想想，都可以被填充进血肉：大量裁员、找不到稳定工作、信贷体系崩塌、合伙人的背叛、公司与个人破产、地方经济萎缩、育儿负担增加、社会治安动荡、家庭暴力、对未来没有期望……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丰田彻也用他的画笔，讲述那些四处惹事的无业游民，不得志的小人物，用暴力对待孩子的父母，以及不愿触碰回忆的背叛者；也讲述不愿放弃希望的人，互相帮扶的人，最终选择原谅的人，以及那些依然温柔对待别人的人。更重要的，他们很多时候往往是同一个人。这其中的复杂滋味，很难用语言道尽。而丰田彻也自己也是，虽然生活是苦的，房子里没有厕所也没有电话，但不会阻碍他热爱音乐、咖啡和生活。他光顾各种咖啡馆，品尝各种咖啡，收集各种唱片，爱着灵魂乐手雷·查尔斯、摇滚乐手保罗·威尔、摇滚歌手忌野清志郎、蓝调演奏家小沃尔特、作曲家伯特·巴哈拉赫……《咖啡时间》中，许多短篇的标题，就取自这些音乐人创作的歌曲。你能感受到，“萧条的经济”“逝去的发展”“错愕与伤痛”，都无法阻止人们继续大笑与哼唱自己爱的曲子。不回避人性的暗处却依然温柔，这或许就是丰田彻也最动人的力量。
我们读诗写诗，非为它的灵巧。我们读诗写诗，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员。而人类充满了热情。医药，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高贵的理想，并且是维生的必需条件。但是诗，美，浪漫，爱，这些才是我们生存的原因。
我们从《咖啡时间》中提炼出“走，喝咖啡去！因为人生转眼就过去了！”的主题，并请漫画家我是白来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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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铁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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