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里的成都史（晚唐五代篇）

编者按：《古诗里的成都史》原名《怀古成都诗话》，是九旬诗翁李之正老先生当年受聘于成都市龙泉驿区老年大学客座教授时的讲课稿。李之正先生别出蹊径，诗史结合，以经典诗词解说成都悠久的历史、展现成都厚重的文化底蕴，既有深度又有可读性，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经李之正先生授权，本公众号将按朝代顺序连载《古诗里的成都史》，供大家深度了解成都历史文化，同时欣赏历代诗词作品。

李老先生，市中大隐。八旬诗丈，学问渊深。随手一拈，诗话新颖。以诗为纬，以史为经。纵横交错，款款而行。浪漫潇洒，引人入胜。江山指点，古今闲评。历史千载，入睹眼睛。河山胜迹，时时可闻。后学拜读，大可长进。

——刘时和《读〈怀古成都诗话〉有感》

第十五章 

一心能感众心齐，铁瓮高吞剑阁低。

多上散花楼上望，江山供尽好题诗。

（崔致远《筑城》）

三十六里西川地，围绕城郭峨天横。一家人率一口甓，版筑才兴城已成。役夫登登无倦色，馔饱觞酣方暂息。不假神龟出指踪，尽凭心匠为筹劃。画阁团团真铁瓮，堵阔巉岩齐石壁。风吹四面旌旗动，火焰相烧满天赤。散花楼晚掛残虹，濯锦秋江澄倒碧。西川父老贺子孙，从兹始是中华人。

（顾雲《筑城篇》）

唐武宗大中七年（公元853年），白敏中为西川节度使，开凿金河，引郫江水入城，并汇纳解玉溪水，使城市水网化，人民汲水行舟，更加便利。又对周边民族，采取和睦政策，得到他们的信任。南诏便派出千馀子弟到成都求学，文化交流，日益加強。

但後任节度使杜悰，认为对南诏留学生的优待，增加了负担，加以限制，引起南诏十分不满，又萌發了攻唐的念头。懿宗咸通九年（公元868年），节度使卢耽，先後任李师望、崔滂为邛州定边军指挥使，然而都是贪暴无能之辈，边备松弛。公元869年，南诏攻陷嶲州，分兵进攻沐川、犍为、荣州，嘉州刺史张允琼不敌，崔滂带来的援兵，又贪图南诏假降之利，失误战机，终于败往导江。南诏兵追踪佔去雅州、卭州，雅邛之民，遁匿山中，南诏无可掳掠，肆意放火烧毁城郭庐舍。

消息传到成都四乡，人心惶惶，纷纷入城躲避。满城填街塞巷，池井都被汲乾，日晒雨淋，疫病流行，苦不堪言。卢耽也采取行动，加强城防，置办器械粮草，又拿出钱财，招募义勇三千，号为突将。此时南诏已攻至城下，卢耽遣使议和不成，待救援不至，幸有僚佐吴行鲁、杨庆复等多方防御，突将舍死出城冲杀，使南诏久攻不下，退兵解围。

恰有东川节度使颜庆复领援兵赶到，乘势追击南诏至双流，又因保守惜战，贻误战机，未能歼敌，南诏得从容渡河，全军而返。颜庆复入城会见卢耽，为成都城防设计了瓮城、护城濠，设置了蒺藜、鹿角，组织了营舖、哨所等城防措施，使成都城防有了基本规模。

随後的几任节度使，都用了顽懦无能之辈，没有作为，僖宗乾符元年（公元874年），南诏又来进犯，攻陷黎州、雅州，到达武阳（今新津），又一次引起百姓人心惶惶，逃避入城。南诏派人送来战书说，大军东行，“借”你的厅堂议事，节度使牛丛竟愚蠢到意欲应允借厅，幸杨庆复一怒，斩了来使，回信示以威德，南诏才沒有进攻，退到雅州观望。

乾符三年（公元877年），高骈来西川上任，首先开城，动员百姓回乡春耕，同时减轻城中生活压力。再遣五千精骑，兼程追逐南诏兵至大渡河边，擒斩南诏兵将数十人，南诏只得求和。高骈认为对于南诏，在守不在战，于是加強边防，修复邛崃关，阻断南诏进兵之路，又在戎州马湖、沐川修筑城堡，沿大渡河设立多处棚哨，完备了防御体系，南诏不敢再犯。

局势安定後，为了加强城防和城市的容纳能力，高骈着手修筑罗城。每日用工十万，共用九百六十万工。耗资一百五十万贯，并令每户交纳城砖一块。筑城二十五里（一说三十六里，一说四十三里），瓮城八里，城高二丈六尺。内夯粘土，外包大砖，被誉为金城铁瓮。

同时，高骈又把原在城南与流江平行而相距不远的郫江截断，改从城的西北角开凿一条新的郫江，绕城北转城东在城东南角与流江汇合。奠定了现时府河、南河的格局。罗城、郫江修凿完工後，高骈认为，防御体系已经完备，就不必再养突将，于是裁减突将待遇，并声言他打仗是靠神助，贬低兵将的作用。激起突将的极端不满，冲进帅府，要讨公道。高骈只得一面答应恢复突将地位，一面连夜捕杀突将，连其家眷婴儿，都不放过，抛尸江中，实在残忍。 

邪气奔屯瑞气移，清平过尽到艰危。

纵饶犬彘迷常理，不奈豺狼幸此时。

九庙有灵思李令，三川悲忆恨张仪。

可怜一曲还京乐，重对红嶣教蜀儿。

（罗隐《中元甲子以辛丑驾幸蜀》）

唐帝行宫有露台，础莲几度换春苔。

军容再向蚕丛狩，王气遥从骆谷来。

万里山川神骏老，五更风雨杜鹃哀。

始知蜀道蒙尘驾，不及胡僧渡海杯。

（杨慎《唐僖宗行宫遗础次熊侍御韵》）

晚唐到了此时，已经积弊日久，不可收拾。内有宦官、奸臣田令孜之辈，外有藩镇、州县暴虐之徒，层层盘剥。乾符元年，山东就爆發了王仙芝、黄巢率领的农民大起义。黄巢领军转战东南各州、道後，于中和元年（公元881年），攻破长安，自号冲天将军，建囯号大齐。田令孜挟持僖宗逃到成都，居然还敢呑没僖宗颁给西川兵将的赏钱，激起兵变，危及僖宗，僖宗避到现在的宝光寺跓跸。节度使陈敬瑄将兵变戡平。 

将台风雨黯溪头，貔虎雄师距上游。

战罢沙场遗故垒，满江枫葉荻花秋。

（韩镇阳《古点将台》） 

陈敬瑄也如高骈作风，采取残酷手段，压制吏民，少不如意，便将人论死。邛州牙将阡能，因公差误期，未敢回报，陈敬瑄小题大作，张榜辑拿。逼得阡能聚众造反，又有平民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术四人率众响应，声势浩大。在甘溪点将台，打败进剿的杨行迁，有越剿越多之势，波及邛、雅、蜀三州，威胁成都。眉州防御使高仁厚，见剿不成，采取只问首要，不问胁从，分化瓦解的办法，使阡能军心涣散，孤身被擒。  

第十六章

王气青城廿载多，武阳鬼语竟如何。

持杯一笑非初愿，异相终当让八哥。

（張怀溎《前蜀杂事诗》）

中和四年（公元884年），黄巢起义因朱温叛变失败，僖宗返回长安。田令孜又与河东藩镇王重荣争利，王重荣招来沙陀人李克用进攻长安，光启二年（公元886年），田令孜又挟僖宗逃往凤翔，命其养子王建为僖宗车驾开路。过大散岭时，敌军正在烧毁栈道，王建扶挟着僖宗从烟火中一跃跨过丈馀，脱险而过，深得僖宗宠信，令其保管玉玺，并授为壁州（今通江）刺史。

到了凤翔，田令孜为避罪，自请为西川监军使，去到成都。王建入川，陈敬瑄派人阻拒，惹恼王建，迳过绵竹，打败汉州守将苟唯立，直达学射山(凤凰山)。因田令孜在城内，便未急攻成都，而去攻下邛州，自立为永平军节度使。文德元年（公元888年），唐昭宗任韦昭度为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亦加阻拦，拒不交卸。于是王、韦联合于龙纪元年（公元889年），包围成都，城中米贵如金，不少百姓饿死。大顺二年（891年），韦昭度撤兵回朝，王建独力猛攻，陈敬轩不敌，只得把大印交田令孜捧去向王建投降，王建从此据有成都。

当初，王建攻城时，为了鼓动士兵出力拼命，许愿进城後可以随意抢掠。但是，进城以後，又命张勍为督察，严申军纪，禁止杀掠，违者乱棒打破脑壳，陈尸示警。军纪很快整肃，百姓安心。

两年之後，王建见人心大定，便追究陈敬瑄、田令孜老账，论成死罪。再發兵攻取东川，佔领了全川地盘。 

上山下山去，千里万里愁。

树色野桥暝，雨声孤舘秋。

南北眼前道，东西江畔舟。

世人重金玉，无金徒远游。

（唐求《客行》）

寂寞邛城夜，寒塘对庾楼。

蜀关蝉已噪，秦树葉应秋。

道路连天远，笙歌到晓愁。

不堪分袂後，残月正如钩。

（唐求《邛州水亭夜宴送顾非熊之官》）

桂冷香闻十里间，殿台浑不似人寰。

日斜回首江头望，一片晴雲落後山。

（唐求《题常乐寺》）

成都青城县，原来有个县令唐求，疏放旷逸，笃好雅趣，因不惯官场世俗纷争，早已退隐味江之滨，王建多次请他出山作参谋，他终不肯。每日饮酒赋诗，每得诗句，便记下投入一葫芦瓢中，人称一瓢诗人。在晚唐众诗人中，占有重要的一席。

原先乾符年间，朱温随黄巢起义，後又叛变降唐，反戈镇压起义军，得唐王赐名全忠，逐渐掌握了唐朝大政。天祐四年（公元907年），夺了唐哀帝的帝位，建立後梁。天下又陷入了五代（後梁、後唐、後晋、後汉、後周）十囯（吴、南唐、吴越、楚、闽、南汉、荆南、北汉、前蜀和後蜀）的混乱局面。 

河北江东处处灾，唯闻全蜀少尘埃。

一瓶一缽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来。

秦苑幽棲多胜景，巴歈陈贡愧非才。

自惭林薮龙钟者，亦得亲登郭隗台。

（贯休《陈情献蜀皇帝》）

辉辉赫赫浮玉雲，宣华池上月华新。

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王衍《宴宣华苑宫词》）

安排诸院接行廊，水槛周回十里強。

青锦地衣红绣毯，尽铺龙脑郁金香。

牡丹移向苑中栽，尽是藩方进入来。

未到末春缘地暖，数般颜色一时开。

（前蜀花蕊夫人《宫词》录二首）

宣华酣饮夜忘归，兰麝香薰拂舞衣。

一曲玉簘亲劝酒，嘉王无语谏书稀。

（张怀溎《前蜀杂事诗》）

陵阙凄凉俯旧邦，恨流滚滚似长江。

穿残已叹金凫尽，缺落空馀石马双。

攫饭饥乌占寺鼓，避人飞鼠上经幢。

阿和乳臭崇韬耄，堪笑昏童束手降。

（陆游《後陵》）

洛阳城裏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

凝眼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韦庄《菩薩蛮·入蜀》）

长年方悟少年非，人道新诗胜旧诗。

十亩野塘留客钓，一轩春雨对僧棋。

花间醉任黄莺语，亭上吟从白鹭窥。

大盗不将炉冶去，有心重筑太平基。

(韦庄《感怀》)

摆脱尘机上钓船，免教荣辱有流年。

无系绊，没愁煎，须信船中有散仙。

(欧阳炯《漁歌子》)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游人惊不起。

畫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裏住。

(欧阳炯《南乡子》)

王建得知朱温篡位，也在成都宣布自己为大蜀皇帝，史称前蜀。他闭关养民，發展生产，仓廪充盈，在境内建立了较为良好的社会秩序。

王建出身草莽，曾有屠牛、贩私盐、盗墓等行为，後来从军，从不知文。他对文士却十分敬重，所以唐亡以後，中原许多文士，都投到蜀国来，本地文士，亦应运层出，蜀囯的礼乐典章，实为当时列国之胜。

蜀囯的宰相韦庄，是花间派词人中的重要人物，与唐末温庭筠、南唐冯延己，号为词坛三大家。其给事中牛峤、司徒毛文锡、中书舍人欧阳炯、御史中丞牛希济等都是花间派知名词人；刑部侍郎卢延让也善用谐语入诗词。就连後宫的大徐妃和花蕊夫人小徐妃，也是长写宫词的女诗人。 

偶辞幽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

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

(黄崇嘏《狱中作》)

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衫居郡掾，永抛鸳镜画蛾眉。

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

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

(黄崇嘏《辞蜀相妻女》)

东风不上蜀王台，环佩衣冠尽草莱。

只有香名埋不得，梅花毕竟百花魁。

(杨观潮《访黄崇嘏墓》)

民间奇女黄崇嘏，其父早亡，她便改着男装，以男子自居。当王建从邛州前去成都攻陈敬瑄时，留周庠代守临邛，适黄崇嘏家因失火一案候审，她在狱中写诗陈情。周庠读诗，很是感动，又见堂堂英俊，举止文雅，便免予追究,黄崇嘏又作长诗致谢。周庠慕其才华，令与子侄同游。

王建在成都称帝，周庠亦到成都辅佐，带黄崇嘏随任，并任她为司户参军，她办事明敏清正，周庠十分喜爱，要招她为婿。她不得不作诗表明性别。周庠大惊，问明原由，約定互相保密，放她还家。她回到邛州，仍旧男装，开舘训蒙。直到死後，为她装殓时,人们才知她原是女身。

远来的浙地诗僧贯休，诗人道士杜光庭，也都受到王建礼遇，尊贯休为禅月大师，授杜光庭为谏议大夫，奉为廣成先生。还有画家黄荃、房从贞、李升等人才，尤其黄家山水，远近知名。

成都是王建的都城，当然大加整修，摩诃池改造为宣华苑，宫殿楼台，樯影风荷，增加了许多景色。王建的太子宗懿本是个人才，但过早暴露野心，被王建的一群养子逐杀。前蜀光天元年(公元918年),王衍即位。

王衍是一个纨绔儿，声色游乐之事，件件在行，生活极尽奢侈。竟用绫罗作成山丘,上设馆阁楼台，日与妃嫔弄臣饮宴其上，香烟飘出宫外，香烟太浓，又烧皂荚，以混其气。好学神仙游，又常常戴三裁巾，游于娼寮妓馆，为乱人耳目，令全城男人都戴三裁巾。

王衍乾德五年，即後唐庄宗李存勗同光元年(公元923年)，李存勖灭了後梁，遣李严为使访问蜀国。王衍只准李严带些不值钱的东西，不准带蜀囯名贵产物回唐，动了李存勗灭蜀之心，先与交好，使其鬆懈防备。同光三年，即王衍咸康元年(公元925年)，令郭崇韬、李继岌领兵伐蜀。这时，王衍要往游秦州的兴头正高，不听劝阻。走到利州(今廣元)，遇到边境退回的大批败兵，才知大亊不好，飞身回到成都，一筹莫展。其弟王宗弼首先洗刼了内库，再用王衍名义，向李严乞降，同时郭崇韬、李继岌大队人马亦到，王衍只得啣了玉璧，自缚请降，前蜀灭亡。

後唐灭了前蜀，随即任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先把军政布置妥当，又在罗城外面加筑一道羊马城，周长四十二里，高一丈七尺，凿城濠一重，用工三百九十八万，短短一个多月,便告竣工，可想当时场面，定是呼号叱咤、热火朝天。事成後，又借故杀了後唐监军使李严，便于自由行动。时董璋任东川节度使，两人都想吃掉对方，于後唐長兴三年(公元923年)，一场大战，孟知祥获胜，兼并了东川。公元934年，孟知祥在成都称蜀囯皇帝，历史上称为後蜀。他仍然实行闭关养民之策，任用贤能，但在称帝後，仅四个多月，便死了，孟昶继位。 

四十里城花发时，锦囊高下照坤维。

虽妆蜀国三秋色，难入豳风七月诗。

(张立《蜀都城上芙蓉花》)

深浅芳心浓淡容，宁甘萧瑟对西风。

拒霜缟袂娇还怯，映日胭脂暖欲融。

冷颊晓凝秋露白，醉颜潮映夕阳红。

锦城万里芙蓉月，勾引乡魂入梦中。

（岳钟琪夫人《和芙蓉花咏》）

扬长西走意何如，歆慕徐妃来蜀都。

十里笑霜铺锦幛，三秋吐蕊赛文繻。

別裁芍药开生面，新点宣华戏美图。

玉露清凉方出浴，黄花丹桂共昭苏。

（《芙蓉》）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苏轼《洞仙歌》)

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後蜀花蕊夫人《述亡囯诗》)

青城辇道尽荒烟，环佩归来夜袅然。

差胜南唐小周后，宋宫犹得祀张仙。

(林思进《题上清宫花蕊夫人画像》)

囯破江山老，人亡岸谷摧。鸳飞今日瓦，鹿聚向时台。故苑犹霏雪，荒城但刼灰。赪遗糊处壤，阖记数残枚。恨月窥林下，悲风觅陇来。依城狐独速，失厦燕徘徊。废社才存树，阴垣自上苔。有情唯杜宇，长为故王哀。

(宋祁《蜀宫故城》)

乐极悲来数有涯，歌声才歇便兴嗟。

牵羊废主寻顷囯，指鹿奸臣尽丧家。

丹禁夜凉空锁月，後庭春老漫开花。

两朝基业都成梦，林木苍苍噪暮鸦。

(僧远囯《伤蜀》)

护花帏幄一重重，煊染秋光分外浓。

笑指此城真是锦，女墙十里种芙蓉。

歌舞喧天鼓吹饶，花潭彩舫聚春朝。

如何消受升平福，城内无人识麦苗。

(张怀溎《後蜀杂事诗》录二首)

金锁重门歇绮罗，凄凉一阕洞仙歌，

老尼闲说宫中事，故苑月明池上多。

（张祥龄《後蜀杂事诗》）

孟昶虽亦是纨绔人物，但颇能幹，他抑制权贵，加強集权，肃清吏治。孟昶明德三年(公元936年)，后晋石敬瑭灭了後唐，秦、階、成、凤四州的官民不服，前来归附蜀国，孟昶意外得地，高兴不已。他居住在王衍原来的宫苑裏，过起豪侈生活，竟在便器上装饰七宝。又在城上廣植芙蓉，“十里笑霜铺锦幛，三秋吐蕊赛文襦”；“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真是神仙境界，所以成都又以蓉城著名。

孟昶深爱文学，经常举行文学活动。古人在春节时，要在门上新换桃符，他以为没甚文学品味，便撰写了“新年纳馀庆，嘉节号长春”的一副对联。据考证，这就是中囯第一春联。写春联也就代替了换桃符的习俗，直到现在，仍风行不绝，甚至成了一门专门学问，出了许多联艺专家。

孟昶对文士，尤其敬重。他的御史中丞教育家毋昭裔，斥资百万办学校，将儒家经典刻于石室，後世称为“孟蜀石经”,又将九《经》、《文选》刋印，对發展教育贡献不小。前蜀的欧阳炯，也回到後蜀，一度作到宰相，太尉顾敻、太保鹿虔扆以及尹鹗、李珣等花间派词人，一般都享有厚禄。廣政三年，孟昶的卫尉少卿赵崇祚把温庭筠、皇甫崧、韦庄、闫选等人连同上列诸人的词作选编成集，名《花间集》，因此他们被称为花间派词人。

孟昶的後宫，也有一位花蕊夫人，姓徐？姓费？已弄不清楚，但确確是一位出色的女诗人。

前蜀名画家黄荃，更受孟昶尊重，授为朝议大夫，他的儿子黄居宝、黄居宷也善画，都作了翰林待诏。有祠部员外郎彭晓，註释古煉丹书《参同契》，比较科学地认识了汞、铅物质的化学现象，是一位原始化学家。民间医家韩保升，著《蜀本草》，用蜀产药材治病，病家求药十分方便。

孟昶在位时的成都，继续作为五代十国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一派繁荣。

而这期间的中原，已相继有刘知远建立的後汉代了後晋，郭威建立的後周又代了後汉。後周柴荣已经在伐蜀的战争中，夺去了原先归附後蜀的秦、凤、成、階四州。公元960年，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代了後周，得了天下，建立了宋朝，宋朝正在剪灭十国中还剰下的六国。

宋乾德三年，即孟昶廣政二十八年（公元965年），宋军截获後蜀意图联合北汉，从兩面夹攻宋朝的情报，發兵六万攻破剑门，推向成都，孟昶无力抵抗，也按规矩，抬棺含璧，自缚请降，後蜀灭亡。宋军主将王全斌、王仁赡纵兵掳掠、杀降，引起降兵首领全师雄率众奋起反抗，久而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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