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阴阳魔界》《冰血暴》《伞学院》DP克雷格·罗伯斯基：要意识到美的诱惑

在摄影机后工作了逾30年，克雷格·罗伯斯基（Craig Wrobleski, CSC）几乎拍摄过所有类别的项目。克雷格最初是一名拍摄纪录片、体育节目和企业宣传片的电影摄影师，后来转而从事 MV 和广告工作，随后担任二组摄影指导（DP），负责长片和电视电影的摄影工作。他职业发展的下一步是担任主组 DP，参与长片、电视电影和更近期的电视剧拍摄。

克雷格的作品包括两季广受好评的 FX 剧集《冰血暴》、MARVEL《大群》第一季、10集《X 档案》、《新阴阳魔界》限定剧、两季 Netflix 大热剧集《伞学院》，以及一集开创性亚马逊剧集《环形物语》。他的电影作品包括索尼 /Screen Gems 出品的《不洁》和 Netflix 根据史蒂芬·金的短篇小说改编的《高草丛中》。

FX 《冰血暴》剧照，图片来源：FX

Netflix《伞学院》幕后，图片来源：Netflix

克雷格除了获得16项阿尔伯塔电影电视奖外，还获得了两项CSC（加拿大电影摄影师协会）奖。他还六次被提名 CSC 奖，他在《新阴阳魔界》（The Twilight Zone）中负责的一集《模糊人》（Blurryman）还于2020年获得了ASC（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奖提名。

Q：你拍摄了《新阴阳魔界》第一季第十集《模糊人》， 获得了2020年 ASC 最佳摄影奖提名。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这一集的布光细节，以及你是如何使用视觉叙事技巧来探索人物、塑造氛围，并为场景注入情绪的？有哪些具体例子？

A：《模糊人》的布光和摄影是为了遵循和角色苏菲一样的轨迹，要陷入偏执、迷惑和明显的精神错乱。在这集较前面的地方，我们想创造一种尽可能自然的环境，而我们很享受采用随机光源和有序混乱创造出了电影布景的后台世界。当苏菲的世界开始在她脚下变动，布光和摄影就随着她穿越这个陌生新世界而变得更加超现实和有升华感 —— 布光变得更加表现主义，而摄影则从客观视角转为主客观镜头相结合。

我们想营造一种感觉：她周围熟悉的环境正在逐渐变成一部她被迫活在其中的恐怖电影。在这一集中，她始终在不停移动，我们喜欢为她的旅程制造这些越来越古怪的空间。摄影机运动是另一种强大的工具：我们采用手持摄影机切换设备，由纪录片风格逐渐变得更加狂乱 —— 正好呼应在被模糊人追赶的苏菲的心态。我们还决定让“模糊人”可以控制他周围的光源，作为另一种使苏菲不安的方式，我们喜欢制造那些你在剧集中看到的光线线索。

上面提到的所有手法都在变为黑白的这集达到了顶峰：在一个围绕苏菲旋转的镜头中，一切变为黑白，此时布景逐渐变空、幻化，图像色彩慢慢褪去。布景变化都是通过机动的布景墙实际完成的，这个布景墙可以扔进现场封闭布景，演员们在布景外可按提示分散开来，而一大群摄影机画面外的工作人员赶紧清理和重新布置布景，旨在及时让旋转着的摄影机把布景带回画面中。我们优秀的调色师潘卡·巴派（Pankaj Bajpai）负责完成从图像中逐渐去掉彩色的操作，他慢慢地，有选择地，一种颜色一种颜色地调，直到最后只剩下红色，然后红色也一并消失。

调色师潘卡·巴派，代表作：《行尸之惧》

“模糊人”是个我们想尽可能做实拍实效的元素，这样我们可以让他成为一种给人感觉比较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过度依赖视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给模糊人穿上一套黑色天鹅绒西装，让他尽可能地吸收更多光线，这样当他穿过布景时，看起来就像是在违背物理定律 —— 这对苏菲和观众来说仍然是个谜。我们很想用梵塔黑材料做他的西装，但事实证明有点太贵了。视效在必要时出现，模糊掉了模糊人，我们讨论了很多这里的视效问题，希望它能不像电子效果而更像一种光学效果，模仿物体失焦时的样子。

Q：《高草丛中》（In the Tall Grass）在2020年被提名为 CSC 非院线电影长片摄影奖。你能谈一点关于用布光营造氛围，以及你如何在特定场景用布光塑造不同的人物和环境的吗？你是如何给人物和场景布光的？

《高草丛中》的拍摄很有挑战性，因为我们拍摄的是真实的环境，而日戏取决于天气和自然光。幸运的是，它们都很“配合”，我们在户外拍摄都非常成功。能通过狭窄通道移动摄影机使现场给人生机勃勃又有压迫感的感觉 —— 包围着，有时震慑着我们的角色。我们用 Alexa LF 摄影机拍摄，较大的传感器提供了更宽广的视野，我们还采用了2.39的宽高比，这在捕捉我们追求的沉浸式观感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高草丛中》

为了增加晕头转向的感觉，我们给大部分外景都计划和编排的是背光，这样观众就永远意识不到方向 —— 和角色正在经历的迷失感非常一致。我们希望现场发生的事失去时间感，白天变成黑夜，然后又变回白天，始终不具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时间感。

对于夜戏，我们棚拍的草地，但基本上算是把一部分草地移植到了摄影棚里。这给了我们更多对布光的控制，还能去掉天气和虫子的干扰，多少减少了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在这次艰难拍摄中的实质性不适。夜景的月光风格有一种升华了的质感 —— 就像在你眼睛适应后且现场没有其它光源时那种满月的感觉。草地环境很难布光，但我们的灯光和机械组给出了巧妙的解决方案，把美丽柔和的月光应用到了拍摄环境中。我住在乡下，给我们的导演文森佐·纳塔利（Vincenzo Natali）发了一张 iPhone 拍摄的满月之夜的照片，其亮度足以被 iPhone 拍摄下来，这张照片也成了我们讨论夜戏的出发点之一。

我喜欢草叶反射大型柔和光源的方式，我们测试了很多 LUT、光源和色纸组合，直到我们找到一套感觉正确的搭配。我们出色的灯光师鲍勃·戴维森（Bob Davidson）建议我们用配有色纸的钨丝灯来模拟月光，他的建议真是太对了。漂亮的钨丝灯质感结合我们的色纸、LUT 和滤镜，能制造出一种有珠光感的月光，我追求这种布光效果好多年了。化妆团队对角色的汗水处理也漂亮地反射了我们的“月光”。和日戏一样，我们希望月光能增加迷失方向的感觉，我们努力制造出一些黑暗的区域，同时仍采用一种能突出草地深度和层次感的布光方式。导演文森佐和我讨论了很多关于黑暗的问题，确切地说是“黑暗的程度如何？”他坚持要我们营造出氛围，但绝不希望黑暗暗到掩盖掉故事，除非是出于我们刻意的意图。电影大部分事件都发生在晚上，我们得时刻保持警惕，以确保风格不妨碍叙事。

Q：你怎么给黑暗的场景布光？毕竟这涉及到制造和拍摄黑暗、恐怖电影式的氛围。如何给一场戏布光好让它给人感觉很暗？能举几个例子吗？

A：这个“黑暗的程度如何？”的问题是准备项目时最常见的问题之一，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之一。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好方法是测试风格和处理手法，创造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共同语言，来解释黑暗会暗到什么程度。数字摄影机在追求制造黑暗的过程中非常先进自由，因为数字媒介“所见即所得”的这一层面让我们得以打破界限，而且每个拥有准确校正监视器的人都可以感受到最终图像会是什么样。

一件重要的事是：在创造黑暗场景的同时，你也要保护好你的数字负片，这样当你进入调色间时，就有了一套扎实的图像，即使非常暗，曲线的下端仍然会有足够的信息来保持阴影干净清楚，不会出现数字噪点。实现这点的技巧之一就是以比平时更低的ISO（比如，选择400而不是800）来拍摄，以便在保持你想要的监看效果的同时，为传感器提供信息。你的波形监视器、伪色和直方图信息可以给予你帮助和指导，以确保你正确保护了负片。这是我们《高草丛中》的 DIT 高塔姆·平托（Gautam Pinto）在拍摄中使用的一种技巧，他用这种技巧创造了一种干净清爽的负片效果，然后交付给 Deluxe 公司那边使最终的调色变得容易很多。在较低 ISO 下拍摄的一个副作用是，片场可能呈现出来的会比人们想象的要明亮很多，但这种忧虑通常可以这样消除：通过分享监视器图像来解释如何处理图像以实现所需的效果。

Netflix《高草丛中》调色幕后，图片来源：postPerspective

在这些技术得到合理安排之后，布光本身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经典的恐怖电影布光技术进行的，即用光和影隐藏某些元素，显露其他元素。恐怖电影布光打开了许多技术和风格的可能性，而它们可能并不适合运用在其他类型的电影制作中。它可以让你在做拍摄选择时变得非常表现主义和愿意放手去做。拍摄确实很有趣。《不洁》（The Unholy）就是一个这样的例子：在我们希望故事转向超自然展开的时候，这部电影给我们提供了做出非传统选择的机会。

Q：你想对学生和电影制作新手提的的前三大布光技巧是什么？

A：这是个好问题。其实我很难把范围缩小到三个，但是我们试试看吧。

1. 考虑一下你可以使用的所有工具。电影制作是一种多样的、无限的艺术形式，要拍出一部电影可选的方式有很多种。重要的是要考虑所有的选项，并尝试使用新工具和新技术来为项目找到合适的选择。有一种风险是，做“你自己想做的风格”，结果最后导致所有项目看起来都一个样。为每个项目带来新鲜视角并找到讲故事的最佳方式非常重要。这点在布光设备、摄影机、镜头、滤镜、色纸、dolly车、稳定器，摇臂和其它影像生成工具的选择上都适用。记住，你选择不去做的事和你选择去做的事情一样重要。

2. 要意识到美的诱惑。如今我们可用工具的技术质量已让制作美丽影像变得相对容易。但这点的风险在于，这些影像美丽，却没有灵魂。美丽之下没有什么高级内涵。我看过很多美丽、忧郁、富有戏剧性的摄影作品，但它们并没能达成为叙事服务的目的。摄影机是一件如此强大的工具，而当任何特定技术一直被各种使用时，它会失去作为叙事工具的部分力量。有时图像需要亮些，有时它们需要暗些，有时它们需要保持不完美和粗糙感，有时需要保持柔和和光滑，有时需要是“丑陋”的，而且，是的，有时则需要是美丽的。我察觉到一种电影摄影的趋势，比起电影摄影可能更靠近平面摄影 —— 浅景深、肖像风格柔光等等。我担心布光的艺术性和可能性会在追求美丽、戏剧性且吸引人的图像的过程中逐渐丢失。你最好学会如何使用布光工具，并学到这些工具是如何拥有无限的灵活性，从而创造出无数风格来讲述你的故事。

3. 找到你自己的风格。在你刚起步时，导师和有影响力的人是无价的，但这些资源只应用来帮你作为叙事者找到自己的声音。如果你只是想模仿别人的作品，那你只会是个模仿者，你的作品也永远不会具有观众能感受和回应的个人特色。实际动手去拍是找到自己风格的唯一方法 —— 把你的自我先放在一边，努力、留心地去做，别怕犯错并从错误中吸取教训。这将是持续你整个职业生涯的过程。这份工作是无止境的：你不会做到最好，只会越做越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可以让你从本能和内心出发工作，而根据我的个人体验，这是这份工作最令人满意的方面之一。

出处：Jody Michelle Solis | Studentfilmmakers

编译：Charlie | 盖雅翻译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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